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怪侠一枝梅
时间:2018-05-21 12:51:56

  赵权心念不起,甫一着地,来不及站起,只单膝着地回身运力一刺,“噗”地一声,白熊腹部被刺住。
  赵权无心恋战,就地将长矛抵在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那白熊虽是力大无穷,却始终是个畜生,此刻还死命朝地上二人挥去,却被那长矛抵住,生生停了下来,那爪子就势挥过。
  赵权闷哼一声,却知道这是他和长亭逃命的关键一刻,抱住长亭就地一滚,堪堪避过那要命的一掌,那掌只擦着赵权肩背挥过。
  饶是如此,赵权亦被坚硬的爪子生生刮了几道深刻的口子,霎时间,赵权背上已血肉模糊。
 
 
第74章 
  四周众人惊呼声不断, 从赵权飞扑过去至此刻,不过须臾间的事,众人只知有人挺身救那受伤的女子,及至此刻, 才惊觉这人竟是堂堂晋王殿下!
  怎不叫他们心惊!
  又见赵权肩背受伤,鲜血直冒, 那畜生腹部受伤后更是被激起了凶性, 一掌挥开长矛,那长矛本为精钢所制, 坚硬非常, 被那畜生一掌挥去, 竟生生就中折断,掌风不止,刮得地上的碎石飞溅,四周皆是些女流,见这情形早已骇得尖叫声四起, 哪里还敢近前援手。
  那白熊看似笨拙, 速度却不慢,一掌拍下,赵权奋力带着长亭翻身一跃, 以毫厘之差避开了白熊雷霆万钧的一掌, 可熊爪锋利, 赵权手臂上又多了几条血淋淋的口子。
  赵权带着长亭, 行动自然受限, 此刻已竭尽全力,却仍被白熊死死困住,眼见白熊又挥掌而来,赵权夷然不惧,灵机一动,矮身曲腿一跃,竟是朝那白熊扑去,那白熊体格巨大,竟被赵权钻了空,从它臂下绕到了它身后,白熊狂吼一声,转身又扑向赵权。
  赵权抱着长亭,顷刻间只来得及仰身一避,虽是避开呼啸而来的熊掌,他亦是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上,那畜生不依不饶,挥着熊掌又扑将过来。
  眼见赵权避不开,四周围观的人都惊声呼叫了起来,有那胆小的,早已不敢再看,几可想见,接下来必是血肉横飞的画面。
  赵权此刻别无念头,只来得及翻身将长亭扑在身下。
  周遭惊呼声起,预期中的重击却并未到来,只听白熊嘶吼声响起,夹杂着铁链的声音和侍卫的呼喝声,赵权看也不看,迅速翻身将地上的长亭抱了起来。
  只听焦衡的声音在旁急道:“殿下恕罪!属下等救驾来迟!”
  赵权背心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却咬牙忍住,侧头对前来救援的焦衡冷声吩咐道:“速速将这些人带离,不得拖延!”
  说完又侧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刘陵,又道:“速找人来为刘小姐治伤!”方才便是她持剑挡了一挡那畜生,而后被那畜生一掌挥倒在地。
  焦衡沉声应诺,赵权再不耽搁,抱着长亭便朝毡帐急奔而去,边奔走边向前来请罪的内侍喝道:“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那几个内侍得知照料的畜生突然发了狂性,本就惶恐不已,更想不到竟伤了当今圣上盛宠的晋王殿下,越发身如抖筛,此刻见赵权抱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脸色铁青,目有凶光,竟是从未见过的冷厉模样,哪里还敢近前,听他发话,如蒙大赦般抖着个腿子奔找太医去了。
  赵权牙关紧咬,抱着长亭一路飞奔,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了一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长亭的,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长亭,她额上身上都是伤,鲜血已经糊住了她大半张脸,此刻沉沉地闭着双眼,像是没有一丝活人气儿。
  赵权面色如铁,片刻便已奔到自己主帐中,一脚踢开那碍事的屏风,寒声喝道:“快去拿伤药纱布来!”说完便将长亭小心地放在床上。
  帐中侍女早被赵权两人浑身是血的模样骇住,此刻赵权一声喝下,忙奔走翻找,片刻就将纱布伤药奉上前来。
  赵权劈手夺过那纱布,只知将长亭额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捂住,口中急喝道:“快去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长亭脑中一片昏沉,身上更是剧痛不断,耳边似乎听到赵权的声音,她努力睁了睁眼,微微启唇,意识昏沉地叫了声“相公……”
  赵权闻声忙握住她的手,两人手上皆是湿腻的鲜血,赵权心中一慌,用力擦了擦长亭手上的血。
  可触手却只觉长亭手掌寒凉如冰,连一丝热气也无,哪里是个活人模样,骇得他忙抓住她的手紧紧捂在胸*口处,口中低声疾呼:“我在,我在这儿,太医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完怒气上涌,朝下首焦躁喝道:“还不快去找太医!再耽搁,本王要你们的命!”
