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祁环居请来的锁鹤阁看守,寅逸妖王熟悉锁鹤阁,顺带也熟悉了宗家的一切。他带了七浮去寻三帮派的领头人后,又送雨麦进了宗家,而后又转去协助七浮。
毕竟比起宗家,锁鹤阁对生命的威胁要大很多。
顺着气味,雨麦总算平安地寻到了风见月。可一来就见到如此一幕,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竟和她的死敌相拥,用的还是她的原身,她心里不禁恼火起来。
可恼火归恼火,她现在毫无办法。若是动一动风见月,七宗榆定会醒来,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因而也救不走风见月,反而还要将自己也搭进去。
风见月亦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抬头看向雨麦,却不敢叫出声,只得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怕惊动七宗榆,雨麦连传音都不敢用。上回险些被他烧坏脏腑,这心理阴影如今还在,如今的雨麦已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冲着风见月微微摇头,转身便要跃下窗台,身后骤然袭来热浪。
雨麦扭身躲过妖火,再想跃下去的时候却撞上了结界。她恨然转头,七宗榆正以一个妖娆的姿势侧卧着,眼里含笑望着她。
“跑啊,不是很能跑吗?”他说完打了个哈欠,捞着风见月起身,只着一件浅红睡袍,慢慢走向雨麦。
雨麦迅速蹿下窗台,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七宗榆抱着瑟瑟发抖的风见月,就在书桌旁靠着,掩口微笑。
“来了还走什么?小猫妖,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妖王布下的结界么?”
第47章 047 柳暗花明
锁鹤阁中, 在寅逸妖王的指引下,七浮顺着暗道,终是看见吕重青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尽头。
虽一路上平安无事, 但七浮心中疑云始终不能散去。这被浮君称为寅逸君王的大妖, 为何会以“风浮”称呼他?“浮君”这个名字,他早知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代号, 但未曾想过浮君竟是风氏后人。
如此,想来风见月的前世与浮君互为兄妹, 也不是不能解释了。
再有的疑惑, 便是寅逸妖王为何不带三帮派的领头人走出锁鹤阁。因他与这位妖王还不甚熟, 一路走来也不曾问,不过他倒是见寅逸妖王几次看向自己,却次次都是欲言又止。
锁鹤阁既然是宗家的地盘, 凭宗家的势力,雇佣别的妖王亦有可能。或许寅逸妖王是忌惮其他妖王的威胁,纵然与浮君关系再好,他却也不敢将事实道出。
七浮抚着胸口的主仆印记。若顺利, 雨麦应当已潜入七宗榆的横玉楼,但愿她回来时能够平安找到自己。
他却是不知自己已入了陷阱,通往横玉楼的暗道不止一条, 但除了吕重青他们走的那一条,别的地方皆设下了幻境。
寅逸妖王大约没料到,七宗榆在他不注意之时,已派了旁人悄无声息将暗道多开辟了几条。
七浮疾步而去, 第一眼见到的是秋晗子,他一声“三长老”还未喊出口,周围气息忽变,阴森森的暗道之中,瞬间充满了毒气。
好在七浮对气息的变化很敏感,当即聚起灵力护住自己。耳中捕捉到轻微的机关开启之声,他抽出弯钩利刃,循声甩动弯钩,击落第一批袭来的机关,而后抽身向外奔去。
有些棘手,是他未考虑变故。
他还是小看了七宗榆的准备程度。
奔逃过程中,七浮凭借灵力的感知,绕开脚下一个又一个机关。抬头只见眼前有藤网阻路,他连符咒也不用,挥出的利刃带着一蓬妖火,当下将藤网破开一个大口。
前方却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蟒蛇吐信声。七浮打了个激灵,握着弯钩利刃在原地呆了几秒,突然撞向右方。
只是右方无路,他硬生生撞在一道石墙上。
七浮咬了咬牙,又将弯钩抛向左方,回应他的则是一声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三面都是死路,唯一可能是道路的地方,又有他最惧怕的蛇拦路。
他抬头看着头顶厚实的石壁,叹了口气,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把心里的恐惧扇走。
这可能是他第二次直面蟒蛇。
第一次是七岁那年跟同门师兄师姐一起出任务,因七浮要给药堂收集些蛇毒,便跟去了。等师兄师姐将为祸一方的毒蛇精除尽后,七浮拿着特制药瓶在毒蛇尸体上收集毒液。
他没有想到,同去的赤梅阶师兄师姐也不曾想到,毒蛇精栖身的洞穴中,竟然还盘踞了一条蟒妖。
后来赶到的师兄师姐,还是被庄逍领来的。那会儿七浮已经被蟒妖勒得陷入半昏厥状态,师兄师姐再迟一步,他便要成为蟒妖的食物。
而他也是在那时认识了庄逍。
眼下……庄逍不会带人来救他了,他放出灵力,感知到藤网之后有足足五条蟒蛇。好在这些蛇身上都没有妖气,只是普普通通的蟒蛇。
环顾四周,肉眼可见浅橙色的毒气正在聚集,且还在一点点腐蚀他的灵力护罩。七浮挪到洞口,在脑中大致描绘一个路线后,霍然运起身法冲向洞内。
为了方便感知蟒蛇的位置,他必须将灵力外放。浓郁的灵力,如同补药一般吸引蟒蛇过来。
七浮落地之处,便有蟒蛇尾巴凌空甩来,再不就是蛇头追着他重重砸下。他心中想的是先将这些蟒蛇引到离出口远些的地方,如此,他便可以凭借轻功轻松脱困。
虽未化妖,这五条蟒蛇的灵智却不低,还知道要堵住出口。看着五条蟒蛇默契地放弃追逐他,转去游向出口,七浮心中暗暗骂着,不敢再停留,纵身追了上去,
一定要在出口被堵上之前出去!
