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阵子之后,清淡悠远的琴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比起从前,更多了几分从容之意。听起来,十分舒心。
果然如同何丽华预料的那样,陈桓生了几日气之后,也就好了。说到底,年少时候得不到的痴念,终究还是比不过家族和前程。男人的心,最是现实。其实也不乏有那种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一切的痴情子,但是,这样的人,往往落不到好下场。有的时候理智一些,不要跟着感觉走,总是不会错的。有的时候,物质和社会地位,才是爱情的基础。当物质和社会地位消失了之后,爱情,也就随之崩塌了。当然,世间应该也存在任凭天崩地裂也不改变的痴情,只不过,极其稀少罢了。
或许在年少的时候,如何丽华这样的女子,也期盼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少女情怀,总是浪漫天真。但随着年华的逝去,现实的打磨,她们最在乎的,渐渐变成了子女、掌家的权力、以及地位的稳固等等。毕竟这个世道对于男人宽容大度,对于女子,却是极为苛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在这种世情下想要求个一心人,实在是太难了。于是,她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得不到宝石,得到珍珠也是好的。总不能,操劳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得个双手空空吧?
夕阳余晖洒落大地,归鸟展翅飞过,时不时嘹亮的鸣叫几声。天空中霞光瑰丽,像是被谁铺上了一层层紫色橙色红色的锦缎。坐在院中凉亭之中的人,亦被斜照进来的阳光笼罩住了。面容却背对着光芒隐在黑暗里,有些看不真切。陈菁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神却有些恍惚,似乎并没有将心神放在书本之上。院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抬眼看去,却是长姐陈玉珠来了。
陈菁走出凉亭迎了上去,二人闲话了几句之后,便走到凉亭中坐了下来。陈菁的丫鬟端上两盏茶,又取了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过来,便退下去了。一时间陈玉珠陈菁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四周安静了下来。有微凉的晚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和草木香,闻起来十分清爽。
过了一阵子之后,陈菁先开了口:“长姐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点了点头,陈玉珠道:“是的,二弟你向来敏锐,被你看出来了。”
陈菁道:“你我亲姐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可是跟姐夫有关么?”
陈玉珠摇头道:“不是,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一说母亲的事。”
闻言,陈菁默然了一下,才道:“母亲那边有何事?要劳长姐费心?”
陈玉珠道:“如今我与母亲之间的相处状况,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陈菁点了点头,道:“如今长姐与母亲和好如初,我在一旁看着,也觉得舒心。”
陈玉珠叹息了一声,道:“从前是我太任性,幸好现在醒悟过来了。二弟,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听了这话,陈菁有些局促的抬起手来放在唇边,干咳了一声之后,他开口说道:“长姐为何这样说?我与母亲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的。”
陈玉珠道:“明人不说暗话,二弟,你对母亲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能瞒得过谁呢?”说完之后,她见陈菁垂眸不语,便轻叹了一声,又道:“二弟,母亲是生我们养我们的人,做的事也并非出自自己的私心,而是的的确确为了我们好。这个道理,你如何不明白呢?”
“长姐……”陈菁嗫嚅着喊了她一声,面上露出几丝羞愧之色,将头颅垂得更低了。
陈玉珠端起雕花石桌上搁着的雨过天青色薄瓷茶盅来,揭开盖子喝了一口茶,而后方才开口说道:“二弟,你可知道,你从前中意的那位顾阁老的孙女,最近闯了大祸?”
闻言,陈菁蓦然抬起头来看向陈玉珠,问道:“出了什么事?”
“听说,顾四姑娘在到自家庄子里小住的时候,不知道为了何事,打杀了一位良家子。”陈玉珠说道。“据说从前她也失手打死过身边伺候的丫鬟,那倒也罢了,左右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不过几个银子,也就打发了。可是这一次,她打死的,是个良家女子。她的家人哪里肯罢休,便将顾四姑娘告上了公堂。一位尚未出阁的姑娘,竟然闹出这种事来,可见她性情暴戾。二弟,你若是娶了她,可有一日清闲日子过吗?”
