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到消息之后,立马就派人去查了这里面的关节,皇帝也派了身边的随从侍卫长回来审理。
毕竟天子要往哪个方向狩猎,谁都猜不到,而野性未泯的黑熊,也压根控制不好,那万一今天遇见那只黑熊的不是安小王爷,而是皇帝呢?
这里面的事,细究起来,往多大了说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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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天子也没有要因为那些龌龊败了自己好兴致的念头。
依然笑意满满,让人去把那头大野熊抬上来看看。
底下的侍从犹豫片刻,迟迟没有动。
皇帝眉头一皱,
“怎么了?”
“启禀陛下,”
侍从诚惶诚恐地跪下来,“那头大野熊......已经下锅了。”
“你说什么?”
这一声问的诧异又严厉。
侍从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回答,
“今日那头熊还没被抬回来,安王爷就吩咐说要把它给炖了做晚膳,大黑熊一被抬回来,御厨们不敢耽搁,马上就砍了熊掌下锅。至于那熊皮,太后也吩咐了人给除了......”
所以搬回来没半个时辰,那头熊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手又没皮的残尸。至于现在,估计更不能看了......
——当然,后面这半句话,侍从没敢说出来。
......
皇帝没想到自己母亲和弟弟居然动作这么快,乍一听还愣了愣。
身边太后弯弯唇,柔声解围,
“皇帝,这儿还有那么多姑娘家呢,要真把那头熊瞎子给抬上来,没的吓着了她们。倒不如让御厨把烧好的熊肉给端上来,让大家都尝一尝。”
“母后说的也是。”
皇帝微微颔首,笑着调侃,“那就让朕来尝尝皇弟猎的黑熊是个什么味道!”
......
黑熊能有什么味道,
又不是没有吃过。
霍星朝戳着碗里的清炖熊肉,一想到那只熊脏黑的毛发和藏满污垢的爪子,顿时就没了胃口。最后百无聊赖地抬头,望着前方开阔的山景。
夕阳西沉,昏黄的光犹如轻纱披在树林之间,偶尔还有鸟鸣传来,清清脆脆,抑或细细长长,听着十分悦耳。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陶公的诗,虽然景象略有不符,但这氛围心境却何其相似。
倘若有一日,远离朝堂,能在这悠然山林之中久居,闲时烧酒抚琴,煮茶晒书,又抑或驾马射鹿,人生若能如此,可谓是真的潇洒自在,无拘无束了。
少年微微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热酒。
夕阳披入山林之后,又淡淡拂过他的眉眼,在英挺的鼻梁上留下一道光圈。
所谓望景入迷,却不知自己也在景中,被他人望的入迷。
右下角对面那一片,坐的都是些闺秀小姐们。
曲姝甯也在其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夹着碗里的熊肉,视线怔怔落在那少年身上,眼神竟莫名有些惆怅。
身旁坐的是御史家的王小姐,此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望见了那恍若仙人般的一幕,情不自禁叹息道,
“单论相貌,安王爷可真是无人能及了。”
才不仅仅是相貌呢。
人家骑射本领也是一绝,才学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只不是被别有用心的恶人以讹传讹才妖魔化成那副样子。
她大哥盛名在外,但要她说,也是比不上安王爷的。
曲姝甯郁闷地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食物,有心想为他辩解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蹙着眉,流露出几分轻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倒是右手边卫国将军的嫡幼女魏千娥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道,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次围猎,圣上突然就下旨让带女眷了吗?”
王小姐也压低了声音,好奇道,“为什么?”
“其实这是太后的意思呢。”
魏千娥神秘地眨了眨眼,“据说,就是为了给安王爷选妃。你们看,来的是不是都是些未出阁的小姐们?”
“真的啊!”
王小姐惊讶地捂住嘴,情不自禁又往首座下方那少年身上看了看,然后飞快收回目光,莫名其妙的,脸上就多了几道浅浅的绯红,嚅嗫道,
“原来是这样啊.....”
......
