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人真是……
唐漾耳根一热,随即恢复如常,她用强撑平静的口吻压住心跳:“你们在?”
蒋时延想收住唇边笑意,可怎么收都收不住。
他每个字的尾音都微微上扬:“在做《遗珠》后续,你们呢?”
唐漾:“去看一件贷款。”
张志兰眼里闪过惊喜,一瞬压下去。
蒋时延没动,唐漾没动。
双方人马见两个大boss没动,自然都不好意思动。
几秒后。
“那我先上去了,”唐漾指了指楼上,朝蒋时延轻轻颔首,“蒋总回见。”
“唐处回见。”蒋时延点头。
唐漾微低着头,想越过蒋时延,蒋时延不着痕迹朝她那边靠了靠,唐漾肩膀不小心撞了一下蒋时延肩膀。
唐漾羞得脖子都红了,蒋时延无声又得意地笑。
蒋时延目送唐漾上楼,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见,他这才屈拳放在唇边咳一声,恢复平淡,“走吧。”
一休员工好奇得眼睛在发光。
作为半个知情人的蒋时延助理回头用眼神控场,转过头来,他腹诽,大庭广众自家总裁都能这么放肆调情,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对唐处使坏。他脑补了一万出霸道总裁强迫纯情唐处的戏码,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一边默默骂自家总裁禽兽,一边暗自对唐处表达了同情。
唐漾和张志兰打招呼,聊两个小孩在家洗碗特别乖。
说话的功夫,到了陈张刚的家。
五楼略高,陈张刚是从菜市场匆匆赶回来的,儿子在最里面的卧室午休。
唐漾嘱咐支行同事们小声点。
大家刚坐下,支行做贷款的同事还没开始例行访问,唐漾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萦绕在客厅。
唐漾微微蹙眉,支行行长和陈张刚同时灭了烟。
而蒋时延一行刚走到小区门口,便听见有人大声吼:“1幢着火了。”
大门口的保安、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们嚷嚷着“报火警报火警”,也匆匆朝里跑。
蒋时延皱眉,拉住其中一个保安:“1幢在哪!”
保安要救人,急得一指:“你没长眼睛不会看——”
保安手落在张志兰那栋楼,“吗”字还没说出口。蒋时延助理还没反应过来。
蒋时延眸色骤冽,推开保安反身直冲火源奔去。
第29章 想4
五楼, 陈张刚家。
支行做贷款的同事开始例行询问, 唐漾听到“嘭”的轻炸声。
唐漾循着声源望去, 支行行长附在她耳边:“可能是楼下的小孩放火炮玩。”
唐漾收回视线。
等浓烟扑到客厅, 大家意识到着火时, 猩红的火舌已经蹿到了电视墙上。
与此同时,外面有邻居惊乍地吼:“着火了!五楼着火了!没听到吗快跑啊!”
“陈强!”陈张刚几乎是下意识朝儿子卧室跑去,几个年轻的男同事跟着陈张刚进去救人。
唐漾怕, 但胆子也不小。
她跑到玄关开门, 语速飞快地对同事们道:“到楼下发微信确认安全,下午我准假。”
“唐处先走。”
唐漾朝陈张刚房子里面看:“你们先撤。”
同事们不再犹疑。
幸福花园是老小区,消防栓没有检修, 早已锈死。房子外面有枯萎如布的爬山虎,火苗稍稍蹿到梢头, 倏一下燃起了整面外墙。
幸福花园每层八户, 楼梯口狭窄。偏偏现在是午休时间, 家家户户基本满员。
浓烟卷到楼梯,大家嚷着呛着跑下去, 跌跌撞撞你推我搡间好像有人摔倒,有人扶起,又有人踩上去。
保安在一楼打着强光手电,重复喊:“老人和小孩先走!老人和小孩先走!”
陈张刚和几个银行员工推着昏过去的陈强出来,唐漾给他们一人发一张湿纸巾,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到三楼,队伍忽然不动了。
喧嚣吵闹中有人开骂。
原来, 在这种时刻,竟然还有人想着把家里新买的冰箱一起搬下去,冰箱卡在了门口,他们不愿放弃。
“先出去!下面在做什么!”唐漾开口吸了一大滚浓烟,瞥见楼下堵路的几个人,她抬手就把成卷的资料朝下面砸,“去你妈不走不要挡路,上面还有两层楼的人!”
