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看守材料的工人,老赵把这些废弃打包带收拾整齐,准备全带回去。
陈琪和赵敏虽不明白他拿来做什么,也帮着捡。
赵敏随手捏了捏,很硬,表面光滑,看着也不像能吸水的,能干什么?赵敏百度一下“编织带”没找到,拍了照片去搜,才发现这种东西叫PP打包带,一次性用品。优点在强度高、韧性好、磨损少,物流捆绑专用,他们捡的废弃物,看着光洁如新。
赵敏灵光一闪跑到车上拿出相机,拍摄了他们在工地捡东西的场景。
等老赵陈琪捡完回到车上,看材料的工人才从简易房里探出脑袋:“这也拍,捡来能干什么?还开车车来,有钱人真奇怪!”
回到半山腰的院子,老赵赶紧去杂物房翻工具。当初建房子的时候,还剩了些质量不好的钢筋,老赵量了尺寸,把钢筋搭成架子,然后翻出PP打包带往上编。等老赵开了头,赵敏才看出来,“爸,你要用这个编背篓啊?”
“可不是,和竹编一个道理。可这编织带看着多好看,绿得发亮,还不会坏,上回我在工地做了两年,编织带扔在院子里,任那风吹雨淋都没坏。”用钢筋做骨架、用PP打包带编外观,在老赵看来是最实惠的。
赵敏总能从这些微小的细节,窥见老赵曾经生活的简朴,俭朴到抠搜的地步。曾经他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有钱,要把所有的钱都留给自己。那些留下的钱,就是他这么省吃俭用,捡工地上的废弃物当做生活用品,一点一点积攒的吧。
而自己,连这东西的名字都叫不出来。赵敏眼角微湿。
赵敏回屋找出几件老旧的破衣服问,“这些衣服还要不要,我逢个背篓带。”
“哈哈,你从哪儿翻出来的,不要了不要了。那件红背心得有二十多年了吧,还是我和你妈结婚时候买的,当时最流行蓝色。还是当年的东西质量好,看看,穿了这些年,放了这些年,还没烂成布条呢!”老赵哈哈大笑。
“还不是你当初收拾东西的时候,什么都不让扔。”这件旧衣服近些年已经没穿了,可老赵还是舍不得丢。在他的衣柜里,有花蕊当年珍惜的衣裳。五十元高价买的短款双排扣风衣,这些年又看到模特穿到身上,流行已经轮回过来。这二十年,人们又认识到到怀旧服装的美,衣裳好好挂在衣柜里,皱褶都没有,人却早已远走,不见影踪。
把衣服叠成长条形,用大针逢出稀疏的线条固定形状,再用小针慢慢一点一点扎透,蓝色的背篓带上遍布白色小点。幸亏蓝色衣服多,当年这曾经是最流行的颜色。背篓带并不需要精细,白点扎得稀疏,到不受力的地方,更是扎出“W”形状的水波纹。
等老赵把背篓编好,再把手工背篓带镶上,一个真正能干活的背篓出现了。
“蓝配绿,丑哭。”赵敏站在走廊台阶上自嘲。
老赵给高枝剪开刃,磨得光亮,又在屋后竹林砍了一根细长竹竿,镶在高枝剪上,背着他自己编的背篓,晃晃悠悠往山上去。
春天的山中有无数野菜,老赵带了高枝剪上山,只为一样东西——香椿。
香椿树又高又大,凭人力只能摘到低矮地方小小的一点,这就需要用到高枝剪了。稳住竹竿手柄,牵引绳借力,轻轻就把香椿嫩芽剪下来了。
到了地方,香椿树果然已经发芽,老远就能闻到那种独有的味道。
赵敏拿着篮子在树下摘,陈琪脱了外套,一个纵身就上树了,把篮子挂在枝条上,自己左右腾挪摘春芽。
老赵施施然放下自己的钢筋PP打包带背篓,拿出高枝剪,剪那些横斜逸出的枝丫。
三个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剪了小半背篓。老赵赶紧叫停,“够了,够了,以后再来剪新鲜的,还有其他野菜呢!”
