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茵看在眼里,轻笑:“定北王年纪也不小,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不能再往下拖。”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穆苓鸢听的,她才十三岁,温如意的手微抖,面上从容的很,对舒云茵说的话半点不沾,只夸道:“小王爷模样俊俏,很像娘娘您。”
说着,便将孩子送到了舒云茵的旁边。
“他其实像他父皇更多一些。”舒云茵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脸上的笑意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眷念,“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温如意轻声道:“那他将来,也一定会像先皇那样出色。”
“也不用太出色,毕竟他不是皇上。”舒云茵捏了捏他的小手,似是自言自语,“要不然,容易招来许多麻烦。”
温如意听着便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抬起头,正好有人进来送药,舒云茵跟着看向她们:“王府里事多,也有忙不过来的,你们就先回去罢,本宫这儿一切都好,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些日子还是留在府中的好,待双月了,再来这儿坐坐。”
虽说没拿到台面上来,舒云茵表达的就是那意思,温如意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德妃要服药,便借了此事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舒云茵皱着眉头喝了药,待身边侍奉的宫人将蜜饯送上来时,她又怔怔望着那放蜜饯的小瓮失了神,就在不久前,她偶感风寒,太医开了药太苦她不想喝,他就是拿着她爱吃的蜜饯来哄她的。
那时他身体的状况已经不太好了,但他强撑着,不让别人察觉,为了让她安心,也总是捡些好的来说。
“娘娘。”一旁侍奉的宫人发现她不对劲,赶忙出声喊她,舒云茵从她手里抱过小瓮,从中捡出一颗蜜饯放到嘴里,许久,她喃喃道,
“当时我要是多关心些他的身体,或许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娘娘,此事与您无关,当时您还病着,夜里小王爷闹腾,您怀着他总睡不好。”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迈不过去,即便是清楚早知道几日和晚知道不会有分别,她心中还是有那样的希冀。
宫人碧玺侍奉她多年,对她的脾气也了解,再要顺着娘娘往下说,那她肯定在先帝这儿转不出去了,便将话题引到了定北王身上:“娘娘,您将王爷当年的事告诉王妃和侧妃,王爷知晓可是会不悦。”
舒云茵坐了下身子,又缓缓靠到了床背上,情绪淡去,语气也跟着随意:“他既安排王妃和侧妃前来,又没有事先派人来告知,就该做好那样的准备。”
那点宫中旧事,知道的人也不少,但因久远,温侧妃又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她要不说点什么,难道等他自己开口?
“本宫是在帮他。”
“王爷对那温侧妃十分的宠爱。”
舒云茵摇了摇头,又何止是宠爱,她倒是想能有个人在他身边,真心实意的待他,就如当初沫儿姐姐待先帝那样,如今有个能让他卸下心防的,她自然要帮这个忙。
“否则本宫何必说那些。”
碧玺知道娘娘素来是有主见的,瞧着虽柔弱,性子却也是有些拧的:“今早宫里派人送了两箱东西来,其中一箱是给小王爷的衣服,应该是让针工局那儿做的,另外一箱是一些补药。”
“可答谢了?”
“答谢了,李公公还说,太后娘娘盼着娘娘身体早日康复,好入宫与她聊聊天。”
舒云茵望向睡着了的儿子,轻轻拍着小被子哄着,吩咐道:“你带人先将库房收拾出来,挑几样好的,回礼到宫里去。”
“娘娘,那该说些什么?”
“哭灵那几日她不是险些累晕过去,还卧床了一日,就让她补补身子。”舒云茵的手一顿,猛地想到了什么,“那几日她服的是什么药?”
见娘娘的神情忽然凝重,碧玺即刻回话:“奴婢这就去查。”
……
这厢回到王府的温如意,在看到桌上摆着的匣子时,才有些歇下去的情绪,又翻了上来。
豆蔻还很高兴的在旁道:“这是王爷叫林管事一早送来的,听林管事说,是用采来的大块水晶雕的,这样的成色宫里都不多见,小小的一尊真是好看。”
匣子内放着四只惟妙惟肖的水晶兔子,摆着不一样的姿势,十分的可爱。
和摇钱树不一样的是,这四只兔子很小,四只放在手心里都能捧住,但即便是小,其价值却超过了摇钱树,温如意对此没有研究也分辨得出好坏。
温如意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来,原身就是属兔子的。
“是挺好看的。”出口的话干巴巴的,温如意转头,“还说了什么?”