“怎会如此……”陈菁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那,此事后来如何了结的?”
“此事最后还是顾阁老出面,费尽心思,才将事情平息下来。不过,顾家的清贵面子,也因此事而丢尽了。顾四姑娘原要定下的亲事,也告吹了。以后,恐怕只能嫁往距离京城远,不知道此事的偏僻地方了。如此,在亲事上面,也降了不知道好几等。二弟,母亲之所以不替你定下他,真的是为了你好啊……”
陈菁看起来仍然是之前的姿势,渊渟岳峙,脊背挺得笔直。可是他浑身的气势却是弱了下去,眼神也闪烁着,流露出一丝悔色和脆弱。原本就是不甚牢固的迷恋,如今被陈玉珠伸手一戳,那如同纸张一般的情思,瞬间便破碎了。见状,陈玉珠更是趁热打铁,说起何丽华的艰难苦楚,又说起陈菁小时候发高热,何丽华是如何不眠不休的守护着他,终于将他守了回来。说到最后,陈菁竟落下泪来,泣道:“长姐放心,从前都是我糊涂了。以后,再不会了。”
听到陈菁的许诺,陈玉珠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来。
陈菁的态度一转变,何丽华立即便感觉到了。她也不想跟自己的长子离心,便顺水推舟,接受了他的好意。再加上没有了董瑞雪时不时要钱要物的骚扰,以及陈芷和陈玉珠也扭转了过来,何丽华的日子,比起从前,畅意了许多。
原来这日子,真的是人自己过出来的。好日子能过成坏日子,坏日子,自然也能转变成好日子。
在陈玉珠的丈夫谭济高中探花的那一日,苏素与何丽华告别,回到了那个星舰驾驶舱之中。满目的深邃星空映入眼帘,苏素吐出一口长气,只觉得距离自己自由的那一日,又近了一步。
没有要求休息,苏素对0563说道:“BOSS,我想要继续下一次任务。”
眉梢微微一动,0563道:“BOSS?”
苏素笑了笑,说道:“难道现在我不是在为你打工么?你可不就是我的老板。只可惜,你不会给我发工资。”
0563回答道:“你的工资,就是你在每一次任务中,为自己积攒的福运。这样还不好吗?”
“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苏素连忙回答道。
0563点了点头,说道:“懂得知足就好。接下来,去选取你的下一次任务对象吧。”
苏素点点头,走到右侧一排小屏幕之前,细细的看了起来。不多时,便定下了下一个任务目标。“就决定是你了!”
☆、第34章 包子将军夫人
大齐朝京城平京,一条俱是高门大户的街道之上。
此时已是夜晚,天空上月明星稀。即便是不点灯,也能看清四周的环境。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嘴里长长的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常年的喊着这些熟悉至极的话,他的嗓子已经微微有些嘶哑了。听起来,总觉得很是沧桑。那一点莹莹的灯光,在长长的黯黑的街道上摇晃着,倍添寂寥之感。
打更的声音,穿过层层高墙,隐隐传入一座府邸里头的偏僻宅院之中。秋风瑟瑟吹过,院子里枯败的草木摇晃起来,沙沙的响着,竟有些像是哭泣的声音。
大约,是因为自己已经哭不出来,所以,这些草木才替她哭泣吧……蓝思语如此的想到。
年久失修的宅院,散发着颓败的气息。一盏油灯,孤独的伫立在方桌之上,隐隐照出这个简陋的房间。桌椅妆台都是陈旧的样式,除了必要的东西之外,没有摆放什么古董陈设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的简素。完全,配不上蓝思语一品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即便是当今圣上重文轻武,一个大将军夫人的屋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蓝思语坐在方桌旁边,呆呆的怔愣着,视线放在妆台上一个土定瓶之上。那瓶子里插着几枝白菊花,已经有些枯萎了。几缕发黄打卷儿的花瓣,散落在妆台上面。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冷冷的萧瑟夜风从破了洞的窗纸里吹进来,挂在简陋木架子床上面的素色青布帐幔,被风吹了起来。帐幔飞舞着的影子映在墙面上,恍如欲要择人而噬的恶魔一般,很是可怖。
“吱呀”一声响,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瞬间吹了进来,使得蓝思语打了一个寒颤。进来的她的贴身大丫鬟眉儿连忙回身关上门,说道:“是奴婢疏忽了,夫人,可冷着了吗?”
