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花却道:“先放我这里,过年再说。”她怕给了张够,转手就拿回娘家去。
莫茹就不说什么,有针线、手巾这些,就够嫂子高兴的。
张翠花把各家的分派好,等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分过去。
莫茹就把毛巾和几条卫生带卷卷,出来朝着丁兰英笑了笑,“二嫂,我买了一点东西给你和三嫂。”
丁兰英这边也已经好了,多坐会儿也是想听听东间说啥呢。
她立刻起身,把手在衣服上蹭蹭,“还给我们买啥呢。”
莫茹笑了笑,示意去三嫂屋里,拦子儿都在二嫂屋里让泥蛋儿看着,西厢没人,正好她们去说话。
张够也喂上猪,见去她屋里立刻唰一下子跟着小跑进去。
“妮儿!”张够看着莫茹的眼神带着狂热的劲儿。
莫茹笑了笑,“二嫂、三嫂,我去县里悄悄把鸡蛋卖了,买了一些火柴盐回来,正好有免票的次品毛巾,我买了几条回来,娘说让咱们一人一条。”
她把两条毛巾放在炕上,虽然是次品,却也雪白的,很是诱人。
两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整个人都清爽起来,高兴得咧着嘴直笑。
张够哎呀一声就把毛巾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真是爱不释手,丁兰英也是,她还没用过买的机制毛巾呢。
好的毛巾要将近一块一条!做梦都不敢想去买一条回来。
虽然破了个洞,脱了线,没关系啊,自己拿针缝缝就可以。
丁兰英笑道:“妮儿,真是谢谢你,估计除了妇女主任咱们村还没人用毛巾呢,咱倒是赶头里了。”
张够道:“那个四属户家里有。”
“哎呀我以前真没敢想还能买毛巾用呢,”丁兰英拿着就往脸上擦擦试试,虽然有股子机油味,她却觉得很好闻。
莫茹忙道:“嫂子,得洗洗再用,机器上下来很脏的。”
张够道:“没事,脏能脏得过咱们乡下人啊,到处都是猪粪鸡粪的。”
莫茹笑了笑,又把另外一样放炕上,酝酿了一下,“二嫂、三嫂,我去县里医院,认识了一位妇科医生,她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回来宣传一下。”
两人还没从拿到毛巾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茫然道:“啥任务?”
莫茹就将卫生带放在炕上,“这个。”
张够和丁兰英一人拿了一条,看就是一条布带子,不知道干嘛用的。
张够随手就扎头上,“像老太太的包头。”
丁兰英要往嘴上比划,感觉太长,又往胸上系,“裹胸布……带子?”太窄了。
莫茹:……你们听我说嘛。
“不是的,是那个……就是来月事用的。”
现在的人都直接说月经,讲究点的就说来例假,这俩词汇对莫茹都有点陌生。
张够还没明白过来月事是啥,“那是啥?”
丁兰英懂了,推推她,红着脸嘀咕了一声。
张够啊了一声,“那个用的啊。”说完脸腾的就红了,原本拿到毛巾惊喜得飞上天,现在一巴掌被拍回地面,还得再往下十尺,给深深地排进地底下去。
她表情嫌弃又惊慌,还带着难以启齿地羞窘,好似听到了什么不敢说的禁忌一样。
莫茹看她的反应有些诧异,三嫂怎么说也生过孩子的,怎么这么害……羞?
丁兰英:“妮儿,这得多少钱一条啊?”
莫茹比划了一下,“三毛。”
“啊?”张够立刻张嘴瞪眼的,“三毛!咋、咋还买这贵的呢,对付对付就行啦,那么脏哪能用这么好的东西呢?”
三毛啊,一尺多布啊,攒一攒够做个背心了啊。
莫茹看她那么夸张的表情,开始还害臊不好意思说这个,紧接着就是心疼钱,随即又是嫌弃女人来那个脏,对付一下就行怎么还能花钱呢!
张够又开始寻求支持,“二嫂,你说是不是啊?这个能不能退啊,用不用布票啊?”
丁兰英扯扯她,让她别叽叽咕咕了,“妮儿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还是人家县里大夫说的呢,听妮儿说完。”
人家好不容易帮忙买回来的东西,白送你,你还挑三拣四,这不是给人添堵嘛,以后谁还给你买啊。
张够这才看着莫茹,一脸沉痛:“妮儿啊,是不是被人骗了啊,咱们乡下人没进过城,那些城里人可有心眼儿了,专门骗咱们呢。肯定是看你好骗,让你买这个……”
“妮儿啊,不是嫂子说你啊,你以前傻……不怎么懂事,现在才好了,很多事儿不懂啊,你说这三毛钱一条,得多少钱啊……”
她开启了祥林嫂的碎碎念,觉得傻子就是傻子,真是被人家骗了,城里人咋那么坏呢?