“别的林管事没说,脂如嫣的事说是要等娘娘您回来与您亲自说,奴婢也不明白这些,就让林管事明早再来。”豆蔻感慨,“王爷待您真好啊。”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豆蔻,王爷对别人有这样吗?”
完全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问的缘由只是想对比一下确认自己并不特殊,豆蔻还特别善解人意道:“娘娘,奴婢在府里侍奉这么多年,可没见王爷待谁如此,琢园那儿还摆了些娘娘用的,苏嬷嬷都没送回来,这可是谁都不曾有的。”
“……”她就是特殊的那个。
温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咚咚咚的跳,平静不下来。
那种感觉很陌生,从中又透着些熟悉感,好像是许多年前经历过的,时间久远后,埋在了尘土底下。
“娘娘,王爷来了。”
耳畔传来豆蔻的提醒声,温如意猛地震醒,抬头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厉其琛就站在门口,挺拔高大的身体矗立在那儿,让她的眼中只能是他。
厉其琛走进来,温如意缓缓起身,手还扶着桌子,用了几分力道握紧,轻嗫:“王爷。”
“不舒服?”厉其琛眼中,她脸颊微红,眼神又有些散,反应略显迟钝,像是走神又像是身体不舒服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便抬起手,朝她脸颊贴去。
手背碰到脸蛋,是有些烫。
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
心中的小人儿们集体叫嚣着,温如意挥舞了大锤一通乱扫,终于清静了,她镇定下来,让豆蔻看茶,笑着道:“屋里有些热,王爷今天回来的早。”
厉其琛嗯了声:“赵王府如何?”
“赵王府内尚未收拾妥当,侍奉的人也不多,王妃与妾身去了后,太妃娘娘看起来还不错,但妾身觉得,娘娘的身子还欠一些,怕是得再修养一阵子才行。”
“还说了些什么?”
“……”温如意一口气提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响,她温吞着,“娘娘没有提及先帝,不过似是心中依旧有念想。”
厉其琛放下杯子,忽然道:“宫里若是来请,你与王妃一同去。”
温如意点点头:“是。”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门口,温如意跟着送他到了屋外,待他走远了后重重松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她都没发觉自己脸烫。
半响,温如意转头问从外面回来的绿芽:“王爷回琢园了?”
“王爷出府去了。”绿芽一五一十禀报,“王爷来过这儿后直接出府了,刚刚林管事还差人将东西送去琢园,说是王爷回来时在赵王府落脚,带回来的。”
难怪他刚刚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反复在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温如意倏地放下手,不对啊,马车上的东西就算是要紧的,经过王府时放下不就好了,更何况他都去过赵王府了,特意来一趟小庭院总不是为了问她太妃的事。
也不像是专程来看她的啊……
第097章 .道高一丈
这个问题, 温如意没像之前那样来的坦荡, 缘由是她心中不断在冒出些从没有过的念头, 导致她想抛到脑后去都不能,总是自己长脚跑回来, 在她脑海中绕啊绕的。
于是, 温如意失眠了。
这对她而言是不常有的事,温如意最后躺不住,干脆起身, 到屋外看月亮。
恰逢月中,月儿圆圆悬在空中, 浮云略过,似是掩了一层薄纱, 带着些神秘, 叫人禁不住多看一会儿。
屋外的景致比屋内来的美,四月里夜风和煦,月圆之夜天又衬的有些光亮,一阵风吹来,温如意更清醒了, 干脆叫豆蔻在院子里摆上桌椅, 取了一壶去年酿下桂花酒, 添上几碟糕点,坐在了院子里赏月。
豆蔻进屋取了一身衣裳给她披上:“夜里露水深,娘娘可别着凉了。”
温如意捏着小杯盏,闻了闻酒香, 望着好似近在咫尺了的明月,笑道:“豆蔻你知道吗,在有些地方可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
“这有什么看不到的,娘娘您想看,乡里间的还要美呢。”在豆蔻看来,京都城内的月色还不如乡下来的更好看。
“霓虹灯闪耀,街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散发出来的光能将星光和月色都覆盖,而且那天经常是雾蒙蒙的,你说的月色,在我那儿看不到。”
“娘娘也是京都城人氏啊。”
温如意晃了下酒杯,抿下一口,唇齿间留了香气,后而是酒酿的醇厚,不呛,微甜,让人的心情很是愉悦:“现在是,以前不是……”
豆蔻不知道温家人祖籍何处,便迎合着问了一句,温如意想了下:“南方人,沿海的,小的时候我在乡下的姥姥家生活过几年,入夏以后啊,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去码头上等捕鱼回来的船,那会儿天已经灰蒙蒙的,草丛里多的是蚊子,我就拿一个小盆,抹上肥皂沫儿,去兜那些蚊子,那时我觉得兜光了晚上就不会被咬。”
没听明白肥皂是什么,豆蔻给她添了一杯酒:“京都城往通州走,最快也得大半个月,到海边还得五六日呢,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
温如意一下便来了兴致,扭头看她,披着的衣服落到肩下了也没在意,笑眯眯介绍起来:“那你可知道这大卫之外,最远的地方到哪里?”
