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不由得呼吸一窒。
舞毕,少女回眸一笑,原本冷冽的面容,在弯起眉眼的瞬间,温软柔和。
仿佛,初雪消融,春水初盛,三月桃花缓缓盛放。
而后,春至。
第六章
这还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陆白不自觉的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那一瞬间的悸动是存在的。但是并不是什么别样的情愫,只是因为美的事物,而生生的震慑住罢了。
雪色衣裳的少女缓缓的离开退至后台,而此时的掌声如雷,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被这舞姿的美给弄得激动不已,纷纷挥笔洒墨起来,想要将心里的震撼给书写下来。
“陆大人,请。”
“……”
陆白刚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已经研好了墨,将纸平铺在了她的面前。
请个毛线!不会!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道,最后她也不得不拿起毛笔硬着头皮上了。
陆白对于那支舞的印象最深的便是雪色之中渐渐消融的清丽,只是细细的想着,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了画面。
她想起了一首诗词,再合适不过了,无论是场景还是心境。
林之寒看着陆白渐渐平和下来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执着笔缓缓从容的落下,隽秀的字迹在白色的纸张之上,白纸黑字,让人心静。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他静静地站在陆白是身后,看着慢慢写完的诗句,原本平静的眸像是被石子激起的水面一般,荡漾出来千万层的涟漪,久久无法归于静谧。
“浮生只合尊前老……”
陆白听着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手一顿,将笔放下。
一旁的侍女上前将纸给收起,拿到了后台的品鉴处。
因为写的人很多,只有前三的诗词才能够被展示给大家看。
“果然,皇上选你来负责这科举题目,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之寒这么说道,想起了她书写在上面的诗句,觉着心头有什么情绪在隐约发酵,缓缓的散开。
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陆白,词句里面这般洒脱而惬意的心境让他不由得怔神。
“没想到陆大人年纪轻轻却看的比一些年长的人都要透彻,世间的名利权势会遮蔽双眼,如今能够达到像你这样豁达的心境的人并不多。”
“……谬赞谬赞。”
讲真,每次看到林之寒这样认真夸赞自己的模样,她都心虚的不行。
男人看着垂眸颔首的陆白,她此时谦逊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更加让人好感倍增。
想当年他这般年纪的时候狂傲的不像话,漠北狼烟之间,手中长缨握着,眼里看不下任何人,哪有眼前少年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
“陆白……”
“欸!林大人,怎么了?”
突然被唤道名字,陆白一个激灵看了过去,眼眸澄澈纯粹,像是青川万里无云的天色。
“如果可以,以后不用这么生疏,你不介意便唤我的名吧。”
“林大人,这……你毕竟比我年长而且资历深,不大好吧?”
虽然有些莫名,但是更多的是受宠若惊,陆白连忙摆手说道。
男人眼眸沉着看着陆白。
“我想和你交好,并不为权势利益,如果你不愿与我为友那便算了……”
陆白觉得眼前说这话的男人隐约失落,她噎住了,原本想要继续说的话梗在了喉咙,最后不得不换了一番说辞。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直呼你的名字有些不礼貌,不是不愿意和你交友。”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直呼我的姓名。”
林之寒在认定的事情上出奇的固执,他说着视线一直落在陆白的身上,等着她表态。
被这么看着浑身不自在的陆白咬咬牙,直接憋出了一句。
“林大哥!”
“……嗯。”
林之寒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脸色憋的泛红的样子,莫名的觉得有些想笑,然而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柔和罢了。
……
“咔嚓”一声,刚刚换的一个新的茶盏再一次被少年给捏的粉碎。
十一微微抬眸,顺着齐泽阴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个霜色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着些微的绯色,在落雪一般的面颊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他这一次没忍住直接从座位上离开下了楼,身后的十一瞥了一眼破碎的茶盏,默默的跟了过去。
“前些日子我从漠北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如果你看了喜欢的话,改日我差人给你送到府上。”
在之前那首诗词之后,男人对陆白的态度明显热忱了许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冷漠之人,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话却不算少。
严肃认真说话的模样,感觉有些像长辈在训话。
“不用了,我不擅骑射,好马到了我这里也是浪费。”
“这样啊……”
林之寒这么说着,似乎对于没有送出去的而感到可惜。
在十几岁左右的年纪,大多数少年都极为喜欢狩猎骑射的,而陆白却是个例外。
这样的例外也让想要和她交好的男人感到无措,他鲜少有意愿主动和人结交,大多都是别人凑过来的,所以并没有多少经验。
“汗血宝马?狩猎?阿白可不感兴趣,她最喜欢就是看看书小憩一会儿晒晒太阳,是吧?”
身后传来一个让陆白熟悉不已的少年的声音,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齐泽,别叫我阿白……”
听着像狗的名字。
“阿白这个称呼明明很可爱,为什么这么嫌弃啊……”
齐泽撒娇似的凑过去轻轻地在陆白的耳边说着,声音低低的,如同琴瑟的尾音那般撩人。
“还有,凑的太近了。”
她抬起手直接将少年的脸给推开,面无表情的说道。
齐泽倒是没觉着被推开有什么尴尬的,他眯着眼睛自然的坐在了陆白的身旁,抬眸看着对面的男人,没有什么好脸色。
“林大人好久不见了,最近看起来兴致不错啊,刚刚的舞是不是看的很过瘾?”
