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小双守完狗血八点档就回房睡觉,莫许也对电视没兴趣,只能回房。
村里没有夜生活,但莫许不到十二点不睡觉的作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
夏燿给她买的十块钱的流量很快就用完了,连看网页打发时间也不行。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叹气,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王建人光着上身坐在堂屋里的画面。
虽然在乡下,男人们光着上身到处走就跟女人穿着比基尼在海边玩沙一样正常,但这么多天以来,莫许还是第一次见王建人这样。
上一刻还想方法设法去偷看,下一刻他就自己送上门来。
得来全不费功夫,她却一点成就感也没有,心里全是震惊和震撼,到现在也缓不过气。
莫许甚至有一种王建人愿意喝那碗姜汤其实是想到堂屋里秀一圈的错觉得。
视觉冲击太大了!
莫许望着天花板眨眼,慢慢理思路。
楚徊遇没死,变成了闷头闷老的王建人,家里还有一个半身不随的老爹。
他靠跑摩托车挣钱,会洗衣做饭,还会种庄家。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真的愿意一直守在一个乡下老头儿身边不去找自己和楚寒讨命?
他真的甘心?
真的认命?
莫许不信。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比如他在等。
比如他脑子坏了,压根不记得自己是谁。
又比如这老头救了他,对他有恩,他不得不照顾他脱不了身。
对!一定是这样!
她这六年的噩梦可不是白做的。
莫许想得入神,却感觉肚子咕噜咕噜,突地疼了起来。
她赶紧翻身下床,夹着腿往楼下厕所跑。
被李小双说中了,桑泡儿吃太多拉肚子了。
莫许艰难地蹲在茅坑上悔得肠子都青了。
村里没有马桶都是茅坑,坑里全是长年累月的粪便,那味道臭得简直能从鼻尖直冲天灵盖。
而这天晚上由于下了雨天气变潮,蚊子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整个厕所里全是嗡嗡的蚊子声,像在开一场热闹的联欢会。
莫许一只手痛苦地捏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地啪啪啪拍在屁股上,但还是没用。
十几分钟后,等她拉完肚子从厕所里出来时,满屁股都是指母大的包,又痛又痒,痒得她眼泪直流。
太臭了!太痛了!太痒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为什么要被发配到这个村沟里。
凭什么都是坏人,她在这里活受罪,楚寒却仍旧活得有滋有润?
凭什么?!
莫许一边抓着屁股上凹凸不平的大包一边抹眼泪,最后竟然嗷嗷地哭出了声。
她哭得毫无矜持毫无节制,悲惨得像一个没妈的小孩,像是要把这一阵子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李小双已经睡着了,却被她的哭声吵醒,吓得不轻,连忙起床问她怎么回事。
莫许站在走廊上抓着屁股抽泣,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那种奇痒难忍的痛像是钻进了心里,痛得她话也不想说。
“幺妹,你咋子得?咋子哭了?你给妈说啊。”李小双也被吓哭了:“你是不是哪里不好,别怕啊,妈送带去医院,妈这就去找你建人叔送我们去。”
她太着急,连下了雨,摩托车跑不动都忘了。
莫许一愣嘎然止了声,抽泣着摇头:“不,不去。”
李小双急得不行:“那你到底咋子了嘛 ,你给妈说啊。”
莫许一只手盖住眼睛,另一只手还在屁股上抓,抽泣好一会儿才哽咽地说:“痒,屁股被蚊虫咬了很多包,痒得不得了。”
“……”
李小双这一刻的表情只能用‘龟裂’两个字形容。
她脸色青白的看着莫许,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把伸手掐她两把的冲动硬生生压回去,说:“屁股痒不晓得抹花露水呀,蚊虫多不晓得点蚊香呀,你十九岁了又不是三岁娃儿,还要我手把手伺候你呀,越活越回去了,还哭得有劲,你好意思啊?”
“……”
莫许无言以对,被蚊子咬得大哭的理由的确有点站不住脚,但她就是想哭啊。
“被蚊虫咬几口都哭,你以为你豌豆公主,半夜三更的哭,老子魂都被你吓落了!”