告别了香椿树,老赵一行往山里走得更深,地上有蕨菜、折耳根和土命叫鹿儿韭的野菜,还有牛尾巴、拢包芽、锯齿菜……不是专业植物学家,好多野菜赵敏都只知道土名。
香椿和鸡蛋是最好的搭配,再精巧一点,就裹了鸡蛋调面糊,入油锅炸成金黄色的香椿鱼。折耳根凉拌,鹿儿韭清炒有一种淡淡的韭菜香,可又比韭菜嫩。牛尾巴要和剥皮的胡豆瓣一起煮,汤色清亮,鲜美可口。拢包芽汆水,撒上辣椒、花椒,拿烧热的菜籽油一浇,香味全部散发出来。
最麻烦的是蕨菜,先是宽水煮,煮好又用凉水漂洗,等到吃的手,切成小段,和腊肉一起炒,蕨菜清香混合着腊肉荤想,妙不可言。
一桌子野菜,把靠山吃山发挥得淋漓尽致。陈琪总是大箸大箸往自己碗里夹,心想春天野菜萌芽蓬勃的好意头,能让伤口好的更快些。
多出来的野菜一时吃不完,可不能浪费,用开水汆熟,放在冰箱里冷冻,保持大部分风味,能吃到年中六月。技巧是千万汆得浅一点、生一点,这样才最大限度保留野菜原有的风味。
农家生活不慢不紧,只要你愿意,总能忙里偷闲。
吃过午饭,赵敏推开书房的大窗户,让阳光洒进来,自己就坐在窗边读书,群山是她的背景。
初春的山坡呈现缤纷色彩,如同一张大大的画布。底色还是灰白,这是上一个冬天留下的枯枝和树皮。但墨绿、新绿已经迫不及待冒出头。经冬不凋的墨绿昂首挺胸展示自己的伟岸,试与群山比高。蓬勃萌芽的新绿蓄了一冬的力,肆意张扬展示自己的柔美。突然远处出现一抹红、一抹白,那是早春的桃花、梨花和樱花,她们是这早春最靓丽的点缀。那些耍笔杆子的只知道赞美梅啊、菊啊,哪知真正在春寒中烂漫一笑的,是早春的桃花。
赵敏轻轻的念出声:“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是我难为情。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陈琪站在窗外的花园里,静静听她读诗,阳光为她披上淡金色的光晕。
第33章 修仙第三十三式
陈琪很难形容自己在那一刻受到的震动, 直起腰来, 他没有看到“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可他看到了群山、阳光和读诗的姑娘。
长发用夹子轻轻拢在脑后,颊边还有不听话的浅发调皮的在脸上跳动。见过她穿古装舞裙的模样, 见过她不讲究形象干活的模样,见过她穿职业套装的模样, 可这样随意用夹子拢着头发, 那样慵懒、那样随意,突然就敲响了陈琪的心门。陈琪心想,一个黑夹子,别人戴着像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在她身上, 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陈琪怔怔发呆, 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边的胳膊,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一开春, 游客就多了起来。这三座山连起来, 都是赵敏和陈琪包下的,刚好在整个县城东边。山脚下写着私人承包山林, 提醒不要攀折花木, 但游客真上来了, 也不会赶下去。
赵敏请教了穆长思,请了她们家常用的熟练工人帮忙匀花、授粉。山上几乎所有常见温带水果都有种植, 可规模最大的是桃树、梨树和李树。桃花开得太密太繁, 要匀掉一些, 好让剩下的花朵独占养分,结出更大更甜的桃子。
不要的桃花也不能浪费,用铁丝穿成花冠,当成旅游纪念品卖,同样操作的还有梨花花冠。