言语之中满是挑衅,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林之寒。男人严肃古板,和他的性格完全是相对的模样。
这一次又和陆白一起来〔松门楼〕,他便更加不满他了。
“……”
林之寒知道齐泽不怎么喜欢他,不过他也不计较,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不介意让着他。
毕竟他要年长些,在他眼里齐泽只是口直心快有些任性罢了。
陆白知晓齐泽认识官场上的好些人,不过他和林之寒也认识倒是让她有些惊讶,因为两人的性格的确是两个极端。
“他的父亲是我的恩师。”
林之寒看出了陆白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
她早些年也在齐泽家的剑庄练了一段时间,因为只是学一些强身健体的招数,所以根本用不着劳驾齐泽的父亲来传授。
“原来如此。”
陆白点了点头,然后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身旁的少年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往他的那里带。
“离得太远了,阿白。”
“……”
只是半个手臂的距离……
“你们的感情很好。”
林之寒有些羡慕的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这么感叹道。
果然是自己年长了的原因,不能像齐泽能够这样和陆白相处……
正在用力想要将身上粘上来的这块狗皮膏药给推开的陆白听到男人的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而齐泽倒是不置可否地,愉悦地挑了挑眉。
“我和她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感情好了!林之寒你休想把阿白从我这里抢走!”
“……十一,你帮我把你家少主从我身上扯下来。”
陆白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她无奈的看向了一旁静静站着的十一,这么求救道。
“你敢过来我就一脚踹飞你!”
齐泽恶狠狠的对着十一说道。
“……陆大人,对不住了。”
陆白被这两个家伙给气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的胳膊给男人抱得都酸了。
最后她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了对面林之寒的身上。
陆白眼眸直直的注视着他,清澈中投影着他的模样,溪水一般。本就生的好看精致的五官因为带着请求轻柔放缓的眸色,变得温软美好了许多。
少了一些少年眉宇间的英气,此时多了的全是独属于少女的清丽温婉。
有那么一瞬间,林之寒被她这么直直的注视着。
心悸了一下。
他敛眸,不再和陆白的眼睛相对。
陆白看到他回避了自己的视线,已经做好了自己要被周围一群人像看猴一样看到散场的心理准备,她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推开齐泽的打算。
却不想林之寒却在这时候起身走过来,伸手将齐泽拎起来,更恐怖的看起来丝毫都不费劲的模样。
“林之寒!快把本少主放下!”
齐泽脸涨的绯红,这么咬牙切齿的对男人说道。
林之寒松开手将他放下,面上平静如水,然后极为严肃的开口对齐泽说道。
“齐泽,不要做让朋友困扰的事情,这样不好。”
陆白看着齐泽脸黑了一片的模样,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对啊,我很困扰的。”
言语之中是笑意,戏谑的语气让齐泽委屈极了。
林之寒垂眸淡淡的将视线落在了陆白身上。
“嘲笑朋友也不对,陆白。”
“……”
第七章
“依着规矩,我们只公布前三的诗词,而第一的那位将获得……”
“和雪虞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
台上的人刚刚说完,陆白险些将茶水喷出来,她轻轻咳了一下,放下了茶盏。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成这样?”
齐泽挑了挑眉,看着身旁霜色衣服的陆白,满是揶揄。
“也是,这个雪虞本身就很有名气,在青川舞姿卓绝,而且长的也凑合,你动凡心倒也正常。”
林之寒听着,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
“陆白,放心,你刚刚的诗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陆白看着对面男人一脸严肃诚挚的模样,觉得有些心累。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然而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在此时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在二楼边上坐着,她下意识的垂眸往下面看去,周围的人还在兴奋的议论,估摸着谁会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抱得美人归。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想这样出风头,入仕也并非她的本愿,但是既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只得尽量装的像一点。
大部分时间她是不会借用前人的智慧的,只有迫不得已才如此。听着别人的夸赞陆白自己也是心虚羞赧不已,然而越是这样越会被人误以为谦逊。
到了后来,她干脆尽量少说话少出门,这样可以避免很多来自外界的切磋,却不想给人们营造了一种淡薄名利的清冷孤傲的印象。
陆白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觉得麻烦。
“你不喜欢那个姑娘吗?”
林之寒看到陆白这样有些无奈的反应,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上面隐约有水波,看起来很是静谧。
“我也只是看过她的舞蹈罢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你都十七岁了还是个处,在世家公子里面你这个年纪哪一个不是三四个侍妾环绕着?”
齐泽嘲弄道,伸手拍了拍陆白的肩膀。
“……你不也是没经验的吗?”
她斜瞥了一眼少年,淡淡的说道。
在齐泽说话的时候,林之寒眼眸抬起看向了对面坐的有些慵懒的陆白。
她的眉眼很清浅,提到了这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本就清冷的面容从眉宇之间都透着些许的淡漠。
“……总之我对那个姑娘并不感兴趣,到时候如果得到和她共度良宵的机会,我不介意你帮我去。”
她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林大哥,我差不多有了一些思路对于试题,改日我再把拟写好的题目送达府上给你看。”
齐泽听后一愣,而林之寒也只是淡淡的颔首,然后也打算跟着她一起离开。
“喂,我也要一起!”
跟上了陆白,他有些不满的继续说道。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干什么要把她甩给我?我的眼光高着呢,她还没有阿白你好看……”
“……”
陆白听后脚下的动作一顿,嗫嚅了一下唇,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这小子……
林之寒只是下意识的将视线落在了陆白身上,便瞥到了她耳朵上些微的绯色,长睫之下,隐约带着笑意。
果不其然,陆白的诗脱颖而出,然而她最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落下名讳,而周围的人大多数将视线落在了台上,也就未觉察到他们的离去。
此时台上的气氛尴尬至极,这首诗词是谁写的,那个人又去了哪里,全都成了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