  跪在地上的侍女被吓得头如捣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挣命似的跑了出去。
  长亭自叫了一声赵权,便觉浑身沉痛,仿佛魂魄都被抽走了,昏昏沉沉好似卧禅般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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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亭只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抽离了一般,整个人轻灵缥缈,仿似浮在云端,真是快活极了。
  可下一瞬,却好似被身体吸附了进去,疼痛、虚弱的感觉从周身袭来。
  一时又如坠冰雪,浑身经脉竟似被寒气封冻住,偏偏穴窍内还似涌泉般,无穷无尽地喷涌出冰寒的真气,长亭意识混沌,唯一的感觉便是冷,就在她意识渐渐封冻的某个瞬间,长亭仿佛又回到那云端,扰人的伤痛丝丝剥离,渐渐沉溺在这种忘忧忘我的境界中。
  长亭心中再无焦虑,心境平和圆融,时间在她混沌中以惊人的速度溜走,她隐隐感觉到双脚涌泉穴寒热催发,体内某个机关开启,寒气与暖流飞速交融,浑身似是沐浴在温泉中,干涸的络穴渐渐被滋养,体内失衡的真气高速流转起来,却再不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长亭的意识渐渐凝聚起来,她依稀记得些什么,却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画面清晰,她感知到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的爱慕、依赖,她经历的恐惧担忧……
  所有的画面仿佛都隔着一层纱,真实却有些缥缈,她一帧帧看过,仿佛看到画中人的喜怒哀乐,可于她,终究只是个看客,画面的那个她,终究也并非自己。
  长亭缓缓睁开眼睛,她此刻并没有大病初醒的病弱感,反倒有种再生为人的舒泰,额上的伤口并不严重,长亭身上轻松,一声也未吭,慢慢坐了起来。
  “砰!”地一声,原是床边忙碌的侍女忽然惊觉,竟把手上的药碗摔了,又听她似悲似喜地“啊”了一声,竟欢喜得呆住了。
  长亭望着她笑了笑,接着就听到那侍女似是如释重负般,惊喜地朝外间叫道:“阿弥陀佛!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外间忙碌的侍女们纷纷跑了进来,初夏含着泪扑在长亭床前,又悲又喜道:“阿弥陀佛!姑娘,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婢子们了!”
  长亭身上轻快,便是下床舞剑也是使得的,见初夏这般悲喜模样,想是为自己担足了心,便抚着初夏的头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知道让你们悬心了。”
  再一看去,屋中好些侍女都红着眼,眼下乌黑一片,模样十分憔悴,再看初夏,形容也一样,颇有些干枯,再不似往常那个水灵柔婉的丫头,长亭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初夏流着泪,脸上却带了真心实意的笑,哭道:“姑娘,你可知你已经昏迷了七日了……”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忙回头带泪嘱咐道:“还不快派人去宫门外候着,告诉殿下姑娘已经醒来了!快去!”
  后面的侍女皆是喜极而泣的模样,闻言方回过神来,边拭泪边遣了伶俐的去前边报信,长亭看着她们一脸悲喜交集的模样,有些惊讶还有些迷惘地问道:“我竟然昏迷了七日?”
  初夏脸上虽是喜意,可这几日战战兢兢惶恐不知终日的处境却让她泪珠不断往下掉,只见她点点头,哽咽道:“是啊,姑娘,当日你与殿下在南山围场受伤,太医诊治了只说是救不回来,殿下不信,差点一剑杀了那太医,当天殿下就连夜带着姑娘回了京城,遍请太医和城中名医来为姑娘诊治……”
  “遍请名医?我竟伤得这么严重么?”长亭不解,她此刻体内真气流转,虽然只恢复了十之一二,可真没有重病之感,哪里想到自己竟伤得这么严重。
  初夏见她不信,又道:“真的,姑娘,那些大夫、太医都说姑娘的病怪得很,外伤既重,最奇怪的却是内伤,连脉息都摸不出来,体内还有剧毒未清,姑娘你不知,婢子们伺候姑娘的时候,姑娘浑身冷得像冰一样,连眉毛上都结了冰霜……”
  初夏忽然住嘴,她见长亭眉头微皱,似乎自己说这些让她不悦。
  长亭忽然想起自己在梦中,有一阵便觉自己身处冰雪中,原来真是如此,她师父为了让她玄功精纯,她很小的时候便常泡在剑湖里,借助剑湖的寒气练功,也正因为如此,她年岁虽轻,却一身深厚精纯的内力。
  必是此次受伤,激发了她蛰伏已久的真气,只是不知为何真气会寒凉至此,其中的关窍只能等回山上请教师父了。
  不过她此刻体内真气已经恢复,如此想来,倒是因祸得福。
  长亭见初夏噤声,不禁笑了笑,和声道:“不妨事,这是我内力激发所致,倒是吓到你们了,你继续说。”
  初夏抬头看了看长亭,她一向知道长亭性子好,是极好说话的,只是此次长亭醒来,倒似有哪里不同,可要说哪里不同,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因继续说道:“那些大夫、太医没法子,连太医院的首座王太医也只摇头,因见殿下伤心悲痛,勉强为姑娘开了药方。”
  “姑娘,你可知你昏迷这七日,殿下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病床前……”
  初夏柔声道,“婢子们从未见过殿下这般模样,姑娘病重,前几日连药也不进,殿下……殿下也陪着姑娘,竟是好几日水米未进……”
  长亭听得心中一跳,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忍地望向初夏,迟疑道:“那他,那你家殿下没事吧?”