曲姝甯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没有插入她们的对话,反而微微偏了头,视线落在和自己隔了几个桌位的林菀身上。
少女穿了一身香妃色的骑装,衣料稀罕,做工精致,是早前太后亲自派人送来的。
现在,安王爷的婚事还还没有公之于众,只有几位当事人知晓,所以王小姐她们才满心以为自己也有些机会。
但是曲姝甯心里明白的很,太后既然已经退而求其次,先择了侧妃,就说明做好了打算要把正妃的事放一放。
所以这次围猎,最后不过都是为林表姐做嫁衣罢了。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毕竟太后最先,是看中了自己的。
最后却被自己亲手给糟蹋了,还被迫搭上了王礼这么一个未婚夫......
曲姝甯望着林菀,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酸涩。
她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但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很久之前,祖母送她一段浅绿色的衣料,她嫌这颜色难看,就转手送给了表姐。
后来表姐用这块布做了一身衣裙,穿上身了,她才突然发现,其实这颜色上身了比其他颜色都好看。
她有些后悔,有些羡慕,还有些不甘。但不管她是怎么想,都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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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星星,你既然已经订了亲,就不要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轻浮了些!”
霍星星刚想仔细看看右前方那棵树后面是不是躲了只兔子,脑子里就陡然响起霍朝朝温柔的训斥声。
他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就反驳回去,
“爷看只兔子也是轻浮?”
“谁知道你是看兔子,还是看旁的什么。”
霍朝朝叹了口气,
“你自己瞧瞧,有多少姑娘在看你?”
“......她们看我怎么就说明我轻浮了?我又没看她们!”
“倘若你不看她们,她们为什么要看你?”
霍朝朝有理有据,慢条斯理,“还不是因为你哗众取宠。”
......
霍星星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第125章 论选王妃的学问
霍星星发现,霍朝朝今天话特别多。
以前, 他只有晚上才会偶尔出来, 白天都是拿来睡觉的。就算有的时候, 能在自己主导身体的时候和他交流, 话也不多,稍微说久一点就困了。
霍星星能和他这么畅通无阻地说话,通常都是在梦里。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猎杀那头熊开始,他就变得异常活跃,时不时就冒出来说几句话, 好似精神头特别好。
霍星星白天还不觉得, 只当他是前几天睡够了才这样, 但是今天晚上,霍朝朝的话简直多到不行,才让他品味出几分不对来。
而霍朝朝的话为什么多呢——还得从今天晚上的宴会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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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开宴,又是在山林如此开阔疏朗的猎场里, 单纯吃吃喝喝, 实在有负这等美景。
可圣上来西山,本就是为了狩猎来的,哪里还会带些歌女舞女。
于是就有人提议,不妨让宴上的人们表演些节目,不用多么精致,纯当玩乐就好。
但太后却觉得这样不好。
首先第一, 这是猎场,大帐内的空地,并不比宫里。稍微远点说句话,就会被风吹散,听的不甚清晰。
那么古琴琵琶一类的乐器,自然是无法弹奏了。
而若是跳舞舞剑之类,山林里,地面凹凸不平,走起路来都不畅快,更何况是踮着脚起舞,这也是不妥。
最后,底下的右相夫人提个了建议:不如就让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作诗罢。
以这次围猎为题,一炷香为限,作一首诗,写在纸上,晒在月光下。
一炷香过后,人人都可以去品读晒出来的诗,若是觉得好呢,就画一个圈,若是觉得不好,也不必多说什么,略过就是了。
到时候,哪首诗被画的圈越多,就拨为头筹,宣告做诗人,太后和圣上随手给点奖赏就是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就权当是无名氏做的,并不追究姓名。
太后听她说完,也觉得可行,便笑着点了点头,
“你这法子不错。”
既让大家多了几分竞争的趣味,但除了最后的头名,其余的都不点名道姓,又不让不善作诗的人有压力。
“既这样,侍书,你去取了笔墨纸砚来,再拿一炷香,至于诗题嘛,也不局限于这次围猎,以西山为题即刻。”
侍女弯了弯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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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王小姐她们说的,这次参加围猎的女眷,多是些未出阁的小姐,但其实细究起来,也并不是只有未出阁的小姐。
毕竟单独让一群公子哥儿、大老爷们,和未出阁的小姐们呆在一起,也不是太好。
所以每一家的姑娘们,都还是有位夫人带着。
比如曲家,参加这次围猎的就是曲姝甯的母亲。
不过老爷夫人们到底没有底下的公子小姐们兴致好,参与进年轻人的诗赛也怪不合适的。
所以,虽然侍女给每一桌都分了纸笔,但曲夫人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动笔,只是含笑地说自己不善作诗,到时候当个评委就好。
......