这些果树光靠动物、风力天然授粉是不能保证收成的,需要人工授粉。赵敏早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梨花里开得最早的鸭梨花,摘下鸭梨花,用牙刷刷出花粉,再烤干。把红色的花药烤成黄色的花粉,再用棉花或者鸡毛做成的授粉器,一一点在其他品种的梨树上。这是当地流传几十年的好办法。梨树高大,需要人爬树授粉,胸前挂着花粉小瓶子,手上拿着长条授粉器。这对来旅游的城里人来说,是独特的观赏农业。
桃花同样操作,只是选取花粉用花期早、花粉量大的油桃花。
农业发展到现在,已经是精耕细作的典范。就拿授粉来说,不人工授粉,靠风力、鸟类、昆虫授粉,果实也差不多。就是人工授粉,也有讲究。取花粉的时候,是一朵一朵用牙刷精细刷出来,还是揉搓花瓣让花药混合和花蕊、花瓣脱落;授粉的时候是一朵花一朵花点缀,还是拿白纱布装着药粉,在树冠上大面积抖动,祈祷风力把花粉送到每一朵花上。精细活儿自然废力气,每一次“ 差不多”加起来,差别就大了。
早春的太阳很奇怪,早上晚上很冷,要穿三件衣服,加毛衣,中午的时候一件单衣都嫌太热。赵敏跟着工人一起授粉,摘花、爬树、授粉,一样不落。涂了防晒霜,戴了遮阳帽,肤色仍旧一天比一天暗。
游客里还有走得远的,走到家里去了。老赵依旧热情,招待点儿茶水零食可以,但留饭、留宿是不肯的。现在这么忙,闺女每天授粉、摘花胳膊都抬不起来,老赵可不愿意再让赵敏辛苦。
平常人被拒绝了,也就讪讪离开,可世上总有不放弃的人。
“老哥啊,我是真喜欢你们家这房子,敞亮有风格!我就住一晚上,真的,我出一千!就一个晚上。”
“哎呀,这不是钱的事儿。你要真没地方住,不要钱住一晚也行。可你真要住下,就要照顾吃喝。现在农忙,家里人忙不过来,我舍不得闺女在受累。您多担待担待,县里有三星级宾馆,条件可好了,才三百块一晚上,比住这儿划算多了。”老赵赶紧建议他下山。
“就是五星级宾馆能独占山景,闻着花香睡觉吗?老哥啊……”
赵敏和陈琪回来,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大男人在和老赵磨牙,听两句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真不行,我们当地请工人是要包伙食的。可我宁愿多加钱也让他们回去吃,真照顾不了你的食宿。”赵敏摆事实讲道理拒绝。
“你们也要吃饭啊,我不挑的,跟着你们吃就行。”那男人是个自来熟,和赵敏磨牙搞不定,赶紧和陈琪套近乎,“兄弟,我是真看上这房子了,我就住一晚上,成不成?”
“房主在那儿。”陈琪把决定权让给赵敏。
说了不听,可也不是坏人,赵敏决定让他知难而退。“跟着我们吃饭可以,但要跟着干活。你要想住这里,明天就跟着我们去授粉,授粉可累了,看见他没有,一身腱子肉也累得抬不起手。”
“没问题,没问题。”那男人忙不迭应下,吸气收肚子,摆了个大力水手姿势,“我这是强壮,不是虚胖。”
“花粉特别珍贵,要是撒了花粉还要倒赔钱。梨花、桃树可能盛不下你的体重,要是踩断了树枝要赔钱。树下也不是平地,还种着其他农作物,你要是踩死了,也别想脱身。所以啊,你这是没有工钱白干,肯定要到赔钱。房主特别周扒皮,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赵敏威胁他,一个白胖子干不了农活儿。
那男人反而笑了,“行,行,我先压两千块,多退少补。”
“不行,不行~”老赵连连摆手,怎么能让人干活还倒贴钱呢,不厚道。
赵敏一把接过,“别以为我开玩笑的!”
