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蓉的话说完后,堂屋里陷入一片寂静,三爷爷端着茶杯沉思了一会,看了看几个侄子、侄媳妇说道:“广林,蓉蓉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你是老大,你说说蓉蓉说得可不可行。”
江广林是个老实人,他听了侄女的一番话只觉得侄女的性子和二弟真是像,有骨气,有担当,他倒是没有想过占二弟家的便宜,对几个孩子也是真的心疼。他也想担起作为大爷的责任把侄子侄女接到自己家来养,可想想自己媳妇的脾气他就没了底气,现在三大爷问他的意见,他也不敢大包大揽,他抬眼看看三大爷有些心虚地说道:
“蓉蓉她们姐弟三个单过也行,毕竟二弟家的屋子里都是齐整的也不缺什么,至于那几亩地么,到忙时我们几家给搭把手就是了。”
“大哥说的法子也行,”江广栋忙不迭地将话接了过去,“三大爷,地里的活我们几家都能帮着搭把手,种呀,收呀这些都不用她们姐弟操心。”
“不用她们姐弟操心,地你们帮着种,那粮食收哪呀?收回你们自己家?广栋你耍心眼耍到你大爷头上了是吧?”三爷爷话说完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的一磕震得一屋子的人都瑟缩了一下。“孩子你们不想养,地你们抢着种,怎么着想看着你们侄子侄女饿死呀?”
江广林急得额头都是汗,忙出来辩解:“三大爷,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蓉蓉她们想单过粮食肯定是要留给她们。我说的就是给她们帮帮忙……”
刘明英也赔着笑给丈夫打圆场:“就是,就是,三大爷我们这些当叔叔婶子的哪能那么想呢?我们就是放着自己家的地荒了,也得先帮着她们姐弟仨把地伺候好了。”
“行了,你们弟兄三个都听好了,蓉蓉提出来单过是不想你们兄弟犯难为,这孩子懂事,你们这些当长辈的也要拿出个当长辈的样来,一个个的不要光盯着眼前这点小利。老二活着的时候咋对你们弟兄几个的,你们也摸摸良心想想,尤其是你老四……”三爷爷话说到这时顿了顿,撇了江广梁一眼。
江文蓉看到自家的四叔因为三爷爷一句话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在了那里,低着头发呆。江文蓉觉得奇怪,不过没等她细想就听三爷爷又发话了:“今天我就做主了,蓉蓉她们姐弟自己单过,你们弟兄也是分过家的,原先属于老二一家的东西包括这房子,存款,还有村里分的六亩地都是她们姐弟仨的,你们这些当叔叔大爷的要是愿意呢就在农忙的时候来搭把手,要是想别的那趁早别往这跟前凑,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她们姐弟仨我就管定了……”
三爷爷说到这许是情绪太激动了一阵剧烈地猛咳,江广清忙把茶杯递到老爷子手里,等着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平静下来才说道:“爹,您别急,蓉蓉她们姐弟的事还有村里管着呢,村里管不了还有乡里呢。再说了我广林哥他们弟兄几个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自己的侄子您还能不知道?哪个是那种黑心的?您老就放心吧”。
江广清与江贤武父子俩这一番话自然让这一屋子的人都明白得很,他们江家是村里的大户,江贤武要在以前来说就是他们江家的老族长,江广清现在又是村里的村长,只要有他们父子俩在霸占侄子家产、欺凌孤女这样的事是绝不能发生的。
江广林见三弟与四弟两家都不再说话,三大爷和广清还在那等着他们兄弟几个表态。他历来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只诺诺地说:“三大爷,我们都听您老安排。”
他这么说了,江文蓉的奶奶张继美可不乐意了:“不行,我不同意,三哥,你说把地给她们姐弟种,月月乡里给的钱也让她们领,那老二撇下的存款就得给我,我把他养那么大也成家立业了,正该孝顺我的时候走了,我这后半辈子指谁去?这存款就当是老二留给我的养老钱了。”
江文蓉对于江奶奶说的存款完全没有印象,上辈子父母刚去世时她除了搂着弟弟妹妹哭对父母的身后事一无所知。上辈子她也没有见到这一大家子讨论她们姐妹归属的场面,不过她却记得奶奶领着几个叔伯婶子把她家翻了个底朝天,不夸张的说连老鼠洞都掏了个遍。难道这存款就是那时候翻出来的?