然而只跑出十余米,七浮突然感觉到腿部传来刺痛。他低头看去,自己的绑腿已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露出肌肤来。
而此时暴露在外的肌肤上正横了一条血口子,从中渗出的血,呈现着黑紫色。
呵……中毒了。
眼见着出口就要被堵上,七浮取出一张符纸,上面以他的血写着一个“锁”字。
正要汇聚一处的蟒蛇嗅到血气,当即发疯似的转过蛇头。但见眼前扑来一人,手中握着血色锁链,一把向它们甩来。
为首的蟒蛇张开巨口,咬住血链,蛇头一甩,将血链扯碎。另四条蟒蛇纷纷效仿,片刻后半空中漂浮着破碎开来的血链。
见状,七浮反而释然。他撮指念咒,只听得蛇头砸地的声音轰然响在耳旁,血链穿透五条蟒蛇的头部,又连到一起,将五条蛇牢牢束缚在地。
以胜利者的姿势,却是跌撞着踩着蛇头走向出口,只见面前又是一张藤网,七浮再度挥起利刃,将之斩开后继续前行。
腿上的毒素已经扩散开,以他的经验,隐隐猜出此毒是能使人陷入幻觉的,时间不多,他必须赶紧寻地方祛毒。
走到一处岔路口,眼前不知怎的恍惚起来。七浮揉眼再看,已然置身一片茫茫的雪原中。
……此地是幻境,还是他的幻觉?
七浮只觉头疼得厉害,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去,寒冷自腿部的伤口进入体内,与疼痛一起麻痹他的神经。
当他还要跨出一步时,却是支撑不住软倒下去,脸重重贴在雪上,冷得他几乎麻木了。
七浮哆嗦着将利刃横过来,咬牙在自己胳膊上划出条口子,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可失血却反而加快了毒素在他体内的扩散,他几次试着挣扎起来,最终还是放弃了。
好冷,若是在这时……有雨麦的妖火就好了……
“雨麦……”他不甘地低唤一声,双眼慢慢合上。
他想的妖火并没有来,却感到有一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这双手,纤细而柔软,却不是他最熟悉的手。
这是一双沾满过鲜血的手,手的主人绝不是雨麦。她是何人,究竟是何人……
未等他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方才还捧在他脸颊上的手,骤然印在他胸口有着主仆印记的地方。
七浮忽然意识到手的主人想做什么,他一把抓过那双手,却无力将之从自己胸口移开。
主仆印记一旦被毁去,渡给妖侍卫的灵力会全部回归主人身上,而妖侍卫亦会受到重创。雨麦的身体便是由他的灵力构成,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主仆印记毁去!
他深吸一口气,骤然睁开双目。眼里的画面仍是茫茫雪原,但毁他主仆印记之人的脸,他真真切切看清了。
一瞬间,整片雪原都寂静下来,只听得那一声“芝谣”的怒喝,继而响起的是女子的痛哼声。被他一掌击飞出去的芝谣,半跪在雪地上,嘴角挂下一缕血线,满眼惊愕。
彻底激怒七浮,除了伤他妹妹,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伤他的猫。
七浮抚了一下胸口,短短时间里,主仆印记竟已被消去大半,雨麦危险了。
疾步向她走去,蹲下身一把卡过她的颈子,七浮冷声道:“我早就猜到你有问题,眼下,你自己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嗅到了沉香的味道,你从不爱熏香,想来你应是才从七宗榆那里过来。”
芝谣偏过头,没有说话。见状七浮还想再问,手中却握到了毛绒绒的东西。现出原身的芝谣自他手里挣出来,夺路而逃。
七浮当即起身追去。银狼在雪原中奔逃,与雪原的颜色几乎混为一体,但到底逃不过他的灵力感知。
追了芝谣良久,周围场景渐渐恢复如初。七浮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腿部,绑腿上只有一些泥,连一点破损也无。方才诸景,皆是幻象。
……
听着角落里传来女子咳血的声音,七宗榆顺着怀中猫形风见月的毛,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什么主仆?就你们这种分头行动的蠢物,也配叫做主仆?苦头吃得够不够?”
