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
“那不就对了,坐。”
张易安看了眼榻上之人,到底还是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
苏瑾欢今日穿的是件胭脂色的宫裙,其额间点了一点花钿,显得格外的娇俏,她见人落了坐,一边把棋子递给张易安同时也一边说道“往日里,因忌惮本宫身份,便时常有人会故意输与本宫,他们以为本宫发现不了,其实不然。张易安,往后你若故意作假,可别怪本宫饶不了你。”
“公主折煞奴才了,奴才对棋艺一窍不通,怎么可能”
苏瑾欢捻了一颗棋子在手里摩擦了一下,“你没下过,怎知不会”
“奴才”身前之人对自己莫名的笃定,这让张易安十分受宠若惊。
“本宫今日先教你入门,最后我二人博弈三局,三局本宫盘盘让你四子,若你能赢本宫一局,最后都算你胜,本宫便许你一个承诺,若你无一局赢了本宫,那么你便得告诉本宫你的一个秘密,如何”
“这”张易安讶异的看了眼某人,他的语调不知不觉弱了两分,“可奴才没有秘密”
“嗯”苏瑾欢语音稍稍上扬,“没有”
“是。”张易安把头低下,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就换成答应本宫一个条件。”苏瑾欢不欲在这个问题上过多深究,她挥了挥手,一锤定音。
这件事与其说是商量,其实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张易安微微颔了颔首,“奴才遵命。”
“看着棋盘,本宫这些话只说一遍,你且仔细听着。”玩闹归玩闹,但该正经的时候苏瑾欢却是极快便转换了神色,她才女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若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如此快速便能稳住朝堂。
张易安虽说有些担心后面的对弈,可能有机会学会下棋,这已然让他十分欣喜不已。苏瑾欢的话说的并不算快,张易安听的认真,渐渐地,他心里的忐忑与小心竟在不知不觉间便消失了。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极快,清弄来看了几次,也上了几次茶水,榻上的两人都一直认真的摆弄着棋盘,没注意到她,看自家公主难得有这么惬意的时候,清弄贴心的没有上前打扰。
最后一子落下,棋盘上黑子被杀的片甲不留,苏瑾欢勾了勾唇角,“你输了。”
毕竟初学,张易安输的彻底,面对这样的结局,他并不奇怪,反而十分坦荡承认道“公主棋艺高超,奴才自愧不如。”
常言道,棋场如战场,下棋之人最忌心浮气躁,某人今日虽说棋艺不佳,但表现却是不错,苏瑾欢心底还算满意,她微微颔了颔首,“棋品不错。”
张易安谦虚道“是公主教导的好。”
苏瑾欢莞尔一笑,她一面清理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面心情大好道“愿赌服输,张易安,你这算是欠本宫一个条件了。”
“是。”
“本宫问你,来长宁殿前,你在御马监每日做些什么”
苏瑾欢时常话说一半便转到另外的事上,张易安对其这个性子也摸了大概,乍闻此问,他也只是小小意外了一下,“回公主的话,奴才一般负责驯服烈马。”
苏瑾欢闻言皱了皱眉,“驯马”
“是。”
“如何驯马”
“这”张易安看了眼苏瑾欢,见人看着自己,唯有继续道“想要驯服烈马,过程比较艰险,一般情况”
张易安此间只说了个大概,但苏瑾欢却听得来了兴趣,待其说完,她将手撑在了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这么说,你的马术是极好的了”
张易安不敢拿大,谦虚道“尚可。”
苏瑾欢轻笑了一声,“张易安你过来,那个条件,本宫已经想好了。”
张易安上前一步,“请公主吩咐。”
“既然御马监你熟悉,今夜你避开众人将本宫带去,本宫要微服出巡一番。”
“公主”张易安心下大惊,瞬间看了过去。
“怎么你有异议”
“公主,这”
苏瑾欢瞧着张易安犹豫的样子,脸上顿时一沉,“张易安,愿赌服输,你的承诺便是如此不堪一击”
张易安左右为难,唯有吞吞吐吐道“不不是。”
“放心,你只需把本宫带去便可,父皇不在,你是本宫的人,这后宫还没人敢动本宫。”似是猜到了张易安为难之处,苏瑾欢勉为其难的解释了一番。
苏瑾欢是公主,她的命令张易安哪敢违背,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是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
想到要带着公主去那样脏的地方,还得避开众人,张易安顿时心都凉了一大截,“是奴才遵命。”
不管某人心底是不是当真愿意,苏瑾欢此时的心情都格外不错。见人还站在一侧,她索性道“下去唤清弄进来,传膳。”
