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唐漾道,“害怕我和他勾结,钻产品漏洞洗钱一类,”唐漾轻声解释,“不过他是我初恋的时候,我是应该避嫌,如果他紧急联系人列表有我,那我是一定要避嫌。”
一休分产业链,然后产业链条下是小团队的运作方式,蒋时延问:“那第一批昙信通要让别人来担纲?可以放心吗?”
唐漾想了想:“如果是秦月的话,我信得过的。”
昙信通之于唐漾像个孩子,她因为客观条件要把孩子寄养出去,那养母应该是秦月,她也希望是秦月。
唐漾和蒋时延说话间,车到了汇商楼下。
蒋时延给她解安全带:“有幸邀请美丽的漾女士中午共进午餐吗?”
唐漾:“下午一点有会,我在食堂吃,今晚还是明晚处里有聚餐。”
副驾驶门打开,蒋时延从驾驶座上拉住唐漾的手腕。
唐漾回头,迎着蒋时延有很多话的眼神,她勾着唇角甜甜道:“知道啦知道啦,”她学他的语气,“如果可以,要午休,吃完午饭过一会儿再喝酸奶,我胃不好,不能一冷一热,坐久了起来活动一下,包里有你才给我放进去的保湿眼贴和眼药水……”
唐漾复述完成,回身捏捏蒋时延的脸:“已从脑电波收到蒋追求者今日份的千叮咛万嘱咐——”
“我会想你。”蒋时延低低出声。
唐漾微楞。
蒋时延俯身亲了一下她手背,抬头用柔和温润的目光望她:“记得想我。”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回神,然后取下自己脖子上的新丝巾,倾身塞到蒋时延心口的衬衫口袋里,露出一个松而漂亮的角。
蒋时延亦没想到唐漾这动作,他被勾得心痒难耐,唐漾却起身离开。
她一边朝大楼走,一边取出备用丝巾戴好,低头忍笑时,每一下步子都踩得甜滋滋的。
————
先前,蒋时延给唐漾说过宋璟已经走了。那么宋璟周日中午到,周一凌晨走,在A市待了不到一天。
唐漾以为自己和宋璟的关系不会有更多人知晓,结果到了信审处,她在茶水间等水烧开,外面的同事大抵以为她还没到,叽叽喳喳地议论开。
一人道:“你看到范副处朋友圈秒删的那张偷拍了吗,我看背影就要被苏死了,听说正脸也巨好看,顶级颜的高岭之花,名字也好听,叫魏璟还是宋璟。”
“宋璟,你小点声,”另一人拉了拉同伴,“听说是唐处初恋,会不会念念不忘想旧情复燃。”
“有可能,肩上二杠一呢,”第三人感叹,“唐处应该出个撩汉宝典,宋璟心怀不轨,蒋总霸道囚爱,三角虐恋什么的想想就刺激。”
“不对啊,如果宋璟和唐处有感情纠葛的话,那昙信通……范副还是秦副?”
“……”
唐漾端着茶杯从茶水间出来,外面几个同事神色一收,你搡我我搡你地喊:“唐处早。”
“早上好。”唐漾扬了扬茶杯,进了办公室。
敖思切最近在负责唐漾的行程,跟进办公室时,她嘟囔:“宋少校旁边那个小哥哥当时说了不能拍照,范副这样偷拍,还在背后乱说你和宋少校的关系……就很不好啊。”
唐漾对敖思切做了一个食指抵唇的姿势。
敖思切不解。
唐漾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道:“你不知道我和范琳琅关系怎样,可能你觉得你和我关系好,但我和范琳琅关系更好,你在我面前说范琳琅坏话,我扭头就告诉范琳琅,范琳琅管办公室事务和绩效,你想想她听我说了之后,会对你有怎样的影响……”
敖思切好像有些明白了,唤她:“唐处……”
“工作场合不要做私人评价,”唐漾把一叠资料递给她,温和地笑笑,“先抱上去吧。”
————
汇商上周举行了新产品宣讲,这周的大型例会开得格外冗长。
直到十二点,高层们才把信审处几个负责人叫到小会议室。
宋璟副手很快传来宋璟紧急联系人部分的扫描件。昙信通整个发行计划的负责人仍旧是唐漾,只是第一批试点发行任务由秦月担纲。唐漾和秦月在会议桌上碰头交流了一阵,双方都没问题。
后续进组人员还在拟定中,范琳琅的名字在名单最前面。
周自省叫了几份盒饭,秘书直接送进来,周自省让大家边说边吃。较为轻松的气氛里,范琳琅给每个人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茶,众人礼貌道谢。
周自省也不避讳:“唐处的终点不会是信审处处长,离开信审处也是早晚的事。”
几个高层附和:“前途远大。”
秦月不想朝上走大家都知道,周自省又道:“范副处在信审处待的时间久,实操经验丰富,学历和知识储备这块相对薄弱,”周自省说,“高端产设(产品设计)这种才华可遇不可求,但顶楼这边希望她可以加入这次试点发行计划,你们这些博士硕士的带一带,学着慢慢来,”周自省从盒饭上抬头,“唐漾你有什么意见吗?”
