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叶佩服了。
也就是柳倾和,能把流放重犯家中女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贩卖?那作为他头头的陛下,岂不是成了人贩子的头头?
贺兰叶之前被弄得乌烟瘴气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笑眯眯道:“我可以作证,我家这位姑爷,手上人命可不少。”
几个少女见眼前笑眯眯的两口子丝毫不见开玩笑的模样,说的十分认真,这才吓得花容失色,知道这是求错了人。
没有主人的贺兰家,是她们觉着是神仙窝,这主人一回来,对她们可不就成了地狱了!
“我们走!我们马上就走!别卖我!”
哭嚎的少女们顿时知道了轻重,哪里还敢在柳倾和面前卖弄风骚,吓得魂都丢了,生怕这个不解风情的姑爷真的把她们买了换酒钱。
贺兰叶抱着臂笑吟吟招手:“慢走不送了啊。”
抽抽搭搭的少女们什么要求也不敢提了。眼前的大姑娘,看起来就凶神恶煞,旁边的姑爷,长得神仙样,却是个恶鬼瓤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要命夫妻。
贺兰叶心情刚顺畅了,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当家……大姑娘?”
贺兰叶顺声看去,垂着藤蔓的拱门前,站着好些人。
都是她镖局留在漠北的管事的。
“卫叔!老徐,祝姨!”贺兰叶喜笑颜开,勉强还记得她现在的身份,压着兴奋道,“许久未见了。”
这些子都是镖局的老人了,贺兰叶曾与金叔说过,他的话说的很直接,基本上在镖局十年以上的,都知晓她真实身份,只是怜惜她一个女娃娃苦,不容易,都没有说。
眼下的这些人,也该是知晓的。
果不其然,他们都没有久别重逢的模样,只是多了两份喜悦,迎了上来率先拱手行礼,差点喊漏了嘴:“当家……大姑娘!”
先是拜了家主,转而这些镖局的老人又都齐刷刷看向贺兰叶身侧的柳倾和。
柳倾和刚抬起手,打算对着他们行个力,只听祝姨犹犹豫豫道:“大姑娘哎,我怎么刚刚听见,这位姑爷好像是个……人贩子?”
柳倾和:“……”
“咳……”贺兰叶咳了咳,扫了眼还在地上趴着的几个惊魂未定的少女,点了点头,“是啊。”
柳倾和勉强露出笑脸:“……对。”
镖局的大家都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那几个少女看见人来了,眼前一亮,正打算求情,只听老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地上这几个白吃我们家大米的蛀虫,赶紧儿弄出去,没得搞脏了咱家的地儿!”
几个少女这次是被雷厉风行拖了出去,一点儿余地也没有留。
等那几个少女离开了,贺兰叶才结结实实松了口气,苦笑道:“叔,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一行人入了正堂分了主次落座,柳倾和重新介绍了下自己,自然是名门之后,和那人贩子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柳倾和第一时间要为自己正名,不然那个叫祝姨的,看他眼神已经跟看犯人一样了。
得知眼前的这个龙章凤姿的青年是正经人,那几个长辈看他的眼神就温和了许多,是打量侄女婿的眼神了。
听见贺兰叶的话,那卫叔冷笑:“还不是有人瞅着你不在,背地里想搞事!”
万仓镖局在漠北的地位不言而喻,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和贺兰家搭上关系,这一次的这些个妾,就是如此。
那些妾嘴里头没有两句真话,卫叔与老徐,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
送她们几个来的那几家背后,都是由原因的。毕竟送妾送的好了,当真能拉进关系,再加上贺兰叶在漠北的名声素来都好,一般是没有人会背后偷偷摸摸送人进来的。
但是事情就出了。
那个绿裙子少女是被流沙帮送来的。而流沙帮就借着他家干女儿是万仓镖局局主的妾,强行赖了一家商户债主三千两白银。
债主也怕真的和万仓镖局有这些牵扯,不敢来问,只得吃了暗亏。
贺兰叶一听,眉头就皱了:“合着人家送来个吃白饭的,还要我们替他们兜着,流沙帮往年也不是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当家的您也知道,从去岁起,狼烟三大路全通了,中原进漠的人多,从漠北出去的也多,一来二去的,流沙帮这个圈地买卖就做不下去了,没有了生意才会沦落成这样。”
祝姨说道:“当初送人来的时候,那几家都瞧不出问题来,只说了这几个丫头就是贺您……当家的成婚的贺礼,而且您家那个要命的姑太太都同意了,我们也不好拒绝,领了她们人回来了没有一个月,就发现出事了。只那几个丫头闹得要死要活,非说是嫁进来的妾,不肯走。我们也没法,只得平日里看管着,多余的也没有管,好在素来没有出过问题。您回来了正巧,该撵就撵了,省了一批麻烦。”
贺兰叶的注意力却在另一点:“祝姨,去年狼烟三大路全通了,对漠北这边的刺激大么?”
