温淳之寻了个时间,去B 市拜访了一趟苏书岑。
苏书岑年纪渐大, 近两年来有退休的打算, 也很少上手术台。苏书岑接到温淳之的电话, 还挺意外:“你小子别又是和你爸闹矛盾了吧?”
温淳之高中那会和他老子的关系简直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 每回闹矛盾了,总要往苏书岑那儿跑, 一赖就是半个月。
温淳之笑道:“舅舅, 你想哪去了, 我就是有件事要你帮忙。”
苏书岑稀罕问:“什么事儿?”
“明儿我去看您,再和您详说吧。”
苏书岑倒也没再多问。
温淳之隔天中午到的B市,叶云给他开的门:“逢年过节都不见你来一趟, 今儿这刮的是什么风,把你这尊佛爷给吹来了?”
温淳之攥着手机:“舅妈,你可别埋汰我了, 往后我一定多来。”
“这是你小子说的, 往后可多来呀。”叶云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以前你和你爸吵架, 你舅可没少帮你帮腔, 就属你小子最没良心。”
温淳之问:“舅呢?”
“在书房等你呢。”
温淳之上了楼梯, 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苏书岑的声音:“进来。”
苏书岑悠然靠向椅背, 道:“你发来的病例资料,我也看了,不过有件事我得问问, 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温淳之也清楚这事儿求苏书岑帮忙,准得问起郁喜。他走至桌前,拿起搁在上头的一本书,随便翻了两页,轻描淡写道:“你侄媳妇。”
苏书岑倒是愣了下,这小子感情的事向来乱的很,这会为了姑娘求到他这儿来,不免不让他多想,苏书岑不由正色道:“真定了?”
温淳之将书本合上,闲闲道:“那还有假,不是你侄媳妇,我用的着这样费心费力?”
苏书岑想想,倒也是了。
苏书岑简单和温淳之分析了下郁善的情况,又道:“明儿我再去看看。”
温淳之点头说好,临要走了,似想起了什么:“你明儿去的时候,别提我。”
苏书岑不明所以。
温淳之摸摸鼻子,语气虚了几分:“她妈不太待见我。”
苏书岑忍不住笑了,拿手指点着他:“你小子也有今天。”
.......
郁喜这几日都在病房,接到温淳之的信息时,柳香冬也在病房。
郁喜捏着手机起身:“妈,我出去一趟。”
柳香冬被郁善这事儿弄得有些心力交瘁,她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
外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郁喜没打伞,远远地就看见温淳之的车子。
那男人坐在车上,郁喜四处张望了眼,这才上了车。
温淳之摇下了点车窗,说:“怎么没带伞。”
郁喜:“忘记了。”
温淳之没说什么 ,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说:“那事确定了。”
郁喜静默片刻,这才扭头看着他,轻声说:“谢谢。”
温淳之不疾不徐勾了勾唇角,揉捏着她的手,说:“谢什么?和我还这样客气?”
郁喜抿抿唇,没说话了。
温淳之似洞察她的心思,调笑道:“喜喜,你别因这事有负担,你该让我坐多久的冷板凳,我就坐着。等你什么时候解气,嗯?”
他姿态拿捏的很有分寸,郁喜被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自个有点狼心狗肺。
温淳之又说:“明儿,我就不来了,你妈也不太待见我。”
郁喜替柳香冬解释:“其实我妈,也不是那么排斥你。”
温淳之点了支烟,半真半假说:“那是能带我去见丈母娘了?”
