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家庭——桃花露
时间:2018-05-29 20:57:10

  结果他还揪着不放,也实在是够掉价儿的。
  这天晚上,刘新农下令先锋大队召开全社员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也就是他说的忆苦思甜。
  男女劳力加上老人孩子,除了太小哭闹的不让,其他的基本都到场,每个生产队长要点名。
  从六点多钟开始集合,闹哄哄地点名,点完也七点半多。
  刘新农摆摆手,人太多,他也只能举着张根发的那个扩音喇叭开会,“社员同志们,今天咱们举行先锋大队63忆苦思甜第一次大会,希望各位社员同志们踊跃发言,有冤诉冤,有苦诉苦,有检举揭发的就勇敢地揭发,一切都是为了把工作做的更好,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会后,任何人都不能打击报复。”
  说着他还看了一圈,对张根发道:“先从批判地主坏分子开始!”
  这也是会议常规流程,每次都要先批判地主富农坏分子。
  只是先锋大队的地主陈良被抓到农场劳改,至今没回来呢,而坏分子……
  张根发只好把刑满释放的周古忠和丁春荣给拎出来批判,他也不是真的要批斗他们,不过是为了应景而已。
  说了一通大道理,骂了一通阶级血泪仇,最后让两人站一边去,开始让社员们互相检举揭发。
  这些年先锋大队的社员们跟着二队过上了好日子,就算不满的都没寻思着要揭发谁。
  毕竟那点不满都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说可以提,也都提过,这会儿再提分明就是打小报告了。
  张根发感觉很没面子,就看周诚志。
  周诚志坐在那里跟睡着一样,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
  张根发只好道:“那就先忆苦思甜。说说以前吃不上饭的苦,品品眼下跟着党的甜,别忘了阶级血泪仇!”
  这种时候一般就是批判旧社会,歌颂新时代。
  一开始干部代表发言、劳模发言、先进发言,基本都是说建国以前,多么苦多么穷,现在如何如何。
  何仙姑作为以前是搞封建迷信,现在却是赤脚大夫,那就是控诉旧社会的典型,她开始不知道咋说,后来倒是顺流起来。
  刘新农还是很满意的,指示书记员们要做好会议笔记。
  可后面就开始乱套,轮到普通社员们讲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说59年冬天60年春天,如何如何苦,吃不起饭,先锋大队还好,可亲戚们总来打秋风,他们也拿不出余粮,搞的亲戚们意见很大,有绝交的,有饿死人过来闹的等等。
  刘新农越听越不对劲,一拍桌子,怒吼道:“歪了歪了!你们胡说什么呢!你们这是说什么?说的是旧社会的苦,怎么还说上社会主义的苦了?你们这样说可是反动的,必须检讨,我看你们就是欠缺教育!”
  他这段时间下乡蹲点发现这么个问题,一旦让社员们开忆苦思甜大会,一开始代表发言都还行,到后来让社员自由发言,那可完蛋,全都是控诉那三年如何如何的。
  能这么说吗?岂有此理!
  简直是……气死个人,这工作没法开展了!
  “接下来,必须检举一个,否则不能散会!”刘新农使出杀手锏。
 
 
第247章 风雨前夕
  大家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刘新农就开始引导:“有没有人偷庄稼的?从地里偷摸拿回家?不只是现在, 以前呢?那三年困难的时候, 有没有人趁着看青的时候就监守自盗的?把秫秫穗折回家去?”
  “还有收庄稼的,有没有人趁着别人看不见就偷摸往嘴里塞?啃生棒子?”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在别的大队里,一说检举,那是一堆堆的。
  收庄稼的时候往家里偷, 在地里就先拼命往肚子里填,吃饱了再干活儿。
  这是常态!
  他就不信先锋大队没有。
  当然有,以前三队四队就这样的。
  就算二队一队, 地里干活儿的时候, 社员们也会抽空往肚子里塞, 不过不是为了饿,而是为了新鲜、解渴。吃个麦穗、啃个鲜玉米、乌米的,真的挺舒服。只是周诚志一直能让他们好赖的吃饱饭,所以倒是没有刘新农以为的那种拼命吃。
  现在让检举, 他们都觉得不值当,毕竟自己也吃了。
  如果非得检举,那就检举自己了。
  于是有人站起来检举自己, “吃过麦穗!”“我啃过棒子!”
  刘新农脸色铁青,他让他们检举别人,这些人居然检举自己!
  正当他气鼓鼓的时候, 这时候一个人站起来道:“我……我检举劳模, 她多吃多占……”
  不等她说完就有人斥责道:“三嫚儿, 你胡说什么呢?”