“大!能不大么!”祝姨斩钉截铁道,“往昔没有了我们镖局,里里外外的人寸步难行。如今通了路,外人进来只需要向导,里头人出去,易如反掌。”
贺兰叶若有所思:“那通商行走就更为方便了。”
“可不是!也就是那些子守旧的老派不肯变法儿,要是早些看懂了早有准备,哪至于做出这种活生生撕脸皮的事儿来!”老徐也感慨。
贺兰叶颔首:“我知道了。”
“当家的,那几个丫头你也别和她们气,都是苦命人,在这里好生养了快一年,心给养大了。”祝姨想了想,劝了句,“撵了就行,哪里还要姑爷把人卖了……”
柳倾和无辜的抬起手:“祝姨,我真的不是人贩子。”
贺兰叶忍笑:“好的。”
顿了顿,她扭头去问柳倾和:“我们漠北这边新的司守,你可认得?”
“可是姓康?”柳倾和得到贺兰叶的颔首,道,“认识。多年前漠北与中原大陆没有通,指派的官员都是当地的。前年起的那一任,才是从京中调来的。”
“认真说来,康司守也是个贵族出生,年轻热血,心里头也有抱负,才会远来漠北。”
贺兰叶闻言,眼睛一亮,飞快道:“既然如此,那改日你可以代表咱镖局,去登个门么?谈一下通商和通路的正事。”
“可以是可以……只是,”柳倾和敏锐的从贺兰叶的态度中察觉到了点什么,眯着眼问,“你怎么不自己去?”
贺兰叶还死犟着:“我是待嫁的大姑娘,不是当家的三郎。”
柳倾和默默看着她。
一屋子的镖师都侧过头去,悄悄忍着笑看好戏,却没有一个给当家大姑娘解围的。
贺兰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尖,小声嘀咕了句:“哎,当年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
柳倾和淡淡问道:“什么误会,让你都不好意思直说了?”
贺兰叶还真说不出口,眨着眼无辜看着柳倾和:“就是一点点小误会。”
旁边祝姨终于忍不住爆笑了出来,捂着嘴快语道:“哎!我们大姑娘哪里好意思去蹬人家门哟!那位康司守,当年可是登门求过亲想要和我们家三郎结契,做契兄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柳倾和:你可能不相信,我情敌手牵手能从漠北到临阳。
结契,就是古时候男子与男子的成婚方式
第139章
“你在做什么。”
贺兰叶换了一身绵软的家常衣裙,洗漱了出来,发现她不过去洗了个澡出来,柳倾和已经把她房间弄得大变了样。
不但如此,本来是完全少年气息的房中,多了不少女儿家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从临阳装了一车的什么,叮叮当当的铃铛帘都挂了起来。
堆满了杂书的梯架书柜被留出了几个空缺,上面堆放了小小盆花,最可怕的是,案几上放着的烛台,柳倾和都给围了一圈纱。
而在短短时间令贺兰叶屋子大变了模样的柳倾和,眼下正趴在窗根下的案几上,手中笔挥的很快,写着什么。
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洗了妆容后,更显得清灵可爱,已经找不到一点属于贺兰三郎的男儿气概。
柳倾和头也不抬道:“给康家写信。”
“……”贺兰叶一时无语,灌了一杯水后,见柳倾和还在奋笔疾书,忍不住道,“你给人家家里写什么信。”
自从祝姨说了当初康司守对她的那场子乌龙,柳倾和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别扭。
送走了几位长辈,贺兰叶他们该是抓紧时间洗漱一番,等了晚上这里还要摆席迎接他们,而柳倾和没有拾掇自己,还在跟康司守置气。
贺兰叶无奈,随手把擦头发的帕子往椅子上一搭,自己坐了过去,敲敲案牍,见柳倾和抬了头,才说道:“我不是都给你说了么,只是个误会。”
自家人心眼有多小,贺兰叶是知道的。她就生怕柳倾和误会,等长辈们一走,赶紧儿就给他解释了清楚。
当初康司守来她家提亲,说是结契,实际上吧,也不是说出来的这么回事。
那康司守初来乍到,虽是京城派来的官,当地到底没有这个意识,他做什么都举步维艰。
漠北中,贺兰叶若是称第二,还真没有个第一。
