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愈:“砖窑厂改成炼钢厂,不烧砖瓦了是吧。”
秦桂豪点点头,“就是呢,不烧砖瓦俺就赚不到钱了,真是瞎折腾。你炼钢归炼钢,砖瓦还得烧啊。”
秦桂宝从小河边回来,头上身上还湿漉漉的,这会儿功夫他还洗了个澡。
他道:“你们不来洗洗啊,怪热的。”
周明愈:“这么晚了,家去了。”
休息这会儿功夫,天就黑下来。
秦桂豪:“哥,你可别忘了啊,三十那天俺去找你一起。”
周明愈:“我得下工才走,你在我们村外等吧,不要来家里找,太打眼。”
秦桂豪自然同意。
莫茹看看他和秦桂宝俩人,就问道:“秦桂豪,你们这么自由,不用上工?”
秦桂豪骄傲地道:“大队长是俺大爷,治保主任是俺叔,俺是民兵连的,每天都要巡逻联络,要保护全党和全民的大生产,不用上工。”
原来如此啊。
时候不早了大家就一起赶路。
等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月亮还没出来,黑漆漆的天幕上星光点点,远处虽然有村落在浓黑里透着光,却也只有一个黑黢黢的轮廓,越发显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莫茹拿了马灯出来点上,让周明愈挂在车辕上给毛驴照亮。
秦桂豪纳闷道:“哪里来的马灯?”
莫茹:“当然是我们带的。”
“刚才在哪里?怎么没见到?”
“俺们什么东西都让你见着啊。”
“嘿嘿,俺就是好奇问问。”
莫茹轻哼了一声,“我可告诉你,我身上还揣着上百斤的大石头呢,要是碰上劫路的,正好拿出来砸死他。”
秦桂豪&秦桂宝:……你肚子里揣着娃可真了不起,难不成是个哪吒?
两人互相推推,彼此也心照不宣,都记得秦桂豪吹的牛呢,在坟地见了狐狸精,这么看男的不是狐狸精,这个女的才是呢。
开始几个人还说话,后来就沉默地赶路,只有车轱辘碾压车辙的声音,以及那驴偶尔发出的鼻突。
在四合的漆黑里,一盏油灯如星光点点,莫茹看着那点光,手护着肚子,随着宝宝的胎动轻轻地哼着摇篮曲,然后成功地把自己哄睡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结实的怀抱里,周明愈的手臂揽着她,给她安全感。
秦桂豪俩人已经不见,估计是岔路口分开了。
此时明月当空,星星都黯淡褪去,周围明晃晃的如同下了一层霜。
莫茹看着月中的桂子,唇角弯弯,她和周明愈这算不算“今人也见古时月,古月也曾照今人”?
夜风里有猫头鹰的叫声传来,还有青草树木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烦恼皆消。
那驴踢踏踢踏地走着,似乎永不停歇,要拉他们去往那曾经的明天。
……
一早莫茹被大公鸡“勾勾喽”的销魂声音给叫醒,睁开眼打个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
哎呀,昨晚上她在驴车上睡得可香了,到家还是周明愈给抱进屋的呢。
周明愈已经起来去挑了水回来,把家里的水缸灌满,还浇了院子里的绿篱以及胡萝卜菜畦。
大早上他光着膀子,背上都是晶莹的汗珠。
莫茹隔着窗户喊他,“小五哥辛苦啦。”
周明愈回头朝她笑:“为媳妇儿服务!”
莫茹趴在窗台上笑,赶紧下地洗漱,然后拿出本子再算算账。
周诚义、周诚志、周诚信、周玉忠这四家都托他们卖了鸡蛋和少量手工品,他们也各自要求买一些日用品。另外大娘王月娥还借了别人一些鸡蛋,还日用品也行。毕竟攒了鸡蛋就是为了换火柴、盐之类的必需品,直接买回来人家更高兴。
莫茹自己一边记一边跟周明愈对对,免得自己有遗忘。
一边对账她就把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箢子里,各家预订要买的就直接装好,她多买回来的另放一起,到时候先让张翠花分,留足了自己家的再拿去几家挑,等他们挑完算总账。
其实她买回来的日用品一点都不愁,如果放出风去,眨眼就能被抢光。毕竟他们火柴、盐、煤油等都不是随便买的,一年里都有定量,和城里人一样要拿购买本去划账。
另外还有一些钱,她就用线捆好,等算完账再各家分。
莫茹把几家的箢子麻溜地分好,然后趁着外面天还没亮,就和周明愈拎家去。
周明愈早起已经把驴喂上,等饭后连车一起还回队里去。
到家张翠花已经在烧火做早饭,看他们回来,松了口气,“可下回来了,一路顺利吧。”
周明愈笑道:“顺利着呢。”他把几个箢子都拎进屋里去,放在张翠花屋的炕上。
张翠花担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下,这会儿又激动起来,“红鲤子你来烧火。”
第71章 洗脑、谬论
周明愈笑着把烧火棍接过去,看着他娘和媳妇儿俩人喜滋滋地进了东间,他则继续烧火。
丁兰英和张够也起来先伺候孩子,赶紧收拾一下,喂鸡喂猪、打扫院子,院子扫干净了才能让孩子爬着玩儿。
“小五,啥时候回来的?”