老赵愧疚的把人引进门,赵敏赶紧去厨房做饭。老赵已经把饭煮好了,菜也切好了,就等赵敏回来下锅。他自己的手艺不敢动锅铲,赵敏又担心天气太热,不让他去田里帮忙。
十分钟左右简单的炒菜、素菜汤就上桌了。自家人吃饭,老赵也不能亏待孩子们的肚皮。有荤有素备了五个菜,菜叶还是估摸着时间从后院菜园摘的,特别新鲜。
那男人吃得满嘴流油,赵敏现在知道他这身材是怎么来的了。
“嗝——好吃。”就着一顿两千块就不亏。“妹子,我叫冯茶,东北来旅游的,认识一下!”
吃饱喝足冯茶才想起自我介绍。
“赵敏、陈琪,这是我爸。”赵敏也简单介绍了。
“哦,原来是敏敏啊——嗯,我是说妹子啊,你这么大的山,怎么不做旅游啊!浪费资源!”冯茶本想套近乎,结果让陈琪一记眼刀瞪了回来。冯茶看这家庭构造,以为是小夫妻,识趣得改了称呼。
“忙不过来,就这样还有人蹭吃蹭喝呢!”赵敏白他一眼。
“这话说的,我这是热情好客,想办法见识当地风土民俗,只要最正宗的。在西省,我也见过许多民居,你家是这个!”冯茶竖起大拇指,“西省居然有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你说好笑不好笑,徽派建筑在江南水乡是浓淡皆宜,到了西省,高山大川之下,分明小家子气。明明有自己的特色民居不建,非要学别人 ,画虎不成反类犬。”
冯茶是个自来熟,叹道:“就跟我似的,堂堂东北大汉,我爹给我取名叫冯茶,这不是附庸风雅吗?茶这东西,我是不可能喝的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还是喝酒爽快!”
“你这小伙子,话不能这么说,喝茶也有喝茶的好。”老赵不赞同了。
“赵叔啊,道理我都懂,可我就不是个雅人,不懂啊!几块钱的大碗茶和几百块一杯的功夫茶,在我嘴里都是水。”冯茶哀叹。
“这很简单啊,我也是刚刚开始学泡茶,东西也不好,可都能感觉出不同来。我和你说啊……”老赵学茶艺正在兴头上,拉着人就想科普,冯茶十分机智得倒向老赵,赵敏都没机会旁敲侧击让他赶紧下山。
赵敏收拾碗筷去厨房,陈琪跟进去打下手,安慰道:“我会盯着。”
赵敏点头,突然来一个人,无名无姓不知根底,赵敏实在不放心。晚上睡觉的时候,干脆把三个宝放出来。三个宝耳朵已经完全立起来了。白天老赵一个人在家,全靠他们护卫。
自来熟真的很烦人啊,冯茶毫不见外的参观了塔楼,在赵敏忍耐力即将告罄的时候,挑了陈琪旁边的星空房。赵敏略微放心,更方便陈琪了。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带着被褥呢!”冯茶从越野车后备箱拖出自己的被褥,十分自觉挥手:“太晚了,美女回去休息吧。不要耽误睡觉的时间,第二天容易有黑眼圈。你放心吧,我自己找得到厕所洗漱室。”
赵敏翻白眼,给陈琪一个眼神,自己先回去了。油嘴滑舌的男人,赵敏十分瞧不上。
第二天一大早,冯茶七点就起来了。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早起的虫子,结果刚出门就看见陈琪带着几只狗回来,额头脖子全是汗珠。
“这么早就锻炼完了,你……哦!这是杜宾吧!杜宾!多大了?有五个月没有,真威武啊!”冯茶跳到陈琪身边,三个宝立马躬身做攻击准备,口中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行啊,兄弟,你是个行家啊!”冯茶一拍陈琪胳膊,“哪儿买的,是赛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