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跑了怎么办?她还指着这丫头最后捞一笔呢!
“我能去哪儿?我还有力气去哪儿?”短短两天,明香已经完全看清楚自己这位“妈妈”的真面目,什么温情关怀,设身处地,全都是骗她卖命的把戏罢了,她看了一眼老鸨子紧紧抓着她手袋的手,“怎么?妈妈是想查我的东西?”
明香松开手,“你只管查吧,看我的楼里什么好东西给拿走了?”
老鸨子尴尬的笑笑,但还是打开明香的手袋,“你是我闺女,拿啥不应该?我是怕你又犯傻,成天有点儿体己就贴给外头那群贱货了,你不知道,你病的了消息传出去,整条巷子都疯了,个个巴不得你赶紧死呢!”
明香一把把手袋给夺过来,“妈妈误会了,她们不是盼着我死,是盼着这暖香楼赶紧倒呢。”
明香走到楼门口,冲一旁的车夫道,“走吧,送我去警察局一趟。”
新任的警察局李局长可是明香的老相好了,老鸨子以为明香是趁自己没死之前抓恩客呢,满意的笑了笑,“去吧,快去,我跟你说,我可亲眼看见了,李局长上前头永春坊去了!”
看着明香坐着黄包车拐出了巷口,老鸨子才晃晃着胖胖的身子回了暖香楼,这明香是眼看不行了,她得赶紧再捧出一个才成,不然可就叫别家给抢了头牌青楼的招牌了。
……
“你感觉自己样?”薛琰把明香迎进诊室关好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为了让明香能随时随地的晕倒,且醒不过来,薛琰给明香了一小瓶乙醚,每次用前倒在帕子上捂住口鼻,反正这东西挥发性强,等人发现的时候,根本查不出来用了什么。
但这种东西用的量大了,就会慢性中毒伤害到身体,人会出现头晕头疼,嗜睡,呕吐,面色苍白的症状,薛琰拿出血压仪,“我给你量过血压。”
“没事的,我挺得住,”明香眼眶一红,“这些算什么?跟我才进暖香楼的时候挨的打比起来,跟阵儿风一样,”
她也真的傻,后来居然信了老鸨子的话,怜惜她也是个苦命人,把曾经受过的罪都给忘干净了。
“可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啊?哭过了?”
明香一笑,“我去警察局了,求人帮忙,可不得哭上一场,还得哭的美才行。”
见薛琰没听明白,“李局长是我的恩客,我过去求他给我最后一点怜惜,助我早些从暖香楼里脱身,我马上就要死了,难道还不能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等死?”
“哈哈,李局长肯定答应了,”薛琰噗嗤一笑,看来明香也不是全然没主意。
“嗯,她一天不让我赎身,暖香楼一天开不了张,这上下几十张嘴,我看她怎么办?!”
“那可说好了,五百大洋,不多给,”薛琰握住明香的手,五百大洋在薛琰看来,都给多了,说句不好听了,她真叫顾乐棠把明香给偷出去,一个小小的暖香楼,还给有本事上京都抓人?
“好,”明香一手支颐,“薛琰,我真的要谢谢你,想出让我重病的法子,汴城人都知道我要死了,世上以后真的再无明香这个人了。”
薛琰看着明香如画的眉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又受过良好的教育,谁会想到她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居然过着这种非人的日子,“嗯,再没有明香了,只有玉昙。”
“也没有玉昙了,”明香眼眶一红,“程玉昙这个名字我也不再用了。”
不用就不用了,程家也没有把明香当自己的骨肉,明香也不必再记着那点儿血脉之情了,
“你为什么要叫薛琰呢?”明香知道薛琰是许家的大小姐,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给自己取了薛琰这个名字,“是因为外家的缘故?”
“我娘姓郭,”薛琰低下头,可是前生的妈妈却是姓薛的,“也没有特别的原因,之前我没得家里的允许,就在外头给人看病了,所以就随手挑了两个字,当名字用了。”
明香点点头,“那我也姓薛好了,你帮我起个名字吧?”
薛琰对她有再造之恩,明香唯有用这种办法来记住这份恩情了。
“给你起名字?”薛琰讶然的看着明香,“我可不会,还是你自己来吧,”
不管是许静昭,还是薛琰,都不是她自己取的,“这个我真不会。”
明香想了想,“那我就叫薛琬好了,‘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琰琬本身就是在一起的,你叫薛琰,我就叫薛琬。”
薛琰点点头,“薛琬,还挺好听的,你出来之后,我叫钱伯陪着你先跟着顾乐棠到郑原,让他在郑原托关系给你办个户籍,就说是洛平嫁到郑原的,嗯,然后钱伯会送你到洛平去,我毕业之前,你就住在我家里吧,这样咱们将来一起去京都!”
