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洪叔和他夫人呢?”
  “伤了他眼睛就逃,应该能活命。”
  令容闻言蹙眉。
  这计划对付旁人兴许能管用,但这回的对手是长孙敬,戒心极强,跟韩蛰身手不相上下,连锦衣司都不好对付的长孙敬。
  她和高修远先逃走,猎户夫妇的性命全系在石灰上,以长孙敬的身手,未必真会着道,届时不止猎户夫妇性命悬危,她和高修远也未必能逃走。且长孙敬虽说拿她当人质,不惧樊衡,这一路却总在绕路掩藏踪迹、误导锦衣司的人,想必捉她是另有所图。她逃跑后,若无势均力敌的人保护,未必不会再度被他捉住。
  昨晚的狂喜过后,她也在睡前盘算过,猎户是正经人,家中并无毒.药陷阱,除非身手出众,否则很难从长孙敬手中救下她,全身而退。
  能救下她的,仍然只有一路尾随,却总被长孙敬察觉后甩开的锦衣司。
  令容定了主意,便轻轻摇头,“单凭我们逃不出去。这样,你待会去县衙报案,就说你看到了朝廷缉捕的长孙敬,动静越大越好,务必将锦衣司的人引来。”
  “锦衣司有人在附近?”
  “消息传出去,会有人来!”令容笃定,“你转告他们,长孙敬戒心极强,只能让高手尾随,去他戒心。我会在路上留标记。之后再请你去我府上一趟,报个平安。若是方便,再往相府走一趟,给夫人报个平安。”
  “可我想立马救你出去,那人……”
  “你递消息就是在救我!”令容不敢多耽搁,朝高修远盈盈施礼,“待我逃命出去,必定铭记高公子之恩!那人的本事不在我夫君之下,倘若露了破绽,洪叔他们会被牵累。”
  她说得郑重其事,高修远稍稍迟疑,最终决定听她的,“放心,必定不负所托!”
  “多谢。”令容再施一礼,出了柴房,回到屋前,就见长孙敬和猎户正说话。
  长孙敬的手按在刀柄,仿若满弦的弓,一触即发。见她回来,长孙敬颇古怪地瞧她一眼,却未多说,让她上了马,跟猎户道谢一声,旋即纵马离去。
  待日上三竿,长孙敬才在一处农家驻足,请主人家整治点早饭,让令容洗漱。
  用饭时,长孙敬一直盯着她,令容被盯得心里发毛,“看我做什么?”
  “怎么没跟那小兄弟逃走?”
  令容心里猛然一跳,只管喝粥,“看出来了?”
  “他翻窗户时有动静,脚步声到屋后就停了。你一走,猎户就来说话——他倒热心。”长孙敬盯着她,扯出个阴森笑容,“你差点就害了他性命。”
  令容被他一句话惊出满身冷汗,竭力克制手上的颤抖,“我没想逃走。”
  “哦?”
  “他跟我确实相识,而且交情不浅。”她抬起头,笑了笑,“我安分当人质,帮你甩脱锦衣司,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什么?”
  “到了你想去的地方,放出一道消息,就说我死了。”
  “假死?”
  “嗯。”令容腿肚子微微颤抖,脸上却竭力摆出镇定笑容,“我请他去递消息,将锦衣司引到旁的方向,樊衡见了我的信物,不会起疑。没了锦衣司的人追着,我们就无需绕路躲藏,尽快逃离。”
  长孙敬愣住。
  他的耳力极好,之前跟猎户说话时,他也分神听屋后动静,虽没听全,仍隐约听见锦衣司的字样。原以为是她求救,谁知她却是要引开?
  长孙敬当然不肯信,却仍觉诧异,将令容盯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是为了那小兄弟?”
  “圣旨赐婚,不能不遵。阁下这回劫走我,倒是天赐良机。做个交易,如何?”
  长孙敬意外极了,瞧着眼前这十三岁的小妇人。她生得很好看,貌美肤白,风情隐约,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疼爱怜。比起那不懂风情的冷厉韩蛰,风清月朗的少年必定更能令她倾心。爱侣被圣旨分开,如今意外重逢,她难道是想假死,然后与那少年私奔?
