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下有良人——茶茶里/匪浅千城
时间:2018-05-21 12:55:20

  苏阆点点头,忽然扣住他的手,紧张道:“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成斐望着她,拍拍她的手背,要叫她心安似的:“放心,王军已经连夜调回开河了。”
  苏阆闻言,呼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几天没白扛,那一刀也总算没白挨。
  成斐眸色微沉,搂了她一会儿,温声道:“歇了那么久,可饿了,我在川城时着人买了些点心,吃么?”
  苏阆想伸个懒腰,奈何肩上的伤口牵扯着疼,只好忍住了,揉了揉瘪瘪的肚子:“吃。”
  成斐一笑,松开了她,捞过一旁披风给她披上,才起身到煨着的陶壶边倒了碗热水,提过案上的纸包,亲手剥开,把切的薄薄的藕粉糕递到她嘴边。
  遥记得上次自己受伤时,他也是这样把食物一点点的递到自己跟前。
  苏阆没再推拒,就着他的手把那片糕吃尽了,成斐喂着她押一口水,道:“军中买药问医多有不便,饭食也粗糙,你伤重,吃不得,且先拿糕点垫垫,我已知会开河郡丞,在郡中给你寻了个住处,待你恢复些力气,便先到那边去住。”
  苏阆动作一顿,抬起脸来:“我的伤很快就好了。”
  成斐又给她拿了一片糕:“那也得过去养着。”
  苏阆咬了下嘴唇,有些别扭的道:“你来了,我还想多给你杀几个敌兵呢,干养着算什么啊。”
  “阿棠,听话。”他说着,将手中糕点往她嘴边递了递。
  苏阆没张嘴,把脸往旁处一别。
  成斐动作停了停,另一只手揉上她的发,声音轻轻的:“乖了。”
  苏阆反驳出声:“我好的很快的!再说,我留在军中,也可以帮你啊。”
  话音未落,突然被他冲出的话截住:“万一再受伤怎么办?你是要疼死我么?”
  苏阆微怔,抬起眼来,正撞上他眼底压不住的急色痛色,心底突然腾起一股愧疚,口吻蓦地就软了:“好好,我听你的还不行。”
  成斐不语,静静瞧着她,苏阆的目光落到他眼底那两抹鸦青上,局促不忍地蜷了蜷手指:“阿斐,我…”呢喃间,成斐揉着她头发的手忽而移了下去,扣住她的后颈往前一捞,脱口而出:“我真的不想你再受半点罪,你不知道昨晚我…”他忽然停住,没说下去。
  昨天他忙完军中的事已时至半夜,来到苏阆帐前时却听兵士说她一直没醒过来,脑后一凉便冲了进去,到地席边发现她呼吸平稳,只是睡得太沉,才堪堪放下心。
  成斐眼底墨色益深,似在努力隐忍,手却突然捧住她的脸,俯身便覆住了她的唇。
  苏阆身形一僵,察觉到他陷在自己发间的手指缓缓收紧了,动作却又压制的很轻,喉间没来由一梗,索性闭上眼,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试着去回应。
  成斐的呼吸有些加重了,生怕控制不住弄疼了她,忙要松开,苏阆箍在他腰间的手却突然收紧,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成斐蓦地睁开眼,心跳恍然快了半拍,苏阆的舌尖已然破开他抿着的嘴唇,抵了进来,成斐担心她动作太大牵扯伤口,身形顺着她便倾了过去,藕粉糕啪嗒一声落到地上,两只手扶上她的脊背,将她撑住了。
  两人四唇相接,苏阆的呼吸缠绕在他耳畔,似把小勾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他的心坎,香舌也不断去抵他闭着的牙关,成斐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方才一个冲动没忍住,倒教她反客为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由着她松了口,苏阆的舌尖便闯了进来,笨拙而执拗地去吸吮他的,两人唇舌纠缠良久,成斐怕她撑不住,心一横,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肩膀,强硬地离开了她不断追上来的吻,微微喘息:“阿棠,你的伤还没好。”
  苏阆瞧着他的眸子,身子往前一倾,扑到了他怀中,话里带着细微的鼻音:“阿斐,对不起,对不起。”
  她向来固执,认准的事若做不成,哪怕拼了己身也要上,受了伤还孤高的觉得自己挺能扛,却没考虑过成斐的感受,若她不能好好的,对他而言何尝不是更大的伤害和辜负。
  成斐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阿棠,我说过了,你没做完的事,我来替你做,有我在,你不必那么要强。”
  苏阆捉紧他的衣襟,点头嗯了一声。
  成斐眉目渐舒,松开了她:“你等片刻,我去着人到郡中寻马车来接你。”
  两人拉开了些距离,苏阆低头,伸手抚了抚后颈:“好。”
  成斐起身撩了帐子出去,不一会儿便折回了营房,又喂着她吃了些点心,暮色将至时,岑帆进来道:“大人,郡丞到了。”
  成斐应了一声,朝坐在地席上的苏阆伸出手:“来。”
  苏阆与他十指交握,才想扶着他站起身,身形却撑不住地一晃,搭在肩上的披风便滑了下去,里面的中衣露出了一点,成斐眉心一跳,往她身前移了一步,牢牢挡住帐前岑帆的视线,伸手将落到一半的披风往上一捞,利索的系紧带子,戴上兜帽,将她上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稍一俯身,一手托腰,一手捞住她的膝弯,直接将其横抱在怀中,往帐外走去。
  苏阆一惊,忙伸手去推,压低声音轻斥:“喂…跟前还有人呢!”
