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只得忍着心里的憋屈招供道:“本月十五日夜里,因醉酒见张都监府里的丫鬟貌美,见色起意,意图奸污。”
知府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让两边士兵停下棍棒,道:“就是如此。”
说罢让捕头取来长枷把武松枷了,准备明日问斩。
其实这个罪名顶多打几顿板子后发配别的州府就好了,然而这府衙上上下下都被张都监打点了一番,自然是想把武松往死路上送,也因此,对于这个判决,众人心知肚明,无人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当案的叶孔目阻止道:“此人是有罪,然而并不是罪不可赦,望知府大人明察。”
这位姓叶的孔目为人忠直仗义,是非分明,虽收了张都监的银钱,但也不愿武松被冤枉至死。
知府皱了皱眉,心里暗恨叶孔目不识时务,又来搅局。
奈何这叶孔目虽然官低他一级,但在判决罪人的时候还是要听从叶孔目的意见,然而他已经接受了张都监的示好,又怎肯轻易饶过武松。
只听知府说道:“这厮之前身上就背了两条人命,现今再犯罪过,两罪叠加,唯恐下次再伤人,如何能饶的了他性命?”
叶孔目对知府的为人秉性也十分了解,执着道:“此人罪不致死,还请轻罚。”
那知府与叶孔目僵持了半天,没有个结果,最后知府气冲冲的令人先把武松打入死囚牢中,先□□了在牢中。
不说武松在牢里如何受苦,倪溪一路赶到城外快活林,远远就看见了丁字路口那个独特的酒店,她知道这是施恩在快活林的盘踞点。
倪溪在店门口站了会儿,只见进进出出的人要么是来往的商贩,要么是一些闲汉,几乎没有什么女子在这店里。
再看看那里面的酒保小二,一个个五大六粗身材高大,都不是等闲之辈,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这家店的不好招惹。
事情紧急,倪溪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的酒保见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孤身一人到店里来,愣了下,还是招呼她坐下后问道:“小娘子要些什么吃食?”
倪溪正色道:“奴有要紧事找你家店主人,烦请通告。”
那酒保上下打量了倪溪一眼,见她生的貌美,心想恐怕是过路的妓,女想要趁食来参见他家主人的,这种事也有很多。
他很快就去叫施恩了。
倪溪坐在桌旁等待着。
没过多久,就从酒店里间屋出来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二十四五的年纪,白净面皮,唇边留着些许胡须,明明长得十分秀气却有种江湖莽汉的味道。
倪溪心知这就是金眼彪施恩了。
不待施恩说话,倪溪盈盈一拜开口道:“武都头有难,烦请施大官人相助。”
施恩一惊,他看着面前这个生的楚楚动人,姿容娇美的小娘子,并不曾听武松提起过这么个人来。
他问道:“你是何人?如何得知的消息?”
倪溪恭敬的说道:“奴是张都监府中的养娘,与武都头相识,因此特来送消息与施大官人。”
她注意到施恩听说她是张都监府里的人变幻不定的脸色,心知坏了。
施恩肯定对张都监没有好感,她这样说只怕会适得其反让施恩怀疑她的目的。
倪溪在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后,垂下美眸,含羞带怯的说道:“施大官人不知,奴被夫人许给了武都头,只等择了良时就成亲。”
“没想到武义士突遭大难,被人诬陷送到了府衙,此刻只怕凶多吉少,还望大官人施以援手……”
说着说着,倪溪眸子里有泪光隐约可见,让人不禁生怜。
原来是个为爱奔走的小娘子!
“难得小娘子对兄长的拳拳心意,此事我定当告诉兄长。”
施恩对倪溪放下心来,只是听倪溪这么一说,他也担心起武松的处境来。
“小娘子且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不去救他,更待何时?”
有施恩的这几句话,她跑的这趟值了!
