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捺着疑问，朝肖靖礼貌的回以笑容。尔后，轻轻叩响了沈昀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沈昀干净又好听的声音。
程之宜推开门，不及反应，便撞进了沈昀的眼睛里。他端坐于办公桌后，那双浓黑深邃的眸子，居然就那般直直的看向她。
程之宜心里一咯噔。。
他这副样子好像专程等待着她一般。她迅速回想了下，确定自己动作并无拖沓，应当没有让他久等。她可是放下电话，就过来了。
她于是朝他点头微笑，恭敬的唤道：“沈总。”
她的声音很小，在沈昀空旷的办公室里，无端便显出气弱。实在是此刻，沈昀对她不加掩饰，异常专注的凝视，让她不自觉便有些局促起来。
沈昀微颔首，以示回应。视线却是须臾不离，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的眸光比刚才肖靖看她的眼神还要奇怪。。
那眼光无比的复杂。似有深思，有疑惑，还有着显见而强烈的好奇与探究。这近乎压迫性的探询目光，压力简直大得离奇。怂包程之宜立时感到了窘迫与不安。脸色更是倏地一下变得通红。
肖总助表现奇怪，沈昀则是益发的古怪，何止古怪，几乎就是十足的诡异！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满腹疑窦，一头雾水的程之宜，忐忑的走向他的办公桌，去取单子。而沈昀就这么用视线迎着她，直到她走到面前。
程之宜窘然无措的呆站了片刻，不得不再次开口：“沈总，那个，报销单。”她回避着他的眼神，期期艾艾道。
沈昀直盯着她不说话也罢，偏他两手交握，不偏不倚恰恰压着她那装着报销单的文件袋。。
沈昀不语。对她的话不予回应。眸光仍是胶着在她脸上，黑眸深沉。
直至眼见着面前的姑娘，终于羞怯又无助的低下头去，而那原本细白的小脖子，也跟天边的云霞似，晕染得透红。
真是个柔弱的小东西！又爱哭又爱脸红。他想。
再过了小半晌后，姑娘的脸已然面红似血。。
沈昀盯着她的头顶，到底是慢条斯理的出声言道：“你替我将这些资料整理下，按标签将它们放在相应的文件夹里。”
他边说，边将右手侧那厚厚的一摞纸版文件，与三个大文件夹一并推到程之宜跟前。
闻言，不意他有此安排的程之宜，略为错愕的抬起头。微张着小嘴，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嗯？有什么问题吗？”沈昀凝着她的眼问道，语声清淡。
“没，没有问题。”程之宜条件反射一般，立即答道。
说完，登时着惊一样垂下头，躲闪着他这极具侵略性的眸光。继而，赶紧谨遵大人指令忙活起来。
“坐着。”他又道。
“哦。”她低低应声，马上听话的坐在他办公桌前的办公椅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非常乖顺。
沈昀左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侧支着头，继续眼儿不错，肆意的端详坐在他对面的程之宜。眼里兴味盎然。
这个小家伙！
真没想到曾让他牵挂，更曾令他感到挫败与忧伤，以致近十年来念念不能忘的那个小人儿，原来是生得这般脸孔，这副模样。
此一时彼一时，知道程之宜就是那人后，再看她，沈昀本能的便用上了纯男性的视角。他微眯了眼，凝视着垂着脑袋，脸庞红透的姑娘。
小苹果脸，不施脂粉。脸颊鼓鼓，肉乎乎的。这会因红着脸，使得原本细腻润白的肤质，瞧着红扑扑，粉嘟嘟，真象个红苹果一样。
但他知道，这只红苹果内里一定娇娇软软，绵绵柔柔。端看着，也知触感滑腻软绵，摸起来定然又Q又弹~
而这张可爱的小苹果脸上，额头光洁，眉毛平顺。那双稚嫩的眼睛，此时半垂着眼睑。眼睫毛不算长，但一如她浓密的头发一般，小刷子似细细密密。
她一定很紧张。不单是脸红，那眼睫也跟蝶翼受惊似，频繁的龛动。沈昀无声的扯唇，露出有些恶作剧般坏心的笑容。漂亮的黑眼睛里，不复幽深，而是跃动着顽童一样捉弄与促狭的光芒。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就该吓吓她！
他心情舒怀，眸光下移，看着她的小鼻子和小嘴巴。眼前的这张脸，谈不上惊艳，但却格外合他的眼缘，对他的胃口。瞧着只觉无比的恬静，清新自然。
他也说不清楚，对女人的审美，一向看脸，尤为挑剔的自己，怎么就愈看程之宜，愈觉得难言的兴奋与欢喜。但觉她就象一朵犹带着露珠的小花儿，自有打动他心的纯美。
她今天依旧穿着一身毛衣外套，嫩嫩的鹅黄色。看来，她很喜欢毛织衣物。而与她腼腆害羞的性格，显得有些矛盾的是，她似乎偏爱鲜亮的颜色。
不过，这倒是与她小女孩般稚气的脾性相符。而且，毛衣也很衬她。穿在她身上，甚是质朴而清雅。
是个耐看的可人儿。
唔，就是太过瘦小了一些。。
小猫儿似，小小一只。
也是搞不懂了，瘦不伶仃的家伙，却有肉肉的婴儿肥的脸，还有海藻一般如斯浓密的头发。营养都长在脸和头发上了吧！
