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慢慢的摩挲着,体会着摩擦的轻痛,忽的道:“玉帘。”
跟在旁边的玉帘应了一声:“太后娘娘?”
“再去一趟醴泉宫,就跟皇上说,既然长春园封了,哀家这里还有各宫都缺了几个人手,想把原先在长春园当差的人要了过来。”
“是。”
“长春园……”萧太后琢磨着,又摇摇头,现在还不是要长春园的时候,便道:“无事了,去吧。”
海公公早就等在了钟粹宫门口,老远看到了太后的凤驾,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道:“太后娘娘,”便扶着萧太后下了车,便道:“皇后娘娘来求见太后,在这等了有一会子了。”
萧太后不置可否,进了大殿,才道:“让她进来吧。”
齐淑快步走了进来,请了安以后坐到下首,急急的道:“母后,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了?”
萧太后看着齐淑,原先觉得也是个稳妥的世家之女,怎么现在也是这般张张狂狂的?
“皇上不曾下过口谕?”
齐淑还没发现萧太后已经不太高兴了,继续道:“臣妾就是早上收到了口谕,可到底怎么回事啊?”
萧太后声音重了起来:“就是口谕上的那回事。皇上金口玉言,遵从就是,可传话到各宫?”
齐淑嗫嚅道:“臣妾心中着急,想先来问母后讨个主意……”
“那就是还没传谕了?”
萧太后皱着眉头,质问道:“你是皇后,统管六宫,要和哀家讨什么主意?一个上午,各宫连个准信儿都没有,看到景阳宫和长春园的事,更要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你便是这样做皇后的?”
齐淑急忙道:“臣妾这就传口谕下去,那嬉妃……”
“不要再提嬉妃。”萧太后道:“从此连城宫中不再有嬉妃。她的事,皇上会亲自料理,你也莫要去找皇上寻根问底。”
她将声音放软了下来,道:“时间长了,皇上也就淡了,你别冒了傻气,在皇上面前提,不是时时提醒还有这么个人吗?”
第319章 似长春
齐淑眼圈红了起来,道:“臣妾谢母后指点。”
“嬉妃和婉妃出了事,虽然四妃连去二妃,但皇上不曾褫夺封号,你也不要心急,嬉妃既去,你做皇后的,自然要先为皇帝孕育嫡子。”
齐淑便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句话却让她心里复又冰冷起来。
萧太后道:“好好安排好宫里的嫔妃侍寝。你是皇后,原先有嬉妃在,皇上又宠爱她,就算是哀家说皇上,皇上也不听,何况是你呢?哀家也体谅你那会子的难处。可现在嬉妃不再是个阻碍了,你若还是不能让宫里的女人为皇上开枝散叶,这便是失职了。”
“是。”
齐淑回到坤宁宫,拿了茶盏想摔,到底还是没摔下去,沉着脸道:“去,传我口谕下去。婉妃患有恶疾,需处静室调养治疗,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景阳宫正殿。再和那些嫔妃们说,长春园和嬉妃的事是皇上亲自料理的,谁也不得瞎猜暗传,更不得私下里打探!管好自己手底下的人,若触怒龙颜,本宫也保不了她们!”
前脚传口谕的太监刚走,齐淑便将白芦叫了过来,道:“你去景阳宫,”她揉了揉额头,道:“景阳宫不合再有旁的嫔妃在了,让她们拾掇拾掇,搬到晚晴宫去。”
虽然有皇后极丰厚的赏赐,权妃还略显稚嫩的脸上终究也是露出了怒色。
她尚未承欢,结果宫里又因为婉妃“恶疾”,从景阳宫一下子搬进来若干嫔妃,住到了晚晴宫的侧殿中,怎能让她不气郁?
齐淑听手下的人禀告权妃将一屋子的东西都砸了个七七八八,只细细的品了口茶,道:“从本宫的私库里,再配上差不多的送过去。权妃是权老将军的孙女,就这么一点儿血脉,任性一些也是有的,毕竟年纪还小。”
回禀的太监自是聪明的,权妃得了“任性”、“年纪还小”的评语,看来侍寝这活儿,且还有的等呢。
看着人都退了出去,齐淑轻轻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权妃还能发泄不满,可她这个皇后要怎么办?
想到今天萧太后的话,她的手禁不住又抖了起来。
她的嫡子,是她低了头,以不再干涉皇上独宠嬉妃为代价换来的!和太后什么相干?
太后那样的口气,仿佛嬉妃这障碍是她替自己解决的一样!
