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嘉对这些事儿还是懵懵懂懂,她对成婚以后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自然比不得太后看得分明,不过对象是景文,她倒是并不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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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方之平就要正式去翰林院报道了,成为一名庶吉士,自前朝明宗起便有惯例:非进士不如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所以庶吉士有‘储相’之称,但每三年都起码有至少五个人进入翰林院,遇上开恩科的时候就更多了,能在其中平步青云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好歹在前世上过大学,面试技巧还是学过的,方之平完全是把一天的上班当成面试来准备,对长官的态度、对一块去翰林院做事的同年的态度、见哪个人应该说哪种话……这些东西方之平都提前在脑子过了一遍,力求让自己入职的时候不出乱子。
因为大表兄也安排在了翰林院,尽管两家离得有一段距离,但第一天入职,两人还是结伴而行的。
“你小子够会享受的!”宋高志刚进表弟的马车,就见里面的案桌上摆着热乎乎的红茶和两屉小笼包。
“还不是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膳!大表兄要不要一起用些?”方之平边说着,边打开案板下面的盒子,拿出一个干净的瓷杯出来,跟宋高志倒上红茶。
“那我就不客气了。”讲真,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虽然早上没起晚,但是挺没精神的,早膳也没好好用,在路上骑了一会儿马,现在还真有点饿了呢。
两屉小笼包哪够两个成年男人吃的,方之平又拿出自己准备零吃的两包牛肉干,这玩意虽然小,但是顶饿。
“明儿我也不骑马了,在马车上还能吃点东西。”吃饱喝足,宋高志乐呵呵的道,失算呐,光想着骑马速度快了,但是哪有坐马车舒服,困的时候还能再上面眯一会。
这时候官员上班还是以坐马车为主,毕竟大多数文人,虽然会骑马,但还是挺文弱的,夏天也就罢了,若是赶上冬天,在外面骑马非得冻冰了不可。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会选择骑马,特别是年轻人,不过那不包括方之平,在京城里边骑马根本不敢跑快了,骑起来总觉得压抑,还不如干脆坐马车呢。
五月中旬,已经是天长夜短了,但是他们到衙署的时候天依旧才蒙蒙亮,方之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还不忘在心里吐糟这万恶的制度,半夜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也难怪历史上昏君夜夜春宵不早朝的时候,臣子们意见会这么大,不提对江山社稷有多大的危害,单是白白早起了这一条,便很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翰林院虽然名气大,但衙署却不大,再加上有不少房间被用来存放书籍和文档了,所以用来办公的地方并不多,这一届科举里总共六个人来了翰林院,除了方之平是从六品以外,剩下的人都是正七品,但这六个人都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办公。
方之平和宋高志来得比较早,其他人都还没到,挑办公桌的时候便挑了两张相邻的桌子。
这会儿还没到上班的时间,翰林院的最高官员柳学士也还没到呢,自然也就没人给他们安排差事,方之平和宋高志闲得无聊,但碍于是第一天上班,心里紧张,也做不出在办公地点聊天这样的事儿来,只能练字来打发时间。
等到卯时(上午五点 )的时候,其他四个人总算是陆陆续续到了,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把他们喊道柳学士办公的房间。
第46章
翰林院的官员主要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 为皇室成员侍读, 担任科举考官, 稽查官学功课。而像方之平他们这样刚刚进来,半点资历都没有的人,只能做最后一项工作。
这里面的官学可不是指国子监, 而是宗人府的宗学,显赫的皇亲国戚肯定不会在里面上学, 只有没落的宗室子弟才会去那里, 毕竟是皇家的血亲,哪怕是朝中无人了, 也能有翻身的机会, 宗学就是为他们而建。
不过宗学不比国子监有朝廷钦派的官员授课,宗学归宗人府管理, 由勋戚掌事, 聘用的一般都是落榜的举子,方之平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稽查宗学的教习功课。
宗学里面也是分班教授的, 方之平作为状元被分到的作业属于程度比较高的班级了, 但是其水平也就是刚刚能考中童生, 还得不是在江南那种文风昌盛的地区才行。
水平差距大了,这作业批起来也就比较轻松了,就像是大学生去给小学生改作业, 跟玩也差不多了, 再加上作业的量不多, 所以上班时间有一半是空闲的。
六个人虽然年龄不一,但在官场都是新人,没有一个懈怠的,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水平高的还准备自己写书呢,总之办公室的氛围是绝对的好,学风浓厚,不像是在做官,倒像是在做研究。