  金枝儿就站在赵三嫚儿旁边,立刻伸手拉她,小声斥责她:“三嫚儿你干嘛呢!”
  金枝儿对莫茹可是十分感激的,如果不是莫茹,她没机会读书识字,如果不是莫茹,那几年饿得厉害的时候只怕她早饿死了。
  因为后娘找劳模画画,整天忙着出门工作,就把弟弟和家里交给她,所以她在家里也越来越重要。
  谁要是说莫茹不好,尤其是这样严肃的场合,金枝儿绝对不答应。
  刘新农一拍桌子,“干什么呢,社员有冤屈就要诉,有不公平就要举报,这个闺女,你继续说!”
  她示意赵三嫚儿继续。
  赵三嫚儿用力地握着双手,身体不断地颤抖,死死地咬着嘴唇,她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所有人都在看她,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她紧握着拳头,身体抖呀抖的,运足了力气继续举报,无奈几次开口,声音都抖得不像话。
  尤其有些人目光跟刀子一样刮着她,让她几乎想夺路而逃。
  刘新农走下讲台,亲自走到她跟前去,拍拍她的肩头,“这位小同志,不要怕,只管说,有本书记给你做主呢。”
  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莫茹和周明愈,这俩人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
  哼!
  赵三嫚儿受到了鼓励,继续道:“……大队……里杀猪,她、她自己占着……耳朵舌头,还能多分、多分五花肉……分棉花她也比别人多,我们都一人、半、半斤一斤,她自己有几十斤!还有布票、粮食也是,她都多分!俺们村的蘑菇、鸡、鸡蛋,也都是她说了算,她自己随便吃,吃不完的祸害……还有,她家孩子吃奶吃不完,她挤出来浪费了也不舍的给村里要饿死的铁妹吃!”
  她扭头找到了坐在一旁的王连花、阚燕儿、赵佩兰几个,指着王连花喊道:“你说,是不是,你家铁妹饿得哇哇叫,她的奶吃不完,都不舍的给铁妹吃,成心要饿死铁妹!”
  王连花使劲地低着头,恨不得把头给藏到□□里去,生怕人家看到她让她起来说话。
  刘新农挥挥手,“王连花同志,不要怕,站起来说话。”
  王连花:我特娘的要吓死了啊,怎么老老实实坐着也有我的事儿?
  劳模儿当然多吃多占啊,她有奶不给我铁妹吃,她闺女打小穿新衣服,她女儿儿子顿顿细面小米粥鸡蛋,要鱼有鱼要肉有肉,她家还有麦乳精……
  可是……可是,她只敢心里说说,背后里嘀咕嘀咕,从来不敢跟干部举报啊。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举报啊。
  阚燕儿掐了她一把,疼得王连花一下子站起来。
  她曲着腿,抖啊抖,都要站不住,两只手在身前绞成了麻花,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生怕一开口就有人上来给她一嘴巴子。
  刘新农面色和蔼,“王怜花同志,不要怕,要勇于举报,这样咱们大队才能一直进步。任何人,哪怕是我,都有错误,更何况是劳模呢。M主席都说,我们要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你说出别人的错误,不是打击报复,而是在督促她进步,改正错误,这是为了她好啊。王连花同志,开始吧。”
  王连花歪了歪头,偷眼去看坐在门口的莫茹和周明愈。
  那两人一直坐在那里,都没回头看她,倒是张够、丁兰英、王玉琴、吴美英、陈爱月等人纷纷瞪着她,那眼神儿不是带着冰刀就是带着火炭。
  她要是敢说什么,只怕立刻就能被她们给烧死冻死。
  她鼓了鼓勇气,最后权衡再三,就算她举报了劳模,上头也不可能让她当劳模,就算她举报了劳模,她也还是普通社员,该干啥干啥。
  往年多少举报别人的?最后不还是那样?
  可如果她举报了劳模,等刘新农走了以后,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脏活累活给她干,工分不给她算。
  她可是要在先锋大队过日子的啊,刘新农又不能一直给她做主。
  这么想着,她把赵三嫚儿给恨上了,你说你举报劳模就举报,你扯我干嘛啊。
  我们铁妹没吃奶,可我们铁妹长得也不小,胖墩墩的,哪里是你这豆芽菜赵三嫚儿能比的?
  哼!
  她飞快道:“刘书记,这都是哪里的事儿?没影的事儿!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大会上说,不尊重妇女同志!”
  最后她说得颇义正言辞,更加埋怨赵三嫚儿,你一个没出嫁的大闺女,在大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吃奶吃奶的,害不害臊!
  王连花这个当事人这样说,其她妇女立刻附和,还有斥责赵三嫚儿的,“你这个蛮姑子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没教养!”
