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捡起一支笔来问吗。
不足为道的小举动能看出他家里培养的方向有多么精明,他的观察力厉害,也懂得照顾人。
智商高固然令人钦佩,但情商也高就更让人无法抗拒了。
他知悉所有好感暴涨的捷径。
接下里的半个小时培训里,阗禹的一举一动充分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想。
在此之前,关于这个难进的围棋社里的成员。
沈子科所在的八班属于重点班行列,他的性格开朗阳光,但也容易被惹怒,像被女生投怀送抱喂寿司却是整他的时候,他心有不甘,盘算着在结束培训后再坑多几个苦逼鬼。
而在培训期间,洛星吸引了围棋社除了阗禹以外的目光,雌性也不例外,尤其像简茜这种外貌受男生欢迎也跟男生玩得来的大众情人型,眼内妒意谈不上,倒是不满的神色显露一点。
简茜没有洛星的定力好,她在阗禹去教洛星下棋的那几分钟内,摆弄围棋的指尖莫名有些烦闷。
与她对棋的沈子科撑着下巴,说:“你这一步下得不是很妙。”
简茜:“还行吧,让你了,免得你自尊心作怪。”
“用不用啊,我有那么渣吗?”沈子科不轻不重地开玩笑。
“社长,别只宠爱新人啊,旧人呢?”沈子科喊,纯粹是无聊了去挑动一下万年不生气的阗禹。
听说永远微笑着脾气好得不得了的人,一旦恼怒了会格外可怕。
阗禹并没有因沈子科小小的言语而难堪,抬起头扫了邻桌的棋盘,笑着点通他:“阿科你前后路都被封住了。”
沈子科不信邪,低头看回棋盘,专心致志起来。
阗禹教给洛星基本的围棋规则,讲述的过程不止洛星一人在听,还有同期进来的盛静鸣、短马尾女生袁颖以及四个高一的实验班男生。
这么一数就能知道当初一百多人的报名里只有七个人进了,录取率低得像假的。
阗禹讲规则的方式对刚入门的新人友好,他不像沈子科那样教了新人几下嫌笨就撒手不管了,而是每一个关键点尽量讲得平易近人,让他们都能听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不会因为成绩好就自觉高人一等,而是能够平等对待周围的每一个人,不管是丑或美,抑或是蠢笨或聪明。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心胸宽广的男生类型,比起同龄的有些仍处于小孩子心性不服输的脾气,不怪女生们迷他。
“该你下了。”之后的两人一组培训,对桌的男生推了推眼镜,提醒她。
盛静鸣收回自己游离的思绪,落下一子。
“你之前学过围棋吗?”男生不由问。
她摇头,继续落白子。
“感觉你下得挺好的,不像新手。”男生夸。
她不接话。
其实她学过围棋一阵子,不过没坚持到最后,半途而废了。
“我不知道教你什么好,你的水平不比我低。”男生有点为难,他想了想,干脆叫来阗禹。
“社长,你来培训这个新人吧,我跟你换一下。”
阗禹的目光循声望过来,见到是性格有些怪的她,也没拒绝,点头答应了。
“好,你过来教袁颖。”
浅蓝色的椅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紧接着是他校服领口往上的喉结,表情管理得当又无懈可击的脸庞,空气中的微光照落,他用礼貌而不疏离的语气,开口问:
“刚才我讲的规则够清晰吗?”
如果换一个情商低的来问,可能会说刚才讲的规则听明白了吗。
前者会把公平不偏不倚的问题引向自己,后者则为怪罪别人埋下伏笔。
盛静鸣轻轻点头。
“我们先来一局。”他说,声音放轻,像在配合她做什么都轻若无力的动作。
阗禹自觉地收拾起上一局的残局,几分钟后收齐数粒白子递给她。
盛静鸣张开手掌,等着他放落棋子。
第二次了,阗禹回放着招新时递过笔她怎么接的画面,同样不与人有任何接触,严防的戒备心。
对比起同是新人的袁颖,对方局促不安到直接抓住他的手,冷汗腻蹭过光滑的棋子。
他受到的家教自然让他不会去鄙夷女孩子那些藏着小心思的揣摩举动,毕竟从小到大也习惯了,他不介意这些是因为他根本不会因此动心。
阗禹明白她的意思,将白子一粒粒松落,不碰到她白皙得几乎无血色的掌心。
交递结束,双方开始正式下棋。
一局过后,阗禹有些意外,她的棋技居然差到黑白不分的地步。
阗禹当然不会当面说出评估打击对方的话,他一边重新收拾棋盘,一边思量着如何开口指导她。
捡落白子到一半,先听她出声了:“沈子科有喜欢的人吗?”