“爹,娘,我回来了,长生也过来了 。”方之平下班照例到他娘这里来用膳,不曾想他爹和长生居然会在这儿。
“二叔好。”长生板着小脸道,这孩子可能像他爷爷,表情少,话更少。
“今儿让厨房做了八宝鸭,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实在不行就再买个厨子。”宋氏道,状元府的下人包括厨子基本上都是新买来的,只有方之平身边的小厮是他从小一直带着的,当然宋氏身边的人不算。
宋氏这样安排也是怕老祖宗和小崔氏的手伸进次子府里来,毕竟定安侯府里都是她们两个人,之平在朝为官,以后肯定会少不了有政敌,府里的篱笆扎得不牢,就会容易让人钻空子。
不过这样安排虽然避免了隐患,但弊端也很大,下人都得慢慢调教,像掌勺的厨子手艺跟定安侯府根本就没法比,很多菜不是做的不正宗,就是不会做。
方道如还是头一次在状元府用膳,不知道府里这个情况,“吃不惯的话,回头从府里叫个厨子过来,都是自家人,没得这么生分。”对他来说,不管是方之铭还是方之平都是他的儿子,侯府的东西和下人,给谁用都一样。
“厨房的人都是定数的,不能随便往外调,这边再寻一个就是了,没必要从府里派人。”宋氏淡淡道。
方道如点头,“你看着办就成。”
方之平差点笑出声来,厨房的人哪有定数,光是掌勺的就好几个,他们又各自都有自己的徒弟,平时闲着的人比做饭的人要多,再者市面的厨子是好找,但厨艺好的厨子可就不好找了,能有手艺的人不是酒楼里的大厨,就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奴仆,哪还会在人伢子那里。
不过这些事儿他爹是不知道,这倒也不能怪他,‘男主外,女主内’是这里不成文的规定,内宅之事男子一般是不插手的,像他这样的人才是奇葩。
吃到一半,方道如才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老祖宗这几日总是念叨你,后日休沐你回去看看她?也算是尽一尽孝心。”他当然知道他娘这些年对次子不怎么亲近了,但那也长辈啊,再者他娘也一把年纪了,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他们做小辈的能顺着的地方就顺着,以后想顺着她老人家,可能都不一定有机会了。
“您不说我也会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方之平淡笑道,好像之前的冲突根本就没发生一样,“儿子从府里搬出来,每个月又只有三天的假期,娘亲要管着状元府,分身乏术,老祖宗的身体还多劳爹爹和大哥、大嫂费心。”
不管次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态度就让人高兴,老祖宗还能活几天,让着她又能怎么样。
“你有心了。”方道如欣慰的道,越看这个儿子就越满意,他表达自己的满意的方式就是‘送送送’,脑子盘算了一下自己私库里有什么东西适合次子用,那块鸡血石不错,可以用来做印章,檀木的镇纸也不错……
方道如在脑子里清点出来七、八样的东西,打算明天让人给次子带过来。
方之平可不知道他爹又要给他送东西了,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现在他和娘都搬出住了,就算小崔氏知道了,也没机会在他们面前阴阳怪气的说酸话了。
长生存在感不高,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想让他说话,基本上都得一问一答才行,方之平没有在餐桌上考教功课的爱好,也就是问他几句生活上的事儿,不过这也能问出事儿来。
“让大夫好好瞧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方之平干巴巴的说道,他能说什么,大嫂被大哥的妾室气到流产,他这个当小叔子的人说什么都不合适,再者小崔氏也不是那种会吃亏受气的人。
长生又不傻,他爹他娘的事儿,二叔肯定是没有立场说话的,眼神一直在往他祖父身上瞟,这次背地里使手段气她娘的是芳姨娘,老祖宗早年赐下来的人,育有一子、一女,跟他爹又是年少就有的感情了,再加上老祖宗明里暗里的庇护,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娘拿芳姨娘还真没什么办法。
不过若是祖父肯说句话就不一样了,不管是老祖宗,还是他爹,都不会再护着芳姨娘。
不过长生到底是失望了,因为他祖父就跟没有听到这话一样,别说为他做主了,就是一句干巴巴的安慰都没有。
失望的人不止长生,还有方之平,大哥的几个儿子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长生了,虽然被老祖宗和小崔氏教养长大,却并不重权欲,为人稳重,既静得下心,又能吃苦,但几天这事儿,明显就是长生想借他爷爷的手,打压他爹的妾室。
这算什么事儿!且不说这心思根本就不对,便是真的如了他的意,外人会怎么评价定安侯,手伸到儿子的后院里了,又怎么评价定安侯世子,宠妾灭妻,不然怎么长辈都插手了,又怎么评价长生,是说他嚼舌根,还是说他学了足了妇人手段。
第47章
自己的儿子,宋氏是了解的, 长生这事儿办得, 之平对他的印象肯定大跌, 但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反应居然不是担忧或者可惜,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感觉,老祖宗和小崔氏一手教育出的孩子, 哪怕根子是好的,长出来怕是也跟之平不是一路人。
人心都是偏着长得, 在长子和次子之间她肯定是选择次子, 既然能预见到次子和大孙子不是一路人,她还当然是希望之平现在不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感情进去, 这世间最能伤人的还是至亲之人。