他看得起劲。不明所以的程之宜，却是如坐针毡，几欲落荒而逃。。
她其实也搞不懂了。。。
他为何要这般看她？
她只觉盘旋在她头顶的眸光，象一张密密的网，兜头兜脑。让她不能自已的感到又羞又怕，心慌意乱。真个不自在极了！
※
沈昀对着程之宜的脸，再度在脑中搜寻，最后，他肯定高中那会，他没有见过她。这张可爱的小脸儿，从未在他的记忆里留过档。
这是使他十分困惑与费解的地方。
从那时她问他的习题，可以推断他们是同一年级。可是自己为什么从不曾见过她呢？
再有，就是她对他的态度，也令他不解。她对着他，似乎也并没有认出他来。。
按理，当年的德育高中，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吧。不是他自大，而是这的确就是事实。
尔后，她毫无征兆的消失，更是令他疑惑至今，耿耿于怀。他曾猜想，也许她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转学了。故而走得急，不及与他告别。
为此，他还为她担心了好久。可看她的简历，她分明在德育读完了三年的高中。比他还多呆了一年。
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置一词，说消失就消失了？走得那般决绝。貌似对他没有半分的留念。。
或者根本就是有意的回避他？
而后来他离开后，她又有没有再去那个树洞，有没有见到他的留言，拿到他刻意花了心思，精心为她整理的数学笔记呢？
这一切的谜团，在他心里埋藏了近十年！
念及此，他不由颇是怨念的瞪着她低垂的脑袋。脸上不自知的显出些委屈的孩子气。
嗯哼！他会弄清楚的！但不是现在。
唉，究竟是怎么就对她上了心呢？
沈昀盯着眼前的小逃犯，眸光涌动。
第16章
说来，仿似冥冥中注定的巧合。沈昀的十三岁亦然晦暗无光，充满了悲伤，痛苦和绝望。
在这一年里，沈昀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他最爱，最为在意的亲人。可谓与程之宜同病相怜。
只不过，程之宜失去的是父亲，而他失去的是妹妹。年仅六岁，与他亲情至深，相依为命的妹妹。
是的，相依为命。
人人艳羡，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生来便福荫庇佑，安乐好命。合该是锦衣玉食，半点不知愁的富家少爷。
他的家庭被公认为世代书香传家。历辈来，在学术界，出了不少举足轻重，权威知名的专家学者。
远的不提，单他的外公便是全国乃至世界闻名的经济学家，是中国经济学领域里的领先人物，声名显赫，很是了不得。而他外公的门生更是遍布政商两界，各自有成，且不乏有行业里执牛耳者，俱是风光，俱是得意。
外公德高望重，外婆也不遑多让。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高雅的名媛，也是惊世的才女。她的书法与画作，风格独特，自成一派，颇受大众欢迎。有不少死忠的拥趸。
所谓虎父无犬女，他们的独生女，也就是沈昀的母亲，亦是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是一名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历史学教授，供职于市内一所全国著名的高等学府。
而沈昀的父亲则是名头响亮的先锋画家。
由此听来这实在是一家人杰，满门德馨。
可是谁能知道，如斯光鲜体面的家庭，它的背光面有多么的阴沉冷寂！
这个人们敬仰，羡慕的极品家庭，在沈昀眼里，的确说得上是“极品”，令人大开眼界，瞠目结舌！
沈昀没有爷爷和奶奶。因为他的父亲是一名孤儿，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幼年时，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无比幸运的由沈昀的外婆带回家收养，形如半子。
沈昀的父亲生得好相貌，人又格外机灵，极之善解人意，很得沈昀外公外婆的喜欢。没有儿子的两老，对其倾心以待，视如己出。外婆更是亲自带他父亲入门学画。
尔后，沈昀的父亲，便在他外公外婆乐见其成的期望中，顺理成章的娶了与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母亲。成了真正的半子。
也成了他们一家人不幸的源头。。
成名成家后的父亲，那一直不为人知，被压抑隐藏着的风＆流浪＆荡的天性，渐渐显露端倪。直至即后彻底现形，不予收敛不加掩饰。
不夸张的说，他父亲与母亲的婚姻，就是一部他父亲不停外遇出轨的偷＆情＆史。
可以想见，这对沈昀的外公和外婆，会是多么深重的打击！他们从起初的震惊，难以置信，到最终被眼见到的一桩桩事实，给全盘击溃。