她抚掌道,“天衣无缝!”
反正这会儿身份证户口本,啥也没有呢,一张户籍纸上就个名字,谁还能站出来说薛琬是暖香楼的头牌姑娘明香?
……
“听说你去福音堂医院了?”明香回到自己屋里还没有换衣裳呢,老鸨子就腾腾腾的上了楼。
明香扫了她一眼,“嗯,别人觉得我是烂命一条,我自己不能这么想啊,谁还不想多活两天了?”
“那姓薛的怎么说?”老鸨子下午在自己楼里扒拉了一遍,愣是没有选出来一个能取代明香的,“明香,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把妈妈的命拿去我也愿意啊。”
“哼,顾少爷都说了,两千大洋,他带咱们去京都求顾神医,妈妈,这些年我给暖香楼挣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吧?可我在你的眼里,不值两千啊,”
明香随手打开自己的柜子,却发现里头的衣裳少了许多,“我的衣裳呢?”
“咳,那个,你这阵子不是瘦了么,那些衣裳也不合身了,我今天过来挑了挑,拿去给兰香她们穿去了,明香啊,你这一病,这上下几十张嘴,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老鸨子开始抹眼泪。
“可有人愿意赎我,你不还舍不得卖嘛,我自赎呢,你又狮子大张口,”明香随手拿了条裙子换了,“我累了,妈妈出去吧。”
老鸨子看着躺在床上,薄的跟层纸一样的明香,这小半月她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了,那碗子细的都快挂不住镯子了,要真是死在暖香楼,自己真的是连一百大洋都落不住,还得赔上一副棺材,“关键是顾公子说的数太少了,你是什么人?汴城最红的姑娘,赎身钱太少了,丢人啊!”
“我连命都没有了,还怕丢人?一个将死之人,一块大洋你都舍不得出吧?随便你,对我来说,死在哪儿都无所谓,出去吧,让我睡一会儿。”
……
没两天,薛琰在教妇产科的学员们打结的时候,就听消息灵通的接生婆们八卦暖香楼的最新消息。
头牌姑娘明香在招待李局长的时候,因为当场昏了过去,还把桌上的汤砸到了李局长身上,彻底激怒了李局长,他扬言暖香楼藏了乱党,要将那里封上三个月,仔细检查!
“这下好了,死老鸨顶不住了,”薛琰高兴的指导着大家如何“持线”、“挑线”、“钩线”,一边跟她们聊天。
薛琰被请到暖香楼给明香看病,结果没收到出诊费还被赶出来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那明香来汴城七八年了吧?石头也捂热了,怎么那么不是人呢?你不给人治病,就放人走啊!”
“薛先生,明香姑娘真的没救了?你也救不了?”
薛琰叹了口气,“她的瘤子但凡换个地方,我都敢试一试,但长在脑子里,你们说吧,那头颅骨怎么开?”
“唉,可怜啊!”
“薛先生,我还听说,暖香楼的老鸨子去找顾少爷了,”那位京都来的顾公子爱往福音堂医院跑,长眼睛的都看到了,本以为薛琰攀上了京都顾家,肯定会飞上枝头呢,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明香。
“我听说了,这是准备降价了,”薛琰冷笑一声。
“可不嘛,顾少爷说五百他都不掏,真把人当憨子呢,就算是再漂亮的人儿,也是将死的,谁五百大洋买个尸首回去?”