“是,奴才告退。”
苏瑾欢幼时也是骑过小马的,若非出了那番变故,她如今的马术想来不会太差。皇宫内的众人怕其摔着碰着,从变故之后永安帝便禁止再让她做任何激烈的运动。苏瑾欢如今连走路都需人帮忙,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验过驰骋的感觉了,那种感觉,久到连苏瑾欢自己都快忘了。
张易安初来长宁殿,不似清弄那般认死理,所以乍听闻其马术不错,苏瑾欢便动了心思。
这一日,她没再唤张易安上前伺候,清弄略微有些奇怪,可也没往别处想,等到了晚上,苏瑾欢早早的便打发了众人,只留下了张易安一人在屋内伺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苏瑾欢便将某人唤了过来。
“张易安,你给本宫把柜子底下的那件宫女宫装拿出来。”
张易安恭敬的应了一声,待将东西拿出,苏瑾欢看了一眼,确定无误之后,她淡淡的道“你过来,替本宫更衣。”
第10章 10.010 才不稀罕
更衣不是什么难事,宫女的宫装比公主的衣裳要简单许多,张易安给苏瑾欢更衣的时候,苏瑾欢顺便将自己头上的发饰一并摘了下来。
两人磨蹭了一会,由于某人吩咐得避开众人,所以张易安连正门都不能走,他小心的将人背在背上,“公主,外屋有人守夜,想要出去只能”
苏瑾欢把手环在某人的颈间,她何尝不知屋外有人,张易安的视线停在了屋内的一扇窗户面前,苏瑾欢很快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她眼里倏地划过了一丝期待,“你是说翻窗”
哪怕是苏瑾欢双腿无疾的时候,她都没有做过翻窗这种粗鲁的事,但这一会儿,越是没做过的,她反倒越是期待无比。
“是,但极可能失了公主”
苏瑾欢一双眼睛狡黠的转了转,“你不说谁人知道”
既然某人不在意,张易安心底也松了口气,虽然带着公主翻窗这种事说出去实乃大不敬,可诚如苏瑾欢说的那样,她是公主,她没开口,谁敢发作他现在被她庇佑,刁难虽多,但只要不犯了其的底线,安全应是无疑的。
张易安紧了紧身后之人,“那还请公主抱紧奴才。”
屋内的窗户不算高,更是为了方便苏瑾欢看见屋外的景色特意矮了数分,张易安单手小心的将窗户推开,他早前最善驯马,成年烈马的高度可比这个高得多,几乎没用多少力,他便像是翻身上马一般翻了过去。
苏瑾欢全程都十分兴奋,然而她这边还没来得及细看,张易安就快速的完成了,苏瑾欢愣了愣,被某人这套潇洒的动作晃花了眼。
翻过了窗户,张易安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轻声道“公主,若有不适请立即告知奴才。”
苏瑾欢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长宁殿夜间是要落锁的,大小门这会儿都落了锁,殿墙高两尺,还想要翻出去却是不可能了。心知某人的难处,苏瑾欢没在这事上过多刁难,她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金牌,递给了身下之人。
“拿着,去小门。”
张易安瞧着身前这个属于长公主身份的令牌,他面上突然一喜,“是。”
小门有两人守夜,张易安有令牌在,纵使他身上背了个人旁人也不敢多加询问,遂连忙开门放人走了出去。
两人就像是做贼一般,一路之上小心翼翼,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巡夜的侍卫,张易安便把手上的令牌亮出,他冷着个脸,身上又带着个“不知死活”的人,侍卫们瞬间被吓住了,生怕自己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这么些日子来,苏瑾欢还是头一次在其身上恍惚看见某人上一世那番气度,眼看着就要到御马监了,苏瑾欢笑了笑,“张易安,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正经起来倒还像是个人物。”
张易安闻声,脸上划过一丝羞赧,“公主,奴才也就是个小喽啰,装装样子还行。”
苏瑾欢似有所指道“本宫到觉得你这模样倒是不错,颇有些上位者风范。”
“公主折煞奴才了。”身后之人这话说的十分耐人寻味,张易安顿时冷汗直流,若非这会儿无法跪下,他恐怕早已和之前一般
御马监在二人说话的功夫眨眼就到了,苏瑾欢的注意很快便被转移,“可是御马监到了”
“回公主,是。”
苏瑾欢脸上倏地勾起了一抹由心的笑容,“那带本宫去马厩,本宫要骑马。”
张易安听着这话,前进的步伐直接踉跄了一下,他此间堪堪将步伐稳住,便讶异道“公主不是只”
“你说微服出巡”苏瑾欢笑,“本宫可曾说了微服出巡却不骑马”
“可公主身体不便,如此怎可了得”张易安是不要命了才会让苏瑾欢去骑马。他的语气下意识的重了重,直接便停在了原地。