  成斐只道:“快走了。”便大步出了营房。
  岑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半晌猛地回过神来,慌忙也撩帐出了。
  外头营道里也有不少巡兵和兵士,看到这一幕,都张开了嘴巴,成斐只做不觉,抱着苏阆往马车的方向走,岑帆边朝路边兵士使眼色:“看什么看,前天晚上没见过?眼珠子都收了收了!”边快步跟了上去。
  
 
    
第74章 
  王军调回, 军中营帐又多了起来,连营道都窄了许多,沿路可闻巡兵列队而过之声, 苏阆被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次扎状况看不真切,然听着这声音, 心下也安宁了不少,成斐走了许久, 直到马车所在的拐角空地处才停下来, 郡丞正站在车旁引颈而待, 见成斐抱着苏阆过来,先是一愣,旋即提起衣摆迎了上来, 俯身作揖:“下官见过成大人,苏副尉。”
  苏阆转过头,顺着没被挡住的视角望去,只能看见郡丞下半截的衣裳, 笑道:“郡丞大人折煞我,我的品级可比大人低多了。”
  郡丞还保持着躬身而立的姿势,听她此言, 忙道:“若非副尉领兵死守,开河只怕早已沦陷,副尉和苏家军是整个开河郡的恩人,便是要下官三跪九叩的来接, 下官也绝无二话。”
  苏阆听他说的这样郑重,一时不知如何接茬,有点儿讪讪的,扯扯成斐的衣襟,轻声道:“快走吧。”
  成斐朝郡丞点头示意,抱着她进了马车。
  车厢里头极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被衾,行驶起来也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想是顾及她身上的伤费了不少功夫,苏阆被成斐揽着斜躺在车里,闭着眼舒服的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成斐紧了紧揽着她的胳膊:“若还困,就先歇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马车轻轻摇晃,一路下来确实容易让人犯困,苏阆点点头,敛下心神趴在他怀中,不一会儿,攥着他衣襟的手渐渐松了,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竟又睡熟了,成斐望着她的睡颜,眸色越发柔软怜惜起来。
  不过几个月,她比来时瘦了不知多少,抱起来身上的骨头都能硌手,还落了一身的伤,怎能不叫他心疼。
  阿棠,我会给你挣一个太平,待战后归朝,你可要好好的,养成之前那般,等着,做我的新嫁娘。
  成斐捞过她露在外面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重新掩进了披风。
  . . .
  暮色很快沉将下来,泓学院的学生们皆歇了课,从夫子那里各自回房了,张承允做完课业,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与他住一个房间学生陈义抬起头,见他又要出门,笑道:“承允兄,又去大人书房里寻书挑灯夜读?”
  张承允停住,回身含笑应道:“幸得老师准允,不敢辜负。”
  陈义叼着笔,摇首轻叹一声:“我是没有承允兄这样好的运气,哎,你若寻着什么好书,也顺便让我插个空瞧瞧呗。”
  张承允脸上浮出些许为难的神色:“这…老师虽准了我自由出入书房,我却不敢擅作主张把书卷拿出来,实在对不住。”
  那厢略一皱眉,却也没有强求,道:“好罢好罢,不过还有个事想求承允兄,先前我从藏书阁寻了本《诸葛正义》,很是精妙有趣,奈何却是个残本,最后缺了两页,承允兄可否帮我找找大人书房中有没有,有的话帮忙抄下来给我,可好?”