霍星朝其实也收到了纸笔,侍女还给贴心地配了砚。
但他懒懒地放在一边,并没有要动笔的意思。
毕竟,要论起辈分来,他还是对面那一排皇子的长辈,跟年轻人赛诗,多失风度啊。
霍朝朝:你真不写?
霍星星:不写。
霍朝朝:“不写也行,但你能不能别表现的太招摇?你信不信,你再看那只兔子,母后待会儿一定得让你也做一首出来。”
果然,霍朝朝话音刚落——
“星朝。”
太后就笑着转头,对下首的少年揶揄道,
“你怎么不写?”
有人情不自禁往这边看了几眼。
世人皆知,安小王爷自小不爱诗书爱骑射,虽然能猎杀一头大野熊,但不通文墨,骨子里是个十足的武夫。
让他作诗......
也幸好今日的诗作都不署名了。
霍星朝并没有理会底下那些内涵各异的目光,抬了抬眼皮,语调懒散,
“母后你知道的,我不会作诗,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
明知他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太后无奈了,叹息道,“你啊。”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这个性子的。
自小就比旁人骄傲偏执。从外头传出他不善笔墨的谣言之后,他就真的没再动过几回笔,仿佛人家说骑射不如诗书重要,他就偏偏要“以身作则”来反驳人家。
唉。
真是个倔强孩子。
......
其实太后不知,那位在她眼中骄傲又脑洞清奇的孩子,此刻正在心里天人交战。
霍朝朝:你真的不打算写?
霍星星:我说了,不写。那帮孙子说爷不识字,写出来的文章狗屁不通,呵,爷还不屑于写给他们看呢!
“......”
霍朝朝叹息道,“真是个......”
“你再说我是孩子我就把这颗芹菜饺子给吃掉。”
霍朝朝最讨厌吃芹菜。
属于一吃就会生理性反胃的那种。
而现在虽然不是他主导身体,但一看霍星星把芹菜吃进嘴里,他也会下意识难受的紧,整个人都要疯掉。
所以这个威胁简直不能更有效。
霍朝朝乖巧地把后面半截话咽下去,换了个说法,
“你这样,就只是自己不舒服,人家可半点影响都没有。”
“我管呢。反正爷不屑于写给这些见识浅薄的人看。”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今天晚上写的诗挂出去,一开始没有人知道是你写的,到时候万一获得了头筹,一宣布,那些个见识浅薄的人发现胜过他们的竟然是个自己一直瞧不起的人,心里头大概是个什么滋味?”
“......他们什么滋味和爷有关系吗?”
“你这样捏着藏着,难受的只有自己,他们反而真的以为安王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蠢材。所以啊,你的瞧不起和不屑,不过就是自己藏着掖着的自娱自乐而已。”
“......”
“而且林小姐还在呢,你一笔不动,人家万一真的以为你不同笔墨,又像曲姝甯一样哭着喊着求着太后不愿嫁给你,你丢不丢人?”
霍星星终于忍不住了,
“霍朝朝,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多话?说了大半天只是想让我写首诗?”
“是,也不是。”
霍朝朝的声音缓缓,带一丝温和的叹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总是活的如此自我。有时候,人情和世态都是会变得,你如何保证,母后皇兄会护着你一辈子?”
“霍星星,彻底的归隐山林,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如若有一天,我无法再劝你,你可千万不要这么任性了。”
......
什么叫,有一天无法再劝你?
霍星星蹙了蹙眉,收回放在芹菜饺子上的筷子,心里头竟陡然出现几分不安,
“霍朝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家伙今天真的很奇怪。
叨叨絮絮,精力旺盛,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没有半分睡意,就像回光返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