男人妮儿的形象一下子落地。
丁兰英本意是让她不要说了听莫茹说,没想到她反而来劲,跟剜了肉一样。
“拦子儿娘,行了,行了,人家县医院的大夫还能骗人嘛,你先让妮儿说,我听听咋回事。”
结果张够还是停不下来,眼前总有好几毛钱在飞来飞去飞远了,让她抓不住拦不住,剜心一样疼。
丁兰英:“行啦,娘都同意的,你就别说了。”
张够一听婆婆都没管,立刻闭了嘴,看着莫茹,“妮儿,你讲讲,俺们听着。”
莫茹:……
她就把这个东西怎么用,讲了一遍,她一扭头就看到房间北边的麻绳上晾着一堆破布片呢,就道:“那个……要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杀菌,大夫说的。”
她现在言必称大夫说的,可以避免尴尬,也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懂这么多。
而张够还在纠结,“大夫怎么那么多事儿,真是管闲事,人家有病找她看就行了,没病她怎么那么啰嗦。还管人家来这个那个,用这个那个,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多少年咱们从小就这样习惯的,她突然跳出来给改改,怎么能行呢?”
丁兰英却道:“我看挺好的,你看还有一层胶皮,胶皮应该不漏水吧,把布片垫上带着安全。”
她拿出来摆弄一下,还让莫茹教教怎么戴。
莫茹虽然没带过,自己也不熟练,但是毕竟善于探索求知欲强,加上傅臻交代过的,她一下子就会。
张够看那俩人比划着往身上带,感觉丢死人了,脸上真是火辣辣的。这本身是个很难以启齿的事儿,是很脏的东西,大家都藏着掖着的,听见那俩字眼都让人脸上发烧,浑身不得劲。
她们可好居然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讨论起来!
丁兰英看着自己戴上那个,觉得有些滑稽,笑得趴在炕沿上,“不中不中,不会弄啊。”
莫茹道:“二嫂你晚上自己练练,熟练就好了。”
张够感觉丢死人了,一点也不想要,“妮儿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可不用这个。”
这个这么明显,一拿出来人家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本来就不想让人家知道,那些破布别人也会以为是拦子儿的尿布呢。
现在可好,这么一条,简直是明晃晃的提醒人家这是干啥的。
就这么一间小破屋,藏都没地方藏。
她可不要!
莫茹又给丁兰英讲:“小五哥去找队长大爷商量,等闲了咱们就自己做手纸,到时候自己用,用不完的还能送到供销社去卖。”
丁兰英惊讶道:“真的吗?咱们村能做?”
说实在的,看着别的村烧砖瓦、办磨坊、油坊之类的,丁兰英很羡慕,可他们村好像什么都没。
张够更受不了了,为了女人那点脏事儿,竟然还要专门自己造手纸!!!
“天哪,你们这是疯了!”
“一点女人的事儿,弄得比老爷们还吓人!”
莫茹知道她现在不是针对自己,是从小被环境洗脑转不过弯儿来。就比如明明是女人,却被人洗脑觉得男人比女人重要。认为女人来月经就是脏的,甚至比巴巴还脏,很是让人无语。
女人一旦认为月经是脏的,那她每次来的时候就会低沉、自卑、羞怯,越发地瞧不起女人,认为女人低人一等。
莫茹笑道:“三嫂,大夫都说了,月经和女人是息息相关的,要是不好好保护自己会作妇科病。更何况,如果不来月经,女人就不会排卵,不排卵,就不能生儿育女。你不要忘了,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可都是从那里生出来的。既然都是女人生出来的,那男人哪里比女人高贵了?换个说法,如果你认为男人很高贵,那女人能生出男人来,那女人岂不是更加高贵?如果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呢?”
丁兰英拍手道:“说的好!”
第72章 吓死你
张够张口结舌,心里喊着你说的不对!不对!可自己不知道如何反驳,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她就感觉妮儿进城一趟,又厉害了。
难道城里真那么厉害?
还是城里有个妖精,会吃人脑子然后住里面?
这么想着,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人妮儿一定是被城里妖精吃了脑子住进去的。
莫茹把那条卫生带交给张够,“三嫂,用不用的你收着吧,这是我买了给你的,也是大夫的吩咐,以后大夫还要下乡宣传,亲自教大家呢,还会给我们定期做妇科检查。”
丁兰英忙问妇科检查是什么。
莫茹就简单说了一下。
张够一听要像生孩子一样给人家检查,当时就哎呀一声,捂着脸摇摇欲坠了。
看她那么害怕羞窘的样子,莫茹恶趣味道:“你们不知道吗?其实妇科医生还有男的呢,妇科检查、接生孩子,都是男大夫。”
张够直接歪炕上要吓晕了。
莫茹扑哧笑起来,拉着丁兰英出去,让张够缓缓吧。
丁兰英也有点害怕,“妮儿,不是男大夫吧?”