 
 
第75章 
  初夏想起那几日的惊惶悬心, 想起赵权红着眼差点一剑砍了那个劝他准备后事的太医,想起后院那个因私下议论长亭受不起福气而被赵权仗责致死的下人,想起赵权木木地坐在长亭床前,双眼却透着戾气地模样, 不禁心有余悸,只能在心中不断默念“阿弥陀佛!”庆幸长亭终是醒了过来。
  初夏久悬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回道:“殿下没事了, 后来圣上和贵妃担心殿下,便遣人申斥了殿下, 又送来了宫中的秘药, 如此, 殿下才听人劝,肯进食了。”
  初夏禀完,她心中也有疑问,宫中秘药若真有用,赵权早就求来了, 长亭的病眼见着救不回来, 昏迷那么长时间,太医的意思也是听天由命,却不想今日竟自己醒了过来, 现瞧着, 竟看不出曾病得那么严重, 这怎不叫人惊奇。
  只是于她们来说, 长亭醒来便是天大的喜事, 赵权虽是如常进宫议事,可她们却知道,每每赵权守在长亭身边,他便极少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盯着长亭,身上却总散发着一股戾气,侍女们自然惊惶,谁也不知若是做错什么,下一刻会不会就被拖出去杖毙。
  长亭点点头,似是放下了心,朝窗外看了看,外间春阳正浓,甚是引人。
  长亭不禁掀开锦被,竟径直下了床,唬得一众侍女忙上前扶住她,初夏急道:“姑娘怎么能下床呢?快回床上躺着,婢子这就去请太医过来给姑娘瞧瞧。”
  长亭轻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之前病重只是因为我真气混乱,如今我醒来,自然没事了。”
  说完摸了摸额上的纱布,柔声安慰那些侍女道:“这些都是些皮外伤罢了,并不碍事,想来过几日就好了,我躺在床上久了,浑身难受得很,让我下床走走,我的病还好得快些,你们别担心。”
  那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见长亭虽是温和,可说话间却有种不容拒绝之感,初夏细细看了看她的面色,果真见她双目澄清有神,并不似病重的模样。
  长亭见她们都不说话,笑道:“去罢,帮我拿件衣衫过来。”
  初夏有些没主意,想了想还是让人取了件衣衫过来,又伺候着长亭穿戴好。
  长亭本想出去走走,可初夏却死命拦着,怎么也不肯让长亭出屋子,长亭不想为难她们,便只呆在屋中,配合地喝了药。
  她坐在窗边的小榻上,正理着头绪,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长亭微微皱眉,赵权的脚步声她是能听出来的。
  来人很快进了屋,匆匆越过屏风,长亭心中有些烦乱,缓缓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来人。
  赵权的脸依旧俊朗如昔,锃青的下颔,纹丝不乱的鬓发,英挺的冠服,似乎一切都与他高高在上的晋王身份契合,可长亭一眼望去,却只觉他如此憔悴,他的脸明明瘦削了许多,越发有些冷峻严苛的模样,可混淆着此刻的不加掩饰的惊喜期盼,竟不是长亭印象中那个冷心冷情,杀伐决断的铁面王爷。
  赵权眼中透出巨大的惊喜与欢喜,似乎不能置信般看着眼前的人,他以为……他以为她这次真的要撒手离他而去了。
  他似是被巨大的喜悦包围住,竟楞在那处,可隐隐发红的眼圈却泄露了他心中激荡的情绪,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长亭望着赵权,没来由心中一紧,莫名升起了一股愧疚,隐隐地还有一丝害怕,她脑中忽地闪过无数画面,令她也有些措手不及,片刻后,她终是垂目揖手一礼。
  赵权似是这才回过神,忙上前想要拉过她,可不料长亭稍一退步,不着痕迹地错开了他的手,抬首望向他,口中如常道:“王爷。”
  赵权手上落空,此刻耳中传来她那声清淡如水的“王爷”。
  一声“王爷”,在他脑中盘旋了一刻,忽的却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得他心肠发冷,赵权的手颤了颤,抬眸朝长亭望去,却只见她双眼澄静,隐隐却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
  只听她迟疑道:“王爷,我已经想起从前的事了……”
  赵权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不同,分明是不同了,那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长亭哪里是面前这个长亭?
  那个眼中总是柔情蜜意,对自己全然依赖爱慕的长亭实实在在就该是眼前的长亭,可他在眼前之人身上却寻不到一丝从前的痕迹,那个长亭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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