  长孙敬瞧着令容的坦然神色,那份镇定从容,不像是十三岁的女孩子该有的。
  他不置可否,只低头喝粥。
  令容也不着急——长孙敬能逃出天牢,固然是他有本事,也是因他应对狡猾,去了刑部戒心,才能伺机逃脱。而今她孤身被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未必不会奏效。
  ……
  过后仍旧赶路。
  兴许是高修远的话已递到,樊衡另做安排,到第二日,长孙敬已不像前两日那样曲折绕道了。晚间借宿农家,令容也甚乖觉地配合,长孙敬特地开恩,花银子请主人家烧了热水——奔波数日后,令容总算能惬意地沐浴一番。
  再往后,长孙敬虽仍戒备,却多是赶路,朝行夜宿,甚少像先前那样迂回弯绕。
  不知是不是信了令容的胡诌,他也不似最初戒备,将令容身上可能伤人的金簪玉钗夺去之后,不再缚她双手。
  令容少吃了些苦头,心里也不太害怕——在归州一处客栈留宿,清晨出门时,她看到有女子坐在客栈大堂用饭,衣袖挽起,腕间是一串雕琢精致的珊瑚手钏,在她经过时,还特地给对面的人夸耀。
  那是她出京城时扔给樊衡的珊瑚手钏,令容当然认得。
  而今手钏出现,想必是樊衡弃了旁人不用,只独自尾随,因没有将她毫发无损救出的把握,才没动手。只拿手钏递个信儿,免她惊惧。
  令容很乖觉地翻身上马,忽然很期待前路。
  而在百里之外,韩蛰一身黑袍,腰悬长剑,身骑骏马,正如疾风般驰往归州方向。
  风鼓动墨色披风,如同展翅的鹰,他刚硬的面容笼着怒气,冷沉如腊月寒冰。
 
 
第51章 救人
  韩蛰原本在潭州办案, 因听说楚州冯璋谋逆的事,暂时无法抽身回京,便先遣樊衡带人回去待命。
  谁知十月初三那日,却忽然接到樊衡的手信——
  信是初二写的, 上面说九月廿九那日令容回娘家探亲时,被从刑部大牢逃出的长孙敬捉走。他带数人追捕营救,未料长孙敬异常警惕,锦衣司稍稍靠近, 便被察觉, 加之长孙敬熟谙掩藏行踪、误导追踪的伎俩, 致使两三日虚度, 他们未能救回令容。后得令容递来消息,为免令容被伤害,他已遣散旁的下属, 独自追踪,办事不力,请韩蛰治罪。
  信的末尾附了长孙敬的行踪,之后每过半日, 便递来手信,禀报长孙敬的位置。
  韩蛰当时盛怒异常,未料令容竟然会落入长孙敬之手,而向来做事稳妥的樊衡竟会束手无策!
  自家妻子何等娇气矜贵, 韩蛰再清楚不过。
  先前来了月事时疼得那样, 受了委屈强自忍耐, 含泪睡着的模样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平常在府里,也是仆妇丫鬟尽心伺候,他心中亏欠,有空时还要亲自下厨哄她高兴,而今被长孙敬劫走,得吃多少苦?
  刑部大牢逃出的亡命之徒,走的必是偏狭之地,露宿郊野、干粮充饥,她才十三岁的年纪,哪里受得住那苦楚?孤身被挟持,她该多害怕?
  韩蛰又是担心令容的处境,又是恼怒樊衡的自作主张,又是恨长孙敬的穷凶极恶,当即跟宋建春商议,由宋建春主持查案,他暂时离开数日。
  ——当然,他没提令容被挟持的事。
  其后,长孙敬每日报来行踪时,韩蛰便在舆图标记出长孙敬的逃亡路线。
  出京城、过金州、再入归州,长孙敬显然是打算南下。
  南边除了有冯璋作乱,岭南节度使陆秉坤也曾跟韩家有过节,且因节度一方,握着兵权蠢蠢欲动,久有除去相爷,扰乱朝堂后逐鹿天下之心。长孙敬对永昌帝不满已久,逃狱后又被朝廷缉拿,按他的性情,未必愿意就此消沉隐匿,苟且偷生。
  若他还想做一番事业,极有可能投奔天高皇帝远,不受朝廷节制的陆秉坤。
  若令容还在京城相府,长孙敬必定不敢动她,但她在金州傅家,以长孙敬的凶恶秉性,擒了她千里南下,正好拿韩家少夫人向陆秉坤表明忠心,而后在岭南幕府谋取官职,卷土重来。
  在防备松懈的情况下,长孙敬要选择的路就显而易见了。
  韩蛰遂命樊衡暗中跟踪,他按着长孙敬赶路的日子推算,约在秭归相见。
  ……
  初冬的秭归不似京城寒冷,然而毕竟时序入冬,风刮在脸上,仍觉寒凉。
  韩蛰心急如焚,一入秭归县城,便往约定的客栈驰去。
  伙计引着他前往客房,韩蛰一瞧见樊衡,便沉着脸在他肩上狠狠捣了一拳,厉斥道:“长孙敬那样的人,谁许你自作主张,拖延不报!”
  “属下知罪!”樊衡挨了重拳也没吭一声,只单膝跪地,“是属下判断有误,没想到他机警狡猾远胜旁人,没能及时救下少夫人。”
  “她处境如何?”
  “先前长孙敬还将少夫人双手捆在背后,少夫人递信给属下后,应是打消了长孙敬戒心,这几日未没再捆住。以少夫人的聪慧,想必性命无碍。”
  韩蛰重重哼了一声,“究竟因何而起?”