他的笑声令风见月毛骨悚然,但她眼下只能以猫形现身,只能焦急地看向雨麦藏身的地方。
“要我说,你还真的不如我的伽南识趣。”七宗榆说着又挠起风见月的下巴,“你们之间有趣的主仆关系,也不过是单相思罢了。他要是心里真的有你,又怎么肯让你独自来我楼中冒险?”
主仆印记突然被消去大半,雨麦感觉体内妖气正在不断流失,鲜血遏制不住地从她口中淌出。
她已无法维持变化,显出人形倒在一张古琴旁,茫然地想着七浮究竟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无沉没有见到三帮派的首领么?还是……在半路就被杀了……
七宗榆的声音慢慢逼近:“躲什么呢,这是我的书房,你还想怎么躲?”
雨麦蜷缩在地上。眼下这种状态,她其实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出去了。
将喉中的血咳出,雨麦扶着古琴直起上身,看向七宗榆的目光仍保持着平静。
她动了动唇,终是道:“把她放走,我留下来随你处置。”
七宗榆冷冷一笑:“你说放走就放走?哪有这么轻易的事。猫儿多么好玩啊,我为何要放走这个有趣的小家伙?”
眼睁睁看着雨麦吐血,风见月快要哭出来了。她不安地扭动起来,想挣脱七宗榆,扑向雨麦。
脑袋被一只手狠狠往下按去,疼痛让风见月惨叫起来。她一爪子挠向七宗榆的手,想让他松手,却是徒劳,加在她脑袋上的力道又增大了几分。
“原来猫儿都禁不住夸吗?”七宗榆的声音幽幽传来。他从袖中抽出浮君的铁扇,打开尖刺的机关,“胆敢再动一动,我就把这些刺扎到你身上……”
突如其来的风刃将铁扇打在地上。七宗榆惊讶地转头,未等他开口,手中的风见月已被对方夺去。
身披裘绒的狼妖,抱着风见月在他视线里出现。
芝谣安扶着受惊的风见月,感受到他恼怒的目光,她亦抬眼凶回去:“原来长公子是个食言的伪君子,几个时辰前还应了我的话,如今我才走开多久,这就不做数啦?”
雨麦亦看清是她,当下露出惊异的神情。不等她问,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芝谣身后出现。
第48章 048 暂且离开
跟着芝谣走出暗道, 却是入了这座横玉楼,七浮倒不觉得意外。
见雨麦慢慢从视线中站起,胸前鲜红晕染大片,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只想立即冲过去抱过她,离开这处炼狱。
可在两名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人与妖面前, 他不能。
七宗榆正悠悠移来,目光却看向芝谣, 毫不迟疑地呵斥回去:“动一动又如何?简单不过的皮外之伤, 莫非你还救不得了?胆敢将外人带入这里, 你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七浮在一旁冷冷盯着他,将周身灵力缓缓聚于右手,利刃被他缩在袖中, 只在指缝之间露出些许寒光。
回应七宗榆的是芝谣轻轻一哼,当着七浮的面道:“她们乃是钥匙与锁,你要是敢伤了她们之中任意一个,妖王们不会放过你。”
“呵!哈哈!小狼妖真会说笑, 世间不止这两妖可以充当钥匙与锁,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妖王想她们死,才有了所谓的血白璧之择。”七宗榆走到被她打落的铁扇旁, 信手一招,“这扇子的原主之死,不也在你们的算计之中吗……”
铁扇才升至半空,一道银光迎面而至。见七浮正将锁链另一端的利刃朝自己划来, 七宗榆讽刺似的一哼,挥出妖火隔开两人的距离,顺手一接,将铁扇接回手里,继而反手一划。
七浮抬手挡住了扇面,左脸却传来刺痛。他将目光下移,但见铁扇边缘露出尖锐的刺,自己的一缕血顺着灰白的扇面淌下。
也不知尖刺上有无淬毒。他根本来不及多想,缠绕到手上的妖火,迫使他不得不继续投入战斗。
对这个深恶痛绝的弟弟,七宗榆根本懒得多言。虽知伤害七浮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相同的伤,但他现在似乎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将七浮逼退之时,他随意瞥了一眼对方脸上的伤痕,自己脸上亦是蚁噬一般疼痛。
握紧利刃,七浮眼中闪过讶色。此人当真是狠,明知伤他无异于伤自己,竟还毫不留情地出手,也不怕与他一同倒下。
事实上七浮未必敢动七宗榆,芝谣还在一旁观战,怀中抱着和雨麦本体一模一样的猫,想来那或许是风见月。他不知此时此刻的芝谣是敌是友,倘若他出手过重,威胁到七宗榆,若芝谣出手,他能在她手下撑多久?
而他们所提的“钥匙和锁”,他凭着浮君的记忆,如今已经明白了几分。妖为钥匙,人为锁,一个能够开启妖界入口,一个能牺牲自己而封印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