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氏红着脸,屈膝落下了身子,以几不可闻的蚊蝇之声敬了句:“见过嫪婉公主。”
嫪婉却没慌着说免礼,而是由下至下的看着她,轻慢道:“本宫昨日就听女官提起了,确实应感谢孺人在陛下面前的仗义执言,才让宗人府那些不明是非的昏官不至于错上加错!”
最后才又丢了句:“张孺人免礼吧。”
张氏起身便未再抬头。
可柳氏不乐意了!当着她面儿说宗人府的都是昏官?
呵,公主位阶虽高,可她柳氏也是三品命官的正妻身份!
“嫪婉公主请慎言。”柳氏的声音倒没有带着什么怒气,却是阴冷的连周身空气都欲凝结成霜。
“宗人府拘押公主乃是奉圣上之命,公主是想骂听令之人昏官呐,还是想骂下令之人昏……”柳氏虽未敢说出那大不敬之词,却已将话点名。
嫪婉心中在笑,笑柳氏的无知。不管是梁文帝昏君,还是你夫君昏官,最终为了两国关系来赔罪的只会是你夫君。
这时,嫪婉突然透过三人,看到了她们背后不远处站着的歧王!
萧寐冲她笑笑,嫪婉从这鬼祟的笑意中明白了,他绝非刚刚站那儿。这出好戏他该是看全了。
可想凑热闹光看着哪行?
“歧王殿下!”嫪婉的声音穿过眼前的三人,三人齐刷刷回头!
嫪婉打算把萧寐也拖进戏码里来,萧寐很配合的笑着往这边走来。
婉静郡主脸颊蓦地红了……
三人一并转身行礼,可屈下膝盖后,却迟迟等不来那句免礼。
嫪婉隔着三个矮半截的背影,看着萧寐。她嘴角带着讪笑,显然方才她为难张氏那幕,萧寐都看到了。现在正在有样学样。
顿了许久,萧寐才若无其事的说了句:“起身吧。”
接着他又对嫪婉奉承道:“相信也只有嫪婉公主的姿容,才可以压住如此艳丽的丹红。”
嫪婉粲然一笑,说道:“这不是近来走霉运,穿身丹红改改运!”
她敛了笑意又道:“对了歧王,今晚原是身体不适不想来的,但皇后娘娘着人送赏赐时,说陛下心疼嫪婉受了委屈,定要宗人府的官员当面赔罪才可。”说到这儿,她呈一副无奈状。
萧寐戏搭的也着实好。
“那本王这便将宗正与府丞大人叫来,给公主赔完罪后,公主也好早些回寝殿休息。”
说完,他给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去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左右宗正与府丞大人就被叫了过来!
三位大人对着嫪婉拱手作揖,极其恭敬:“是我等取证不严,以致两回实践结果不一,让嫪婉公主蒙受不白之冤!公主受委屈了,还请公主大人大量!”
“左宗正大人!”嫪婉并不认得哪位是,但她一喊,站中间那位大人便拱手上前挪了一小步。
嫪婉只对着这人询道:“听闻第一回取证的便是大人?”
“是……是本官取证有差,误报了。”左宗正略显惶恐应道。
嫪婉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大人一句误报,就令本宫遭受三日牢狱之灾!”
“本官愧对公主……”左宗正大人年过不惑,因着这回的乌龙案也没少被陛下斥责,陛下嘱意他这回定要安抚好嫪婉公主。
可如今看来,这位公主可不是这么好说话!
最终,这位左宗正大人眉头一窘,眼一闭,直接就地跪拜!行了个大礼以平嫪婉怒火。
“大人快请起!这事算了。”嫪婉既知真相是二皇子下的毒,那么心中自然未怪罪这位大人。方才也不过是想给柳氏些教训,这下真见到左宗正大人跪下,她倒觉得玩儿过了有些于心不忍。
一旁的柳氏见到平日里倔强倨傲的夫君,如今卑微至此的请罪,当即流下眼泪阖上眼,将头转向一侧,不忍直视!
以嫪婉的性子,凡是欺到她头上的人,基本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现下张氏与柳氏皆已吃到了苦头,只剩一个婉静郡主还安然在旁看戏了。
可是她看着这位郡主,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嫪婉信奉善恶有报,也喜欢看小人得到惩罚。但是当她想到婉静郡主前世所经历的那些……不免胆寒。
那是有违人性、不可饶恕的罪孽!如果可以,她愿尽一切力量去阻止那场悲剧的发生。
“婉静郡主,”嫪婉面无丝毫懈怠,不由得调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悲悯情绪,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忠告道:“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劝郡主好生寻一份真爱,莫要做了权势的奴隶。”
说完,嫪婉就绕过她向前走去,却觉得背后刮过凉风阵阵。
今日之场合,说这些告诫之语饶是突兀,可也是眼下她不说不足以心安的话了。
……
就在嫪婉终于落座到自己的席位之际,李公公的一声“皇上驾到!”也喊了起来。
众人忙起身恭敬的跪地行礼。梁文帝端坐于宝座之上慈爱的笑着,言道:“众爱卿平身,各自归位吧。今晚大家须尽兴!无需多礼!”