江文蓉这才注意到在三爷爷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存款折,虽然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钱,但江文蓉却知道这是自己和弟弟妹妹的活命钱。以后自己未来的许多打算都要靠这个起步了,这钱肯定是不能给奶奶的。
三爷爷拿起手边的存款折,打开看了看说道:“广林娘,广栎两口子的积蓄都在这了,广栎这一场病花了六千多,折子上还剩1000块。广栎两口子出殡的花费咱们都已经算完账了,收的份子钱将将够给他们两口子砌墓,打棺材的。就连火化费也没让广林兄弟几个掏一分,现在就剩这1000多块钱是这三个没爹没妈的孩子的活命钱,就这个你们这些当长辈的也得争?”
“三哥,这钱不是他们弟兄几个要的,是我要的。你说这三个讨债鬼没爹没妈了可怜,那我还没了个儿呢?她们姐弟仨就是命硬的,没爹没娘那也是她们自己命摊上的,却还连累我少了个儿养老送终,她们姐仨托生谁家谁家倒霉……”江奶奶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咒骂着文蓉姐弟,江贤武气得将手里的白瓷茶杯重重地磕在了茶几上,“砰”的一声响成功的让江奶奶住了嘴。
“广林娘,你那是当奶奶说的话么?”江贤武声音有些急促,他大口喘着气,咳嗽了几声才接着说道:“这是你的亲孙子孙女,不是仇人,就是村里的两平路人说起她们姐弟仨都会多一点怜惜,都想着伸把手帮帮,你这个当奶奶的这是不打算给孩子留活路呀?这是我们老江家的孩子,有我在还由不得你这么糟践……”
江文蓉见三爷爷被气得不轻,唯恐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忙接着老爷子的话说:“三爷爷您老别生气,我奶的意思不就是少了我爸少一个人给她养老吗?这事好办,我爸没了还有文俊呢,我们家的家业都是文俊的,自然这养老也是文俊的。以后文俊就替我爸给奶奶尽孝了,以前我们家的养老钱怎么给的以后还怎么给。大爷,三叔,四叔他们每月给奶奶多少,我们家也不会少一分。”
“这怎么行”打断江文蓉的是三奶奶,“你们三个还是要靠大人养的娃娃呢,现在哪有反过来做的道理,再说了这有儿子在还要孙子养老的事,十里八乡的都没听说过呢?她婶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张继美听了江文蓉的话却在脑子里盘算开了,当时分家的时候说好的,她把房子和地都留给老四,老四家养老,其他几个儿子一个月给她二十元养老钱,一年春秋两季各给一百斤粮食,年节的孝敬另算,这样算下来一年一家差不多给她300块。她的大宝小宝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她都给两个孙子存着了。现在这1000块钱有江贤武在,她未必能要来,但是要是文蓉姐弟答应每月给她养老钱,江贤武可管不着,毕竟儿子是她生的,孙子孙女也是亲的,她们替自己爹孝敬自己也没有错。张继美想明白了,对自己嫂子的话就不以为然了。
“三嫂,你说这话可不对,广栎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他也没比他兄弟少吃我一口奶。现在我还没享他几年福呢,他就先走了,还撇下这三个讨债鬼,我都六十多的人了还能干什么?我不指着小的养我,我指着谁?儿子没了孙子就得孝敬我,你说他们小,那公家不是给他们钱吗,我什么都不要,那我指什么过……”
三奶奶被自己弟媳妇这一番话气得脸煞白,她这个弟媳妇年轻时就仗着给老江家生了四个儿子,一直趾高气扬的。老四人厚道对这个弟媳也没话说,从结婚后就依着她的性子,没让她吃过一点苦。老四没的时候广林弟兄几个除了老四广梁都成家立业了,也没让她操过什么心,这就养得她唯我独尊的性子。现在她和自家的老头子还在,还能依着辈分压住她,要是她们老两口也走了可想而知这个弟媳妇能把这个家闹腾成什么样。
江贤武沉思了一会,抬头问文蓉姐弟:“蓉蓉,你可想明白了?文俊你大姐说得这话你听清楚了么?”