顾乐棠不肯接手,暖香楼又一直不能开张,最后明香三百大洋自赎自身,拿着自己的身契,走了,说是寻一个离自己家乡近一些的地方,安静等死。
当然,这些是汴城人不知道的,她们只看见存仁堂的少爷又开始往福音堂医院跑了,不过没两天,顾少爷就离开了汴城。
顾乐棠一走,大家倒是松了口气,汴城有这么一位会看病还收钱少的大夫,大家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她跟着顾家少爷去京都。
再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有人去南边做贩货的时候,在一座小镇上看见过明香,她已经头发掉光,两只眼睛几乎都看不清楚人了,由一个小丫鬟照顾着,每天靠在墙角晒太阳,看来是没有几天活头儿了。
……
“唉,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却落的这么个下场,”娄可怡听着大家讲她们“听说”的消息,叹了口气,“太可怜了。”
“是啊,没办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最可怜不过了,不过明香还算幸运,起码生命的最后几天,能安静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薛琰微微一笑,她已经收到洛平的电报,钱伯从郑原接回了许家嫁到郑原的远房亲戚薛琬,姜老太太一见十分喜欢,就留在许家给她们做伴儿了。
以后娄可怡她们在京都见到薛琬,恐怕也不可能想到,她就是让她们叹息遗憾的明香姑娘。
……
薛琰的妇产科学校,也已经开课两个多月了,陆续有学员上满了十节课,而秀英跟三妞的预产期也日渐临近。
秀英运气很好,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整,胎位已经正了,这两个多月接生婆们已经见过多次薛琰为难产产妇接生,对秀英生产已经不再好奇,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三妞身上。
虽然三妞一直在积极配合薛琰,可是最终她的胎位也没有调整成头先露,薛琰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除了自己拿出钱来给三妞加强营养,让她注意锻炼身体之外,自己则悄悄开始布置手术室。
对于横位生产,还是剖腹产更安全一些。
薛琰还亲自跑了趟郑原圣约翰医院,想请那里的外科大夫过来帮忙,虽然在西方剖宫产术已经开始有人在实施,但在郑原,却从来没有过一例,没有人相信她可以独立完成剖腹产手术。
薛琰退了一步,要请圣约翰的大夫到汴城来,也被拒绝了,不论薛琰怎么说,他们都固执的认为,汴城一家福音堂医院的条件,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手术。
第75章
如果把三妞送到郑原,且不说这么一大笔费用是不是三妞家能支付的起的,薛琰也不相信这会儿的外科大夫能力比她强,而且把三妞交到他们手里,后期的用药薛琰都无法做主。
无奈之下,薛琰把目光投向库斯非神父跟玛丽修女身上,由库斯非神父做她的第一助手,玛丽修女跟方丽珠配合,她也照样能把这台手术给拿下来!
打定了主意,薛琰直接找库斯非神父去了,除了是个宗教人士之外,库斯非神父还是一个医者,她相信自己能说服他,毕竟她能在福音堂医院里混得如鱼得水,跟库斯非神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听完薛琰的话,库斯非神父并没有推辞,他知道薛琰一毕业,就会离开汴城,离开这间小小的医院,这些日子,库斯非神父只要有空,就会过来跟着薛琰学习,他完全不去质疑薛琰的医术从何而来,而是让玛丽修女带着其他几个修女,一起跟着薛琰,在她离开之前,尽可能多的从她的身上多学习一些有用的知识。
而这次手术,等于是又给库斯非神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何况薛琰还说会全力教他,当然,只教他还不足够,库斯非神父的条件就是不管参加这次手术的人有几个,福音堂里的医护人员,都要跟着薛琰学习。
这个薛琰当然不反对,她从来没有什么“祖传”“家传”的思想,她甚至恨不得可以把自己会的一切都直接提制粘贴在那些学员的脑子里,之后的每天晚上,福音堂医院的术前培训班儿又开课了!
妇产学校的学员们也听说了三妞要由薛琰来亲自做手术的事情,不过大家对这件事并没有想像中的大惊小怪,就连三妞的家人,也都表示可以接受,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大家对薛琰的医术非常有信心,而且三妞的胎位不正,如果顺产的危险性极大也是所有接生婆跟大夫们公认的事实。
真到了手术的那天,薛琰把库斯非神父,玛丽修女,方丽珠领进了她一早就布置好的手术室,所有的流程都是事先排演过多次的,大家都没说话,安静的照着之前练好的步骤换衣裳消毒,随着薛琰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床上的三妞已经做好了麻醉,正安静的躺在那里,薛琰看着她高耸的腹部,深吸一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我们就要开始了,别担心,一定会母子平安!”
手术室外也是静悄悄的,今天没有活儿的接生婆都聚在妇产科学校的院子里,甚至周围听到薛大夫要给产妇开腹取子消息的百姓,也都等在了墙外,可这可百年未遇的事情,虽然不懂,但大家都希望三妞能顺利的活着出来!
因为考虑到三妞将来肯定会生二胎,薛琰选择了横切,她手上不闲着,在三妞的肚子上切了个弧开切口,然后依次分层切开皮肌,腹外斜肌、腹内斜肌、腹横肌及筋膜,“这个时候,遇有血管应避开或做双重结扎,”
“把子宫拉出来,得检查有无破裂跟粘连的情况,”薛琰开始切开子宫……
因为没有条件给三妞输血,薛琰尽量缩短手术时间,她把胎儿拉出子宫之后交给一旁的方丽珠,“孩子你来负责,”
之后又领着库斯非神父剥离胎衣,做最后的缝合……
方丽珠这阵子只要有产婆接生,她就主动请缨去给人当助手,反正她是女师的学生,一看就是有钱家的小姐,产婆们都知道她以后不可能跟自己抢饭碗,教她的时候也十分用心,现在她剪脐带,为新生儿做初步检查,都已经十分的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