阗禹眉目一顿,面色不改,“不清楚。”
“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吗?”
阗禹:“为什么不问跟他更熟的简茜?”
“我只认识你啊。”她轻声说。
阗禹发觉她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那一句话包含了些许亲昵的意味。
还未等他想好合理不触犯的回答,简茜突然夹着寿司出现,趁自己一时不备将整个寿司塞进嘴里,浓郁的酱香夹杂着芥末的呛鼻味,他撑着桌子剧烈咳嗽起来。
他记得自己说过对芥末过敏。
沈子科原以为只是开玩笑说说而已,没预料到简茜来真的。
“卧槽阗禹不能碰那个玩意儿,他过敏啊你还真喂?”
简茜恶作剧完得意的笑立刻在那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攥着筷子不知所措。
阗禹皱眉闭眼,并没有因为痛苦迁怒于简茜,塞进喉咙的饭团早已吞下去,他硬撑着,说:“今天的培训差不多了,你们可以走了,我去厕所一趟。”
然后在扶桌要走之际,阗禹仍是支撑不住倒地,只有离他最近又维持着镇定的盛静鸣接住了他,慢慢将他放落地面,这时周围的社团成员也一个个迅速靠过来。
盛静鸣破天荒地跟一个男生距离那么近,在众人混乱出主意的吵杂声之中,她本想收回垫着他脑袋的手,另一只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他苏醒过来张口想说话的嘴。
冰凉细长的食指被他柔软湿热的舌头触到,他猛地睁眼,彻底清醒,一眼望进她正垂眸看他的目光里。
第7章
指尖湿黏的触感瞬间通过神经末梢传到大脑皮层,她也预料不及,眉眼跟着一颤,迅速将食指曲起,沾了唾沫的手指收拢,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阗禹没有她处理得快,刚清醒的两三秒里似乎大脑未启动,眼眸就这么直直望着她,眼神暂愣,露出不易窥见的懵懂少年感。
这样的状态也只持续了几秒,阗禹随即眨眼,眼神恢复清明,下颌线绷紧。
盛静鸣不动声色地后退,成功地把手收回,由洛星和其他人接过去,将他上半身扶起。
“阗禹你还好吗?”
“社长,没事吧?”
“你的头还晕不晕。”
“要不要去医院?”
众人将他包围,急迫又关切地问着。
阗禹的脸色略微转缓,但应该还是不好受,即使如此,他依旧言简意赅地回着话。
不得不说,有时候阗禹的表情管理甚至比一些涉世的成年人更为厉害,那种随时紧扣自己不失态的约束力很强,刚才他难得一见的失神就让她有些心神不稳。
她貌似太高估自己的控制力了。
“对不起,对不起,社长对不起。”简茜紧抓着筷子,低头道歉。
原以为借无关紧要的恶作剧能更亲近些,却弄巧成拙,害得他身体不适。
阗禹已经能忍住肚子里那股反胃的痛苦了,他佯装无事,脸上的微表情控制得一丝不苟,说:“嗯,我知你不是故意的,不用太自责。”
简茜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他,“社长,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洛星:“这样的情况,大家肯定得一起留下来照顾。”
沈子科点头赞同:“对,社长你真的没事了?”
“嗯,我的过敏不是太严重,你们不用担心,早点回家。”
阗禹一边起身一边理性地说,表情严密不漏。
社员又好一阵关心慰问,这才念念不舍地人走群散。
“社长,你行吧,怕你走不动。”
“哪有这么弱。”
“社长,真的很对不起。”
“过去了,没事的。”
“社长一起走吧,我搭128,你呢?”
“不好意思,我需要收拾一下社团的东西,你找别人一起吧。”
阗禹礼貌地回绝。
十几分钟后。
盛静鸣最后一个走,特意去了趟卫生间避开高峰回来,这期间已经将自己的心态重新整顿了下,打算乘胜追击。
回到活动室早关了门,阗禹拎着她暗红色的书包在等。
阗禹滑动手机看完信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
“活动室需要锁门,我想你应该没走,就帮你把书包拿出来了。”
盛静鸣盯着他深蓝的运动鞋,接过书包,说:“谢谢。”
“不用谢。”说完他就准备走了,并无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之前有点晦涩的亲密接触,他这么知分寸的人,是绝对不会翻出来炒冷饭的。
“社长。”她叫住他的脚步。
阗禹闻言停下,“怎么了?”
