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九斛珠
时间:2018-05-24 15:28:57

  这阵子忙得厉害,实在是过于疏忽了,往后须格外留意。
  令容唇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想起昨晚睡前韩蛰克制的模样,唇边笑意愈来愈深,心里却又五味杂陈——从前存着和离的念头,是因她孤家寡人来去并无牵挂,哪怕跟韩蛰在床榻上浓情蜜意,却仿佛飘在云端、浮在浪巅,总觉得少些牵挂,一旦剪断那根绳子,风筝就该飘走似的。
  如今有了韩蛰的骨肉,再瞧这屋子,心境就稍有了些不同。
  令容呆坐了半天,想起丰和堂里还有事,忙加了厚衣裳,正要出门,却听外头人语喧哗。旋即,杨氏便携着韩瑶笑吟吟走了进来。
  令容诧然,起身相迎,未待她开口,杨氏已然道:“徐郎中说的是真的?”
  许是盼孙子的心太急切,杨氏一眼瞧透令容的诧然,笑道:“昨晚受了点寒,今早特地请她来瞧瞧,才知道她刚来过你这里,还诊出了喜脉。”
  难怪来得这么及时。
  令容请杨氏做了,接过宋姑倒的茶捧给她,“她说是喜脉,想必是真的。”
  徐念的医术杨氏信得过,瞧着令容,低笑道:“日子对吗?”
  令容颔首,头回被人问及房事,有点羞赧地笑,声音又低又软,“大概是对的,这个月的月事也还没来——母亲受寒要紧吗?”
  “受点寒什么打紧。回头我再给你请个太医,好生照料。”杨氏啜了口茶,笑眯眯瞧她。
  旁边韩瑶也是待嫁的姑娘,该知道的事,杨氏也教得差不多了,瞧着令容,眉眼弯弯。
  令容在她腰间轻轻拧一把,“笑什么!”
  “替你高兴啊。”韩瑶的目光在令容小腹盘旋,见她只管站着,拉她坐下。
  有孕的人不宜操劳,且如今寒冬腊月,若是出门受寒吹了风,用起药也麻烦。杨氏先前安排令容做事,不过是想教她些处事持家的法子,如今令容有孕,自然便将俗务都免了,只叫她安心养胎,若有什么话,只管打发宋姑,不必冒着寒风跑来跑去。
  令容应了,将杨氏的一堆嘱咐都记在心。
  送走婆母小姑,便往侧间里去,写家书给宋氏报喜。
  信递出去,外头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令容百无聊赖,索性挑了两本食谱,琢磨起往后的三顿饭。
  ……
  到傍晚时,天上浓云扯絮似的堆着,冷风刮了半天,渐渐卷了雪砧子。
  韩蛰坐在锦衣司衙署里,脸色阴沉得骇人。
  虽说已升任门下侍郎当了相爷,那边的事情却不算太多,韩蛰也只在震慑部下、商议朝堂大事时才摆出相爷身份,更多的精力却仍在锦衣司。
  动荡朝局上,掌握天底下各处机密消息、刺探重臣行止动向,有极强战力的锦衣司显然比门下那些文官有用得多。
  樊衡办差在外,此刻站在韩蛰跟前的是另一位副手郑毅。
  乌沉宽敞的大案上摆着一副画像,并一摞从别处搜来的手信。
  画像上的人高鼻深目,方额广颐,长得甚为粗犷,正是先前在山南地界潜伏在谷口行刺之人。因他身上并无半点特殊印记,锦衣司凭借画像找了二十余日才觅得线索,查清此人身份来历——
  姓田,在家中排行老五,故取名叫田五,出身在河东代州,父亲是猎户,母亲是异族人。因他天生神力,加之凶狠好斗,年轻时曾应征入伍,箭法极为精准。后来因犯了军法,被扔进狱中,熬了三年出去,便四处游荡混饭吃。两年前他突然出现在山南地界,投入蔡源中麾下当了弓箭教习,据说颇得蔡源中次子蔡秘的赏识。
  而那位蔡秘,这阵子跟甄家往来得颇为勤快。
  奇怪的是,据锦衣司探查,这田五在军中教习时虽有精准箭术,却也不算太突出,做事更是粗豪,没甚章法。
  那日谷口潜伏的人却显然是射箭中的佼佼者,不止箭术精准强劲,凭马速判断去势的本事更是世所罕见。那功夫非一朝一夕能成,哪怕锦衣司最强的弓箭手也未必能做到,当真落在掌兵之人的手里,不可能只做个弓箭教习。
  若不是田五有意藏拙,便是其中另有蹊跷。
  韩蛰拧眉沉思,半晌才道:“他的兄弟们呢?”