唐漾当然知道会有其他人加进来,也知道昙信通试点发行的负责人还是秦月。
不知是早上听了一波议论,还是敖思切念叨的缘故,唐漾心里不太舒服,但高层们都看向自己。
唐漾面上没什么松动。
“好的。”她温声应。
唐漾是挨着秦月和周自省秘书坐的。
临散会,范琳琅主动绕了半个会议桌过来,虚心道:“我报了一个班准备考非全日制的金融,现在买了几本书在看,主要是《宏观》《微观》然后是《商业银行经营与管理》《公司金融》,”范琳琅小声地,“唐处我下午要出差,您待会下楼之后可以帮我列个书单吗?”
这种事情不能等散会后再说?
唐漾当然知道范琳琅在做给高层看,她也不戳穿,面不改色地答应。
散会后,唐漾在阳台给蒋时延打电话,秦月也在阳台上,迎着高楼的热风抽烟。
七月A市进入酷暑,钢筋丛林被正午太阳晒得直反白光,两个着西服衬裙的女人躲在建筑的阴影下,心态倒也借机乘着凉。
“你以前不和范琳琅挺熟吗?”秦月抽完一支烟,唐漾刚好挂了电话,秦月问她。
“还好吧,”唐漾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些了,半开玩笑道,“我和扫地阿姨也挺熟的。”
玻璃门隔音,秦月和唐漾关系不错,不由揶揄:“你看上去不想让范琳琅进你的昙信通啊。”
“她不进也会有其他人进,”唐漾转移话题,“正好我得空把九江的案子弄完,只剩最后一次核查了,”唐漾说,“虽然九江地产那边想把额度提到60,但小半年也该处理完了,”见秦月还盯着自己看,唐漾拧了秀气的眉头,“我刚刚的不满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没,”秦月安抚她,“我会处理好计划里的细节,包括范琳琅,这你放心。但估计有些部分需要你帮忙。”
唐漾问了具体内容,答应了。
秦月道谢。
两人聊罢,秦月想到什么,手掌横在唐漾眼睛前作遮挡状,吹了一口悠长婉转的哨音,“没人说过吗,你的眼睛会说话。”
蒋时延说过吧,唐漾不语。
秦月瞧着唐漾脉脉含情的眼眸,嚷嚷三声“好的好的好的,你别说了”,赶紧揣着单身狗的脆弱心脏先滚下楼。
自己有说什么吗?
唐漾站在上下驳光的走廊,有些莫名其妙,又悄悄红了脸庞。
————
唐漾想蒋时延的时候,蒋时延也在高层会议上走神。
《遗珠》在欧洲片区第一周点映数据已经出来,口碑没翻车,但也没有想象中好,堪堪及格线。
负责人把理由找得齐备:一方面,国家制度、文化传承不同,欧洲人没办法体会《遗珠》里那种隐隐的家国情怀和民族大义;另一方面,中文直译英文过去,会出现文化壁障。
这就是一次平庸的跨国推广。
蒋时延言简意赅:“失败。”
他食指轻敲两下桌面,桌上高层渐渐噤声,空调制冷的响动显得尤为聒噪。
一高层道:“这次推广计划投了一个亿左右,及时止损也不会亏太多,大概会和《遗珠》在国内的影视溢价持平。”
另一高层道:“已经走了这么多了,这也是国产纪录片的先例,就此打住的话,我们会很被动。”
“是否可以转换概念,”蒋时延助理认同,“现有思维是IP转化为影视,换个角度,影视也可以转换为IP,真正意义上的大IP不会有国界只分,比如汤普逊旗下RDC之前做的那款宫廷概念,故宫纪录片,卢浮宫纪录片,白宫纪录片……”
蒋时延助理是蒋时延养出来的人,说话做事把蒋时延的心思吃得很透。
助理说完,有高层在下面窣窣讨论。
蒋时延手指敲了一阵,停在桌面上。
助理调出蒋时延提前吩咐的pre。
内容出来,会场鸦雀无声。
蒋时延就是在这时候毫无征兆地想起唐漾,也想起宋璟。
高层们视线跟着pre一页一页走,他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由谁站起来说,谁第一个说。
因为,有些疯狂。
带着蒋时延风格的疯狂。
蒋时延想直接把《遗珠》转换为IP概念,相同的架构相同的芯,然后请国外知名编剧撰写剧本,找国外导演、国外演员,用国外的思维拍下来。
屏幕上人脉和渠道都展示得很清楚,与此同时,高层们也明白了一件事——蒋时延不是在会上听他们说《遗珠》口碑滑铁卢,然后在他们的方案里挑,而是提前知道了并面对了《遗珠》问题,然后拿出自己的办法,告知他们并听取意见,如网如织,滴水不漏。