见陛下已开言,管事儿的太监便吩咐宫女们可以上菜了。
随后便有一群宫娥端着精致的朱漆食案,从殿口井然有序的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将所有桌案摆满珍馐美馔!
今夜,陛下带了三杯酒:
一为靖王殿下身体康复;
二为嫪婉公主之冤案真相大白;
三为黄河水患得以治理。
……
而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在串桌敬酒时也是纷纷向嫪婉公主鞠身行礼赔罪。
而宗人府的其它的几位大人,道歉的礼数自然也是没少。
今晚的宴会下来,也算是给她找回了面子。
第33章 张氏的命运
行将结束时,素日里就好酒的那些大人们早已醉的不醒人世,各自被自家府里的下人抬出来塞进轿子或是马车里。
就连平时极少沾酒的女眷们,也一个个面带着粉霞,酒气早已掩了胭脂。
特别是婉静郡主这边,未开席便与身旁两位贵妇人一同吃了憋气,待酒席开了便更加多饮了几杯,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
三人行酒时就没少交头接耳的咒骂嫪婉,这下出了广宴厅,被晚春的煦风一吹,酒劲儿上了头瞬时壮了怂人胆!交谈起来便比先前更加放肆了。
张氏勾着婉静郡主的肩,讥讽道:“哈哈……你说我一小小的孺人,都能过五关斩六将的爬成了靖王妃!郡主这般尊贵的的出身,竟斗不过一个芝麻大点儿小破国的区区公主!”
柳氏醉的跌跌撞撞的,也不忘趁机附和一下:“张姐姐说得极是!那个小贱人先前不还说要郡主寻个真爱么?郡主就应大气一回!直接给歧王坦露真心,早些断了她的痴心妄想!”
婉静郡主脸上泛着桃红,不知是酒劲儿,还是害起了羞。因为歧王殿下就在她可望及的不远处。
借着酒意,加上身边人的怂恿,她竟真的一把推开张氏,朝着歧王走了过去……
……
嫪婉今晚来时本就算迟的了,来后没多会儿皇上就驾到了。是以,开席前也没与二皇子打个照面儿。
中间串桌敬酒时,依规矩皇子是只能在自己位子上等别人来敬的,嫪婉自不会上赶着献殷勤,整个宴席两人除对视了几次外,无任何多余的交流。
这会儿宴席结束了,二皇子却在身后唤了她的名字,说要一道去御花园散散酒气。
嫪婉还未来及回应是好还是不好,抬头突然看到歧王在殿门口望着她……似是在特意等她。
而此时,婉静郡主走了过去。
“歧王殿下……”婉静郡主歪歪倒倒的冲萧寐见了个礼。
萧寐低头瞥见她满脸的红晕,想来是饮的不少!
婉静郡主醉眸微醺,含情脉脉的望着萧寐,之后水润的朱唇轻启,可话到嘴边儿却是欲言又止……
其实无需她将话说出口,萧寐便能猜到以她此时状态,定是要讲些他不爱听的浑话!便打眼扫了下四周,想让跟她要好的张氏将她拉走。
可当萧寐眼光锁定在张氏身上时,竟意外的发现她正以痴妒的眼神盯着萧驷与嫪婉。
萧寐当即心中犯起嘀咕,张氏认识萧驷?
其实萧寐早便断定,萧驷定是在靖王身边安置了眼线的。不然那解药根本喂不到靖王嘴里!
如此看来,萧驷的细作竟是将要成为靖王妃的人?!
萧寐看着萧驷,不由得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二哥!”萧寐边阔步朝二皇子走去,边大声喊了句。
萧驷闻声看过来,他从萧寐脸上看出了强掩的愠色,便猜到定是又有话要‘告诫’他。便冷冷的应了句:“噢,是六弟啊。”
萧寐移了下目光,当眼神落到旁边的嫪婉身上后,他的眼眸瞬时如潋滟的春水,荡漾出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多情。
“公主……可否容本王与二哥借一步说话?”萧寐的口中自称着本王,可语气却像极了在察言观色的下人。
嫪婉看着这兄弟两人间不甚和谐的气氛,原就觉得尴尬,这下萧寐主动将她撇开,她便心下只有感激的份儿了!