  只是央他抄两页,这个却不好再推脱了。
  张承允思量片刻,和声应了:“自然,若是有的话,我今晚便写来给陈兄。”
  云中滑出浅浅的一轮月弧,路边已经点起了灯,周遭景色还是有些朦朦胧胧的,张承允一路穿过回廊走到书房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进了房中。
  先前成斐在时一直找不着空子,没成想才寻着《东归集稿》他便领兵离开了,无异于是老天白给的一个好机会。
  张承允闭紧门窗,确定没人可以进来,才掌起灯,从怀中掏出了那本书。
  案角摆着一方松木墨匣,打开来,几条墨方整整齐齐的码在里头。
  张承允拿出自己的书卷,翻到成斐曾经做注的那一页,又拿起墨方放到鼻息前,细细甄辨了下二者气味,没分出什么不同,才放下心来,摆开笔墨纸砚,依着成斐的口吻和笔迹在集稿上写了两句,又提起笔来,双眉紧锁。
  要把文字写出成斐的味道风骨,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每在集稿上写一个字都要仔细斟酌,外头敲过二更时,才不过注完前三页。
  张承允边看着泛黄的书页空白处新填上的小字,便抬手去研墨,捏着墨方的手却好像被什么尖锐的物什刺痛了一下,本能的脱了手,墨方滑落到砚台里,溅起一点墨汁,他抬手去瞧,指肚上却仍干干静静的,什么都没有。
  张承允狐疑了一瞬,掏出帕子将染了墨汁的墨方擦干净,细细的瞧,墨方亦是光滑圆润,没有不妥。
  许是捏的久了,手酸的缘故。
  张承允来不及多想,将集稿又翻过一页,继续提起了笔。
  夜色越发浓稠,烛身也短了下去,幽黄的光直刺的他眼疼,眼看着时近三更,熄灯的时辰将至,不得不停了,又想起之前应过旁人的事来,又转身去书架上轻车熟路的抽出那本《诸葛正义》,翻至最后,提笔便抄。
  自成斐走后,他每日都要到这里来一趟,这间房中每个物件摆放位置都摸的烂熟于心,奈何同朝事有关的案牍公文之类一样都没有留下,虽是遗憾,今晚倒还方便了他。
  张承允快速写完,将东西都尽数收拾好,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中烛火未熄,想是陈义又拖拉了课业,现下正在赶功,张承允敛住心绪,推门走近,将抄好的纸递给他:“陈兄。”
  陈义此刻正紧赶慢赶的落下最后一笔,而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才伸手接过,道了声谢,打开来扫了几眼,目光却一顿,抬头去看张承允,见他面露倦色,已然端着水盆洗漱去了,玩笑便没开出口。
  有缘就是有缘呐,成了院丞的独门弟子不说,连笔法都和院丞大人的真是越来越像了,果然是师徒一脉,自己怎么就没这么走运呢。
  他仰起头,将其举起来对着灯光细细的瞧。
  这墨还挺好闻,应当是直接用的院丞书房里的。
  张承允今晚忙到一夜,早已疲惫,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因在集稿上写的入神,方才抄的又急,竟忘了将笔迹换回来,洗漱回来倒头便睡了。
  . . .
  郡丞思虑着苏阆到底是有军职的人,在离王军次扎之地比较近的地方寻了个小院,又如外安排了两个侍女,马车驶出军营,匝匝经过两道长路,因怕掂着了苏阆,行的很慢,却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巷中最深处,停了下来。
  苏阆还在成斐怀中睡着,成斐见她睡得香甜,便没叫醒她,将她揽在怀中抱下了马车,郡丞边在前面引路,边道:“下官已经着人去请大夫了,不多时便能过来。”
  成斐点头致谢:“有心了。”
  苏阆被两人的声音拉出睡梦,醒了过来,还有些惺忪,声音含含糊糊的:“唔,到了?”
  成斐嗯了一声,见她把兜帽拉下来朦胧着眼睛去看,眉眼间竟多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小女儿的憨态,不觉笑了,抱着她将院中每个房间都转了转,最后才回到卧房,扶她斜靠在榻上:“如何,还中意么?”
  院子虽不大,却也别致,苏阆饶有兴味的去打量房中布置,边道:“很好啊,也清净。”
  成斐微悬的一颗心落了下去。
  这里比起苏府来,确凿是简陋的多了,不过好在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在开河能寻到这么一处已经很不易了。
  他一心想给她最好的,却没意识到这个担心其实是个多余,她在军营中扒着糙米饭吃的时候都没嫌过一句苦,又怎么会看不上这里。
  二人沉默间,外头的郡丞领着一个老者进来道:“大人,大夫到了。”
  成斐忙松开扣着苏阆手背的手,给郎中让开地方,苏阆收回眼,将腕子递了上去,成斐掩在袖中的手再一次收紧了,看到苏阆抬起眼来瞧着自己,只好又舒缓了眉目,无声看着郎中给她搭脉。
  郎中隔着衣裳给她检查了一下肩上伤口,询问了几句,终于起身恭敬道:“姑娘没什么大问题,盖因先前用度不济,营养不足,兼之受伤导致身子虚弱,幸而多是皮肉伤,待老朽开些方子,好好将养便可,只是…”他话锋微转,“这左肩伤了骨头,近来切勿牵动,不然容易落下病根儿。”
  成斐心下微松,和声应了,待老大夫开完药方,好生将其送了出去,在门外和郡丞交代好,才又折回榻边。
  门扇被带上,房中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苏阆靠在枕上,笑着去扯他的袖角:“都说没事了,你总瞎担心。”
  成斐顺着她坐下来,边拉过被衾拢到她脖子处,边嘱咐道:“这几日都侧着睡,别压着。”
  苏阆吐舌:“我哪管得住睡着了的身子。”
  “那就拿个枕头垫到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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