  樊衡在信中只能扼要禀报,此时会面,便将长孙敬逃出刑部大牢,他在城门口盘查时偶遇令容、察觉端倪的事说起,连同长孙敬逃避追踪的手段详细说了。
  提到高修远报信求救时,韩蛰面色微动,却没打断。
  直到樊衡将近几日的事都说了,韩蛰才怒声斥责,将樊衡狠狠骂了一通。
  樊衡自入锦衣司,便与韩蛰配合默契,格外得赏识器重。他早年也是死人堆里打滚过来的,心狠手辣更甚韩蛰,因身手出众、心思缜密,每回办案也都不辱所命。从前碰上劫持人质的事,他也能死追紧咬,利落出手,毫不迟疑。
  这回栽在长孙敬手里,被斥责也只能认了,等办完事回京领罚。
  不过韩蛰亲至,救人的事就稳妥了许多。
  秭归是归州的州府所在,韩蛰从前办案时来过,对此处地形不算陌生。
  问过长孙敬的位置后,韩蛰对着当地舆图瞧了一阵,选定在平阳岭出手,随后亲自安排,由樊衡带人包抄设伏,他选合适的地方藏身夺人。
  分派完了,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要匆匆出门。
  樊衡自认识韩蛰,便知他做事冷静沉稳,哪怕刀剑加身,也能面不改色,言谈如常,像是蛰伏的猛虎,即便缚住手脚,也能泰然处之,伺机反扑伤人。哪怕下属失职不力,几句斥责后,多是提点错处,还没像今日这样骂过人。
  他自知有错,却也看得出,韩蛰疾驰赶来,必定没用早午饭。
  迟疑了下,樊衡还是劝道:“大人,吃点东西再去吧?长孙敬带着少夫人走得慢,一个时辰后才能到平阳岭附近。”
  “没救回人,还想吃饭?”韩蛰冷着脸,心绪欠佳,语气不善。
  樊衡摸了摸鬓角,“打架总得攒着力气不是。”
  遂将桌上油纸包着的糕点递过去。
  韩蛰随手接了,冷着脸大步出门。
  ……
  平阳岭在秭归县城向南二十里处,山峰陡峭险峻,紧邻官道。
  长孙敬自那日令容拿假消息“引开”锦衣司之后,周遭危机渐消,对令容的戒心也消了许多。数日同行,令容从最初的惊慌恐惧,到如今的坦然无忧,甚至反过来提醒他当心追兵,态度反转之巨,全然出乎所料。
  他也渐渐信了令容的说辞,见她始终乖觉,便没为难。
  这日行至秭归县,沿着官道疾驰,行至一处路口,见对面有数人骑马过来,穿的是锦衣司的官服,长孙敬虽知他们是办案路过,却仍心神一紧。
  令容察觉,便道:“心虚啦?躲开不就好了。”
  “闭嘴。”长孙敬低斥,见旁边一条小路,随便拐进去。等那几人走过去,担心太快返回去会露马脚惹人起疑,便眺望远处。
  令容也跟着看,随口道:“这些山路都是通的。不如从山上走?”
  “山路难走,怎及官道便利。”长孙敬拨转马头看向官道,就见那几位锦衣司的人正驻马围在一处,朝着这边指指点点,手里捏着东西,像极了画有人像的海捕文书。那群人看了片刻,都拨马返回,像是要往这边过来。
  长孙敬的身子霎时紧绷。
  他本就敏锐,加之做贼心虚,当即猜出那些人拿的是缉拿他的文书。
  狭路相逢,倘若相遇被认出,难免交手,一旦闹出动静,毕竟麻烦。
  令容知他所想,便道:“樊衡被我引开扑空,怕早已回京了。这些人绝不会信我的身份。”
  这还用说!没了樊衡,她这人质根本是累赘,还是不能扔的累赘。
  长孙敬虽不怕锦衣司几个小兵,却不想在官道闹出动静,心思一定,当即抖动缰绳,循着小路往山上驰去——若能躲过甩开,自是万事大吉。若躲不过,在深山中交战,总比在官道旁出手要好。
  他一跑,锦衣司那几人亦小跑来追,渐渐的呼朋引伴,竟又招来数人。
  长孙敬见势头不对,当即夹动马腹,越跑越快,左手执缰,右手握剑,浑身戒备警惕,像是蓄势待发的弓箭。
  令容的心跳亦随着马速越来越快。
  她不清楚锦衣司这些人的出现是不是巧合,先前数日镇定是为麻痹长孙敬,她心底里没有一刻不盼着韩蛰能带人来救。而今锦衣司的人渐渐围拢,她有了期待盼望,目光便往四处乱搜,盼着能有救星从天而降。
  山间道路崎岖,到了山腰,便多险峻转弯之处。
  长孙敬马术不错,那骏马也是四蹄刚健,踩得尘土飞扬,每一回又凶又急的转弯,都能让令容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身在险境,又盼着韩蛰神兵天降,又怕长孙敬看出端倪,胸腔里咚咚直跳,像是要破膛而出。
  后面的蹄声愈来愈近,虽未射箭截杀,却如雷奔腾,气势汹汹。
  长孙敬的马也跑得越来越快,目光四顾,想着该选在哪里反攻时,忽然见侧前方人影一闪,一柄乌沉沉的剑迅如电光,携风雷之势朝他面门刺来。
  他当即后仰躲开,挥剑抵挡,心里电光火石,猛然明白来人意图,伸臂便勾向令容。
  令容却已看清了那魁伟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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