忙伸手招来巧彤,嘴上淡笑的应承着:“两位殿下请便。”
嫪婉离开后,萧驷便面带不悦的跟着萧寐,往广宴厅前方的花林深处走去。
……
先前被晾下的婉静郡主,原是被萧寐的不解风情气红了眼框。这下却见他也只是去找二皇子,并非嫪婉,心下便稍稍舒坦了些。
她走至张氏身旁,说道:“张姐姐,咱们走吧。”
可张氏看着她蹙了蹙眉显得有些为难,随后又侧头看向二位殿下去往的方向,心下总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她便抱歉道:“郡主,您自个儿先回吧,我还有些事想做……”
婉静郡主心中顿生疑窦。靖王身子未恢复好,今晚没来,始终她俩搭伴儿。这会儿宴席都结束了,张氏留在这儿还能有什么未完之事?
但郡主嘴上还是应着:“那姐姐处理完事情早些回去休息,想必靖王殿下也还需要姐姐照料。”
吹了这会子风,酒劲儿已是散了不少,她也不愿做腻歪之人,随张氏吧。
张氏亲眼看着婉静郡主的背影消失在花石子路的尽头,才赶忙转身往先前两位殿下的方向追去。
……
萧寐与二皇子躲过华灯,停在一处幽黯的小亭子里。
“六弟,有什么话直说吧。”二皇子率先开口道。
萧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冰冷,脱离开人群,他也无需再拘于礼节违心的叫眼前人二哥了。
“下毒的事我可以为了嫪婉公主放你一马,可你竟把手伸到萧允的枕边了!”萧寐低声怒道。
二皇子微微一怔,眼底流露一丝失望,他猜到应是张氏的身份暴漏了……
但他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的质问:“六弟此话是何意?”
他的佯装,激起了萧寐更大的怒火!
萧寐吼道:“一但成了王妃便成了皇家之人!萧驷你竟胆子大到安插个来历不明的细作混淆皇室宗谱!”
二皇子脸僵着,不知是夜风吹凉了身子,还是心中有所惧,下巴似在微微轻颤……
萧寐又丢下一句:“最好别逼我出手!”便忿然甩了下广袖,离开了小亭。
……
萧寐返回的路上正巧与张氏走了个迎面儿。可惜他这边儿有灯,张氏那边儿无灯,是以张氏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他却未看见张氏。
张氏赶忙往树后一躲,避开了萧寐。
走到看着萧寐走开很远后,张氏才安心的从树后出来,并加快了步子往花林深入走去。
因为只有萧寐出来了,证明二皇子还在里面……
待她远远看到小亭子里有人影,便安下心了,嘴角浮出了丝踏实的笑意。
她上前进到亭子里,夜色之下她的脚步声并不算轻,可二皇子仍旧背对她立着,似乎并不奇怪她的到来。
“二殿下?”张氏有些疑惑的试探着叫了声。
萧驷这才缓缓转过身子,含着浅笑眯眼看着她。眼眸开阖之间不经意流露出骇人的寒光。
“你为何要自作主张?”
张氏先是愣了下,以为是说她偷偷跟来湖心亭之事。
但随即便明白了,殿下这是指她当王妃的事儿。
她未察觉到危机,反而有些想邀功的意思:“奴婢成了靖王妃,日后对殿下的用处就更大了!”
却不料萧驷向来爱以温和伪装的脸,瞬间变了色!
他上前逼了两步,伸出右手以虎口一把将张氏的脖颈钳住!然后猛的一用力将其逼到立柱上!
他一字一句的低声嘶吼:“你的贱名也配写进我萧家宗谱!”
说完又是一记拙力!直接将张氏的身子错开立柱,按到凭栏处!
张氏后脑被抵在栏杆上,仰身痛苦的呻`吟着,一张粉脸憋的通红!双手无力的抓挠着,却是完全找不准着力的目标。
萧驷眼露凶光,发狠道:“你这种废物也敢刁难嫪婉?”
……
直到先前,尽管快要被掐死了,张氏也只是顾自痛苦。可萧驷将这句话讲出来,她才真的感觉到了恨!
萧驷不是没有心……只是他的心不会用在她们这种人身上。
她将眼睛轻轻闭上,两股凄冷的液体从眼角流出……
最终,随着萧驷的又一记力道!张氏带着无底的绝望滚落到小亭下的花池中。
第34章 入V三合一
张氏彻夜未归, 然而在承德殿并没掀起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