“那时我把手指蹭在你的校服擦干净了。”她说。
其实没有,仍是去洗手洗干净了。
阗禹那一瞬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感觉自己好像遇上了不懂圆滑的对手。
他看眼前这个眉眼安静的女生,因为想打破固有规则才招进来的社员。
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阗禹迈开步子,往走廊楼梯拐角走。
盛静鸣也没指望他怎么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单肩背着书包,在栏杆处往下俯视,透过重重绿叶,没见到他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一部雪白的轿车靠近,车门打开,他背对着她的视线坐了进去。
*
“哎呀盛盛回来了,怎么样,在学校学得开不开心?”挑染过酒红色卷发的明艳女人倚着门框,三十多岁,一见如模子刻出来的心爱女儿,眉开眼笑,顾不上跟邻居妇女用蹩脚白话聊的琐碎八卦。
伏盛嘴歪着,一脸嫌弃,用明知女人听不懂的白话回:“你好烦,整天问来问去。”
女人一惊一乍地,“呀,盛盛学得好快,讲白话真好听。”
伏盛懒得跟她废话,推开门进去,脱鞋踢掉,拿起手机玩。
“喂,盛静鸣,帮我倒杯橙汁。”伏盛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叫唤沙发另一侧的二妹。
还用脚踹了踹,伏盛不满地催,“死懒鬼,快点。”
盛静鸣没什么表情,关了电视,起身走到冰箱前,开了冰箱门只见到透明的空瓶子。
“橙汁喝完了。”
“喝完了去买啊。”
盛静鸣关了冰箱门。
楼下的超市起码得走十分钟的路,而且,她没有零花钱。
“妈,我想喝橙汁。”她穿好鞋,开口。
女人跟邻居聊得正欢,仿佛没听见她说话。
她换了种说法,“妈,姐姐想喝橙汁,我去给她买。”
满脸油光的邻居注意到她,说:“怪瘦的,阿黎你怎么不理自己女儿?”
伏黎说笑着,从钱包掏了几个硬币扔给她,眼睛没看过她一眼,“别让盛盛等久了。”
第8章
盛静鸣穿着刚回家还没换的校服,脚上踩着一双学校要求买的回力鞋,宽大未改窄的浅蓝色校裤,她揣着三个硬币,花了十五分钟才走到小型超市。
“大罐装的果粒橙可不可以便点。”盛静鸣用白话问。
一点也听不出外地的口音。
方脸的老板,摸着头发还算浓密的后脑勺,笑:“小靓女,生意不能这么做的。”
“不过算了,你都帮衬(光顾)我那么多次了,便宜点就便宜点,叔叔话你听(叔叔告诉你),我睇你得意噶(我看你可爱而已),如果换个男仔来,我先不睬距(我才不理他)。”
“橙汁就三蚊卑你(就三块给你了),原价五蚊。”
老板爽朗地笑着,接过她的三枚硬币,将500毫升的果粒橙用塑料袋装好,给她。
盛静鸣:“唔该噻老板(多谢老板)。”
“下次再来帮衬啊。”
她点点头,转头钻进下一个路口。
回小区时刚好见到妹妹伏露回来了,正上初中的小身板,颠着书包戴耳机摇头晃脑的,一路上嘴甜喊了不少声阿姨阿伯好。
盛静鸣拎着袋子慢走,特意等过一轮电梯才搭。
回到家门,袋子转挂在她的手腕上,她侧头摸寻着钥匙开门。
“点解橙汁仲没到(为什么橙汁还没到)。”开门进去听见的就是姐姐抱怨的话。
女人想摸姐姐的头顺毛一下,被躲开了。
妹妹倒是随地扔了没装几本书的书包,光着脚晃腿,已经在桌子抓起鸡腿吃了。
“露露别吃太急,会噎住的。”女人还是讲回普通话,带点江南的软糯。
伏盛玩着手机,听见关门声,没好气地抬头,说:“我的橙汁终于到了。”
盛静鸣的嘴抿成一条直线,从塑料袋剥开的橙汁掏出来,走到餐桌上放好。
她们先开吃了,没等她。
盛静鸣先去厨房洗净手,还滴着水珠的手紧接着去拿消毒柜里的碗筷,她翻开电饭煲,饭勺又没摆放好,被随意扔到饭煲里加热,她的手继续动,仿佛没知觉一般地用着滚烫的饭勺,盛了一小勺,她将勺子倒挂在饭煲一侧,合上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