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亦从未想过那个娇弱的人儿原来如此坚强，她这般说，他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仿佛一切的安慰都并非是在安慰她，而是在安慰自己。
季皇后到底没挺过那个冬天。
据说季皇后薨了后，皇上悲怆了几日，而后也生了一场大病，生病期间又只许柳贤妃在身侧伺候，病好后，他便下了道圣旨，将原本禁足于清灵斋的陈容华迁回珉绘宫，并将太子交由她抚养。
后宫中又有何人想得到陈容华还有翻身的机会，唯独柳如颜知道，那是季皇后走前的嘱托，她念太子可怜，向皇上求得恩典，陈容华到底同太子是血亲，待太子总会比他人好些，皇上答应了她。
两任皇后，更换如此之快，而最终皇后之位再次空了，难免有人会动不好的心思，原本想将于贵妃许给大臣的玄亦，也因着季皇后的事情，忙得早已忘记了此事。
而依照惯例，后宫后位亏空，便自然由品阶最高的妃子暂时掌管金印，代理后宫事宜，金印被送往曼姝宫时，于贵妃的贴身宫女芝兰却比于贵妃更为得意，她盯着那金印，眼睛都在发光。
于贵妃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办事的太监后，便拿着金印把玩起来，看着芝兰那副样子，她略微不屑的笑了一声，自信满满的道：“这才是个开始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既能从于府的众姐妹中脱颖而出，便也必不会埋没在这后宫之中。”
芝兰在一旁附和着，眼睛却不曾从那金印上离开。
落芳宫内，尹淑妃又坐在徽锦的侧殿，同徽锦闲聊着，落芳宫的掌事太监阿齐也在一旁伺候着二人，徽锦的眼睛总是不自觉的往阿齐的身上瞟，直看得阿齐都红了耳根。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又拿着小碟端上来些蜜饯和瓜子还有茶点，尹淑妃吃着小食，对徽锦说道：“真是想不到，季皇后到底是个没有福气的，才刚刚当上皇后，不到一年便去了，唉，实在是世事难料。”
尹淑妃的话说的并不好听，徽锦喝了口茶，难得发表了不同意见，她叹口气道：“可到底有多少人，活了一辈子，也未能坐一坐那个位子。”
徽锦这话简直是在打尹淑妃的脸，尹淑妃皱眉看了看她，有些不能理解她怎会这般顶撞自己，可到底有些事上还是要靠着徽锦，尹淑妃便也就压下心底的一口气，像无事一般笑了笑道：“我们不去说那些，就说眼下这般形势，皇后的位子又空了下来，多少人又要虎视眈眈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
徽锦从碟子中拿了一粒瓜子，阿齐见了，不动声色的开始在一旁扒起瓜子来，尹淑妃自是对这小细节没有在意，倒是徽锦看在眼里，暖在心底，心情好了说话便也不那么莽撞，恢复了她以往的机敏：“娘娘不必急，我们且来慢慢说，眼下贵妃掌管着金印，但到底她不过是一入宫不久的，且皇上甚至未曾宠幸过她，皇上封她的动机您难道都不觉得有蹊跷吗？”
见徽锦这般说，尹淑妃点点头：“我也早已怀疑过此事，以往皇上便是为了平衡前朝局势，也还是会临幸一次来做做样子的，可现如今，皇上的心思实在是愈发难懂了。”
碟子中的瓜子仁多了不少，徽锦拿了几粒吃起来，又道：“您认为，皇上可会让一个他都未曾宠幸过且未曾了解过的人做皇后？”
尹淑妃摇摇头，徽锦笑了笑继续道：“那再来说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她自上次同太子闹了一次后，气焰全消，那日对她的禁足令，皇上并未给出明确的理由，但德妃娘娘这么多年来何曾如此过，所以想必她那日犯了大错，如今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亦或是死了心，不想再去争了。”
徽锦说道这，尹淑妃终于有了较大的反应：“贤妃！”
徽锦点点头。
说道这尹淑妃又恨的牙痒痒起来：“那天，我们是不是被德妃摆了一道？”
尹淑妃说的正是那日在未央宫串儿的事。
那日她们是接到了沈德妃的消息，沈德妃告诉她们说串儿是她放在未央宫的眼线，柳如颜要冤枉串儿，如果她们去了未央宫，定能借此机会让柳如颜吃不了兜着走，两人这才浩浩荡荡的赶了过去，还故意将皇上引来，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对于此事，徽锦也是没能想明白，她摇摇头道：“这事实在说不清，但皇上宠爱贤妃娘娘，却是事实。”
尹淑妃蓦地看了阿齐一眼，看着他身为掌事太监却在这儿做这种扒瓜子的活便有些恼，瞪了他一眼道：“你有这扒瓜子的闲工夫不如多去外面走动走动，这段日子有事没事都打探打探未央宫的情况，你若是做不来掌事太监，那么换人来做也是一样。”
徽锦的眉头蹙了起来，阿齐向她使了个眼色，随即谄媚的点头笑着跑了出去。
第67章 微服私访
