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时辉赶到烧黑的屋子前时,这里还剩村长和其余的几个人。
村长见他来了,二话不说,狠狠把他骂了一顿。
“陈老师自己跑了也就算了,还不忘放把火,亏我还听你的话赶过来救人,结果救的是什么?是浓浓大火!”
陆时辉不理会村长莫名咄咄逼人的语气,焦急地问了一句:“苏槐在这吗?”
“她在这做什么?”村长把他给轰走。
陆时辉一脸茫然无措。
明明没有眼泪,却莫名让人觉得他要哭了一样。
“你还不如现在回去,说不定人已经在家里了。”村长表情奇怪,仿佛真的在劝他,“别在这种晦气的地方呆着。”
“苏槐没在这里吗?”他问。
陆时辉隐隐约约地觉得苏槐就在这里,可他在环顾四周,却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
“真的不在吗?”他不死心,又问。
村长说道:“走走走,别在这溜达,我女儿我还不知道吗?我要处理事情,快走。”
陆时辉心里就像空了一样,脑子里的所有的思想被凝固成一块硬石,转动起来如同上锈的机器,十分困难。
“她在这的啊。”陆时辉垂下头,眼中的无措被遮住,声音低微难辨:“她应该来这了啊……”
旁边的一个大婶看不下去了,于心不忍的她安慰道:“陆医生,你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村长说得对,万一人回去了呢?”
即使他们都知道自己说的是假的。
可陆时辉信了。
他沉默地应了声,随后又开始往回跑,脚底如生了风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陆时辉回头望了一眼这间房子。
他忽然觉得自己离某种东西越来越远,心脏像被掏空似的,难受得快要了他半条命。
……
陆时辉回到家,看到的不是苏槐,而是中途想起了重要事情后,又折回来的陈芬玉。
她小心地躲在房子里,见陆时辉回来才出来。
这时候看见她,陆时辉应该或惊讶或小怒地问一句“你怎么回来了”,但他没有。
陆时辉觉得全身都加了重铅,连再往前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让他摆出别的表情。
苏槐还是不在家里。
“陆医生苏槐回来了吗?”陈芬玉上前几步,连忙问道。
陆时辉没有理她,或者说是真的不想说话。
陈芬玉有些慌张,“昨天晚上苏槐来救我……”
“什么?!”陆时辉的眼睛倏地盯着她。
这是一个温度适宜的天气,可陈芬玉觉得自己的后背起了刺骨的寒风。
“她突然咳嗽起来,就让我先走了,我我我对不起她……我晚上太怕了,忘了跟你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时辉就觉得眼前一黑,全身脱力,站也站不住,后退几步,手撑在旁边的桌上。
村边的屋子起火,村长和村人奇怪的神情,陈芬玉给他的解释……
种种的一切加起来,如果陆时辉再猜不到,那他就真是一个傻子了。
苏槐……出事了!
不可能的。
陆时辉眉眼都有些疯狂起来。
他上前紧紧攥住陈芬玉的肩膀,陈芬玉疼得表情都变了,可陆时辉却没有半点对苏槐的怜香惜玉。
“你给我说清楚!”
“陆医生我已经说了。”陈芬玉自知理亏,不敢叫疼,“苏槐是不是还在房子里?那你快点去救她!要不然来不及了。”
陆时辉后退几步,面如死灰,跌坐到地上,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他刚从那边回来,可他没有看见苏槐……也没有人跟他说在里面发现了苏槐。
大脑嗡嗡作响,陆时辉头疼欲裂。
他要去找苏槐,从天堂落至深渊的心脏告诉他,他应该去找苏槐。
苏槐还没傻到为别人送命,她可能只是藏起来不想见他。
可是村里面那帮人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要对他露出那种表情?
陈芬玉的孩子不是他的,凭什么都在怀疑他?
“陆医生你没事吧?”陈芬玉看着陆时辉的表情,心中十分害怕。
“你那时候跟苏槐说了什么?”陆时辉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陈芬玉一愣,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
他低着头:“陈芬玉,你都要走了,还跟我说什么谎?”