  “都在代州,两人仍是猎户,一人从军下落不明。”
  “就三个?”
  “还有一位,是孪生兄弟,据说七八岁就死了。”
  韩蛰神情微顿,目光陡然锋锐,“真死了?”
  “是代州暗桩报来的消息。”
  “派个得力的人去查实。”
  “是!”郑毅应命,拱手告退。
  韩蛰将那画像盯了半天,才连同书信收入屉中,揉了揉眉心起身。
  推门出去,外头寒风凛冽,卷着雪砧子直往脖子里钻。锦衣司各处的灯火都还亮着,值守的卫士身上落了一层雪砧子,眉毛都白了,却仍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这样一群侍卫,论身手毅力,比禁军中的许多花拳绣腿强悍数倍。
  韩蛰环视一圈,步入风雪。
  ……
  回到相府,天色已颇晚了。
  银光院外掌了灯,雪砧子在昏黄光芒里格外分明,正屋的门帘低垂,窗户的厚帘倒还没挂,只糊了层窗纱,映出窗边端坐的模糊人影。
  途中苦思的事暂被压下,韩蛰走过庭院,宋姑掀起门帘,笑容比平时浓了许多。
  走近屋里,枇杷和红菱将食盒碗盏摆在桌上等着开饭,见了他,齐声行礼,亦有笑意。
  韩蛰不明所以,径直往侧间去,便见书案旁炭盆烧得正旺,令容躺在一把宽椅里,珠鞋儿翘在外头,垫着一把小杌子。那圈椅是她惯常用的,入冬后垫了两层厚褥子,搭半幅在椅背上,她躺得甚是惬意,左手握着书卷,右手从书案的蜜饯碟子里取蜜饯吃,嚼得津津有味,看得入神着迷。
  灯烛照得明亮,她浑然未觉,瞧见有趣的,随手提了旁边的笔,做个记号。
  韩蛰驻足片刻,也没出声,走到书案旁一瞧,见她手里是本食谱。
  他唇角动了动,随口道:“又在琢磨什么?”
  这声音来得突然,令容惊而抬头,见是韩蛰,有些不满,“夫君又悄没声息的吓人!”遂将书搁在案上,说得云淡风轻,“挑些可口的菜色,过些日子做着慢慢吃。”
  “昨晚不是给红菱列了一份菜谱?”
  “那些吃着没胃口。”
  韩蛰露出个诧异的表情,“你居然会没胃口?”
  “对啊。”令容慢慢往外走,无精打采的模样,“今早对着红菱做的早饭,非但没胃口,还觉得胃里不舒服,勉强吃了点粥。晌午的菜也没滋味,唉,想想真可怜。”
  这着实是怪事,韩蛰拉住令容,瞧她神色,“是生病了?”
  “没有,只不过是——”令容拉长声音,唇角翘起,笑意便藏不住地往眼睛里涌。
  “不过什么?”韩蛰皱眉,伸手探她额头,有点担忧。
  令容笑意愈来愈深,终是没忍住,将双臂搭在韩蛰肩上,软声道:“是有身孕了,所以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韩蛰神情似是僵了一瞬,旋即,那双冷清的眼中浮起讶异惊喜。
  “有身孕了?”