  也有人直接骂梁淑英,“你有毛病啊,闺女也不教的?整天长了俩眼儿就知道浪费粮食呢?”
  也有人骂赵化民,“真是一家子白眼狼,以前吃不起饭,饿得一家子皮包骨头,这会儿跟着吃得肚圆,倒是有力气胡说八道诬赖人。”
  金枝儿立刻站起来大声道:“刘书记,我要检举,梁淑英、赵化民一到庄稼熟的时候就去地里偷庄稼,往家背地瓜,还掰棒子,剜秫秫。等生产队干活儿的时候,他们家人就磨洋工不出力。还有赵三嫚儿和她娘搞封建迷信,诅咒劳模!”
  她一说其他人也带头。
  吴美英也站起来,大声道:“刘书记,我们村的棉花、虫子都是劳模带着拿的,劳模给我们干了那么多好事儿,救了我们那么多人的命呢。县里、公社都有奖励,俺们大队生产队,当然也有奖励,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说完,其他人就开始鼓掌。
  这个说“干旱那年,要不是劳模发现了泉眼,俺们村的庄稼就绝产了。”
  那个说“蚂蚱闹灾的那年,要不是劳模,俺们真是要饿死了。”
  还有人不断补充。
  一时间会场就混乱起来。
  张根发大喊着:“安静,安静!”
  谁也不听他的,继续吵闹。
  刘新农怒了,一拍桌子,“肃静!”
  周诚志咳嗽了一声。
  场面慢慢地静下来。
  刘新农怒气冲冲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搞小团体主义?要只手遮天?一个家族把持一个大队?”
  张根发附和道:“都听刘书记的,好好交代。”
  张根发以为这是个机会,因为外面大队都在进行忆苦思甜、社员举报运动,通过这个运动拿下一大批基层干部,上来一大批新的。
  他是想通过这一次把周诚志等人拿下来,然后让自己儿子上台,这样就是自己家的天下。
  哪里知道如今三队四队的人都替劳模说话呢,俨然就是劳模支持谁谁就能当村干部。
  张根发和张金乐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这几年,他们在先锋大队真的是夹着尾巴做人,眼睁睁地看着社员们原本吃不起饭的现在也能填饱肚子,上门求自己的也越来越少。
  张根发就觉得憋得慌。
  正想着,有人道:“刘书记,我要举报,当初偷棉花是大队支书带头的,让我们偷了以后好陷害二队劳模那些人,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偷了,结果就处分了我一个!”
  张根发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丁春荣,“你、你……你别血口喷人!”
  丁春荣冷着脸,“我没有血口喷人,我说的都是事实,还有你儿子、你哥哥弟弟,以前能当上队干部,都不是社员选的,都是你自己任命的。谁要是想干轻快活儿就得去找你走后门,送钱送物的,没有钱物就送大闺女……”
  “闭嘴,闭嘴!”张根发一下子蹿过去,一巴掌就朝着丁春荣扇过去,“闭嘴!”
  却被别人给拉开。
  张金乐也道:“刘书记,您可不要信丁春荣胡说八道,她被大队支书抓到偷棉花就怀恨在心,一直想打击报复,这会儿血口喷人。”
  刘新农看看张根发又看看丁春荣,他也不傻,至于乡下这些事儿,也没有什么神秘复杂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只是看到底不行,还得再看出来,然后就是两样的,你想让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而不是它本来什么样儿。
  “行啦。”他摆摆手,“地富反坏右只有互相揭发,没有揭发其他社员更没有揭发干部的权利!”
  丁春荣恨恨地看了张根发一眼。
  张根发也狠狠地瞪她,一副恨不得要咬死她的模样,这个臭婆娘,这是想踩着自己巴结劳模和周诚志啊!
  他娘的!
  刘新农见社员们不检举,他就开始说自己查账的事儿,“大队里的养鸡场、养鸭场,还有蘑菇大棚什么的,我瞅着不大对啊,这账目有问题。”
  周诚志道:“刘书记,没有问题,当初盖大棚的时候,本来就是劳模的,是劳模为了不搞特殊化,就主动应承给生产队也养了,这样能帮着大家伙儿交任务。这个在供销社是有记录的,供销社的领导也签字批准的,不信刘书记可以去查。”
  这事儿周明愈还真是早就想到,当初莫茹养蘑菇、养鸡鸭的,她是有分红的,这个分红在打击单干反对包干的时候肯定不行。
  所以他变了花样的,就当劳模入股投资,跟农村信用社、供销社一样,等于是社员入股建起来的,否则就建不起来!
  这个在供销社有文书说明,夏主任给签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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