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想去荒漠见识一下?”耶律金娥目视前方,认真策马,“我好不容易探听了一个有趣的地方,找你陪我去玩一玩可好?”
好不好现在也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木易苦笑。
“那公主可见过骆驼了?”他还是不肯放松自己的一点小心愿,对那长了两坨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生物依旧无比执着。
耶律金娥茫然了半晌,“什么是骆驼?”
行吧。木易扶额,耶律金娥的好记性他早该领略到了,从月余来每次到城中禁卫的大门边儿上都是刷脸进来,他就应该有这种记性。
“就咱们两个?”
是了。
木易站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荒漠边上,特意挑了一处高地站着,闭上眼睛,享受这沙土味的风声。
“怎么样?”耶律金娥不无兴奋,她坐在木易脚边,仰着头看他,开心道,“我带你来这儿,你开不开心?”
“谢谢公主圆了我一个心愿。”
耶律金娥扯了扯他的裤脚,“你也坐下呀,小心风大眯了眼睛。”
两人并肩坐在沙堆之上,面对着几株可怜的地生植物,发着各自的呆。
“听说我哥哥要回来了。等他回来了,第一件事一定是看着我,我可能不能随便往出跑了。”
木易道,“不出来也好,公主在宫里待着,还安全些。”
耶律金娥抬起下巴看他,眼光里不无怀疑,“你到底是关心我的安全,还是偷偷开心不用再见我?”
能说都有吗?木易搔了搔自己的脑袋,没敢答话。
耶律金娥也压根就不想听他的回答。她一早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小姑娘,看人的心思一向都拿捏得很准。
“木易,你以后不要叫我公主了好不好?”她悄悄地拔着被她压住的草,一边凝神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好像...不太好吧...”
“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开始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叫的?就叫那个好不好?”她坚持着,一步也不肯退让。
木易想了半天,堪堪汲取了点记忆里的信息,又不敢肯定,“小丫头?”
“嗯。”
软软糯糯的一个嗯让木易愣了愣,一时竟没来得及拒绝。
耶律金娥只当他是答应了,开开心心地寻求别的共同话题。
“木易,你有没有志向?”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说出来怕你耻笑。”
“我才不会耻笑木易呢!”耶律金娥兴致勃勃,“你说出来呀!”
“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从前的历练太少了,岁月越悠久我越觉得不够用。”这些想法在他心里已经存留了很久了,他想要去禁卫也是因为它,想要有一番本事也是因为它。
“很有趣啊。”耶律金娥笑得眉眼弯弯,“木易的想法我也觉得有趣,只可惜我总是被束缚着,连跑出来宫外都会被各种各样的老头儿在朝堂上拎出来教训。”耶律金娥委委屈屈的,一想到那些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老头她就气的牙痒痒,又偏偏都是些哥哥器重的大人,她连偷偷揍一顿出气都不成。
“你不是挺厉害的,怎么还怕他们?”木易觉得好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耶律金娥也有这畏畏缩缩的时候。
“谁让他们都在我哥哥面前装好人!”她气鼓鼓的,“我...我...我再怎么样,也不能不给我哥哥面子嘛。”
“哎,你别笑啦!”瞥见木易偷笑,耶律金娥一个巴掌就伸了过去,掐上了他的脸。木易要躲,她却是非要达到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两人嘻嘻哈哈的,一时闹作一团,各自都滚成了个黄澄澄的豆包。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木易好不容易制住了耶律金娥的双手,把她拎起来拍了拍,又放在原处坐好。
“你瞧瞧你,把我裙子都弄脏了。”耶律金娥左瞅右瞅,嘴上说的是惋惜,实际上眼珠子正转的灵活,不知又在盘算着些什么。
“你别以为我好糊弄,上次打架的时候你就和青禾说过,这条裙子你有整整三套。”木易轻而易举地就戳穿了她,耶律金娥吐了吐舌,放弃了这尚未完成的计划。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有趣的话题。想到哥哥回来,这才想起来近日里流传颇广的一件事。
“木易,你在禁卫里,有没有听说要打仗了?”
“还没。”一是他的契丹语还不够熟练,二来再把他当兄弟,他到底也是个外族人。
耶律金娥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的些许情绪,只问道,“若是真打起来了,你要不要去?”
“去吧。”木易低头看她白嫩嫩的手。再怎么豪爽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一看这手就能看出来千差万别。“男儿这一生不都应该有个行军打仗的经历,为国效力。”
“可你不是大辽的人!”耶律金娥猛地一抬头,“大辽不需要你效力!”
说到这儿,耶律金娥心中一个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她来不及等他的下一句话,就急急忙忙地问道,“木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答复我!”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要代表我们,去攻打大宋,你...你会去吗?”耶律金娥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注视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木易一怔,这个他确实是没想过。
休说他本来就不是原原本本从大宋来的,就如今他这还三脚猫的功夫,他也就敢在训练场上耍一耍。
“我...我不够格啊。”他决定还是捡现实点的说,毕竟眼下这确实不可能。
他就是想做也没法子不是?
“如果啊!”耶律金娥紧张极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问他这个问题,只是心下里觉得,这个问题是总有一天他们这些人都要面对的,是逃不开的宿命。
早一点知道总比倒是手忙脚乱地难堪要好得多吧?她这样安慰自己,也安慰她心头的揣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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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入怀
“我没想过。”
见耶律金娥怀疑的目光,木易认真地注视着她,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一并塞进她的眸子里去,“这事儿,我当真没有想过。”
“你...”
木易一笑,“就像你,以前想过有朝一日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耶律金娥垂眸,她那是还小,怎么可能来得及思考思考未来夫君会是怎么样个样子?连闯祸都来不及瞒着,更别提这些事。她从小就是个闯祸的好苗子,和禁卫们摸爬滚打着长大,练就了好一副男孩儿性格。
“那你干嘛救了我就要嫁给我?”