李小双抹了眼泪,骂骂咧咧拿了蚊香和花露水塞在莫许手里:“拿去,把你高贵的屁股抹得香喷喷的就不痒了,把蚊香点得你屋头熏起,顺便点一盘放猪圈的石头上,你怕痒,老子的猪还怕痒,被蚊虫咬得不长肉,还亏得大。”
李小双回房砰地关上门。
“……”
莫许自知理亏,抓了两把屁股老实下楼点蚊香伺候猪大爷,然后又回房间倒在床上静静地发呆。
屁股上仍旧奇痒难忍还被抓得火辣辣地痛,但她懒得动,懒得抹花露水。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莫许最后在屁股上抓了一把痛下决心: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楚寒好过。
她要报仇,必须报仇!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并且,还要拽上楚徊遇一起。
虽然现在楚家被楚寒掌管着,但楚徊遇才是楚家正统的继承人,不管他有没有失忆,只要他的身份不假,就能给楚寒带去大麻烦。
有楚徊遇,就好比握着一张王牌,报仇雪恨指日可待!
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得减肥。
想用这满身的赘肉迷倒楚徊遇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下定决心以后,莫许想了想,拿起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个号码拨过去。
“嘟,嘟,嘟,喂……”
电话响了几声被人接起,传出来女人慵懒迷糊的声音,隔着电话也能闻到声音主人的口气里醉意熏天。
莫许果断掐了电话,只等对方回拨过来,但等了两分钟,对方也没拨,她又重新拨打过去,等对方刚刚接起,她又挂了。
这回等了三分钟,对方还是没有回拨,莫许只得再打一次,在对方火速接起电话破口大骂之前又挂了。
但效果不错,刚挂电话对方就打了过来,莫许满意地接通电话立马传来对方咆哮的怒骂:“谁呀!谁特么半夜打电话不说话!有病就吃药啊,打老娘电话干什么?”
莫许掏了掏耳朵:“嘶,小声点,我这不是快没话费了才让你拨过来嘛。”
对方:“你没话费你光荣你伟大,关我屁事啊,凭什么让我给你回过来,不是,你特么谁呀?”
莫许:“呵呵,你猜。”
对方:“我猜你妹呀猜,我管你是谁,警告你别再打过来了,不然我报警。”
莫许悠悠叹气:“羊儿,我是小许,我还没死透,你别难过,别每天喝得烂醉如泥,我会心痛的。”
对方安静几秒之后:“你,你说你谁?”
莫许:“我莫许呀,我借尸还魂了,现在在一个村沟里给你报平安,是不是很感动?”
“你特么病得不轻!”对方嚓地一声掐了线。
莫许:“哎……”
借尸还魂,的确是玄幻故事,别说她的经济人连她自己也难以接受。
不过既然决定报仇,扩张队伍增强战力是必须的。
经济人名叫苏扬,是莫许离家走出走后认识的,两人一起喝过同一桶泡面汤,挤过同一张单人床,后来发达了,还在同一个浴缸里泡过牛奶和红酒,也算交情过硬。
要说莫许生前有什么信得过的人,苏扬是唯一一个。
不找她还能找谁?
不过这种大半夜打骚扰电话自报家门完全不顾及对方心理感受的方式,也只有莫许才做得出来。
苏扬显然一时无法接受。
不过没关系,莫许可以等。
五分钟后,苏扬再次拨了过来:“你到底是谁?冒充莫许有什么目的?她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从声音上判断,苏扬明显酒醒了,人也冷静下来了,终于有点经济人的气势和素养。
莫许也正经起来:“苏扬,你听我说,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可思异,很难接受,但我真的是小许啊,我没死,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乡下丫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扬:“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拿什么证明?”
第10章
证明?
呵呵,不要太简单。
莫许想了想:“是你让我说的,说出来可别怪我揭你老底哦。”
苏扬:“你倒是说啊。”
莫许:“你的初恋是个人才,劈腿劈成了蜈蚣,同时跟除了你之外的六个女孩谈恋爱,你气得发疯,要拿剪刀去剪他JJ,吓得他当场跪地上叫你祖宗。”
苏扬:“哼,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那人渣和姓顾的两姐妹都在场,谁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莫许:“那行,再说一个吧,在发廊当学徒那会儿,有天晚上,你差点被总监按洗头床上直接给办了,是我把总监后脑勺开了瓢救你出来的,那孙子去医院缝了十八针不敢吭声,后来一有机会就给我们小鞋穿,还记得吗?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苏扬的声音开始发颤:“还,还有呢?”
