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过了这么久，木易学会了契丹话，走南闯北也能够了，她又开始替他担心起终身大事起来。木易不小了，他确实应该成亲了。方柒阿妈希望这个曾经眼神怯懦什么也不愿意多讲的小伙子，总有一天也有他自己的幸福。
“阿妈，我有喜欢的人了。”想起来耶律金娥，木易的神色也柔软了下来。不知道那小丫头回了锦绣宫一切顺不顺利？惹祸精重新回到了自己跌牢笼，听起来就很不安全。就算是一切安全，那估计也得是被闷坏了。
“她...很好。”木易难得羞涩地低下了头，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阿妈也不欲多问，她从方柒那儿听来过，木易是被皇宫里那个尊贵的铁镜公主看重的人。皇家的事，阿妈一个小小妇人，并不敢多问多管，可她是木易的阿妈，她同时也希望木易能够幸福。
“那就好。哪天带来给阿妈看看？”
木易偷眼瞧了一眼阿妈带笑的眉眼，乖乖点头，“好。”心里头像蜜一样甜。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阿妈有些乏了，这才想起来：“木易啊，你这突然来了，是不是来找方柒的？”
是了，他刚回来，进来的时候神色又不宁，恐怕是有事情要和儿子谈。
木易点了点头，问道，“他今晚回来吗？”
阿妈摇了摇头，“方柒有日子没回来看我了。”
说起来这个，木易又有些歉疚。要不是为了他，把方柒一同调到了城中禁卫，时间上管制上严格了许多，方柒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机会来回家看看。
“你要是急，就去去城中禁卫找找他？”阿妈想了想，自家儿子也无处可去，多半就和他那些兄弟成日在一起喝酒了。
木易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我还是陪阿妈住一晚上，再去也不迟。”
“会不会耽误了正事？”阿妈也想着他能住下最好，可是孩子们的正事最为重要，她一个老婆子，可不能做什么绊脚石。
木易略微思索，抬头一笑，“不会。”
城中流言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出兵之事尚无定论，顾下眼下的事比较好。
这样想着，他就挽起了袖子，赶着帮阿妈干活去了。阿妈心疼他，不想让他做这些粗重伙计，两人让了许久，这才达成一致，对着对方笑了起来。
家的味道，木易闻了闻，满足极了。
味道真好。
===
☆、第60章 归客
第二日，木易起了个大早，陪着阿妈做好了早饭，一同吃完，他马不停蹄地就赶往城中禁卫了。
他心里头装着事，虽然想再和阿妈亲近几天，可这心里头怎么也不踏实。阿妈看得出来，不忍把木易耽误在这里，赶着就把人给赶跑了。
木易行至城中禁卫门口，看着这威严的大门，熟悉的守卫，他的心蓦地安定了许多。这是他一切自尊开始的地方，给他的力量是连他也不能忽视、遗忘的，回到了这里、躺在他原来的床上，于他而言，就是最好的休息。
大门前的守卫几乎不曾换过，托耶律金娥的福，大部分守卫已经和木易很是熟络了。为首的那个见木易站在外头远远地发呆，仗着自己小领导的身份，偷偷跑了过去，笑着催促木易道，“木大哥，怎么回家来了还不进去？”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只能板着个脸装作不苟言笑，实则各个心里头都是个调皮捣蛋的，可憋的闹心。这会儿见了木易，欢喜的连不许笑都忘在脑后了。
木易没想到他竟这么热情，笑着上前拍了拍那兄弟厚实的肩膀，“哥出去这么久，你们都想没想哥？”
一个声音略带促狭地响起，“兄弟们都知道木易哥是出去给咱们找嫂子去了！”一众兵士哈哈大笑了起来。木易失笑，没看清楚方才到底是谁张了嘴，遂啐了一口笑骂道，“耳朵倒挺乖觉。”
“那嫂子是追到还是没追到？”还是那声音高声问道，木易朝着人群挥了挥手，爽朗回应：“追到了！你们就等着包红包吧！”
一众人哈哈大笑着，木易心里头格外暖。只不过大门口不能长久逗留，再待上一会儿，怕是就要连累着他们挨骂了。
木易转头去问那个小头目，“知不知道任大人在哪儿？”
“大人刚回来不久，哥就过来了。这时候多半在帐幕里，哥自己去找找吧。”
木易颔首，向众兵士们摆了摆手，约定好了改日一同喝酒之后，才去找任平。
走到近前，木易瞧着那帐幕的幕门大敞着，果然是一副主人刚刚回来不久、还未安置得当的模样。木易略微思索，便抬脚迈了进去。任平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见是他，点了点头。两厢见礼，等完备了这些必要的礼数之后，才相继坐下叙话。