郁喜讶然抬眼。
温淳之淡淡笑开,抬手摸了下她的脸,说:“瞧你吓的。”
手中的手机在震动,估摸是柳香冬打来的,郁喜没接,犹豫片刻,这才说,似毅然赴前线的士兵,带着十二分郑重,她说:“温淳之,你让我再想想。”
小姑娘心软了。
温淳之眉眼舒展,吸两口烟,说:“成,你想一辈子,我也等着。”
他向来情话信手沾来,郁喜此刻倒是面无表情,早已对这免疫。
从回国至今,他一直在攻占她的心理防线。她原本就道行浅,他此刻这般作低俯小的姿态,已然让她那颗心摇摇摆摆。
说实在,她和温淳之能走到这儿,全是各种机缘巧合,并非是她能靠一己之力扭转。她都下了死心,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可冥冥之中总有那些事将两人扯在一起。
郁喜不免悲观的想,温淳之大概就是她的宿命,她逃脱不得。
郁喜回到病房,柳香冬神色有些许变化,她握着郁喜的手,难掩激动:“喜喜,你今晚回去休息一趟,明儿再过来,刚才医生过来说郁善这手术大概能做。“
连续几天,病房气氛沉闷,这无意是穿透沉沉乌云的那一缕光线。
郁喜也表现的不知其事,心里却想这大概是温淳之起的作用。
晚间,她回到家。温蝉也听说了她哥住院的事儿,打过几回电话问候过。
这晚,温蝉又打来一通,郁喜不知怎么的,和温蝉说起温淳之的事儿。
温蝉倒是挺开心:“哎呀,太好了,喜喜。”
郁喜有些哭笑不得,说:“蝉蝉,我还没想好。”
“没事呀,反正你迟早会是我嫂子。“
郁喜都不清楚温蝉哪里来的信心。
温蝉还一板一眼的宽慰她:”喜喜,我哥虽然以前作风差了点。”
“是差了点?”
温蝉心虚地咳了声:“嗯,虽然他以前私生活较乱,但现在不一样了。喜喜,真的,我哥对你是不同的,你相信我呀。”
两个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通,郁喜眼看时间不晚了,明早又要去医院,便撂了电话。
翌日,郁喜同郁父一道去病房。
到了九点时,一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簇拥着前头的那位医生进了病房,陪同的还有郁善的主治医师柳医生。
柳香冬先站起身来,她还未出声,柳医生便道:“这位是苏教授,这次由他给郁善做手术。”
苏书岑和她那日在手机上搜索到的图片,并无差别,只是看起来更显和蔼,带着一副银框眼镜,清隽文雅。
不知是不是郁喜多想,总觉的苏教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几秒,又短暂移开,同郁父说起郁善的情况。
等一行人出了病房,房间又恢复静谧。
苏书岑回到办公室,给温淳之去了通电话。
温淳之那时在宁则慕那儿,几人打牌聊天。温淳之漫不经心地接通电话,聊了几句,便挂断。
宁则慕也清楚郁喜她哥的事儿,说:“你舅的。”
温淳之点了两下头。
宁则慕攥着手里的牌,说:“你这会就该上医院去,表表决心,这样嘻嘻的父母兴许对你印象还能好点。”
温淳之靠向椅背,懒懒地笑了声。这样也显得太事儿了 ,温淳之倒是不想给郁喜太多的压力。
宁则慕说:“你还真别笑,不管怎么着,总得去一趟不是?”
手术那天是在晚间七点。
郁喜一家子守在手术室门前,柳香冬看起来分外紧张,就连郁父也绷着神经。
郁喜被这气氛弄得,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温淳之在郁善被推进手术室前,倒是打来了一通电话。
郁喜走远了点,接听这通电话,她轻声说:“已经进手术室了。”
她几乎都没透露任何情绪,就听他说:“没事,别瞎想。”
郁喜轻轻嗯了声。
她回到手术室门口,柳香冬和郁父依旧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如临大敌的阵势。
直到晚间十一点,手术才结束。
手术室门一打开,柳香冬和郁父便迎了上去。
苏书岑摘下口罩,道:“手术很成功,别担心。”
柳香冬满脸笑容,感激道:“太谢谢您了,苏医生。”
一行人回到病房,柳香冬让郁喜晚上回去,她和郁父先陪着。
郁喜点头说好:“你和爸也注意休息。”
柳香冬说:“知道了,你别操心我和你爸,这两天你也挺累,今晚先回去休息。”
郁喜乘坐电梯下楼,出了住院部。
外头一片漆黑,已临近十二点,她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鸣笛声。
医院正门的花坛处停着一辆车,驾驶座的车窗开着,一点猩红半明半灭。
郁喜抬脚走过去,温淳之靠着车椅,眉眼间透着几分倦意,他说:“上来。”
郁喜愣了片刻,问:“你一直在这儿。”
温淳之抽了口烟,点了两下头。
郁喜说不上来此刻心里的滋味,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温淳之揿灭烟头:“手术还行?”