俩嫂子知道他们去县里,但是具体干嘛是不知道的,毕竟张翠花又不会和她们汇报。
周明愈笑了笑,“半夜时候吧。”
丁兰英就过来,“行啦,你忙去我来烧火。一个大老爷们做饭不像话,让人说嘴。”
她让周明愈让开她坐下烧火做饭。
周明愈只好起身让地方,“那我把驴车给队里还回去。”顺便先去给队长大爷透个口风,晚上有时间再细聊。
丁兰英让他赶紧去。
张够端着大瓦盆搅拌猪食呢,见周明愈走了,凑过来小声道:“二嫂,他们是不是买可多东西了?”
她朝着东间努努嘴,妮儿回来就和婆婆进了东间,不知道嘀咕啥呢。
虽然莫茹敢去张翠花屋,张够可不敢,除非张翠花叫她,她是不敢自己擅自入内的。
丁兰英看了看,寻思小五媳妇也不算抠门的,有好东西也想着他们两房,这一次就算买了那也应该能分点的。
她示意张够稍安勿躁,“我说拦子儿娘,你上工的时候可别说漏嘴啊。”
就算家里人不说,她们也能猜到俩人干嘛去,说是去医院,能不顺便偷摸卖俩鸡蛋换点钱买点别的回来?
这要是让人知道,有那些嫉妒眼红不盼着人好的,说不定就去张根发那里打报告。
张够笑道:“二嫂看你说的,我又不傻,我知道的。”
东间张翠花看着那一炕的箢子和东西,盯着那暖壶眼睛都直了,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不敢相信地看看莫茹。
“妮儿,这都是你们买的?”
莫茹点点头。
张翠花稀罕个没完,“这是暖壶啊,在供销社看见,就是没舍得买,有人问问那售货员都拉着脸不乐意。对了,这个是要票的吧。”
莫茹道:“是呢,要购货券的。医院的小傅医生带我们去买的,给我们贴了她家的购货券。幸亏城里人都善良,我和小五哥遇到好人了。”
张翠花咧着嘴笑,“是好人,下一次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她抱着那暖壶不撒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拿去放在大缸上头,想了想,问莫茹:“是不是应该摆在堂屋桌上?”
放那里来人一眼就能见到,多气派!
莫茹抿嘴笑,“娘,我觉得咱们要闷声发财,好东西自己用就好,免得人家眼红。”
“对对对,”张翠花回过神来,笑道:“我有点飘,得着地,不能得意。”
她又拿着几块劳动布连说这个好,结实耐用,还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
看她兴冲冲的,莫茹笑道:“娘,另外我还给俺爷买了一点烟丝,说实话不便宜,但是这个比那些碎烟末好。你别和他说多少钱,就让他抽抽看,好的话以后再买。”
听儿媳妇还给老头子买了烟丝,张翠花比看到那劳动布还高兴,眼睛都眯缝起来,“哈哈,还给他买什么,看不得把他给乐歪了嘴的。”
莫茹拿了半斤烟丝出来放在炕上,用一张报纸包着。
张翠花打开看了看,那烟丝焦黄的,一股子香味儿,“真是好烟,这得是几级的?可不是那些稀烂贱的碎末子,哎呀你爷他保管舍不得抽,得留着过年过节显摆呢。”
别看老头子不爱说话,显摆起来那也是够人受的,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张翠花可一清二楚。
还记得自己做衣裳剩下些指头大的布头,拼吧一下给他缝了个新的烟包,还给他绣了两针花儿,让会计写了名字给他绣上。这给他臭美的,出门一定要带出去,挂在胸口显眼的地方。嘴上不说,可人家谁要是看见夸一句,“老哥,这新做的烟袋包,不孬啊!”那他心里能美半天。要是人家不夸,他还得故意拿出来摆弄摆弄呢。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哈哈。
她把烟藏在周老汉儿平时装烟末的那个小箢子里,要吓他一跳。
在门框旁边有个木楔子,上面挂着一个淘汰下来的小箢子,不舍的扔就用来装周老汉儿的烟末、卷烟纸之类的东西。