玄亦病好后的一段日子里, 每日沉迷于处理政务，从早到晚都不怎么歇息, 闻公公在一旁劝了他几次，他也是不怎么搭理, 只闷头继续批着折子。
在连续批了小半个月的折子后，玄亦神神秘秘的将六王爷玄微叫到了顺昌宫，玄微仍旧一身官袍，面色正经严肃，向玄亦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后道：“皇兄召臣弟前来，有何吩咐？”
玄亦倒是难得没有如同往日议事一般严肃，他一脸的阴谋笑意, 对玄微道：“老六, 朕请你帮朕办一件事。”
玄微心中隐隐有些不祥预感，但君命不可违，他只能应道：“皇兄请吩咐, 臣弟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玄亦满意的点点头，单刀直入道：“朕要去微服私访一阵子，明日便动身, 这阵子你代理朝政，若是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务必飞鸽传书给朕，朕每到一处, 皆会想办法告知你方位, 但这方位, 你万万要保密。”
玄微自是未能想到玄亦的事是此事，此事十分重要，玄微当然知道马虎不得，他立马作揖道：“臣弟知晓了，皇兄放心罢，望皇兄出行顺利。”
玄亦微服私访的事并未声张，但朝中大臣对此事是皆知的，晚上玄亦去了未央宫，祺允已经勉强能站在地上自己走路，玄亦到未央宫的时候，祺允正在地上一步一步、晃晃悠悠的走着，柳如颜和奶娘还有殿内的宫人们都仔细盯着他，唯恐他一不小心摔了。
玄亦进来时，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跑到了玄亦的身上，大家手忙脚乱的行礼时，祺允果真就摔了，玄亦忙弯下腰将祺允抱起来，祺允倒是调皮，不仅没哭，见了玄亦反倒笑着伸着小手去抓玄亦的脸，还奶声奶气的道：“护……护皇。”
玄亦显然没能破解一个奶娃娃的密码，他疑惑的看了看旁边正在笑的柳如颜，柳如颜走上前从他怀中抱过祺允，向他解释：“皇上，祺允还小，说话不清楚，他是在叫您父皇呢。”
温暖与欣喜交杂的情感荡漾在玄亦的心头，他笑的极为开心，又从柳如颜怀中将祺允抱回去，看着祺允虽才一周岁却愈发好看的眉眼，隐约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更是点头赞叹道：“真不亏是朕的儿子，还这么小，便叫朕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玄亦说着，抱着祺允向内殿走着，柳如颜跟在一旁瞧着也开心，问道：“皇上您这段日子不是一直在忙着前朝的事儿，怎的今儿有功夫来妾这儿闲逛？”
玄亦正逗着祺允，听柳如颜这样问，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偏过头对柳如颜道：“说到此事，你怕是要暂时同祺允分别一阵子了。”
柳如颜不知是何事情，只听玄亦这样说时心头一紧，又有些疑惑，眸中有些局促，小声问道：“妾又做错了什么吗？”
玄亦最爱捉弄她，但每次见她这副样子便也不忍心再骗她，他叫来奶娘将祺允抱了下去，随后才告诉她：“朕明日一早动身去民间微服私访，此次出行仅带了闻公公和几个贴身侍卫，另外，还带上你。”
进了宫门还有机会走出去，这是柳如颜从未想过的事，也是她不曾敢去想的事，如今玄亦却亲口告诉她她还可以去外面，她吃惊的微微张口，随即是欢喜的笑容，见她这般样子，玄亦便也不由得笑起来：“这一路也许会奔波，在外面亦不能有宫中这般舒适，可能是要去吃苦的，你要有所准备。”
柳如颜忙不迭的点头：“妾会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为了行踪的隐秘，玄亦与柳如颜便穿便服起程了。
从宫门口出发了三辆马车，马车按照玄亦早已做好的路线计划行驶，其中一辆是玄亦与柳如颜的马车，一辆是闻公公同无霜坐的马车，还有一辆是侍卫坐的马车，马车前由几个佩剑，穿一身华丽服饰，已经乔装打扮过的侍卫骑马护送。
出宫前玄亦便已经命令下去，出了宫门后除去柳如颜外的所有随行人员皆叫他老爷，而柳如颜便喊他阿亦，柳如颜先是不敢的，但在玄亦的一再坚持下……她还是欢喜的叫了。
“阿亦。”
“阿亦。”
“阿亦。”
晃悠的马车上，柳如颜连着喊了玄亦三声，玄亦皆是当作没有听到，低头研究着手中的地图。
柳如颜见自己未被理会，干脆凑到玄亦身边，一双纤纤细手挽上玄亦的手臂，胸.脯也贴了上去，玄亦一皱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地图，抬眼看了看柳如颜，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道：“柳柳，你这是作何？”
说着，他便伸手上去摸了一把。
柳如颜哪里料到他在马车上这般放纵，被摸得一个激灵，往后坐了坐，又被玄亦一个手臂捞进怀里，他笑着看她，道：“柳柳刚刚叫了我三次，所为何事呀？”
