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愈保证,“肯定不会连累高老师。”
“第二,能不能麻烦莫茹同志帮我画两幅画,一副农业大丰产,一幅工业大炼钢。”
周明愈也答应,“高老师,等莫茹出了月子就先给你画。”这个他就可以帮忙搞定。
高余飞:“给陈爱月画的要差一些,不用太好。”陈爱月找莫茹画画的事儿他当然知道。
周明愈暗笑,“那是自然,我们听老师的。”
高余飞就跟着来到大队前面的场里。
张德发领着人称铁的重量,铁锅铁器等都收进大队屋里去,等够数了就往公社送。
但是张根发死活不承认这些石头是铁矿,非说就是普通的石头。
铁矿和造纸厂无关,张金焕自然不会为二队说话,他可以帮忙保锅炉,不会管别的。
周诚志等人争论说就是铁矿石,大队不收就是故意刁难,除非证明这不是铁矿石。
这么一闹两拨人又开始争辩吵吵,谁也说服不了谁。
有人看到高余飞喊道:“高技术员来了,请他给看看。”
知识分子在某些问题上有着天然的权威,因为他们懂得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高技术员是农业技术员,可人家是读书人,只要是技术员就让人觉得很厉害,普通人哪里知道是什么样的技术员,技术员是不是还分类的。
高余飞道:“我来看看。”
他像模像样地看了看,“这块是,这块是……”
最后基本都是。
张根发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高余飞道:“张书记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撒谎?你认为我一个技术员有必要撒谎?你们种庄稼我可说错过什么?”
张哥发被他呛的说不出话来。
高余飞不依不饶:“你说不可能,你有证据就拿出来证明这不是铁矿石。不过我也好奇你为什么没有证据就一口咬定说不是,是不是别有所图?”
张根发辩解,“当然不是。”
高余飞就讥讽地笑了笑,“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死,尤其是自己不了解的东西。”
大字不识几个还好意思当大队书记,有这样的书记?只会喊口号的书记还真是让人不齿。
张根发只能接受那些铁矿石,因为哪怕含铁量很低也可以说是铁矿。
一队的社员们一看二队可以用铁矿石把锅省下,他们也嚷嚷着说要换。
一个鸡蛋两斤铁矿石啊,不用三十个鸡蛋就好,买口锅可三块多钱呢。
张金焕见高余飞出面就知道这事儿要再争就得去公社了,公社现在忙得脚都插不下怎么可能管他们,便道:“那就记上,到时候炼钢的时候用事实说话。”
周明愈似笑非笑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们的铁矿石比你们的铁锅炼出来的还好呢。”
张金乐蹦跶过来,“你不用得意,用事实说话,到时候要是炼不出来就把你抓起来,治你个破坏大炼钢铁、大跃进的罪名!”
周明愈冷冷道:“要是你们的铁锅炼不出钢铁来,那就要治你们一个歪曲党中央建设指示,趁机欺压百姓的罪名!”
张金乐又不服气还要呛声却被张金焕拉回去。
周明愈轻蔑地哼了一声,又道:“书记,作为先锋大队的一员,我也得提醒一下,免得你们总是排挤我们。公社说各大队也要炼钢铁,肯定不只是收集原料的任务,还有炼钢的任务。炼钢铁可是需要煤炭、焦炭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去买煤炭吧。我可先说好了,我们造纸厂的煤炭是造纸用的,不能动。”
一说炼钢铁他就让周诚志派人看着锅炉和煤炭,免得张根发或者谁抽风去抢。
本县没有煤矿只能每天从坊子煤矿往县城运,而且数量有限仅供城内用。现在要炼钢铁,县里每天运的那点肯定不够,也落不到红旗公社来,那就要自己想办法。
听他这么说,张根发一下子想起公社干部说的一句话来,他道:“现在钢铁元帅升帐,都要‘停车让路,首先为钢’,造纸厂也不例外。”
他看了张金焕一眼,要给儿子一个机会,如果自己放过造纸厂,也是儿子的面子,那二队这些犟驴就得领情。
哼!
周诚志几个人就道:“厂长,你也是这个意思?”
张金焕接收到张根发的信号,笑道:“别激动,暂时不会。书记是提醒大家一切要为炼钢让路,如果以后公社有命令,我们也只能服从。”
周明愈道:“那就看公社决定,如果公社要决定拆除一切生产队副业工厂来炼钢,那我们自然也服从的。”
如果不拆别的只拆他们造纸厂,那自然也不可能。
“是啊书记,你是不是得去申请拨煤炭过来,要不咱们怎么炼钢?还是我们只管出铁就好,炼铁是公社的事儿?”周玉忠也问道。
张根发被他们闹得头疼,道:“先收铁矿,往公社送的时候再问。”
他的能力自然当不起这个大队书记,根本不知道工作应该怎么安排,像这种事开会的时候应该请示清楚,可他只顾着喊口号,跟着领导拍马屁,哪里想到这个?