随着三爷爷的问话,大家都看向文俊,只见他小脸绷着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声音却坚定不已,“我听我大姐的,我们三个一起过,我替我爸每月给奶奶养老钱。”
三个孩子自己拿定了主意,又有江贤武和江广清在,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一切都和江文蓉想得一样,姐弟三个终于重新聚在了一起。
第5章 新生活
事情定下来了张继美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就着急忙慌的走了,毕竟天都黑了,她急着接她的两个宝贝孙子回家呢。
三奶奶看着弟媳妇一家子急匆匆的模样,不禁在心里直叹气,回过头望着三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心疼坏了“蓉蓉,走你们三个晚上跟三奶奶回家住。”
江文蓉自然知道三奶奶的意思是怕他们姐弟在家害怕,可她怎么会害怕呢?她做梦都想回到自己的家,江文蓉忙拒绝三奶奶:“三奶奶,我们在家睡就行,您快和我三爷爷回去歇着吧,这几天都是您陪着我们都累坏了。”
“你这孩子,当你三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听话还是去三奶奶家歇着,等明天让你二大娘过来帮你们收拾收拾屋子你们再回来住。”
“三奶奶,不用了我们今天晚上就在家里住,明天我们早起自己收拾,您别让二大娘过来了,她喂了那么多鸡,事也挺多的,我们自己能行。”
三奶奶见文蓉姐弟执意不肯跟自己回去,也只好依着她们,所幸两家挨着墙头就叮嘱江文蓉夜里有事在院子里喊一声,又让姐弟三个锁好门,这才回了隔壁的家。
江文蓉将大门从里面锁好,领着弟弟妹妹洗了脚就回屋里歇着了。江文蓉姐弟三个住西屋,中间用柜子隔开,扯着布帘,文蓉和妹妹住里间弟弟文俊自己住外间。文蓉看着弟弟妹妹疲惫的小脸说:“今天太晚了,咱们都睡吧,以后咱们姐弟三个就要自己单独过日子了,休息好了咱们明天再打算。”文俊和文静到底年龄小,这一天又是父母出殡,又是商量家事折腾地确实累了,听姐姐这么说就乖乖地上床睡了。
江文蓉躺在床上却没有了睡意,今天的事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现在静下来才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现在她确定自己是重生了,回到了父母刚刚去世的时候,她终于踏出了改变前世自己姐弟命运的第一步,可是后面的路要怎么走江文蓉一时也没有头绪。
她们姐弟三个是一定要继续上学的,上一世她就是吃够了没有学历的苦处,以后的社会对学历的重视她再清楚不过了。江文蓉下定决心不止是自己连同弟弟妹妹都至少要有大学学历,可是要确保她们姐弟继续读书,钱是必不可少的,怎么挣钱还是她要面对的首要难题。
要怎么快速的挣到钱,江文蓉即使已经活了三十几年依旧束手无策,毕竟她学历不高也没有小说里幻想的金手指,彩票、股票这些一夜暴富的事更不要想了。江文蓉上一世唯一挣钱的手段只有做小吃生意,难道现在还是要靠这个养活姐弟三个?可是她现在才十三岁,周岁其实还刚刚十二,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她只有利用课余的时间来挣钱,这样要怎么做生意?毕竟小吃生意挣到的都是辛苦钱,需要起早贪黑的忙碌。