“我没骗你。”陈芬玉反驳,“你快去找苏槐吧。”
“我会去找她的。”陆时辉说,“陈老师你要去吗?”
“我现在不可以露面。”她皱眉,“我得先走了,否则夜长梦多,我回不去,到时你要回城也难了。”
“好的陈老师,那你能最后告诉我一下,你到底跟苏槐说了什么吗?”陆时辉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可声音还是很奇怪。
“就逛街……”陈芬玉不明白陆时辉怎么还不去找苏槐,“陆医生想知道什么?”
“你不说也行,对了,是不是因为想和村里人见一面?”
陆时辉这是在威胁了。
陈芬玉沉默一会儿说道,“……提了几句离婚的事,但我立即又把话收回来了。”
陆时辉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呢喃似的重复了一遍,“离婚……吗?”
“苏槐她配不上你,所以我……”陈芬玉说道,“但我真的向苏槐道歉了。”
陆时辉扶着旁边的东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恐怖。
陈芬玉不动声色地远离他几步。
但她的速度比不上陆时辉,尤其还是理智全失的陆时辉。
当她的头撞击到硬邦邦石墙的时候,陈芬玉心中完全没有想到,陆时辉会做出这种事。
“陈老师,苏槐都把你救出来了,你难道就不能发发好心,去找一下我家苏槐吗?”
昏过去的那一刻,陈芬玉听见陆时辉这么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接受意见,先把医生世界全弄完,晚上应该还有一更,谢谢支持
☆、第 53 章
鲜红的血从陈芬玉头上流了下来,慢慢浸湿了她身下的土地。
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 面容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有些苍白。
天色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阳光照进院子里, 添了几分暖色。
可陆时辉的的心却从来没有一刻凉成现在这个样子, 眼睛里空荡荡地没有色彩,身上犹如冷嗖嗖的阴风吹过,让他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怎么回事?陆时辉睁着眼睛想,为什么今天这么冷?
是要下雨了吗?
陆时辉慢慢蹲下来,看着地上的血迹发呆。
下雨之后地上的血迹会不会就直接冲干净了,苏槐回来之后,是不是也看不见, 也不会怕他?
嘈杂的思绪全都堵在脑子里, 宣泄不出的沉闷挤在胸口, 如同千斤重的身体让陆时辉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为什么要呆在这里,他应该去找苏槐的。
“太鲁莽了。”他喃喃自语,“要是苏槐没出事怎么办?”
陆时辉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芬玉头上的血不断地往外涌。
眼中的茫然太过无措, 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苏槐在哪里吗?是在那个地方吗?
她为什么要去救人?
傻子吗?
倘若陆时辉知道苏槐是因为他而过去的,他恐怕会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
正如陈芬玉震惊于陆时辉所做的事一样,没有谁能把他现在这幅模样与以前联系起来。
陆医生即使再狼狈,浑身的气质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就像是读书人与其他人最本质的区别,由内而发的那份儒静是完全不同。
他大概是心里有一种高傲,不愿得到别人的同情, 也不想诉说自己内心的苦楚。
渐渐地,性格就慢慢变了个样。
陆时辉不敢让苏槐发现,所以他从不在苏槐面前露出太多表情。
可他现在这样子,也让人想不到半点原来的模样。
反倒有点像是路边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落魄得有些可怜。
很可惜,这幅样子,苏槐永远看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陆时辉看见陈芬玉头上的鲜血已经开始凝结起来后,他才慢慢站起来。
或许是蹲着的时间太长了,陆时辉一站起来就往后退了几步。
双腿麻的就像失去了知觉,他快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不行啊,他要去找苏槐,怎么可以用这幅奇怪的样子去见她。
陆时辉抬起微颤的手,整理了一下才换上不久的衣服。
“陈老师,你说。”他自言自语,“要是苏槐回来看不到我,她会不会也出去找我?”