而她也是有意识想要把漠北彻底与中原内陆连通一起,与康司守的许多想法不谋而合。
一来二去的,贺兰叶就会故意给康司守行点方便,处处帮他一把,让他能在困境中顺畅一些。
有了贺兰叶的帮助,康司守本就不是无能之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利用政绩在漠北站稳了脚。
站稳了是站稳了,可他想要做的还有很多,没有一个大力支持的人,他在漠北的确还是艰难。
康司守就想到了贺兰叶。
贺兰叶之前是不知道康司守是个断袖的。那天康司守约了她出去,先是对她流传在外的花名表示佩服,转而有说道,他知道,贺兰叶在外看似风流,实际什么也没有沾惹过。
贺兰叶当时还以为这是准备要夸她,都准备好了被夸奖的姿势,已经待会儿的谦虚之词,却不料康司守话锋一转,忽的问道‘你是断袖?’。
贺兰叶那是生平第一次被人问到这种问题,那会子她年岁不大,反应不过来,一时恍惚,不知道漏听了什么,就听见康司守十分欣慰接了一句‘我也是’。
等这次的聚会结束,康司守就找了漠北最有名的冰人,吹吹打打带着礼物,去贺兰家下聘了。
当时还把平氏周氏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家闺女身份暴露了。
结果知道女儿身份没有暴露,平氏就更不是滋味了。原来对康司守还客客气气,后来见着了,一个白眼能翻上天。
此事自然没有成。
贺兰叶知道了康司守背后的目的,索性就换了个方式,以结拜兄弟的方式作为他在漠北最强有力的支撑。
一切本来进行的很顺利,只可惜,在贺兰叶去临阳之前,康司守忽然有一天,对她表白了。
被表白的对象不是贺兰玥,是贺兰叶。
贺兰叶当时就懵了,而第二天,她就收拾去了临阳,一走就是一年。
这会子想起康司守来,贺兰叶觉着虽然没有什么,到底她有些别扭,不敢用妹妹的身份去见康司守,生怕听见了什么让她耳朵爆炸的话。
这件事说来就这么简单,柳倾和该是明白的,可他偏偏不开心。
柳倾和书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墨迹,冷哼道:“是啊,误会。”
贺兰叶伸手捧着他脸,鼻尖抵上他,逼问:“你到底在不开心什么?”
柳倾和迟疑了会儿,觉着说来要被贺兰叶笑话。可不说,他憋得慌。
“没什么……”柳倾和抬下巴亲了亲贺兰叶的唇,含糊道,“就是不开心。”
他只是觉着,第一个对贺兰叶表白示爱的人不是他,第一个对贺兰叶求婚的人不是他,难受。
可亲了亲眼前乖顺的少女,柳倾和想开了。
管他之前谁表了白求了婚,这个全天下第一好的小姑娘,是他的。
与她成婚的是他,被她含蓄表白过的,也是他,日后与她生儿育女的,还是他,相携一生的,从来只有他。
贺兰叶还没有闹明白柳倾和怎么不开心了,忽地他就跟想开了似的,眼睛一眯,喜滋滋咬着她下唇,得意洋洋宣布:“你是我的。”
贺兰叶乐了,捧着他的脸颊,重重一口亲了上去。
“嗯,是你的。”
万仓镖局的本家在漠北,单纯留在漠北的镖师,就有近千人之众。
局主回来了,虽然定的是大姑娘的身份,全镖局上下还是沸腾了起来,要给大姑娘新姑爷一个热情的迎接。
贺兰府位于漠北主城偏南的位置,从中午起,近千人开始挨家挨户借桌椅板凳,去酒楼借厨子,又有不少婆姨自发来帮忙,短短时间内,从贺兰家门口摆开的流水席,一路朝北延伸到主城门口。
城里头吹吹打打到处宣告,没一会儿,全城上下都知道,当年失踪的大姑娘,带着新姑爷回来了。
这里的人对贺兰叶的记忆,是从佑胥十七年起的,那时候接手万仓镖局的狼性少年凭借实力得到了全漠北的爱戴,而对于贺兰玥,就不同了。
贺兰玥生长于漠北,小小年纪跟随着父兄走南闯北,家家户户都认识她,可以说是看着她从一个小团子,长成半大少女。
她一走多年,此次回来之前,就曾派人来事先透透风,说的一本正经,什么大姑娘被远方的姑太太接走了,一直养在南方,眼下要成婚了,专门回来给父老乡亲们看看新姑爷的。
想来看多年不见的贺兰玥的人太多,想看南方新姑爷的人也太多,摆了长长的流水席,人多的还是坐不下。
有人爬树上,骑在墙头,伸着脖子望着贺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