江文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点子,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江文蓉醒来的时候堂屋的大座钟刚刚敲了五下,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院子里公鸡在喔喔地打鸣,隔壁三奶奶家的羊一直在咩咩地唤个不停。江文蓉这才有了些真实感,她是真得又回来了,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她阔别了十几年的家。
江文蓉旁边躺着的妹妹还睡得正香,她看着妹妹粉嫩嫩的小脸觉得这一切真是美好。想想姐弟三个今后的生活,江文蓉顿时来了精神。怕吵醒妹妹江文蓉小心翼翼地起了床,打开堂屋门江文蓉好好地瞅了瞅自己家的小院。
江文蓉的家和村里许多的房子一样,是典型的北方民居。房子坐北朝南,正屋是红砖大瓦房,屋子有三间,最东边的一间是江文蓉爸爸妈妈的卧室,中间一间在她们这里叫堂屋,是兼具了客厅,餐厅多个功能的,西边的这间中间用一个衣橱隔开分为两间,江文蓉和妹妹住里间,弟弟文俊住外间。
江文蓉家的院子很大,中间一条水泥过道隔开,东边是一小块菜地和用尼龙网围起来的鸡圈,西边则靠着墙用石棉瓦搭着一个窝棚,里面支着两口大灶,还有一个石磨,这是江文蓉爸爸还在时磨豆腐的工作间。江家的大门是向南开的,门旁建了三间配房,中间是过道东面一间放粮食,西面这间是厨房。
江文蓉打起精神进了厨房准备做早饭,她在厨房翻找了一下,因为爸爸妈妈的突然离世,家里也没有储藏太多吃食。一大袋子的面粉是今年新收的麦子刚打出来的,甚至面粉扎口的绳子都没有解开。地上堆着刚收回来的大蒜,一块豆腐放在菜板上已经坏了散发着一股馊味。
江文蓉将菜板拎到压水井的旁边,把坏了的豆腐扔了,开始刷菜板,她先从水缸里舀了一水瓢水将菜板冲了一下,又想到缸里的水不知道放了几天了就又重新压了一桶清水准备做饭。
90年代的泉头村是附近几个村里最先用上自来水的,不过江文蓉记得却是要等到今年年底,现在村里人吃水还是要用压水井打上来,而且也不是家家都有,有的人家没有打井就从附近的邻居家挑了水回自家用。江文蓉家因为做豆腐用水量大,家里的水井打得比较早,水位也很深,所以水质特别好。还有这里的人舀水用的水瓢也特别有意思,是用当地种植的一种葫芦制成的,将成熟的葫芦从中间分开挖去里面的瓤和籽晒干后就成了当地人使用的瓢,舀水还有舀粮食都用它,根据用途的不同被当地人称为水瓢和面瓢。
江文蓉刷好菜板在自家的菜园里转了一圈,这时候菜园里的菜长得正好,一畦韭菜绿油油的;一架黄瓜秧上已经开满了小黄花,有几个已经结出了顶着一身绒刺的小黄瓜;一畦西红柿,上面挂着青红相间的果子,让人垂涎欲滴;一畦小白菜,叶子青绿看着就脆嫩可口;东面的院墙上还爬满了丝瓜蔓,几个一指长的丝瓜在瓜蔓间若隐若现。
江文蓉割了一点韭菜又拔了几颗小白菜准备做早饭,鸡圈里的鸡“咕咕”地一直对着江文蓉叫,在尼龙网围成的鸡圈里乱撞,江文蓉想起来从爸爸妈妈去世后也不知有没有人喂过它们,赶忙从放粮食的东屋舀了一瓢麸子又切了一些小白菜拌好了放到鸡圈里,十几只鸡顿时围了过来,对着鸡食槽争抢了起来。
江文蓉走进鸡圈将鸡窝里面的鸡蛋掏了出来,只有五个,江文蓉在心里哼了一下,不用说又是她几个婶子掏走的。江文蓉家有十几只鸡,因为家里磨豆腐剩的豆渣多,家里的鸡不缺食所以特别地能下蛋,家里每天就没少过十个鸡蛋。这几天爸爸妈妈去世,除了她几个婶子没有人能想起到鸡窝里掏鸡蛋,剩下的这五个估计还是昨天晚上她们没来得及掏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