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样的动作安抚她,告诉她,自己在。
后脑勺有脑干,承包呼吸心跳所有所有的生命中枢。
到底有多决绝,他才能笑着,用背朝地面的姿态跳下。
他的体温通过皮肤传进手背,唐漾心跳和情绪逐渐平缓下来。
夜色如浸,她垂着眼帘,徐徐推着蒋时延朝回走。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学校有个老师就是跳楼走的,那老师第一次被人劝下了,第二次还是跳成了,”唐漾说,“我特别不理解,为什么都被人劝下了第二次还会站上去。”
“我妈那时候就告诉我,不以外物为转移的自杀就和贪欲一样,一旦有了苗头,就会和疯草一样滋长,到最后整个人无法控制也无法承受。”
路灯昏暗,以瘦瘠的光柱撑开天与地。
唐漾和蒋时延进楼的身影在空旷里微如小点。
唐漾没说话,蒋时延也没说话。
安静中,唐漾心里乱成一团。
为什么有人想救救不了,就像闵木闵林以身殉志的父亲,为什么有人寻死寻不得,譬如刚刚……
回病房,唐漾先把蒋时延推进去,转身合门。
“咔哒。”
感应灯亮。
“你说活着是为了什么?”唐漾忽然问。
问出来之后,唐漾大概也觉得这问题很空、很像十八九岁看天气都在看情绪的敏感小姑娘,她讪讪笑了笑,“有点超纲,我好像到了应该考虑中年危机的阶段,掉发啊,抗衰啊,升职啊,将来孩子的学区房啊……”
“唐漾。”连名带姓,蒋时延很认真地唤她。
“嗯?”唐漾偏头,想躲开他回望时分的深邃眼眸。
蒋时延手覆上她搁在轮椅上的手。
蒋时延一边给她驱着手上的寒意,一边以平稳的嗓音缓缓道:“你年龄不小了,我年龄也不小了,你有相亲恋爱结婚各种压力,我也有。你对我有好感,我对你有好感。”
蒋时延说:“我们认识十五年,彼此了解,彼此扶持,彼此信任。”
“我在想,”蒋时延顿了顿,“我们可不可以朝前迈一小步。”
唐漾有过无数次心理准备,可真当蒋时延说出口时,她还是懵在了原地。
蒋时延不急,他以沉静的眼神注视着她。
“就一小步,”蒋时延说,“一旦发现任何不对,一旦谁有任何其他喜欢的人、对别人一见钟情或者任何特殊情况,我们就分开,大大方方祝福彼此。”
“唐漾,”蒋时延第二次唤了她的名字,他望着她的茫然,她红热的脸颊,无比清晰又平缓道,“我想以更合理的姿态陪你经历。我不想在你敏感、难受的时候只是给你讲笑话或者送东西。”
无数个无数个诸如方才的时刻。
唐漾没出声。
蒋时延没退缩也没含混,他拉着唐漾的手,轻轻把她带到自己身前,温柔而认真地望进她的眼睛。
蒋时延说:“我想紧抱你。”
第31章 我也1
他眼波深邃, 压低的声线宛如黎明前的海洋, 海浪层层卷卷扑上来, 唐漾脑子“嗡嗡”作响。
“你现在也可以抱紧我啊。”唐漾咬了一下唇, 懵懵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蒋时延被萌得心口一窒。
“唐漾, ”他又好气又好笑,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指,“我是在表白。”
我们认识十五年, 我想在任何你需要拥抱的时候给你拥抱, 表明了蒋时延的诚意。
一旦发现任何不对,一旦谁有任何其他喜欢的人、对别人一见钟情或者任何特殊情况,我们就分开, 大大方方祝福彼此,给她留出了退路。
但凡唐漾对自己有一点点动心, 她都不可能拒绝。
上一秒, 蒋时延还信心满满。
这一秒, 唐漾仍旧没有回答,蒋时延微微错开视线, 手心开始起汗。
漾漾了解自己吗?了解。
自己在想什么漾漾会知道吗?会。
如果,他是说如果,漾漾之前的动心是错觉……
蒋时延越是不敢朝下想,这样的念头越是和气球一样,膨胀变大。
是错觉,不是错觉,她答应, 她不答应……
与此同时,唐漾也在慢慢回神,和自己做着思想斗争。
她喜欢延狗,也喜欢延狗的表白,可她不喜欢延狗那些乱七八糟“一旦喜欢其他人”的假设。可如果她拒绝了,自己和延狗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就试一试,踩着那些条件,试一试……
就在唐漾千转百回、蒋时延要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
“我们需要起草一份合同吗?把条件和后续列在上面,对发展进度也做一个详细规划?”唐漾用小指指腹摩了摩他的小指,很小声地问。
蒋时延一颗心瞬间落地。
“比如,牵手,接吻,”唐漾声音更小了,“还有其他。”不可描述的事情。
签了合同列了步骤,他大概就没机会反悔了吧。
“顺其自然吧。”蒋时延状似无意。
要什么都按照步骤来,自己一定会急死。
想到什么,蒋时延也问了个问题:“我们需要告诉父母和冯蔚然几个吗?”