任平知道他回来。堂堂铁镜公主回宫，很是让禁卫们头疼了一下，萧忠特意还召去了他们这些管着皇宫内外安全的大人们开了个小会，无非是见了公主要放放水、莫要肆意顶撞什么的。其实这些话平日里已经耳提面命了，只不过公主出去近一年，萧忠怕他们懒散着忘了，赶紧提点，生怕招来祸事。
这不，任平刚刚从那会上回来，脱了外衣就见到木易进来。
“北防一行可好？”他深深看向木易。这孩子出去了一趟，气质沉稳了不少，言语间也不如从前尽皆表现在脸上眉间，想必没被铁镜公主少折腾着，路上多半辛苦。不过也好。木易早就是公主选定了的人，早早地适应着也不错。
任平就这么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望了一眼木易的神色，又偷偷收敛了一些。
“还好。”木易斟酌了一刻，“一切顺利，把公主保护的也不错。”
任平点了点头，重回一派正直之态。
“你既然回来了城中禁卫，就好好呆着吧。等哪日皇上或者公主传召了，再进宫也不迟。在这儿总是好的，能学到不少东西，也省的你和外头那些言官学了什么不好的习惯。”
木易几乎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任平每每和他说话，总带着嘱咐担忧之意，浑然不觉自己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婆子，有些招人烦。
好在木易脾气还不错。他点了点头，明白任平的意思。
任平见他开窍，也不欲多言。他乏得很，一想到公主又回来了，在宫里宫外准是不能安安稳稳地，他就觉得甚是头疼。偷眼瞧了一秒还在沉思之中的木易，心里头只剩下了同情。
木易坐在那儿，答应完任平的嘱咐，那心思已经飞出去神游太空去了。没人在身边絮叨着他，他就总容易想起来那上京城外那几个老头儿有模有样的流言蜚语，一次又一次地盘旋在他心头，扰得他心神不宁。
终于下定决心，木易开了口：“大人，你最近有没有在上京城中听到什么不像话的谣言？”
谣言？任平眼中闪烁着疑惑，若说这谣言，那可多了去了。家长里短的，五一不都叫谣言。
木易咬了咬唇，补充道，“关于大宋的。”
任平还是不解，疑惑问道，“大宋怎么了？”
不是都挺好的吗？北防去过了，西夏也安分，那大宋皇帝更不用说，整日惧怕的像只小老鼠似的，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惊到他上京的事，只消等着享用那丰厚的贡品就是了。
木易皱了皱眉，终于挑明：“我听说，皇上有意要攻打大宋。”
听了这话，任平一愣，有些茫然，“这什么浑话？没听说过呀。是从哪儿传来的？你刚刚入了上京的城门，怎么就能听见这么混账的话？”
木易端详着他的神色，确定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才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那日进城，不小心听到了街边几个老夫在讨论，侧耳一听，就是在争论着这事。一个个说的真的不能再真，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任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到底，木易也是大宋的人。大宋民风开阔，不再有那么多人非要为国家守节。可是这并不能就忽视掉木易是大宋的人。如今，叫他去面对于自己有恩的国家和生他养他的国家打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任是谁，心里也得有个疙瘩。
而且任平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当今对木易并没有放松警惕，还存在着许多忌惮。
他摇了摇头，这事他是真的不知道，正好也不必再装了。
“此事我不知。也从未听说过。不如哪天我去问问萧大统领，或许能够有些正规消息，也省得你自己胡思乱想了。”
两人俱叹了口气，一时无话，任平就先让木易退出去了。
真是愁。
他望着幕门边上纷飞的绒状物就觉得头大，这怎么这两个人不回来还都好好的，一回来就尽知道给他们惹事儿。
也难怪，公主那么稀罕木易。敢情两个人一个体质，都是找事精。
木易从任平的帐幕里出来，未做停留，直接就去找方柒了。任平到底是个不小的头儿，民间的事他未必清楚，这些东西还不如去向方柒问个清楚。