倪溪深深的对施恩道了个万福,“多谢施大官人。”
倪溪与施恩告别后,又匆匆往府里赶,她若出去太久,只怕也会让人怀疑的。
第38章 玉兰篇(11)
施恩收得倪溪的报信后, 慌忙回到城里去找自己的父亲老官营商议,之前派出去打探的人已经把消息带回来了,武松在府衙吃了一顿棍棒后被关押在大牢里,只待处决。
父子两已猜到是那张团练为了替蒋门神报仇, 与张都监一起设毒计陷害武松, 想要了武松的性命。
施恩气的跳脚大骂了这三人一番,道:“都是我不好, 若不是当初为了赶走蒋门神让兄长替我出头,如今怎会遭此大祸?孩儿定要想方设法救出兄长来,只是不知从何下手……”
老官营对武松的观感也不错,沉吟了下道:“我寻思起来, 武松就算被设计了, 也不该当死罪,张团练既然能买通府衙上下, 你如何不能去买通?只要买通两院押牢节级, 先想办法把武松性命存下来再说吧!只是这买通的银钱, 恐怕……”
恐怕不是个小数目……
施恩自然明白, 然而与兄弟情义相比,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施恩双眼一亮,道:“多谢父亲,孩儿知道如何做了。”
从老官营那里离开,施恩立刻取了几百两银子, 去找他那位姓康的节级朋友, 上次就是康节级告诉他张团练与张都监是结义兄弟的。
康节级得了一百两银子, 答应厚待在牢里的武松,不让武松受半点儿苦,又向施恩推荐了叶孔目,如今唯有叶孔目能救得武松性命。
施恩又去找叶孔目,叶孔目本就想饶过武松,只可惜那知府不愿意,此时得了施恩的一百两银子,不辞辛苦的把那文案上的罪名改的轻之又轻,只等判决了。
做好这一切后,次日在康节级的带领下,施恩带着准备好的酒肉果品去看视武松。武松在牢里猛然见到施恩过来,惊讶道:“兄弟你如何过来了?”
施恩走上前,眼见武松头发凌乱衣衫上还有血迹,不禁流下泪来,愧疚道:“连累兄长为我受苦了……”
武松对于身上的伤口,毫不在意,安慰道:“不过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是那些小人害的兄长如此!”
施恩恨恨擦了把眼泪,将酒食拿给武松吃,附耳低言道:“兄长你且放宽心,我已与叶孔目说好了,他会护住你的性命,等你出来后再说!”
武松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已做好了越狱的准备,此时听施恩这样说,放下了那心思,感动道:“不枉你我兄弟一场,有劳你了!”
他又想到自己昨日才被押入大牢,施恩是如何这么快得知消息的,便又问询施恩。
提起这个,施恩眉开眼笑起来,赞道:“此事还多亏兄长你那相好的,若不是那个小娘子赶到快活林给我传递消息,恐怕我现在还不知兄长你受大难了。”
“兄长目光如炬,有如此佳人在侧,小弟佩服。”
对于倪溪敢背着张都监出府为他传递消息,施恩是无比赞赏的,也因此不惜浪费口舌大大的赞扬了一番。
倒是旁边的武松,听的一愣一愣的,皱眉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有相好的了?”
施恩停下话语,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可那小娘子说你与她已有婚约在身,就等择日成亲了,兄长你又何必瞒我呢。”
已有婚约?
听施恩这么说,武松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只是又不太确定……
他又问道:“你说的那小娘子可知她姓甚名甚?”
施恩这才想起来竟忘了问那个小娘子的名字,一拍后脑勺,懊恼道:“昨日情况紧急,忘记了。”
“对了,”,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补充道:“那小娘子好像说过她是张都监府的养娘,与你是在都监府相识得!”
就是她了!