告诉了的话,各层关系牵扯着,漾漾想反悔可没那么容易。
唐漾深知蒋妈妈喜欢自己,自己妈妈也喜欢蒋时延,如果有一天有意外情况,这就是她的底牌。
“我觉得可以先试一试,等到相处稳定了再告诉他们,万一有个什么……”
唐漾打住。
事情才开始,不用去想最坏的结果。
唐漾和蒋时延默契太久。
两人结束一场温柔的勾心斗角,忽然从朋友变成情侣,只经历了一瞬的缓冲便觉得顺理成章。
病房门口灯光暖黄,切着唐漾后背洒下绰绰长影。
蒋时延轮椅抵着门,唐漾站在蒋时延跟前,伸手轻轻捏着他两边耳垂。
“我们需要一点有仪式感的东西吗?”唐漾脖颈稍微泛着层绯色,“不然……亲一下?”
说着,她借着难得的身高优势朝他倾身。
“不要。”蒋时延拒绝。
唐漾和蒋时延隔着一拳的距离,停在原地。
“我要亲两下。”蒋时延笑着向上仰头,在唐漾唇上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
蒋时延轻声唤:“女朋友。”
唐漾也笑了,如法炮制地啄了他一下:“延狗。”
两人鼻息温热,交织在一起。
蒋时延又啄她一下,鼻尖抵着她白腻的鼻尖,微微磨蹭:“女朋友。”
唐漾礼尚往来又亲一下,鼻尖被他抵着,整张脸都热热的:“延狗。”
蒋时延喉结起伏一下,第三次亲她。
他手勾着她纤细的肩膀,鼻尖抵得更紧些,笑声低低:“女朋友啊……”
好似有魔力。
唐漾小脸烧得绯红,再亲他一下,和他鼻尖抵着鼻尖,软声唤:“男朋友……”
话音落,她自己把自己煮熟了。
蒋时延笑得荡漾又得意。
唐漾捏住他耳朵朝外拉:“你在笑什么!”
蒋时延也没脾气:“没什么。”
就是想笑。
唐漾微微弯着腰,蒋时延也微微仰着头,唐漾霸道总裁式抚着蒋时延的脸,蒋时延坐在轮椅上,格外小娇妻地搂着唐漾的脖子。
两人的姿势都很别扭,可在这样亲密的距离下,两个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喉咙发着干,谁也不愿意先变动。
明明病房只有两个人,唐漾和蒋时延却害怕打扰别人般,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着话。
两人腻腻歪歪间,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一下。
接着,护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1号床蒋时延做检查了,做检查了,挡在门口做什么。”
唐漾惊醒般松开蒋时延,看他一眼,她去床头抽纸,蒋时延心领神会锁上房门。
唐漾作贼销赃般把蒋时延唇角的口红擦干净,又擦自己唇角。两个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唐漾把蒋时延推到床上睡好,这才清了清嗓子去开门。
“实在不好意思,刚刚轮椅卡在门口了。”
唐漾连连抱歉,护士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动作麻利地给蒋时延量了体温、血压,又给他听了心跳。
检查完,护士阿姨瞥见唐漾的模样,蹙眉道:“你要我顺便给你量一量体温吗?小姑娘脸烧得这么红。”
唐漾心虚地摆手:“不用麻烦了,谢谢你。”
“三月份是流感多发季节,照顾病人也要注意自己的健康,勤喝水,勤洗手……”护士体贴地叨叨好一阵。
唐漾面红耳赤应着,到门口送人。
病房里,蒋时延躺在床上闷声狂笑。
唐漾转过身来,蒋时延宛如拉线玩偶般,一秒收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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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走后,唐漾给蒋时延核对接下来几天要输的液,她一边写备忘录一边道:“那我下班之后过来,在楼下给你取第二天要吃的药,以此类推。”
“你手机还有电吗?”蒋时延眼神递了递。
“有啊,”唐漾看他手机在充电,把自己的解了锁,递过去,“易阿姨他们待会儿过来,他们过来我再回去吧。”
蒋时延点开通讯录,长按“延狗”进入修改栏。
“你要改什么。”
唐漾想,不是太离谱的话,自己作为新上任的女朋友还是可以接受。
蒋时延清空备注,把坐在床边的某人朝自己怀里拉了拉,低声问:“喜欢亲爱的,宝贝儿,还是老公。”
“只能在这三个里面选吗?”唐漾热着脸嫌弃说,“都很肉麻诶。”
蒋时延俯头吻了吻她的脸:“选一个。”
唐漾思考好一会儿,特别中规中矩:“那老公……”
“诶!”蒋时延眉梢一压,几乎是脱口应出。
唐漾见某人笑得得逞,立马反应过来。
她顶着红透的小脸反身坐起来,一字一顿,瞪他:“蒋!时!延!”