莫茹正色道:“当然不是,但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可难说呢。”
丁兰英松了口气,“那没事。”
这时候张翠花已经喊着吃早饭了。
几个人又一通忙活,男人们都没回来,张翠花就直接拾掇出来,到时候给带到自留地里去,吃完了直接去上工。
周明愈的就留在锅里。
莫茹吃了饭去拿虫子。
张翠花道:“自己试着点儿,要是累就隔天去也行”
他们二队的棉花地里都说没虫子,而三队四队的简直要被虫子啃光了,一亩地能有十斤二十斤棉花就不错。
莫茹笑道:“娘,我会的。”
等拿完虫子回来,她歇一会儿,去菜园溜达着摘了黄瓜柿子等蔬菜,又各家拿虫子,连周培基家也没落下。
吃了两个洋柿子,她忍不住先拿出那盒水粉颜料来左看右看,虽然粗糙不堪、质量低下,却还是爱不释手,忍不住就要拆开用一下。
不过这里面没有送画笔,她又不舍得买画笔,要想画画还得自己制笔才行。
这个也难不倒她,反正也不是考试,自己画着娱乐,到时候让木匠周给做个笔刷对付用用好了。
之后洗手画高余飞定的毛主席画像,先在自己本子上练手,主要是把轮廓把握准确,细节没有问题。
画了几次以后她觉得满意了,就开始削铅笔,这支中华铅笔估计高余飞自己都舍不得用。
莫茹从她的木匣子里找出一把小刀,这是周明愈翻出来,周培基帮忙磨的,一头装了个木柄打磨光滑,刀锋磨得非常锋利。
削铅笔很好用,几下就削完,她拿着笔在自己的石板上磨,磨出想要的笔锋再开始画画。
周培基还帮忙做了一块画板,其实就是一块木板,是周明愈画的尺寸,周培基打磨过的,还没有正式完工,但总比没有强。
她先浅浅地画好轮廓以及辅助线,然后按照自己的绘画习惯填充细节内容。
等觉得脖子发酸的时候,她已经基本画好,站起来活动一下出去看看日头,已经快正午,她就锁了门家去做饭。
到家发现门打着门关子,居然没人,娃娃们呢?
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泥蛋儿几个,按说这时候泥蛋儿在写字,坷垃儿在地上狂爬,拦子儿和菊花也在玩儿才对啊。
她先去把锅装上,昨晚儿又做了新窝窝头,有一大笸箩,还能够今明两天的,估计明天晚上又得做。
她收拾好也没见孩子回来,就想出去找找,这时候街上传来嗷嗷的哭声。
莫茹听着像坷垃儿赶紧往外走,出了大门就见泥蛋儿半抱半拖着弟弟往家走,头上都是汗跟洗过一样。
莫茹:“泥蛋儿,干嘛呢?……哎呀!”她就看到坷垃儿满脸血,吓得一激灵,赶紧过去查看,“怎么弄的?”
菊花领着拦子儿在后面,不等泥蛋儿说话她大喊道:“坷垃儿摔坷垃儿上,摔破了脑袋!”
莫茹赶紧把坷垃儿拎回家,先用晾凉的白开水给他擦洗一下脸蛋,发现是脑门破了一个小洞,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磕破的。
她让泥蛋儿扶着弟弟,然后用水一直冲,把里面的脏东西冲干净,再去拿了紫药水出来点上止血。
买的时候她说主要给孩子用,大夫已经交代过注意事项,不能抹太多也不可以太频繁,这些莫茹都记得。
孩子的皮肤自愈能力要强一些,涂上紫药水很快伤口就止血,她松了口气,这药还真是买对了。
她又打了水把坷垃儿身上洗干净,再给泥蛋儿也洗洗,洗完就想让泥蛋儿去烧火,发现菊花已经坐在小凳子上像模像样地开始烧火了。
“菊花,你自己生的火?”莫茹惊讶至极。
菊花咯咯笑起来,“娘娘,烧知了龟。”
莫茹立刻作势去饭橱那里,拿了几个知了龟出来给菊花,又教着她怎么烧,要小心火苗不能烫到手,把草填进锅底下以后要用烧火棍往里捅捅,免得掉出来烧到外面……
菊花学得很快,做得不错。
莫茹叮嘱道:“菊花,以后不要自己烧火让哥哥来,等你像哥哥那么大再烧火,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