他问了一圈儿，才知道如今方柒已经搬去了他原先住的那间屋子。也难怪，他走的时候，特意寻了个空子拜托方柒，替他好好照顾着耶律昊那个小崽子。小孩儿不咋听话，还学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木易总怕他悄咪咪地惹出事儿来，对谁都不好，还不如看紧一些，他自己也放心。
木易寻了路，找回了自己原先住的那处住所。
一切都没有变。不过一年有余，也根本变不了什么。木易好笑于自己近些日子婆婆妈妈的，总喜欢感慨，可能是和耶律金娥待的多了，听的、看得多了，居然也学会了自己一个人发些没有用处的愁。他推开了门，熟悉的“吱呀——”声响起，他微微一探头，恰巧就看见了正站在书桌旁习字的少年。
今日阳光甚好，打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木易看在眼里，深深地觉得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不少，光是看着，就觉得他自己已经能撑起一片天。这个年岁的孩子无不是见风就长，木易也无太多自己孩子长得太快的感伤，反正也不是自家孩子，他倒是还希望他能长得快点儿再快点儿，说不定就能早日担起一份责任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衫。这等衫子在大辽并不常见，也不知道小孩儿又稀罕上了哪种时尚，反正他是皇子皇孙，喜欢什么就是穿来什么。木易自知管不了，可依旧阻挡不了他撇嘴嫌弃。穿的都是什么鬼，一阵风吹来，鬼魅似的，偏偏他又瘦，骨架子悉数藏在了衫子里，就算白日里不骇人，被风吹过一阵儿，他也害怕他会被吹跑了。
谁叫他那么瘦。
方柒到底是怎么管着他的？果然是个大老粗，只知道管教，不知道关心。木易摇了摇头，暗自为自己找了方柒来帮忙这事而挫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耶律昊的身边。
“写字儿呢？”他蓦地出声，桌前的那少年居然没被吓到。存了怪心思的木易有些受挫，不过还好，耶律昊这孩子乖乖巧巧地应答了，不像是从前，问他什么都不说话，好生尴尬。
“好不好看？”耶律昊放下笔，仔细端详着这墨迹未干的字。木易探头看了一眼，从心底里夸赞道，“好看。”
少年还是年轻，被人夸了，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兴劲儿，也愿意理人了。
他转过头来，把木易看了一圈，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回来碍着你学东西了？”
两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拌嘴吵架，可到底孩子已经不是孩子，木易在与耶律金娥长久的斗争之中也学会了不少沉稳地应对法子，一时之间，两人竟和谐了不少。
耶律昊不知是在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大字，还是在瞅着字发呆。默了半晌才道，“你既然回来了，要在禁卫待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吧。”木易回他，见墨迹干了，亲手替他合起来卷好，放置在一个筒状物里留存。这些都是他成长的印记，都得留着，以后才方便嘲笑他小时候字写的有多丑。
耶律昊皱了皱眉，似是对这个说法十分不满意，“那你什么时候娶姐姐？”
“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反正不会缺了你那一份贺礼就是了。”木易十分不客气，反正他也没拿他当外人。
果然，说不了几句消停的话两人就得掐起来。他们互相早就习惯了，耶律昊熟络地剜了他一眼，再未发一言。
木易见他不说话了，也不再去自讨没趣地招惹他，满屋子乱逛了起来。摸到了方柒的床铺，他这才问道，“方柒呢？”
“出去了。”耶律昊言简意赅，重新铺了一张宣纸，磨墨写字。
“什么时候回来？”
“你找他有事？”
耶律昊话音未落，只听那门又“吱呀——”一声，那人实在是太不禁念叨，几句话的工夫就出现了。值不够他进门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木易刚要开口问，就见方柒看过来，两颊僵了一下，才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