陈芬玉不可能回他。
陆时辉声音变得小起来,他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清的话。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别人交谈。
只是一会儿,陆时辉的表情变得有些拘谨礼貌起来,“所以她要是回来了,请你陪陪她,让她不要走,我要和她一起。”
他看着院子的门口,似乎能透过深深地眺望来看见远处被烧毁的屋子。
“万一她不回来了,那我去找她总行了吧。”
陆时辉的脚步缓慢,说句逗人的话,恐怕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要比他走得快。
大概是心中已经确定了某种可能得存在,他连这间屋子都不想离开,仿佛只要他留在这里,苏槐下一秒就会从外面走进来。
假的,他还没看见尸体,肯定是假的。
从院子里面到院门口外面,不过短短的几米距离,可陆时辉扶着院子大门时,却觉得自己花了接近一生的时间。
屋子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了。
陆时辉觉得自己真奇怪,他为什么会恶毒地认为苏槐出事了?
陈芬玉说苏槐去救她,可救她的人就一定是苏槐吗?
万一是李福儿呢?万一陈芬玉那时已经被事情吓得失去了神智而认错了人呢?
苏槐那时还喝着药好好地呆在屋子里睡觉,怎么可能会做出送命的蠢事?
村里人的奇怪又不是一次两次,他怎么就笃定他们的怪异是因为苏槐?
她再怎么说也是村长的女儿,如果她真出了事,村长怎么可能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陆时辉神情恍惚地抬脚,打算跨过石门槛,未料这平时跨过无数次的东西,竟然没留半分情面地将他绊倒在地。
陆时辉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白色的衣服全沾上了暗黄色的泥土。
手掌心被尖锐的石头磨破了皮,血痕长长的一道,看起来骇人极了。
陆时辉呆呆地坐在地上,愣怔了半天,随后嚎啕大哭起来。
悲切的声音在院子周围响起,没有人听见。
陆时辉看着手上的伤口,似乎第一次尝到了五指连心的感觉。
疼。
……真的疼死了。
……
陆时辉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虽然在对人表达方面有些欠缺,但其他方面确实无法诟病。
苏槐是否还活着,结果显而易见。
她不会因为生闷气就躲起来让人担心,她的性格就代表她不敢那么做。
她从小就很乖巧,很受叔叔婶婶的宠爱,但村长对她倒没有多大感情。
毕竟真正算起来,苏槐只是别人放在他们家里的孩子。
未婚先孕这种东西,没有人会像陈芬玉那么看得开。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没人答应某件事,只能说明给的钱还不够。
苏槐从小到大,是真的没干过什么农活。
因为她生母会寄钱过来,一大笔钱。
就像一场交易一样,村长一家替人养孩子,而她生母则是给钱让人养孩子。
就是这么简单。
苏槐虽然能隐隐约约察觉出不对劲,但她不会想那么多。
要知道在那种时候,别的不说,单是女孩这个性别,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是原罪。
而一个病弱得随时会夭折的女婴,没有被丢在野外被狼吃了,这已经算不正常。
更何况她还平平安安地生长在落后的山村,甚至还没有做过普通的家务活,这放在任何一家都不可想象。
在乡村里面,有这种特殊待遇的人里,十个有八个是熊孩子,而苏槐这软弱的脾气就显得很怪了。
大概是她自小敏感,所以不敢随意放肆自己吧。
这笔钱从苏槐到这开始,持续寄过来很久,但苏槐嫁人后,这笔钱就断了。
她生母大概觉得陆时辉可托付,苏槐这孩子的以后就不用她操心了。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陆时辉在大门口哭了半晌,眼睛通红,心中却升起了滔天的恶意。
他不敢直接向人询问他们把苏槐放哪了,他怕他们会对苏槐的尸体做出难以预料的事。
可当他旁敲侧击,发现苏槐的身体被丢下山崖后,陆时辉彻底疯了。
这天晚上,有人中途起夜,看见半路走在路上的陆时辉,打了声招呼。
陆时辉变了许多。
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胡子有些拉碴,身形有些消瘦,和平时的干净健壮不太一样。
真是奇怪,那个人心想。
陆时辉家里情况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洗衣做饭他全包了,苏槐几乎就是个摆设。
怎么苏槐不在了,这陆医生反倒更加变得邋遢了?
“还在找苏槐吗?”他说,“别太担心,说不定人和陈芬玉一样去城里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