蓝思语摇了摇头,道:“无妨。”她看向眉儿,却见她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里面是一只白瓷蓝纹的碗,调羹的柄被灯光映成了淡黄色,斜斜的靠在碗边上。
“不是已经用过晚膳了吗,你怎么又端东西来了?”蓝思语开口问道。
眉儿走过来拿起碗放在蓝思语面前,微微笑着说道:“奴婢见晚膳夫人也没用几口,便向厨房要了一碗燕窝粥,夫人好歹用一些,垫垫肚子吧。要不然,一会儿半夜又该饿得睡不着了。”
蓝思语点点头,道:“你有心了。”说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燕窝粥放进嘴里。忽然她眉头一皱,将刚刚吃进去的粥又吐了出来,道:“这味道不对,应该用的是陈年发霉了的燕窝。”
闻言,眉儿气得竖起了眉毛,转身就要往外走:“这些刁奴,我找他们去!”
“别去。”蓝思语出言阻止了眉儿的行动,“我现在这般处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淡橙黄色的灯光下,她一张瘦的尖削下去的脸没有半丝表情,眼里却透着凄楚。原本八分的颜色,如今只剩下了四五分。
犹记得她当初进门的时候,十里红妆,羡煞满京城的闺阁小姐们。而洞房之夜时揭下盖头时的容色,更是惊呆了满屋的人。可是如今……她若是就这个样子走出去,恐怕,从前熟识的那些人,都认不出来了吧?
不过刚刚二十岁而已,她却像是,已经沧桑了百年之久……
看着眉儿收拾了残羹,蓝思语站起身来,道:“我想出去走走。”
眉儿道:“可是如今秋凉风冷,夫人你的身子又一向不好,自从那一次……就更是弱不禁风的,若是染上了风寒,可该如何是好?”
蓝思语取下搭在一旁红漆木架子上的大红色夹棉绣海棠花的披风,自己穿上了,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说道:“不要紧,只是一小会儿而已,想来无妨的。”
眉儿见蓝思语主意已定,便也去取外面的大衣裳,说道:“奴婢陪夫人去。”
蓝思语阻止了她的动作,摇头道:“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去给我烧个汤婆子吧,晚上我想渥渥脚。这几日每夜直到天亮,两只脚都一直是冷冰冰的,一点子热气都没有。”
见眉儿点头答应了,蓝思语便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刚刚走出院门,便被眉儿赶了上来,将一盏羊皮灯笼塞进她手里,道:“奴婢竟忘记这个了,霜冷路滑,夫人仔细脚下。”说完,她站在门口台阶上,一直到蓝思语的背影完全消失了,方才动身回屋。
提着灯笼,在那黯淡的光芒映照中,蓝思语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有婉转悠扬的歌声传入耳朵里,她这才恍然醒悟,自己,这是走到主院附近了。
站在高高的深灰色砖墙底下,蓝思语停下了脚步。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寒意浸入骨髓了。高墙里面,有男人清朗的声音传来,温柔的,带着缠绵爱意的说道:“沁儿你的歌舞,愈发醉人了。”
紧跟着响起的,是女子娇媚柔婉的声音:“只要赵郎喜欢,沁儿为你做什么都愿意……”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被称为赵郎的大将军赵崮,语气柔和的说道:“沁儿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根发丝,我都喜欢……”
“赵郎……”女子的声音带着无限柔情,似乎是朝着男人依偎了过去。接下来的话语蓝思语不想再听,匆匆朝着来路走了回去。萧萧秋风吹起她的披风,那秾丽的红色仿佛是从她心里流出来的鲜血一般,凄然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