搬冰箱那人为了躲资料身体朝后一缩,瞬间让出一条一人宽的通道。支行行长他们来不及感叹唐处惊人的爆发力,赶紧把那人强硬地挤到一边,恢复秩序……
陈张刚他们出楼后,唐漾因为陆续让人,还被挤在二楼的露天平台上。
她看楼下人头密密麻麻,如顺风奔腾的河水,河水中,她不敢相信但又确实看到了蒋时延从很远的地方跑近,一路“让一让”“麻烦让一让”逆着人流来。
到一楼,他消失不见。
不到一分钟,满脸急色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上来做什么?”唐漾推他,“有文件忘拿了?文件能有人重要——”
唐漾话没说完,蒋时延一把拉起唐漾的手,转头跑向平台另一边。
远离了大部队,也远离了嘈杂。
天花板上的白灰扑簌簌朝下落,伴着碎木头、断钢筋。
唐漾心跳得很快,蒋时延心跳得也很快。
蒋时延牵着唐漾的手,牵得很紧很紧,不松开。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二楼平台边缘,他顺着管道跃下去。
唐漾跟着蒋时延的步伐踩到管道上,见最后一格的高度离地面超过了两米,她动作一顿。
蒋时延落地,朝唐漾伸出双手,唐漾小声说“91斤”,蒋时延喘着气点头,唐漾毫不犹豫朝下跳,蒋时延受惯性朝后仰了一下,尔后稳稳地把她接在怀里。
周遭沸反盈天,唐漾耳里却只有两个人的心跳,两个人的呼吸。
你起我落,比赛般交织在一起。
消防车来得很快,架云梯,开水枪,高压水瀑直冲火海。
撤退进入尾声,不少人将视线投向墙角两人。
“你刚刚是来找我的?”唐漾微微用手撑起蒋时延胸膛,将两人拉开点距离。
蒋时延目光逡巡她全身,确认她没伤到,笑了,“不然呢?”他用食指轻轻刮落她鼻尖的灰。
唐漾鼻尖吃痒:“这么感人吗。”
蒋时延:“换我在里面,你不会过来?”
唐漾:“你刚刚不都出去了吗?”
蒋时延坚持:“换我在里面,你不会过来?”
爬山虎上有残留的火光,映出唐漾绯色的脸庞。
“会。”她细若蚊蝇地应了声。
蒋时延满意地摸了摸唐漾的发顶,发消息让助理带其他同事先回公司。
唐漾头顶稍稍发麻,确认所有银行同事都安全了,轻度烧伤的陈强也被送到了医院。
唐漾转过头,正想和蒋时延说话,余光瞟见张志兰带着两个孩子想从侧门出来,一根断裂的横木挡在她们跟前。
楼里浓烟穷寇般追到母子三人,唐漾蓦地蹬下高跟鞋赤脚跑过去,蒋时延看到她动作,更快地跑到唐漾身前。
“哐当”“啪嗒”,木头断裂声不绝于耳。
蒋时延把闵木闵林抱出来,闵林噙着眼泪要妈妈。
唐漾跨到楼里去拉张志兰,她推着张志兰出楼,自己刚要出去,在她正上方,一根细长的灯管摇来晃去,眼看着一坠,唐漾闪避不及,蒋时延冲过去反身把唐漾护在怀里。
“啪”,灯管砸下。
蒋时延闷哼一声。
消防员冲到楼内彻底灭了火,保安们辅助消防大队排查伤亡情况。
那根灯管砸下来痛是痛,但绝对到不了伤人的程度。
而唐漾就眼睁睁看着蒋时延受那一下击打,唇色骤地发白,大颗大颗汗珠从他额角冒出。
接着,他扶自己的手臂失去力气般朝下滑,整个人极为痛苦地、缓缓蹲下去。
“延狗你怎么了!怎么了!”唐漾急了,一边询问蒋时延一边焦急喊,“来人!这里要救人!来人啊!”