豆蔻摇摇头,最远不就是昶州,再往外可不是大卫了,那些地方近年来也不太平,再远一些豆蔻就不知道了:“是哪儿?”
温如意收回视线,支起下巴看着半空:“或许就是一大片海,或许是和这儿一样的地方,还有可能是冰天雪地,或是四季炎炎,这世界究竟有多大,你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
“为何走不到尽头?”
“因为地球是远的啊,理论上说,你朝一个方向走,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
厉其琛眼底,只穿着单衣的她,姿态宜人的靠在桌旁,神情甚是享受。
披着的外套已经掉落下肩膀,单衣的领子敞的有些大,露了一片光洁的玉颈,垂坠的耳环与它的主人一样慵懒,贴在玉颈上,一动不动。
她应该是喝了有半壶多,脸颊微红,眼神里泛了些茫然,看来是有些醉了。
过了许久,不见豆蔻说话的温如意转过身,只见豆蔻脸色微恙:“怎么了?”
早就想出声的豆蔻,忙小声道:“娘娘,王爷来了。”
在哪儿呢?
温如意朝另一边扭去,终于看到了厉其琛,他在她背后的位置,负手而立。
月光静泄,衬的他尤为挺拔英俊,温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手撑着椅子起身,朝着他走过去,几步后站到了他的面前,福了福身,酒杯还在手里呢,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晚,特别帅。
厉其琛抬手,轻抹了下她嘴角:“为什么不睡?”
这动作太过于自然,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温如意抿了抿嘴唇,觉得他的手有些烫:“睡不着。”
“喝了多少?”
“有一壶了。”温如意扭头看桌子上摆着的酒壶,继而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喝醉,便看着他问,“之前我喝了多少醉的?”
温如意对去莞城那回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耿耿于怀,几倍果酒就能将她灌倒,实在是有辱她当年的名声。
厉其琛没说具体,只道了句:“有长进。”
温如意盯了他一会儿,嘴角微扬,那当然,她这半年里经常有练酒量的。
厉其琛眼底露了笑意:“不妨试试。”
试就试,温如意仰起下巴,只不过撑不足三秒她就怂了,不行,她只是喝得多又没醉,和他拼酒肯定输啊,温如意拿得起放得下,转过身就想回屋去。
只是才迈了一步就被他给拉回来了,温如意撞进他怀里,迎面是更加浓郁的酒味袭来,原来他也喝酒了。
适才站的有些距离,她自己还拿着酒杯没能闻出来,如今贴着他,衣袖间充斥的,是一股呛人的酒味,他喝了不少。
厉其琛低头看她:“想去哪儿?”
“我……”太近了,撞入他眼底的深渊,温如意忽然嘘声。
“酒可美味?”
手中的酒杯被他取走,温如意轻轻握拳,挪不开视线,喉咙微动着,这会儿,怕是他比较美味啊。
厉其琛将桂花酒一口饮下,温如意便盯着他的嘴角,往下是喉咙,只要他咽下,那儿便会鼓动,但看着看着,没看到它鼓动,温如意自己先想下咽了。
“想喝?”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他的脸庞已经近了,再而便是炙热下,柔软相交间,熟悉中又夹了浓烈的桂花酒味,萦绕开来。
太猛烈了,温如意下意识想退,他快一步桎梏了她的腰身,明明看着心情还不错,却是来势汹汹,让她片刻都不能思考,直接堕入到混沌中去。
好不容易有喘息时间,温如意的脑海里,回想起的却是白天太妃所说的话,这一想,她更是无力抵御。
不知道过了多久,桎梏着她的力道轻了些,他松开,似是意犹未尽,轻啄了下她的嘴唇,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