见祖父没有反应, 祖母和二叔也不愿提这个话题,长生终于隐隐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当了, 想法是好的, 但是实施起来就太困难了,起码祖父根本就没有想插手的想法。
一顿饭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没吃好,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方道如了, 人家根本就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大儿子的事儿他操什么心啊。
至于小崔氏被流掉的那个孩子,他倒是可惜了几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 , 还没来到这世上呢, 就没了。
虽然对长生的印象下跌了不少, 但方之平教导他功课还是很用心的,孩子总是有犯错的权利,不管能不能改,做长辈都没有把人一棍子打死的道理。
方之平有心教大侄子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毕竟是做叔叔的,不是人家的父母,话说得直白了不行只能通过讲解圣人话语还点给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再说长生,他虽然能感觉到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他就想不出来了。
说到底这些年他只顾着读书了,人情世故跟本就没太接触过,即便是犯了错也不知道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读书了,祖父的侯位传到父亲就是伯爵了,再到他就是子爵,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头就更没什么可看的了,现在不趁着年轻读书,等将来就有个子爵了。
其实长生已经尽量往好的方向考虑了,朝廷规定三代后开始降爵,但可从来没规定过降几等 ,若是惹得圣上看不顺眼了,一降三等的情况也是有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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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的时候,方之平例行去给老祖宗请安,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话之后,连早膳都没留下用,就紧赶慢赶的去了永宁大长公主府。
礼部已经把婚期定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之平和靖嘉长公主都是大龄未婚青年的关系,婚期尤为的靠前,就在今年的十二月十二,满打满算也都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得把所有的流程走完。
这个规格自然都是由皇家和礼部定下来的,不管是定安侯府还是状元府都是只有听着的份,人家让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让安排什么就安排什么,倒是省了大半的心。
“魏兄,殿下今日能出来吗?”一进门方之平就开门见山的道,一点都不顾及自个儿好友那颗哇凉哇凉的心。
方之平十日一休,一个月能抽出三天的时间来约会,而靖嘉长公主虽然身为皇室女,嫁衣不用自己绣,也不需要练习厨艺,但依然被安排了课程,再加上皇室一些时不时的宴会,不是这个太妃的生辰,就是那个皇兄孩子抓周,有时候还会碰见突发状况,比如哪个宗亲来看望太后,靖嘉长公主作为太后在宫中唯一的女儿,有时候也被叫过去,所以方之平这三天的假期里头,靖嘉长公主不一定有空。
“婚前不让见面知不知道,你们俩婚期都定了,还见什么见!”魏楚满脸不赞同的道,他一个俊俏公子生生被这两人弄成媒婆加信鸽了,都没处说理去。
再说了前几天不是还替他往宫里捎了东西吗,又是新摘的莲子、又是游记的,他都怀疑好友是不是平时喝杯茶也能想到靖嘉身上去,虽然他也得了好处 ,但这每隔几天就往宫里跑一次也太麻烦了,这还得亏他身上没什么差事,还是众所周知的纨绔,不然指不定让人以外皇上吩咐他什么大事了呢。
方之平也觉得只在一只羊身上薅羊毛,不,是只麻烦魏楚一个人不太好,但他认识的朋友里,进宫出宫这方面的只有魏楚自己,再加上他跟靖嘉又是表兄妹的关系,见面不会让人多想,所以只能麻烦他了。
“麻烦你了,改天给你送两壶烈酒过来。”方之平好声好气的道,要求人办事态度自然得好了。
实验了一个多月,他终于把烈酒苏出来了,用的就是初中学的蒸馏原理,理论是一点都不复杂,就是对工具的要求有点高,暂时还没有办法量产,所以他现在手里头也就只有五、六壶,能拿出两壶来绝对是有诚意了。
方之平弄出来的烈酒,魏楚是尝过的,当时还耍赖把人家唯一剩下的半壶酒给拿回了家,那酒是相当的够劲儿,喝一杯能抵别的酒一壶!不过可惜的是这玩意不好弄,唯一会弄这个人还得每天去上班,他都念念不忘了小半个月了,喝其它的酒觉得一点滋味都没有,还好之平今儿总算是有眼力劲把东西送上门了。
不过魏楚就不是能轻易满足的人,习惯性的讨价还价道:“三壶!”
就知道会这样,反正这玩意自己还能弄,方之平也不心疼,“行,三壶就三壶。”也就是半天的功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