残烟呛人,她喊破了音。
救护车是先前跟着消防车一起来的,医生和消防员几下把蒋时延抬了上去。
唐漾跟上去,看医生护士给他做检查,仪器里各项指标“滴滴答答”。
突发心脏病?但延狗没有心脏病。
被砸到了脊柱?还是其他……
唐漾逡巡着那些指示灯,心里怕到要死,她面上却强撑淡定、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不会有事的……延狗你不会有事的……”
蒋时延嘶了一口疼,手动了动。
唐漾默契地把手伸上前。
蒋时延握住她。
蒋时延望着她急迫又帮不上忙的纠结小模样,想说很多话。
可他唇嚅了嚅,虚弱得一个字也发不出。
蒋时延想,话说不出,摸摸她的手也是极好的。
唐漾的手小、白、软,摸着和没骨头一样。
蒋时延翻来覆去地摸,越摸越忍不住心疼,他的漾漾在在意他,他的漾漾在担心他,他的漾漾很急……
可该死的,他竟然觉得她方寸大乱又强行镇定的样子都这么漂亮又可爱。
蒋时延说不出话。
这样的动作落在唐漾眼里,就是大病当头的无助。
唐漾不禁捋着他头发安慰他:“没事,不会死,不会死……”
蒋时延并没有觉得这是安慰。
唐漾顺势又自然地亲了一下蒋时延眉心。
柔软又一触即离。
这下,蒋时延呼吸一凝,才是真的要死了。
救护车风驰电掣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把蒋时延推往手术室。
唐漾跟着一路快跑,手术室合拢的瞬间,她扶着墙壁徐徐蹲下……
大火,蒋时延逆流过来,她看到张志兰母子三人,延狗护住自己。
一切来得太快,让人躲避不及。
“你是来找我的吗”“不然呢”“这么感人吗”“换做是我在里面你会来吗”“会”……
唐漾想起曾经有一次,自己和他在校门口吃饭,遇到几个混混吹着口哨出言不逊。
那时候他正在准备去台湾交换的资料,一言一行都很关键。可也是在那时候,他把自己护在身后,腾地站起来冲几个混混摔了啤酒瓶,也是不管不顾,像个疯子……
良久。
唐漾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洗手间处理完一身狼狈,然后穿好鞋子,补妆。
出来后,她给蒋时延家人打了电话,和医生沟通好,又接了范琳琅电话。
“还去开会吗?”范琳琅关心道,“刚刚刷微博看到南津街发生了火灾,您不是在南津街吗?”
唐漾想着蒋时延手术还要做几个小时。
“去。”她给了范琳琅肯定回答,又交代两句,上了电梯。
唐漾出医院,遇到记者采访,她随口说了点,匆匆离开。
————
这起火灾没有人死,财物损失也不多。
失火原因是陈张刚儿子抽烟没舍得抽完,剩一半忘记灭。然后,他午睡不小心把烟碰到了地上,点燃了地上的报纸。
这样的事故,网友们仅能得出一条“烟没抽完记得灭”的经验便兴趣缺缺,甚至连热搜都没上。
被波及的邻居平常吵归吵,骂陈强寄生鬼归骂,见他家赔不出什么钱,自家也确实没烧个什么,装模作样到医院蹭着量了一下血压身高体重,也纷纷作罢。
晚上七点,远天铅云将新旧交替的城市渡成一幅重彩的水墨画。
唐漾开会出来,回了趟汇商,这才到医院来看蒋时延。
蒋时延住的单间,蒋妈妈他们回去吃晚饭了,留冯蔚然一个守着。
蒋时延麻药还没过透,就举着手机和冯蔚然玩游戏。
唐漾唇角抽搐两下,反手合上门。
“咔哒”,见进来的人是唐漾,冯蔚然尿遁,关门离开,蒋时延把头偏向旁边。
唐漾把东西放到茶几上,走过去,失笑道:“在和我闹别扭?”
怎么可能不别扭?
之前痛着不觉得,蒋时延醒了后知后觉——自己被灯砸一下,就在漾漾面前就苟成了那样,还吓到她,这和英雄救美然后在美人面前打了一个充满蒜味的嗝有什么区别。
再想到自己刚刚不小心瞥见镜子,里面嘶气狰狞的五官,蒋时延一阵窒息。
偏偏唐漾看出他在想什么,忍着笑意:“没关系,依旧帅。”
哎……
蒋时延在别扭和看唐漾之间犹豫半秒,哼哼唧唧转过头来,迎上唐漾盈盈的笑脸。
一秒,两秒,三秒。
蒋时延唤:“漾漾。”
“嗯?”唐漾挑眉。
蒋时延:“如果我瘫痪了,你会照顾我一辈子吗?”
唐漾正色:“会。”
蒋时延:“如果我是绝症,你会陪我走到最后一天吗?”
唐漾依旧:“会。”
蒋时延再问:“那如果我是——”
唐漾终于绷不住,屈指朝他脑门扣去,又是气又是笑:“你特么一个急性阑尾炎要是再逼逼就别喝粥了。”
蒋时延眼前一亮:“你带了粥?”
“蔬菜粥,你没拆线不能吃其他的。”唐漾打开保温桶,香味和热气一起蹿到蒋时延鼻尖。
他没忍住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