一位有持股份额的高层相对辩证:“从筹备到成片都是小事,关键是后续,成片之后的后续宣传以及整个运作,我们可能又需要分很大一部分额度在上面,并面对可能没有水花的风险。”毕竟任何事情都是一回新奇,二回平平无奇。
“成片都不是小事,几个亿的预算小吗?”又一高层笑道,“要真把《遗珠》做出来了,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够了,因为可能性太小。”
再一高层道:“《遗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承载着一休的转型,而这样的转型显得没什么必要。”
“……”
一休高层年龄都不大,嘴炮起来一套接一套。
蒋时延听够了。
“没有代表作很容易被湮没,互联网三个月是一年的规则大家都清楚,”蒋时延尽量维持着好脾气,“我们之前也做了很多系列纪录片,《遗珠》的国内评分是最高的,大家的意见我听在耳里,但这个预案我开绿灯。”
蒋时延语气轻淡但坚定:“我就是想把它做成一个不会被超越的代表系列,《遗珠》不仅仅是烈属,可以衍生到很多相关群体,可以是任何记录,”蒋时延毫不掩饰,“就是平凡普通甚至带点平庸,但其他人想做任何关于平凡的片子,《遗珠》本子,成片,后续推广,登顶,都会是教科书级别。”
会议室安静得待针掉地。
蒋时延环视一圈,“它会是里程碑,”他淡淡道,“而我有能力。”
之前做这个系列,蒋时延包含了太多的顺便将就不确定。
但那天送宋璟离开,看着曾经站在身边维护自己的宋璟穿着一身橄榄绿去守护更多的人,还有漾漾对很多细微事情的认真和执着,蒋时延那天清晨看到了天上的云彩,也忽然想在地上寻找一点类似根基的东西。
他这个人是锦鲤体质,做很多事情都很容易,《遗珠》滑铁卢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想好好珍惜。
pre只有五页。
可在坐大多是跟着蒋时延披荆斩棘的人,自然从里面嗅到了野心。身居高位的野心,诱人得无法言语。
会议本来剑拔弩张,不知道为什么,开到最后,竟有了“蒋总运气好,做什么都不会栽”“那就蒋总说什么都对”“别这样别这样,蒋总很有能力”的和谐气息。
但无论如何,蒋总不在乎《遗珠》几个亿的改拍成本,想打破一休表面那些贵圈营销泡沫的想法都显得清高而令人尊敬。
会议开得断断续续,结束已经是五点。
蒋时延回到办公室,瘫在椅子上颇为劳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快三十了,不小了。二十岁的时候想摆脱父母桎梏,发现新媒体的商机然后踏浪而上,浪花越卷越大,推力和阻力诸多,但很多事情,他仍旧想走自己的方向。
秦月之前给唐漾提了一嘴昙信通宣传的事,想让唐漾先问问一休,看三个月之后有没有合适的档期。
唐漾知道蒋时延在开会,等到五点多,估摸着他会开完的时候,她电话拨了过去。
蒋时延把正事安排下去,就想缠着唐漾说话,疲惫的时候就想听听她声音。
唐漾也是。
那就唐漾说一件事,他说一件事。
几件之后。
唐漾只有在蒋时延面前才会说:“周自省好像有提拔范琳琅的意思,后台?不像。色?更不像。我没想通这里面的缘由,不敢妄动。”大概是唐漾心胸狭隘,范琳琅在背后说过她有的没的,她有点不开心。
“想不通就别想了,给你说个笑话,”蒋时延安慰她,“之前甘一鸣和倩倩出轨,魏长秋被绿上热搜后,就有很多媒体关注她,想采访巨富的女人一类,她时不时还能自动上热搜。魏长秋想把自己的热度降下来,但那个王倩倩粉丝过百万了,才吃到网店的甜头自然不肯收手,然后她们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循环:倩倩想拉甘一鸣魏长秋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炒作,炒得越热越好,九江那边的人又经常找过来,哭多喊娘求着热度替代,让我们降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