郁喜:“挺成功的。”
温淳之倒也没再多说,他似乎看起来也挺累的,默不作声地把车开了出去。
第五十九章
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和身体的压力稍得松解,郁喜上车没几分钟, 就睡着了。
温淳之将车开到巷子处, 停在那儿。
他倒是也没叫醒她, 径直下车, 上外头抽了一根烟。
一支烟抽尽,小姑娘才堪堪醒来。
郁喜迷迷瞪瞪醒来, 温淳之刚好抽完烟, 回到驾驶座上。
车内漂浮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温淳关上车门, 问:“睡醒了?”
郁喜点点头,捏着安全带,说:“我先下车了。”
温淳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翌日, 柳香冬到柳医生办公室,询问手术后的注意事项。
临要走时,被柳医生叫住:“您是和苏教授认识么?”
柳香冬愣了几秒, 问:“不认识, 怎么了?”
柳医生疑惑的皱着眉头,说:“这倒是奇怪了, 我还当您和苏教授应该是相识, 这次的手术还是苏教授主动找我的, 他这两年来已经很少给人做手术.......”
柳香冬当下没多说什么, 回到病房, 倒是和郁父提起这事儿。
郁父也显有些纳闷:“我还当是柳医生请来的。”
郁喜进门时,便听到这一句,说:“妈, 你们说什么呢?”
柳香冬提起了苏书岑的事儿,郁喜当下几分心虚,没说什么。
然而到了晚间,这谎兜不住了。
温淳之打来电话,她当时在洗手间洗手,手机搁在病房的床柜上。
柳香冬在外头喊:“喜喜,电话。”
郁喜没多想,便说:“妈,你替我接一下。”
等她洗完手出去。
病房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就连柳香冬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
郁喜不明所以:“妈,你怎么了?”
柳香冬脸色难看:“喜喜,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还跟那人有联系?”
郁喜静默半晌,才将苏书岑的事儿说了。
柳香冬也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桩事儿,她语气落了几分:““这事儿,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
如今无意间承了人家的情,往后哪还有脸对人冷言冷语。
她语气有点很铁不成钢:“喜喜,妈妈是为了你好。”
到了晚上,郁父来到病房,知道这事儿后,当着柳香冬的面,也没说郁喜什么。
等柳香冬走后,父女两在病房里说话。
郁父颇为语重心长:“你现在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爸爸不会多加干涉你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心性不稳重,我们老一辈也不求儿女能大富大贵。只是你自己做了选择,往后会有什么的样的后果,你能不后悔就行了。”
郁父向来寡言少语,家里的事一般都是柳香冬说了算,这是第一次他们父女两这般促膝长谈。
临近十二点,郁喜开了机,给温淳之回了通电话。
那时温淳之早已睡下,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窸窸窣窣坐起来。他中午打了那一通电话被柳香冬接到,等他再打过去,已然关机了。
郁喜看着窗外静谧的夜,良久才说:“温淳之,你究竟有几分真心呢?”
其实郁喜深知她这问话有点傻,无异于同深井掷入一颗石子,想试探一下有多深,可是到底有多深呢?
温淳之这会儿也醒过神来,他抽过枕头竖在身后,低眉点了一支烟。
郁喜在听到那端一声打火机的响声,良久便听他说:“喜喜,我如果真是玩玩的话,何必来找你?”
语气又轻又淡。
.......
郁善术后的情况,恢复的很好。
郁喜也没在C市多待,请了两周的假,若是再不回去上班,她估计就得收拾包袱走人了。
在她回B市场的前一晚,二姨和大姨从南边来了一趟,特意来看郁善。
柳香冬这几日对她态度颇为冷淡,郁喜也不太放在心上,知道她妈这脾气来的快,散的也快。
二姨见柳香冬对她态度寡淡,不免悄悄拉住郁询问:“你又哪惹你妈不痛快了?”
郁喜笑笑,没说什么。
郁喜怎么也没想到,温淳之竟然会来医院看望郁善。
恰逢大姨和二姨在,柳香冬对他虽谈不上好脸色,但也客气了两句。好在有郁父在中间周旋,气氛不至于太僵。
二姨和大姨脸色微妙,等郁喜送温淳之下楼,这才忍不住问:“那人是喜喜的男朋友吗?”
柳香冬不愿多说,敷衍的应了几句。
大姨道:“这人看着就家底不错,待人也温和有礼,喜喜要真是跟了他,那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