  “嗯,今早诊的脉。”令容颔首,有点委屈的神态,“吃不下饭,饿着孩子怎么办?”
  韩蛰盯着她,惊喜从眼里溢出,蔓延到眼角眉峰,连冷峻硬朗的轮廓都温柔起来。惯常沉厉端肃的脸上露出笑意,他收臂抱住令容,声音都带着欢喜,“又想点菜了,是不是?”
  令容笑眯眯地颔首,“谁叫夫君做得好吃呢。”
  韩蛰也笑起来,声音低沉,却似无奈,“好。”
 
 
第141章 茹素
  怀孕之初不宜房事, 这是太医特地叮嘱过的。
  令容得了这挡箭牌, 当晚沐浴过,便将寝衣穿得严严实实,安心坐在榻上翻了会儿书。待韩蛰从书房回来, 帮他宽了衣,送入浴房, 便铺好床榻钻进被窝里躺着。
  韩蛰出了浴房,半敞寝衣走到榻前,就见原先那幅宽大的锦被已被收起, 另换了两幅小的,规规矩矩各自铺开, 中间隔开半尺的距离, 泾渭分明。而令容则紧贴床榻里侧平躺着,裹得跟粽子似的,姿态却端端正正, 不偏不倚,只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瞧他。
  若不是她眉目间的韵致已跟从前截然不同,韩蛰甚至疑心是回到了初成婚的时候。
  韩蛰坐到榻上,修长的腿一屈一伸, 将胸前寝衣理了理。
  “非得这样?”他翻了翻锦被, 不太习惯。
  令容颔首,眨了眨眼睛, “我睡觉不老实, 怕伤着孩子。今晚起躺着睡, 不乱动。”
  韩蛰“哦”了一声,二十年读书磨砺,史书兵法都了然于胸,对妇人的事毕竟知之有限。因方才杨氏特意叫他过去耳提面命,含蓄嘱咐,叫他克制一年半载,知道事关紧要,只好依她。
  冷峻如锋的眉目微沉,既不能贪恋香软,就只能翻书静心了。
  床榻边摞着许多书,韩蛰随手抽本兵法出来,慢慢翻看。
  目光扫过工整字迹,却只有半数进了心里。
  半数心思却仍在令容心上,没法聚精会神。
  自打夫妻开了荤,韩蛰每日为公务奔波劳累,回房后最热衷的便是抱着令容翻花样儿折腾。这些书摞在旁边,几乎快积灰了,也没翻过半次。
  如今骤然旧事重温,像是从盛夏转到寒冬,令容如今的年纪在房事上不算太热衷,在旁躺了片刻便安然睡去,他却是气血方刚,惦记着销魂滋味,心里跟猫爪挠似的,血气浮躁,几乎想扔了书翻身将她压着,哪怕逗一逗也好。
  可惜她已睡了,怀着孩子,吵不得,碰不得。
  韩蛰有些自食苦果的懊丧,绷着脸将书翻到一半,随手丢下,敞着寝衣去侧间。
  侧间里没了她身上的淡淡香气,目光落在满架的书,倒能心平气和些。
  韩蛰挑了本书,在她惯常用的圈椅里坐下,冷硬的脸上神情渐而认真,待半本书翻罢,不觉已是大半个时辰。倦意总算袭来,他揉了揉眉心,搁下书欲往里间去歇息,扫见被令容做了许多记号的那书,随便翻了几页。
  回到榻边,令容已经睡熟,屋里的灯烛被他熄得只剩两盏,昏暗宁谧。
  他合紧寝衣躺下去,挥手熄灭灯烛,瞧着令容安静睡着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
  没尝过销魂蚀骨的滋味,克制自持轻而易举,如今要重新茹素,实在有点艰难。
  韩蛰仰躺在榻,盯着满屋昏黑,调息了片刻才算入睡。
  ……
  次日清晨令容起身时,韩蛰已上朝去了。
  她裹着被子滚到他的位置,没能履行昨晚睡前“不乱动”的承诺。
  ——还好韩蛰不在。
  梳妆后去用早饭,红菱备的菜色比平常清淡爽口了许多,那碗肉末青菜粥不油不腻,入口香甜,另有几粒腌青梅,甚是开胃,味道比红菱平常做的出色许多。
  令容一尝便知端倪,心里觉得欢喜,眉眼弯弯,“这些菜是受了高人指点?”