玄亦嘴上说着，手上也不老实，连连去柳如颜的腰间作祟，所到之处无不让柳如颜直打寒颤，柳如颜的脸红了起来，摇摇头慌张道：“阿亦，这是马车上。”
玄亦最喜欢看她窘迫的样子，又低下头去啃她的耳垂，直叫柳如颜连话都说不全，只拼命喊着：“阿亦，别。”
玄亦作祟的正入神，稍稍腾出功夫威胁着问道：“柳柳以后会听话吗？”
柳如颜已尽量咬住嘴唇以免破碎的音节蹦出，此刻玄亦的话，使得她才刚张开口便嗯了一声，随即才应道：“会……会听。”
这种感觉让柳如颜动.情又羞耻。
若是在宅子里，玄亦定然不管这是否光天化日，直接将她办了，到底顾及是在马车上，玄亦总算不再折腾她，收回作祟的手，笑着低头看她泛红的脸：“怎的日子越久，柳柳便愈发的害羞。”
柳如颜早已没了力气，软软的趴在玄亦的怀里，听了玄亦的话后又忍不住顶嘴：“是呀，阿亦也愈发的坏起来。”
第68章 夫妻生活
马车跑了整整两天, 终于到了玄亦计划的第一个地方榆林村，是德盛偏南部的一个小村庄, 玄亦选择此处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据说此处民风淳朴, 二是据说此处较为僻静，风景也不错。
马车停在榆林村中的一个大方院落中，驾车车夫隔着马车的帘子恭敬道：“老爷，到了。”
马车内，柳如颜靠在玄亦的肩膀上，睡得正香，玄亦看了她一眼, 嘴角微微一挑, 小声吩咐着：“知道了，你们先将其他马车的东西卸下，做事的时候小声些, 夫人还未醒来。”
其他人手脚麻利的干起活来，只有柳如颜还在说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才渐渐转醒，发觉没了颠簸，迷蒙的看着玄亦问道：“阿亦，到了吗？”
玄亦活动了一下被压麻了的那只手臂, 点点头：“到了许久了, 柳柳。”
柳如颜一下子就醒了, 到了许久……那他岂不是一直在等自己醒来。
柳如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阿亦怎么不叫我……”
玄亦笑了，剑眉星目看得柳如颜一怔，又听他道：“这几日有你累的，为夫怎忍心叫醒柳柳？”
柳如颜瞪了玄亦一眼，红着脸先一步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院落的干净整洁，还有几只鸡和鸭在院子里，整体看下来有种农家大院的气息，柳如颜许久没有见过这样亲民的布置，心里喜欢的不得了，笑意也藏不住了。
玄亦跟在她身后下的马车，柳如颜的神情一点不差的落入他的眼底，使得他整个人也瞬间染上一丝柔情。
“柳柳似乎对此处十分满意。”玄亦的语气中满是笃定。
柳如颜也毫不掩饰，点点头，眸中满是惊喜：“站在这里，总觉得脚踏实地，十分真切。”
玄亦的眸光蓦地暗了暗，随即上前揽住柳如颜的肩膀，状似无事的道：“带你去我们住的屋子瞧瞧。”
这个院落没有多复杂，从大门处进去后，有一块空地，空地的左边是鸡和鸭，右边重了些青菜，而空地正前方便是一排木头搭的房子，一共六间，玄亦与柳如颜住的便是最大的那间，也是最好的一间，屋子里所有生活中用得着的器具都已经由随行宫人们摆放好，无霜与闻公公也在屋内等着伺候。
玄亦带着柳如颜进来后，看着立在一旁的无霜与闻公公，二人忙向玄亦行礼，玄亦觉得实在碍眼，便对二人道：“此次微服私访，我正是想要体会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来到这儿，我们除了比普通百姓有钱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你们二人也不用服侍我和夫人了，我们若有什么需要，自会叫你们，记得这段日子喊我们老爷夫人便可，都回自己的屋子呆着罢。”
闻公公了然一笑，便退出了屋子，无霜紧跟着走了出去。
柳如颜满脑子都是玄亦的那句“我们除了比普通百姓有钱之外”……总觉得玄亦在变相的炫富。
“柳柳，在想何事？”玄亦见柳如颜心不在焉，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具为柳如颜倒了杯茶，边问道。
被皇上奉茶，柳如颜受宠若惊，忙从他手中拿过茶壶，边为玄亦倒茶边道：“您虽说着出来体会百姓生活，但也万万不能做这些个平日里下人做的活，没得不叫我怕的。”
玄亦笑着看她，她倒茶的时候神情太过认真，明眸皓齿的，他心都痒痒，但说的话却总让他忍不住想去斥责她，他伸手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柳柳向来最胆大，此刻不是又不听我的话了，我来前早已研究过这民间的夫妻生活，丈夫为妻子倒杯茶，哪里就有你说得如此吓人了。”
玄亦的手劲虽大，但到底不会多用力，倒是柳如颜顺杆爬，故意揉自己的额头，反咬一口：“您作何那般用力，我又没有说错，民间夫妻定当没什么，但您怎能让我完全同您当这民间夫妻，就怕您秋后算账，又或是翻脸不认人，无论身处何处，还不是您说什么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