现在嬉妃无缘无故的得罪了皇上,她凭什么要再将皇上分出去侍寝?还成了她的责任?
然而若干的不甘,和内心的微酸,最终还是只能在皇后的名头下,化成一声长叹。
她走出了寝宫,对着白芩道:“去请娄公公过来。”
————
三月底的天气,南方已经有了些许的暑热。
恰好今天又是个极晴朗的天气,大太阳晒在官道上,赶路的人个个全身是汗,偏偏一丝儿风都没有。
官道上驰来数骑快马,为首的一个背着明黄的包袱,后面紧跟四人,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城门处,向那城门守卫出示了令牌,便进了霍都。
那城门的守卫,看着这五人策马奔去,还未及喊一句“走错路了”,便已经看他们拐了个弯儿,不见影儿了。
守卫便嘟囔着道:“李大人不在霍都,这旨意也不知道传给谁的。”想了想又道:“不对啊,传给谁也应该往都护府走啊,怎么反而往反方向去了?”
那五人极熟练的向目的地奔去,街道旁的人纷纷避让,渐渐地人烟渐少,眼前一线白色的院墙显露出来,在阳光下愈发显得墙体干净洁白,墙内的草木青葱郁郁,看在眼中,便觉得心里边儿有了丝丝凉意一般。
为首的下了马,直接到园门处,并不多说什么,只清咳一声,到:“有圣旨。”
看门的不过是和檀板儿、松香相仿佛年纪的小厮,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听都没听到过!
他看眼前这几个护卫打扮的人,也顾不上敢去盘问真假,急忙返身向园内跑去。
为首的才细细的打量起这座萧园来。
萧园并不像一座寻常宅邸,这么长的一截院墙,连个正门都没有,只有个园门,从园门口望进去,里面曲径通幽,花木扶疏,极是端丽。
他们等了没多久,萧迁已经匆匆走来,见到这几个人,眼睛微眯,他们身着的是宫内侍卫的服侍……
想到此,他忙拱手施礼道:“见过上使,正在摆设香案,请上使随我来。”
说罢便有勤快的仆役将几匹马从侧边带了下去,饲喂草料,萧迁引领着五人进去,寒暄道:“不知上使贵姓。”
为首的那个身上的明黄包裹已经被他捧在手中,倒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样子,平和道:“不敢当,免贵姓刘。”
“原来是刘大人。”
刘大人也不是的将眼光放在萧迁身上打量。
萧迁一身白色的便服,宝蓝色的丝线在领口和袖口处都绣了别致的兰草纹路,外面是一件同色的长褙子,头发整齐的束起,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发髻上,腰间隐隐约约显露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佩,不知道哪位手巧的用了宝蓝色的线绳儿做了吉祥云朵络子,这一身当真是雅致讲究,气度非常。
这位世子和当今的圣上有些相像,只是更多了些儒雅和恬淡的书生气,三绺不长不短修剪的精致的胡须随着他走动微微拂动,并不显得老态,反而只觉得别有一种岁月淡泊的、成熟的天然态度。
若是往常,刘大人没有这样的资格与萧迁并列而行的。
萧迁是怀远侯府唯一的嫡子,以后是要袭爵的,更兼太后娘娘便是萧家人,这位萧迁,实是当今圣上的堂舅!
而今,借了这一道旨意,他才侥幸能同行。
想到这道旨意,他不自然的转移了目光,又打量起萧园的草木来,他在连城宫中做着禁卫,倒鲜少能看到南派建筑风光。
一观之下,觉得每一处眼前景致都随着他沿着卵石小路所行而不同,次第展现,时而飞檐一角,时而老枝探头,时而湖石穿径,当真是处处都独具匠心,和连城宫内的长春园有些类似。虫不老说今天的第一更,(⊙o⊙)嗯~打算从今天起早上设好一天的定时更新,这样会准时一些~谢谢大家,么么~
第320章 不负君
不多时已经到了会客之处,香案早已备好,刘大人便解开了包袱请出了圣旨,走到香案后,看到萧迁已经潇洒的撩袍端带,极恭敬的跪了下来,他这才展开圣旨,宣读起来。
萧迁脸上丝毫没有什么触动,只是叩头谢恩后站起身来接了旨意,又让人供上,这才示意旁边的人递过来早已备好的谢仪,这一套下来,自是分毫不差。
到此时刘大人也不得不钦佩萧世子的涵养气度,想了想道:“那萧世子……”
萧迁一笑,道:“既是圣上旨意说即刻启程,我便不好再耽搁,请刘大人和几位大人稍后,我交代一下内眷家事,即便动身。”
他姿容风仪极佳,风度翩翩,态度又好,刘大人也不好拒绝他的请求。
再说,与家眷交代一声原本也是情理之中,刘大人便点点头道:“萧世子尽管安排,妥贴了我们再启程。”
萧迁拱了拱手,转而向竹园走去。
但他尚未走到竹园,事实上他不过刚从客厅那边到了二进的莫忘居那里,赛观音便已经在那候着了。
她神情自然是担忧的。
萧迁笑了一下,迎了上去,道:“观音。”
“有旨意?”