武松此时已经确定了,施恩所说的那个小娘子就是倪溪。
虽然自己他的心中百感交集,既感动于倪溪的付出,又忧心自己会耽误倪溪,叹道:“我武松何德何能,让她如此费心……”
武松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人,对于倪溪的这份情,领了。
再说倪溪,回到府中幸好没有人多问什么,相安无事的度过去了。
对武松,有施恩在倪溪倒不是那么担心。
张夫人也已听说武松的事,感叹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倒是没有多想什么,把倪溪叫去安抚了几句。
本要再为倪溪重觅良人的,被倪溪拒了,她本就无心嫁人之事,也没有心思去想。
此刻,唯一担忧得就是两个月后武松的复仇。
任务的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不管倪溪愿不愿意,时间都不会停留,一晃很快两个月就过去了。
在这两个月里,有康节计的照管,武松虽然在牢里但过得丝毫不比外面差,而叶孔目,也一力为武松主张,因此案子久持不下。
久了,那知府也心生备懒,反正银两收了该做的做的,不愿再去管了。
武松的判决也下来了,脊杖二十,刺配恩州牢城,又在武松面上刺了金印,此案便草草了结了。
武松忍着心里的闷气,本想着此事就算了了,谁曾想张都监等人又见牢里让武松逃脱了,不甘心便又买通押送武松的两个公人。
武松看出不对劲,心里冷笑,一路上小心的提防着,等到了飞云浦,见有两个提着朴刀的精壮汉子在那等待着。
他冷眼看着这四人在那挤眉弄眼,打着暗号不怀好意,很明显这几人是一伙的,想要趁着这里荒郊野外人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武松是谁,何等的英雄,一身神力,武艺惊人。
行走江湖多年,也没有谁能害的了他,又怎会被这四个人轻易的害了。
等到这四人对视一眼提着刀上前,武松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下就把四人掀翻杀了。
虽然杀了他们,心里那口闷气越加强烈,武松心想自己当初也不曾要了蒋门神性命,他们却百般的想要这里的命。
若不杀了蒋门神张团练张都监这几人,实在是太难解心头之恨。
他提着朴刀,踟躇了半晌,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索性返回去赶回孟州城中。
此时已入夜,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天上一轮圆月挂空,疏星点点,月明星稀。
倪溪这些天忧心武松的事,人也消瘦了不少。
今夜,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觉,又见外面月色甚好,干脆随意的穿了件披风,想去花园里转转。
深秋时节,花园里的许多花已枯了叶,唯有那菊花芬绽放,月光下黄灿灿的一片,倒也是有种格外的美感。
秋风习习,一阵阵寒意袭来,倪溪不禁拢了拢披风,挡住那渗人的冷。
站在花园里,她静静的看着后堂深处的鸳鸯楼,此刻还是灯火通明,听人说今夜张团练张都监这三人正在那里饮酒作乐。
这三人,还不知道他们命不久矣,也算是临死前的狂欢吧。
可惜,自己不知道武松到底什么时候来,只能根据原著猜测大概就这两天了。
她不会同情这三人,他们本就为非作歹死有余辜,那张团练这几日来府里格外的勤快,昨日还趁机摸了一把倪溪的手,把倪溪恶心了好半天。
只怕没多久,张都监就会又重提把倪溪许给张团练的事了。
倪溪一时之间只觉得忧思难解……
突然,她耳边听到了“扑通”的一声,这声音沉闷,像是从花园墙角那边传来的。
大半夜的,把人吓一跳。
“谁?”
倪溪立刻警惕起来,她悄悄移着步子,一边说一边往光亮处退。
过了好半天,都没有人回答。
倪溪以为自己出现出现了幻觉,她朝那处看去,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说不定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路过。
倪溪正待转身离去,突然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叫住了她。
“是我。”
这个声音刻意压的极低,从那个黑黢黢的角落里传来。
这声音,是武松!
月光下,她在明武松在暗,看不见武松的人影,只有黑黢黢的一团。然而她却能感受到,那一双锋利的目光,正静静的落在自己的身上,意味不明。
倪溪一惊,他不是在牢里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武松来这里,而且是深夜越墙而入,总不可能是来都监府观光的吧。
只有一个可能。
他,要来复仇!
一想到那血流成河横尸遍地的场面,倪溪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偏偏这杀星现在让她撞上了,想到原著里那些倒霉撞上武松的小厮丫鬟无一不被武松杀了,自己简直是命运堪忧啊!
武松该不会也把她杀了灭口吧?
她想转身就跑,跑的远远的,她还想尖叫,把府中的其他人都引来……
可是她不敢。
以武松的本事,恐怕自己还没跑几步,就会被揪住,然后往心窝里来一刀,步了原主的后尘。
就在倪溪在冷风中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武松又说话了。
“玉兰,你先过来。”
万籁俱寂,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杂音,武松的声音就这样清晰的传到倪溪耳中,声音淡淡的,听不出里面的喜怒。
第39章 玉兰篇(12)
倪溪立在原地踟躇了下, 最终还是不敢逃跑。
她迈着慢吞吞的步伐往那角落里走去。
一步,两步……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自己的心也跟着忐忑起来。
碍于那压迫性的目光,倪溪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得过去, 等到两人离得一尺来远, 倪溪连忙停下来。
离得近了,倪溪这才看清武松此刻得样子。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束着, 鬓边垂着几缕乱发,面颊上又多了一道金印,透出几分沧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