  “少夫人的舌头果然刁钻。”红菱笑着打个哈欠,“今早我可涨了不少学问。”
  这显然是被韩蛰指点过了。
  红菱的手艺是从傅家厨娘手底下学的,固然伶俐出众,毕竟不是出自名师,做菜的门道也是承自厨娘的经验,本身不太会想法子改善,虽说被令容琢磨着进益了许多,跟无师自通的韩蛰却差得太远。想将怀着孕口味挑剔的令容伺候好,从前那点本事就不太够了。
  韩蛰纵有心进趟厨房,也未必有足够的时间。
  是以今晨四更末起身,便让宋姑将红菱从被窝里拖出来带到厨房,指点了些要诀。
  红菱对这位冷厉威仪的相爷毕竟敬畏,听他亲口指点,更是如奉圣旨,当时困意消散,将嘱咐牢记在心,每样菜都做得格外用心。被点拨透了关窍,味道自然迥异平常。
  但她毕竟只是个姑娘家,不像韩蛰睡两三个时辰就能精神奕奕,先前精神紧绷不敢松懈,此刻到了令容跟前便又犯困起来,耷拉着脑袋打不起精神。
  令容忍俊不禁,享了爽口美味,叫红菱自去歇息。
  原本兴冲冲地等着晚间韩蛰回来,能劳烦他做道美味吃,谁知后晌沈姑递来消息,说河东出了点紧急的事,韩蛰有公差在身,临时定了要出京城一趟,来回怕是得四日,让令容好生歇息养胎,不必挂怀。
  令容听罢颔首。
  韩蛰身居高位公事繁忙,又在这节骨眼,外出办差是常有的事,她当然不能说什么。
  但总归期待落空,回到屋里,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的。
  ……
  不过哪怕韩蛰外出,饭还是得吃的。
  令容先前已从食谱了挑了中意的菜色出来,叫红菱捣鼓了几样,又将韩蛰写了秘诀的菜色做出来,好歹熬过了头两日。
  到第三日,就有些心浮气躁了。
  自打韩蛰四月里外出,连着大半年忙碌,她已有许久不曾尝过他的厨艺。
  而今佳肴近在跟前,怎能不嘴馋?
  就跟幼时盼着过年似的,想到明日韩蛰即将回府,心里便忍不住雀跃。
  午觉睡醒,令容便趿着软鞋在屋里踱步,一会儿翻看衣柜,一会儿去厢房逗红耳朵玩,一会儿又去倒腾瓶里供着的初开梅花,百无聊赖,心里总是有事似的,安定不下来。
  宋姑瞧着忍俊不禁,“少夫人这是有心事呢?”
  “哪有。”令容没好意思说是盼着韩蛰的美食,只拨弄梅花,“后园那一树梅花都开了?”
  “才开了没两日,今早姑娘去剪了几枝,特地叫人送来的。”
  韩瑶难得有兴致剪梅花插瓶,想来这会儿开得很好了。
  令容在屋里坐不住,索性起身,“咱们也瞧瞧去。”嘴里说着赏梅花,心里却仍按捺不住,到韩蛰厨房门口便驻足了,觉得嘴里寡淡,该寻摸点好吃的。
  “要不——”她招手叫红菱,“先做两道菜试试?”
  “少夫人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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