“还有啊……”莫许慢慢地想:“你这女人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恨洗碗洗内裤,碗能堆得发霉发臭,内裤从来只穿一次,衣橱里随时备着两大箱,全是蕾丝的,我没说错吧?这事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苏扬:“……”
莫许:“好了,别试探了,谁特么大半夜有精神跟你玩潜伏啊。”
苏扬吞吞吐吐:“你,你真的是小许?你真的没死透?”
莫许:“嗯,我真是莫许,我真没死透 ,我要是真死透了,现在就是鬼在跟你说话。”
苏扬哭着笑了:“你特么要是能变成鬼跟我打电话我也不怕,你不知道这一阵子我……哎,不说了,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事对不对?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莫许:“先转几百块钱到我支付宝上吧,我没钱充话费了,这破地方太穷了什么也没有,没网日子没法过,其他的,等你来了再说吧。”
苏扬:“好,把支付宝账号和地址给我,我明天就动身过来找你,嗯……这件事需要告诉楚总吗?”
莫许:“说毛线呀,不说!就是他把我闷死的,让他知道我没死透,不得再杀我一次?我找你来就是商量复仇大业的知道吗?”
苏扬震惊得说不出话:“你说什么……是楚总他……”
莫许:“好了好了别提他,你赶紧地过来吧,来了再说,哦,对了,记得给我带两条烟,还有驱蚊水,防晒霜,香水,口红……哎算了,香水、口红暂时用不上,哦,还有姨妈巾,一定要我们平时用的那牌子知道吗,你的内裤也分我几条吧,哦不,内裤还是算了,我现在屁股大穿不上。”
苏扬叹气:“你好好想想,缺什么,例个清单一起发给我吧。”
莫许点头:“行啊,我想好了明早发给你。”
收了手机,莫许躺床上望着天花板笑。
有一个能随叫随到的基友感觉真不错。
可笑着笑着她又叹气了。
都说人生是一个一路走一路丢的过程,可她才走了短短二十七年,已经丢得孑然一身。
那些至亲的,至信的,至爱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到最后还留在身边的只有苏扬一个,唯一的一个,再也没有多。
多么可悲啊……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清晨时,又变成了倾盆大雨。
莫许把物需清单发给苏扬,顺便附带一句:这两天村里下大雨,全是泥,走不动,等两天天晴了,我再通知你吧。
苏扬从省城过来,要先坐车到县城,再转车到集市,然后再从集市到村里。
而从村里通往集市的公路全是泥,没有车,她也进不来。
苏扬回复:好。
吃完早饭,李小双又开始喂蚕,蚕已经长大了好几倍,不需要用剪刀把桑叶剪细,整片整片盖上去就行。
莫许无聊站在一边围观,心里突然有一种成就感。
那可是用她每天下午一片一片亲手摘的桑叶养大的。
不过,她还是不敢拿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劳动成果。
那些东西秃秃的肉肉的,只用眼看看就冒鸡皮疙瘩。
到九点多时,这场大雨才渐渐停歇,太阳从云层里露出淡黄的脸,树上的知了开始嗡嗡地叫。
终于雨过天晴了。
没一会儿,坝子外的岩石缝里飞出了一群淡黄色的飞虫,可飞到低空中没打两回转就掉落到坝子里,飞虫们翅膀被雨水打湿,飞不起来,却又垂死挣扎,像扑了一层稀疏的小黄花。
李小双叹息:“哦哟,好多涨水蛾儿,涨水蛾儿,短命蛾儿……”
莫许跳下坝子蹲下身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飞虫的本名其实叫蜉蝣’,并不是真正是涨水虫。
蜉蝣朝生夕死,一生短暂,绚烂不过一天。
还真应景啊。
坝子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一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手提着桶从坝子外走过。
小屁孩子见莫许盯着地上入神,好得奇挣托了老太婆的手说:“阿婆我就在这里跟胖四姐耍。”
老太婆:“那你好好耍,不要躁哈。”
“嗯。”小屁孩儿跑进坝子里和莫许一起盯着地上的虫问:“胖四姐,这些虫虫死了啊。”
这小屁孩儿莫许见过几次,叫什么淘淘,有关他是不是真的早产,或者,他的老妈有没有给死去的老爸戴绿帽子的事对村妇们而言一直是个未解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