萧迁点点头。
他一个没有实权的侯府世子,任的官职是在曲部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地方,皇上有什么必要亲自派了人传旨命他返回上京?
若是公事,完全可以下令到霍都,由霍都的官员告知一声就是了。可皇上派的人,是内宫侍卫……
唯一的原因,就只能在商雪袖身上。
萧迁不想瞒赛观音,道:“商雪袖在宫里恐怕是出事了。”
赛观音一下子便扶住了他的双臂。
商雪袖“归隐”之后,萧迁曾大病一场。
商雪袖死心塌地要跟着走的人——这人哪怕是任何旁的一个,萧迁若不愿,都会想方设法搅黄了这件事,可唯有这个人是皇上,他只能束手无策。
病好之后不久,徐治得了文又卿的赏识,更名徐碧箫,在一众青衣名角儿中异军突起,不过几个月,便已经和商雪袖亲授的李玉桃齐名,萧迁这才不再耿耿于怀,看通透了许多。
商雪袖已经做的够多了,缘何不能有个她想要的归宿?
只是他到底心中有隐忧。
而今这隐忧恐怕是成真了。
萧迁安抚的拍了拍赛观音道:“我若说这旨意不妨事,我自己都不信。既然牵连到了我,无非就是有人知晓了七八年前的事……”
他看到赛观音露出懊悔的神色,微笑着道:“时隔太久,九龄秀那会儿什么都不懂,我又太过自负,目中无人。出手救她,也丝毫不曾考虑过要维护她的名声,难免漏了出去,被人知道……这样的事辩不清。”
他看尽了世间百态,整日里戏里戏外的揣摩,自是懂得皇上的心思。
若是男人对女人起了疑,便处处生疑,几乎没有消除的可能!
且不论当时出手那个晚上,就算是商雪袖在萧园里不明不白住了三年……也无可争辩。
若商雪袖不过被皇上视作玩物,他尚能活命,只是商雪袖却太过可怜;可若皇上对商雪袖有情,这些往事,足够那位对他起下杀心了。
想到这里,萧迁道:“我有信在书房,你按照信上所说,将这萧园卖掉,卖掉的钱……”
他平静的交代道:“分给园中那些女子吧,也足够她们安稳一生,你遣走她们,一个都不要留。”
赛观音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说的话。
萧迁露出了多年未见的有些俏皮的神色:“只有你,你一定要等我。你去上京吧,勤打听着些……若我死了,你要么陪我死,要么替我守着。”
他顿了一下,轻轻用双手捧着赛观音的脸,道:“就当你替我找那么些个女伶的惩罚吧——你看,最后一个,踢到铁板了吧?”
赛观音便看着萧迁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她将萧迁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去,后退了几步,庄而重之的施了大礼。
“妾身定不负君。”
————
门声响动,商雪袖勉力睁开了红肿的双眼,她有些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看到进来的是萍芷,才放缓了一口气,肩膀也塌了下来。
“萍芷,”她眼睛亮了起来,在这黑暗中,如同两颗星子一般:“皇上那里……”
萍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歉疚的表情——她不是没努力过。
长春园被封,只有她和宋嬷嬷被皇上留了下来,移到了醴泉宫当差,她这样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说话?只得想方设法的把一些以前嬉妃娘娘用过的物件儿在皇上面前露过,可皇上明明看在眼里,却仍是不发话。
那两颗星子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商雪袖两行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我受不了了,萍芷……你救救我。”
萍芷快速的放下了碗碟,道:“娘娘,您这是什么话呢……又没有人敢要您的命,您别多想,皇上只是一时置气。”
“不,不是,你不知道……这里的人,他们对我……”
萍芷看着她嘴唇发颤、快哭出来的样子,出言安慰道:“您用些饭,您看这餐饭仍是由四喜精心打理的,一点儿都没变,是照着您喜欢的式样送的,可见皇上心里还记挂着您。”
商雪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眼泪流了更加汹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去找找宋嬷嬷,我想见宋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