“我...”耶律金娥难得嗫嗫,“看着顺眼...不行?”
木易伸手,轻轻将她刮得满脸的鬓发折到了耳后去。他难得这么体贴,一向是在他面前打着滚儿求照顾的耶律金娥一时也失了语,抬头怔怔地看着木易,在相近的距离。
木易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丫头,你看我干嘛?”
等到她急忙捂住额头叫痛,木易才开心地笑出了声。“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什么直?”耶律金娥捂着额头不耻下问,她的师傅才刚刚教会了她日常说话都没什么问题,这些成语俗语她可是一并不会,更别提理解其中含义了。
“你说什么直呀?”木易低头看她。其实她长得不大,个子和那些正统的辽人血脉的女子相比,是矮了那么一些,可是放在他的身边,却出奇得适合。就像——就像野比大雄和哆啦A梦那样,那样怎么看都是需要被照顾的角色。
只不过,恰恰相反了而已。
野比大雄需要个子小的哆啦A梦来照顾,才能不出糗,拥有一个幸福得冒泡的童年。而他木易和耶律金娥...木易看着耶律金娥一脸的求知欲,一时失笑,说起来他也不知道到底会是谁照顾着谁才对。
毕竟他来了这儿这么久,都是耶律金娥在替他打点着各种事儿。就像方柒,就像成功进入城中禁卫的行列,就像眼前这个称不上荒漠的小沙包。
其实,她不凶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挺乖巧的。
“木易?”耶律金娥正瞪大了眼睛等着他解惑,他却只知道发呆装楞,让她好生不爽,直接上去就是一个大拳头。
“啊呀!哇,你一个小姑娘力气怎么那么大!”木易捂住前胸,想揉又分外羞涩,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把一只爪子放在那里,两人的表情真是多彩缤纷,各有千秋。
“你是不是又在想我有什么不好呢?!”他刚才的那副表情就和哥哥一样,每次她闯了什么莫名其妙惹人发笑的祸事之时,哥哥虽然从来不在她面前说出来,可总会露出那样一副表情,然后等她开开心心地走了,才捧腹大笑。
一定是的!
她气鼓鼓地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半晌,还都是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才有些后悔。“打...打得太重了吗?”
“还...还好。”木易咬着牙,“不过你打我干嘛?”
耶律金娥嗫喏一番,自己也忘了之前的缘由,红着脸强行把话题转了过去才罢休。
午后的阳光温温柔柔的,洒过来的时候才不管谁是谁,只一并恣意挥洒,暖阳均沾。耶律金娥没了别的话好说,呆愣愣地望着天空发呆。而阳光实在是太过耀眼了,她盯着盯着,眼前就冒出了无数个小光圈。
她一个又一个地数下去,数着数着,困意爬上额头,哼也不哼就睡了过去。
这便罢了。她睡品一向很差,总喜欢找一个静物靠过去,无论是冰冰凉凉的,还是暖烘烘的,都让睡梦里的耶律金娥心安不已。
放眼望去,除了沙子就是木易,自然而然,她就一股脑儿滚进了木易的怀里。
木易这时候还没有睡着,被不明生物强行攻占我方阵地,他虽惊了一惊,但一低头,见到是个小丫头,还是平日里最粘人的那个,本想着要拎起来丢过去,可看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儿,还是轻轻拍了一拍,并没有动她。
怀中有这样一个不明生物寄居,木易怎么也睡不着。不敢翻来覆去地翻身,他只能张成大字状躺在这儿,闭着眼睛感受肋骨处传来的温润呼吸。
感觉到她越缩越往他衣服后躲,木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阳光到底还是太烈了。他轻轻转身,把另一边的臂膀靠过来,悬悬搭在上头,既不碰触怀里的人,又替她免了这烈日的苦恼。
心里不免唾弃自己,果然还是屈服在这小丫头的淫威之下了。
耶律金娥睡梦里也能感觉到头上的人造阴云,砸了咂嘴,差点儿把木易的一副也一并吃进了嘴里去。木易连忙把衣服拎得远了一点儿,才放心看她。
其实耶律金娥也算是一个小美人坯子了。
大宋的年代没有什么锥子脸尖下巴,而耶律金娥这样的圆脸小姑娘就已经是纯天然的美女了。木易想起来从前总喜欢拿各路明星从出道开始杀马特的图片和现在的相比,他看着耶律金娥的侧脸,却怎么也想不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样子。
只记得似乎是一个稚嫩得让人想咬上一口的小美人,若是换个年代,带上环佩,穿上汉服,一定会美上千百倍。
或者,就再等长上个几年。时光总会赋给美人一些特别的韵味,那时候再看,也一定会比如今好上千百倍。
可现在,他静静看着身下这张着嘴随时准备留些口水在他身上的小脸儿,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的线条也一并柔和了不少。
是他浅薄了,哪有什么好与不好,这时候的贪睡的她就是那个最好的。
也难怪他记不住她那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有什么要紧的?当下艳阳当空,柔风阵阵,她的口水,他满身的沙土,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想起来片刻之前不小心溜出口的那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木易微微一哂,他现在已经并没有那么排斥在此处的嫁娶之事了,也不再那么排斥这怀里的小小的身子无限的能量的小丫头,他来到这儿不就已经是一个变数了吗?
那他还一味求些什么安定呢?
既然城中禁卫的本意是逃避,既然他怎么想逃都逃不开这孩子...既然连一个小姑娘都如此执着了,他如今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眼下,木易的心里盛的满满的,都是心安。
这感觉是自己给的,才分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