“别气别气,”蒋时延心里乐开了花,一边好脾气地举手作投降状一边勾笑逗她,“唐处长都是处长了,也得学会大度一点吧,叫一两声又有什么关系,”蒋时延挑眉,“不然我叫你一声老婆,你看着心情应?”
唐漾一口气卡在胸口。
偏偏蒋时延作出一副我吃亏就吃亏的荡漾表情,摸着她的手:“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这次,唐漾没动。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微笑着扑上去敲蒋时延脑袋,又羞又气:“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少点花花肠子会活不下去吗……”
“冤枉冤枉,”蒋时延嘴里喊着却没躲,“不许说自己是花花肠子,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唐漾被撩得心口一痒,手上施力更重。
蒋时延索性双手擒住她双手,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我脑袋太硬,你打着手疼,来来来,打我脸,打我脸。”
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儿。
唐漾笑不行,搡他一把,没动手。
“在想我脸皮也厚?那来来来,打我嘴,”蒋时延完全不害臊,他把唐漾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带着她的手一下一下作打状胡乱盖他自己的嘴,实则是他一下一下亲着唐漾的手心,“对对对,就是这样,哎哟你力气太小了!”
他嚎一声,带着唐漾的手一下一下拍更重。
他也一下一下,更重、更没章法地去亲唐漾手心。
这人怎么可以耍贱成这样……
唐漾又是笑又是羞又是愤,只想找块豆腐一头闷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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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蒋妈妈过来。
唐漾从病床上起来时,整个人都烧得热热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颗,衣襟也揉得皱皱巴巴。
明明刚刚两人只是在床上小打小闹啊。
蒋时延就爱逗唐漾,一声一声叫着“老婆”去臊她,唐漾以为他要挠自己痒痒的时候,他就亲亲她脸蛋,以为他要亲自己脸蛋的时候,他又挠她痒痒。好几次唐平民想反抗蒋君主的专制,想想他才动了手术身上还有伤口,又格外善良地把气咽下,小媳妇一样任由他欺负。
蒋时延搂着娇娇小小一团,鼻尖嗅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想进一步又怕吓到她,局限于这儿亲亲那儿亲亲,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快要爆炸。
蒋妈妈进病房时,蒋时延一直咳嗽,而唐漾根本不管蒋时延,低着头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
“乖乖注意安全,怎么走这么快。”蒋妈妈嘀咕着给蒋时延倒杯水。
蒋时延想到自己最后亲到她耳后,稍稍一吹气,她忍不住那声嘤咛,蒋时延嘴角都快拉到天上,面上却云淡风轻:“她可能想去上厕所。”
蒋妈妈“噢”一声,也没想起病房里有洗手间。
唐漾正在关门,听到这话,差点把手夹进门里。
上你啊上,唐漾后怕地甩甩爪子!
回去路上,唐漾忍不住想,自己真的善良,就是善良,顾及他伤口才会让他把自己身为一个职场女战士的形象和气场碾压得渣都不剩。
等蒋大狗恢复了能随便折腾了,自己一定把他,把他……剃成一个小平头!!哼。
蒋时延头发发质好,乌黑,不长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