第90章 做坏事!
这样的话在公社指令下来之前暂时没事,周诚志就喊道:“各家各户把铁矿都交上,赶紧上工继续收秫秫!食堂赶紧做饭,早点往地里送饭!”
他一声令下二队和一队就赶紧撤退准备收高粱去。
收高粱也不轻松,钻进比人还高的秫秫地里用镰刀把高粱杆儿连同高粱穗割下来,用筐子或者直接用绳子捆起来背回去。割完穗儿还得有人用小镢头将秫秸刨出来,扔在地上一排排地晾晒,敲完泥巴捆起来再拉回场里去。
现在先集中收秫秫穗,把能吃的收回去,免得熟过头下雨发芽。
一队向来是跟他们看齐,也急急火火地去收秫秫,同时各家老人孩子则拿了鸡蛋去换铁矿。
周明愈家剩下的那点石头就都被换走了。
俩对收高粱,还有俩队躲懒儿。
三队赵化民那些人还嘲笑二队呢,“看那些犟驴,真是受苦的穷贱命,不好好跟着书记炼钢,又去收那点高粱了!你说你那点高粱能有大跃进人民公社重要?你不知道现在钢铁元帅升帐,全民大炼钢,一切都要为炼钢让路?”
他最近跟着张根发也学了不少套话儿,说起来溜溜的。
……
抢收庄稼周明愈少不得也要去上工,他跟莫茹说了一声就拿了镰刀去上工。
刚走到东边的路口,后面一个人喊住他,“周明愈,你站住!”
周明愈听着声音有点熟又有点陌生,回头看过去,傍晚时分日头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之际,他看到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青年从南头走过来,两只大圆眼乌黑发亮,放射着愤怒的光芒。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是谁,怎么没见过,一脸恼火的样子语气愤愤,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你谁啊?”他随口回了一句。
一句话跟投入了火药桶似的,那青年一下子怒火万丈朝着他冲过来,挥拳相向。
“你个红鲤子,二愣子,你果然是创好了就瞧不起兄弟!”
周明愈一把夹住青年的拳头和肩膀,嘿嘿一笑,“小叔儿你回来了啊?吃不饱还是咋的啊,瘦的我都认不出来了,你等我收秫秫回来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啊。”
来人正是原身另外一个好兄弟周诚廉,前年冬天就去马旺修水库,除了过年回来几天连农忙都不得回家。
周明愈乍见到的时候真的是没认出来,不过他问了句你谁的时候立刻就记起来,赶紧用一个玩笑糊弄过去。
在周诚廉看来他就是开玩笑,绝对不是真的没认出来。
周诚廉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兄弟。”说着转身就走。
周明愈忙追上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周诚廉对原身那可是比亲兄弟还好的,这样只能说明他有什么误会。
周诚廉哼了一声,“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和周培基好。”
周明愈道:“都是一个队的互相帮衬。”
周诚廉却不满,“以前你说绝不和他玩儿的,你都忘了?”
周明愈道:“那时候不是犯浑嘛,现在都是大人了没必要还记着,再说他们也来咱们二队了。”
“那东子是怎么回事?你不管他了?就由着张金乐欺负他?”
周明愈不解:“张金乐欺负他?不能吧,我看他们关系挺好的啊。”
“好个屁!”周诚廉脸都涨红了,“那、那能叫好?让他这样,咱们是他兄弟,以后咱们还能有脸见人?”
“你是不是见着赵喜东了,他跟你乱说什么了?”周明愈不用脑子几乎也能想到跟赵喜东有关系。
周诚廉:“他没说什么,他一向最听你的,整天跟屁虫一样跟着你,我还嫌他烦,都是你说他怪可怜的咱们多帮帮,怎么这会儿你自己一脚把他踹开了?你嫌他穷嫌他烦了?那你以前是干嘛?装假?”
周明愈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大哥,大哥,你别生气,你先家去歇着我去割秫秫,等你歇一觉睡醒我去跟你说成不?这会儿你晕乎乎的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明白。”
俩人打小犯浑哥哥弟弟的叫,根本不管辈分。
周诚廉嘴上道:“我又不傻我怎么听不明白?”