苏瑾欢眉头一拧,“本宫要骑马本宫说了算,你敢忤逆本宫”
张易安身子一僵,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
苏瑾欢见此,唇角微微一勾,她拍了拍某人的肩膀,命令道“带本宫过去。”
身后之人愉快的心情张易安不用回头都感受到了,他今夜私自将人带出长宁殿已是大逆不道,若任由其去做更激烈的事,张易安有无数个理由相信,永安帝若是知道此事,就算是苏瑾欢也决计救不了他。
长公主的腿疾众人皆知,一个双腿不便的人,如何能驭马届时一个不慎,再出点意外
苏瑾欢等了片刻也不见身下之人动作,她噙着的嘴角一滞,“张易安,本宫让”
张易安回过神来,他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边走边道“公主殿下的要求奴才恕难从命,回长宁殿后奴才会自请责罚,请公主殿下息怒。”
“放肆”
“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公主不要动怒。”
对于骑马,苏瑾欢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眼看着就要实现了,这会儿突然变卦,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愤怒与委屈,她倏地抓住了某人的衣领,怒道“张易安你是本宫的人,本宫的命令你敢违背”
“公主金枝玉叶,若想骑马,白日里可让宫人备好一切,奴才身单力薄,恐难保公主安危,还请公主饶命。”
这是张易安第一次这样大胆的与苏瑾欢冲撞,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小小的一人在自己背上都显得如此娇小,又如何能经得住马儿的折腾
无论于公于私,张易安都不能任其胡闹下去。左右不过一死,若他死了公主贵体无恙,那也倒算是一件幸事。
苏瑾欢见人走的越发的快速,焦急的抓住了对方的脖子晃了晃,“给本宫停下”
张易安心知某人这会儿定然是听不进他任何劝诫的话,他索性不再开口,不卑不亢的继续走着。
苏瑾欢大怒“张易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不遵”
“奴才罪该万死。”
依旧没有停下。
苏瑾欢怒极反笑,不吃硬是吧
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发现已经到了御花园,道路两侧是柔软的草地,苏瑾欢也不再和某人多说,她的腰间一个用力,张易安不察,重心一斜,两人瞬间便朝着一侧倒去。
张易安的反应还算迅速,倒下之前他倏地转过了身子,一声闷哼想起,却是苏瑾欢倒在了某人的身上。
张易安大惊
“公主”
“滚开别碰本宫”苏瑾欢连忙从人身上爬了下来。
对,就是爬。她拖着她那双不怎么能动的双腿,挣脱了张易安要扶她的双手,朝一侧爬去。
“公主,奴才”
“你们所有人都嫌弃本宫是吧认为本宫腿废了便什么都不能做了”苏瑾欢冷笑着看向某人,她眼里带着高傲,也带着一丝倔强,“是,本宫腿是废了,但心没废人没废旁人能做的事,本宫一样能做且能做的不比任何人差”
“不让本宫骑马你以为本宫稀罕”
张易安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苏瑾欢。
此时的她,没有了那分迫人的气质,也没了往日里的庄重,说不稀罕,可任谁都能看出其对此的渴望。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幼猫。
原本是多高傲的一个人,如今却只能屈于一方轮椅,还得忍受旁人异样的,或同情,或讽刺的眼光,念及此,张易安心下微动,竟是莫名的冒出了一丝心疼。
“公主”
苏瑾欢瞧着某人神色见有了松动,她心下顿时一喜。
“别叫本宫”苏瑾欢“怒气冲冲”的别过了脸颊,“回长宁殿去把清弄换来,本宫没你这种奴才”
说完这话,她的眼里快速的蓄起了泪水,但为了效果更佳,苏瑾欢并未让眼泪流下。
张易安的心里本就有了松动,一眼见此,更是自责不已。
“公主,地上凉,不是要去马厩么,再晚”
“还想再骗本宫”苏瑾欢双眼微微动了动,看起来有些心动却十分防备。
张易安瞧着这样的某人,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身份卑微,却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唯有诚恳道“公主,之前是奴才的不是,公主身体不便,奴才出于稳妥才有此冒犯之举,还请公主恕罪,奴才突然忆起马厩中有一匹大弩马,大弩马毛色没有其他马匹良好,但胜在温顺,公主若要坚持,奴才可带着公主一道骑着猎猎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