他们养了一头寡廉鲜耻，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注重名声，生恐丢了体面。沈昀的外公外婆还有他的母亲，正是如此。
本着家丑不外扬，他们极尽忍耐。可是一再的容忍与退让，换来的却是沈昀父亲愈发出格的行径。
外公为此甚至不止一次，动了找人脉整治他父亲的念头。但最终均偃旗息鼓。说到底还是那2个字：面子。
他外公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
因着父亲的累累丑行，使得沈昀自小便受了池鱼之殃。外公外婆将对父亲的极度厌憎与不喜，“连坐”给了他。
又因沈昀生得过于漂亮，他们对他的厌恶益发剧烈。只因，他们认为自己当初就是受到了，沈昀父亲那张漂亮脸孔的蒙蔽。
可以说，小小的沈昀自出生起，便从没得到过他那个年龄，应该享有的疼爱。他的家，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大大的冰窖。里面只有无尽的孤寂与寒凉。
父亲成天花蝴蝶一般，忙着沾花惹草。外公外婆见了他不是皱眉就是瞪眼。而至于母亲？
哦，母亲！
该怎么说他的母亲呢？
打他有记忆开始，母亲在他的心里，就象一尊优雅却高冷的雕像。他感受不到一丝来自母爱的温暖。
没有！
母亲终年面无表情，不喜不嗔，不笑也不哭。面无表情就是她唯一的表情。。
对于父亲的频频出轨，母亲一直反应平淡。她就仿佛修行得道的方外之人，超然物外。。。
她从来不抱他，也不陪他。她要么在学校里，要么在家中的书房里。她日复一日的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无论丈夫还是儿子，都好似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对他们熟视无睹，漠不关心。
沈昀是在一个又一个的保姆手中，长大的。
终于有一天，外公外婆再也受不了父亲的乌烟瘴气，再也不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忍无可忍之下，移民去了美国，只盼眼不见为净。
他们原本打算让母亲与父亲解除婚姻关系，随同着一道过去。而他，身为“孽子”自当是要被遗弃的那一个。。
外公外婆希望他能跟着父亲。那一年，沈昀四岁。
最终母亲没有同去。但并非是因为爱他。理由不过是母亲舍不得她这边的事业。而不与父亲离婚，当然更不会是因为爱情。。
大约在母亲看来，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于她已然没有半分的影响。。
不值得她花半点心思。要知道，离婚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在沈昀七岁的时候，他迎来了他生命中的天使——他可爱又可怜的小妹妹。这个妹妹和他命运相同，都不是爱的结晶。
妹妹比他更可怜。她是父亲在一次酒醉后，强＆暴了母亲留下的“产物”。待除了授课，与解决民生需求问题以外，精神完全止步于三次元生活的母亲，意识到怀孕时，已错过了堕＆胎的最佳时机。
于是，妹妹就这么在只有他一人真心盼望，真心欢喜的情况下，来到了这个世界。妹妹的出生，给沈昀带来了巨大的心灵慰藉。
说妹妹可怜，但在某种程度上说，妹妹又比他幸运。因为她拥有他的爱。他全心全意的疼爱着她。
人说长兄如父。沈昀对这话深有体会。他正是亦兄亦父的爱着他的妹妹。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用在了这个小毛头身上。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
他疼惜妹妹，妹妹也依恋他。只依恋他。因为只有他爱她。父亲与母亲，一如待他一般，从未曾给过妹妹关注，给过笑容，给过爱。
只有他陪伴着妹妹，妹妹陪伴着他。
可是，就连这仅有的亲情与幸福，老天都要从他身边夺走。十三岁这年，它残忍的带走了他的小妹妹。
那是一个周末。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市区的一个少年书法比赛。比赛一结束，他便归心似箭的赶回家。他知道，他的小妹妹一定会眼巴巴的等着他。
然而，回到家后，他并没有看到妹妹。却是看到了他有生以来，永难释怀，唯感恶心又龌龊的一幕。他亲眼目睹了父亲的丑事。
父亲与原本应该教导妹妹学琴的家庭音乐教师，肉＆虫一般，赤＆条条搂抱在一起，正投入忘我的行那苟＆且之事。当时，那个家庭教师还是个音乐学院的在校生，只比他大三，四岁。
他漠然的看着他们，直至他们察觉到他。那个女孩看见他，仿若见鬼了似大声惊叫。一副明显被打扰了好事的父亲，则是恼羞成怒的怒声喝斥他。
那会，他只觉得分外的讽刺。明明是男＆盗女＆娼的一对奸＆夫＆淫＆妇，做着世上最不要脸的事！却偏偏还要在他面前，捂住一块遮羞布似，装模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