倒是也没非要把周明愈甩开。
周明愈就拍拍他肩膀,笑道:“以前你跟我说姓赵的不可交,那时候我不听,非拉着你和我一起帮衬他们。后来我突然就想明白,我自己家人还顾不过来呢,我去管别人干嘛啊,吃饱了撑的吧。”
周诚廉哼哼,“你也知道啊。”
周明愈一边说一边推着周诚廉家去,“快回去吃个饱饭睡一觉啊,你看你累的,黑瘦黑瘦的,回头我去找你说话。”
说完他就拿着镰刀大步去地里。
周诚廉挠挠头,虽然他生气但他当然更相信周明愈,本身他们就是一家子,从小一起长大玩的也好。
刚才也不是真的要打周明愈,不过故意发泄发泄,谁让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就把赵喜东踹了和周培基好,他是大哥,怎么说也得和他商量一下。
他往家走,刚到门口就看到赵喜东躲在草垛后面探头探脑的。
赵喜东看到他立刻跑过来,“大哥,他怎么说?”
周诚廉看了赵喜东一眼,道:“没说什么,我累了先家去睡觉。”
赵喜东点点头一副胆怯的样子,又委屈又懦弱,“大哥,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你才是最仗义的,以前真是我……哎。”
周诚廉道:“行了,回头再说吧。”
赵喜东原本预备着周诚廉邀请他家去还像以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兄弟一样说话呢,哪里知道周诚廉说回头再说。
这么看来,他们……真的是很虚伪的,以前说对自己好都是假的,不过是找自己给他们当陪衬,衬着他们高大能干,衬得他们乐于助人罢了。
都是狗屁!
看着周诚廉进了家门,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既然不许家里冒烟儿,现在二队也都吃食堂,几个食堂点儿专门有人负责做饭,做好就往地里送。
今日轮到张翠花去他们食堂点儿帮忙做饭,她带着两个女人累得头晕眼花,三四十个人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顿饭下来累得腰酸背疼,她觉得比下地还累。
这时候周诚义家去修水渠的儿子回来,一进门就喊道:“娘嘞,有没有吃的,饿死了。”
见他们突然回家都高兴地围过去,嘘寒问暖,又赶紧张罗吃的。
张翠花记挂自己那俩儿子,这会儿也得回来了,她安排年轻的去地里送,自己则赶紧端了饭菜家去。
刚到家她就听见东厢传来孩子和大人说话的声音,“老二老四,你们回来了啦。”
老二周明原和老四周明林俩赶紧迎出来,高兴道:“娘,我们回来了!”
张翠花把饭盆放在炕上,打量了一下俩儿子,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回来一个个黑瘦黑瘦的,老四那双单眼皮小眼儿都大起来。她不由得心里泛酸眼眶子也酸疼,声音却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道:“带的口粮不够?看你们瘦的,跟那黑铁蛋子似的。”
周明原笑道:“娘,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可不就黑了嘛,饭是吃饱的。”
他倒是也没说谎,别人吃不饱他们家也能吃饱。
虽然上头规定一个人口粮360斤上限不能超过440斤,但是干湿有区别,全看生产队长的良心。
他们二队在周诚志的带领下勤快又能干,庄稼侍弄得好,秧地瓜又多,所以口粮本身就可以多分的。
比如说鲜地瓜外面都是三四斤顶一斤细粮,他们就是五斤。
地瓜干都是两斤顶一斤细粮,他们是三斤甚至四斤。
最后他还会给工分多的先进队员们多分一些地瓜干,弥补他们拿不到钱的损失,鼓励他们来年继续好好干活儿,免得打击了积极性。
另外家里还有自留地,也都秧地瓜。
所以他们虽然吃得不好,但是绝对能吃饱,尤其这一次俩儿子去修水渠,各人自己带口粮,张翠花给带了双份的,免得他们干重体力活吃不饱没力气。
看着俩儿子大口吃饭,张翠花就给几个孩子拾掇一下,让他们早点睡觉。
虽然许久不见,母子之间也并没有太多话说。
一是周围环境都这样,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表达含蓄内敛,极少外放,哪怕心里情绪波动非常想念,也绝对不会大咧咧说“娘,我可想你啦”“儿子,娘可想你啦”。
二是个人性格,俩儿子都不是会甜言蜜语的,张翠花更不会摩挲着儿子说贴心话儿的。
回来寒暄几句,叙叙别情,讲讲各自的光景就是不错的。
张翠花道:“老四,你弟弟两口子搬去后面了,你现在睡西间,你俩早点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