她又把那些火柴、盐、笔、本子、药之类的扒拉一遍,欢喜道:“妮儿,你们真是懂事了,能干!买的好!咱们攒了鸡蛋送供销社也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咱们供销社还不给随便买,你们能买回来真是帮了家里大忙。”
她比莫茹更了解几个妯娌,按照莫茹记的账谁家预定的放好,多余的她也大体分了分。
“你大娘他们口重,吃盐厉害,盐会多买点的。你三达达抽烟废,火柴用得快,你三娘娘总抱怨他也不肯改。这洋红洋绿给你队长大爷家分一点,你大娘喜欢染个花花绿绿的线啊纸啊图喜庆。”
“这个什么松,就是这个药,老贵了,乡下还买不着呢。你大娘常年心口疼,前年下乡宣传的大夫就给开这个药,就十粒,她都舍不得吃。这个她肯定要,就都给她。”
“红糖你就都自己收着吧,好好放着可别让耗子糟蹋了。”
“这煤油你拿一瓶子去,省着点用,晚上尽量别做活儿,另一瓶去给队长家,他们家事儿多。”
“针就两家一包分,咱们家两包你一包,给你俩嫂子一人半包去。”
“线都稀烂贱,你拿一半,剩下的他们分。”
“扎头发的你们自己分去。”
“松紧带你自己拿着吧,咱们扎裤子都得用腰带,这东西不吃力,你自己看着做啥使。”
“其他药都放我屋里,谁要是用就来拿。”
“这把剪刀是真好,是老裁缝剪刀和咱们这种不一样,好东西,你留着吧。”
“这个搪瓷缸子可是好东西,你和红鲤子拿去那边用吧,这屋里孩子多摔了怪心疼的。”
“那些杂七杂八的你收着……”
“哎呀,这个手巾是好东西啊,咱家里为什么不买,没有布票啊!这个不用布票,好的很,你告诉他们要五毛一条。我就留一条给你四哥结婚用,你和你俩嫂子一人一条,别的都拿去各家好了。”
“纸笔本的,你留着分吧,识字班办起来小孩子有上学的肯定要买。不过可不能便宜了啊,一个笔不用五分也得三分,一个本子不用九分也得五分……”
……
莫茹:娘,你绝对是做生意的料!
张翠花把东西都分了一下,算是过了明路,铅笔本子、搪瓷缸子就给莫茹支配。
最后莫茹就拿出几条卫生带来,“娘,这是医院的大夫让买的,说用这个卫生方便,要回来宣传一下。”
张翠花瞥了一眼,也没问多少钱拿过去对着窗户瞅瞅,“这是一层胶皮啊,有这个是不是就不露?这化学儿东西就是好可惜咱们乡下没有,是得宣传宣传,你看那些不注意的女人,屁股都红了一片也不知道。”
这时候女人也没有优待,上工干活是一样的,来了例假也不可能给休息。又没有卫生巾这样简便好用的东西,不是裹着布就是垫着草木灰的布袋子,既不舒服又容易漏。
反正只要看着谁走路的时候夹着腿畏畏缩缩的,估计就是亲戚来了,可干活儿的时候要使劲,有时候步子扯大了就容易出事儿。
染了裤子出丑,队上不少女人都经历过。
脸皮厚点的,就赶紧家去换,然后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脸皮薄的还能偷偷哭几场,好几天不敢抬头。
所以张翠花就给周诚志建议,以后要是有点特殊的女人,就隐晦的暗示一下,可以分配一个略轻的工种。至少不用和一群大老爷们一起,都是女人,就算染了裤子也没啥。
还有一个就是谁也不富裕,一个人也就一条两条裤子,要是染了还真是不好解决。
这个有胶皮估计不漏吧,不过看着有点窄啊,还是不那么安全,不过总归比没有强。
张翠花见了新鲜事物,都没去想贵不贵的问题,寻思反正已经买回来也不能退回去,再说了家里也没花钱,都是用鸡蛋换的,攒鸡蛋不就是为了换这些嘛。
鸡蛋原本四个换不到一斤盐,现在可好,两个换一斤高高的呢。
这肯定是儿媳妇儿供养的那大仙的功劳,所以张翠花一点都不会嫌贵,再贵你想买还买不来呢,这要不是大仙让他们遇到好人,只怕没票什么也买不到。
看看儿媳妇多能啊,一张票一分钱都没带,买回来这一下子东西,哈哈,真是能干。
莫茹就说自己还买了一点手纸。
张翠花道:“俺们没用习惯,你还是自己用吧。”
莫茹之所以没拿出来就是因为没买很多,大家都用很快就没了,关键是后续能不能买到的问题。让人家用了觉得好,要是买不到后面接不上那就很郁闷。
莫茹又小声建议,是不是把那几块花布分给俩嫂子,自己刚做了两件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