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姨娘叹了声,道:“妾身倒也想为老爷分忧,但三小姐一来年龄不如四小姐合适,二来她那性子……老爷也是知道的,说鲁莽都是轻的。若要她嫁入商户,妾身实在怕她一时想左了,又做出什么事情来,倒叫老爷两难。”
这话说得也颇有几分道理。
叫曲姨娘这么一说,徐丘松也开始觉得徐锦冉才是最佳选择了。
曲姨娘见他听进去了,才嗔道:“这事儿,总归是老爷夫人定的,妾身就多几句嘴,老爷觉得得听,就听着,若觉得不对,也莫怪妾身没见识才好。”
说话间,整个人便倚在了他身上。
徐丘松立时揽住了她的腰肢。
当夜,便宿在了曲姨娘处。
再说那丫鬟,得了曲姨娘示意后便直奔徐锦瑟的房间,却在门口处被鸿雁拦下。
鸿雁问她有何事,她却执意要见到徐锦瑟才说。鸿雁自是不肯,那丫鬟便想硬闯,却又哪里能躲得开鸿雁的阻拦?
争执间弄出了声响,叫房内的徐锦瑟听到,出声问道:“外头怎么了?”
“二小姐,奴婢有要事禀报。”那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冲。叫鸿雁一把扭住胳膊,按在了地上,不由痛叫起来。
“奴婢、奴婢是曲姨娘房里的倚翠,是、是真的又要事禀报的。”那丫鬟受不住疼,不住求饶,“奴婢鲁莽,求二小姐赎罪。”
“叫她进来吧。”徐锦瑟的声音从房内响起,鸿雁这才松开倚翠,将她往房门处一推,倚翠便踉跄着进了屋。
“二小姐,奴婢有要事禀报。”倚翠一进屋,便压低了声音道。同时还回头看了看屋外的鸿雁,才轻声道:“不好叫旁人知道。”
徐锦瑟却不接茬,只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吧。”
鸿雁闻言,上前带上房门,守在了门口。
倚翠眼药没上成,讨了个没趣。却因有曲姨娘吩咐,也不敢敷衍,只将徐丘松与曲姨娘的话添油加醋的复述了出来。
徐锦瑟听罢,只道知道了,叫鸿雁拿了银钱打赏与她,便将她打发了出去。
那倚翠得了银钱,自是欣喜,连刚刚的不愉都忘了,只道来日二小姐若有吩咐尽可找她。还是叫鸿雁推了下,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待她走后,鸿雁有些欲言又止的开口:“小姐……那倚翠的话……”
“倚翠的话怎么了?”
“那倚翠的话,不可尽信呐。”鸿雁刚刚就在旁边,倚翠那话说得,简直快跟话本子似的了,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我自知道。”徐锦瑟只一笑,“但曲姨娘叫她来,不会是凭空编个故事,想必父亲想嫁女去魏家的事儿是真的。”
何止是想而已,前世的她不就被嫁过去了吗?
那倚翠所说,云姨娘在徐丘松面前为自己求一“实惠”亲事,倒叫徐丘松动了让自己嫁入魏家念头的事儿,怕也是真的。
前世她不但也这么做了,还叫自己也相信了,魏家确实是一门“实惠”的亲事,自己嫁过去,实是最好的选择。
徐锦瑟冷冷一笑,曲姨娘叫倚翠来传话,心中未尝没存着要挑唆她们“母女”不合的心思。只她和云姨娘之间……又何需谁来挑唆?
徐锦瑟略一沉吟,便对鸿雁道:“刚刚倚翠不是说,曲姨娘劝得父亲回心转意,让四妹嫁去魏家吗?你想法子,将这事透给李姨娘知道。”
鸿雁领命而去。
待第二日清早,李姨娘疯了一般冲向了正房,哭求魏氏给她们母女一条生路时,徐锦瑟便知道,鸿雁这事儿,做成了。
却说李姨娘得知徐丘松有意将徐锦冉许配给商户时,顿时眼前一黑,险些就这么厥过去。
待好不容易缓过来,简直觉得犹如天塌一般,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去向魏氏哭求。魏氏一向心软,若能求得她怜悯,说不得还能叫徐丘松改了打算。
不想她运气实在不好,这日一早,徐丘松难得正在正房,门还没踏进去,就听外头一阵哭号,不由怒道:“是哪个在外头吵闹!不知道夫人身体不适吗?”
“老爷、老爷!”
李姨娘一听徐丘松的声音,简直如同挖心一般,脑中一冲,什么都顾不上了,推开门前阻拦的婆子,跌跌撞撞的奔到徐丘松面前,重重跪了下去。
“老爷!求求老爷、求求老爷,饶过我们母女吧!”
徐丘松大吃一惊,“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早跑夫人这里吵闹!你们母女做了什么需要我来饶?”
“老爷、老爷,妾身听说老爷想叫四小姐……这万万不行啊,妾身求老爷饶过四小姐吧!四小姐从来都安分守己,什么出格之事都没做过,不该落入这般境地呐老爷!求老爷发发慈悲,妾身、妾身来世做牛做马报答老爷!”云姨娘说着,竟开始不住磕头。
徐丘松立时便听懂了,这是在求他,不要将徐锦冉嫁进魏家!
昨日才刚提起的事儿,他还没定下主意,李姨娘便能知道了,还来正房这里堵他!
这是想逼着他改了主意?
徐丘松不由一阵恼怒,狠狠道:“胡言乱语什么!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起来!四小姐的事,岂容你指手画脚!”
“老爷!妾身求您了、求您了——”李姨娘哆哆嗦嗦的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徐丘松小腿,哭求道:“四小姐、四小姐她不行啊,她年纪还这么小,怎么能、怎么能……”
老爷竟然、竟然打算将四小姐嫁给低贱的商户,这、这简直是要毁了四小姐一辈子啊!
若是嫁了商人,日后四小姐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家姐妹?四小姐、四小姐以后的儿女,就都、都成了低贱的商人呐!
越想越是悲痛,李姨娘哽咽到简直说不出话来,只一手抓着徐丘松小腿不放,又开始磕起了头。
那凄厉的哭嚎之声几乎传遍了整个院子,连林妈妈都被吓了一跳,从房中奔了出来,又被堵在门口的徐丘松吓了一跳。
“回去!”徐丘松怒斥一声,林妈妈不得不退了回去。
魏氏昨日下午又起高烧,至今仍未清醒,早已通传了各处不必前来请安。李姨娘却被惊得乱了方寸,只想着求魏氏救命,全忘了此事,也不怪徐丘松认为她是专来正房堵他的了。
此时徐丘松的怒火已是藏都藏不住了!大庭广众之下,李姨娘这般哭闹,简直是丢了他的脸面!
偏生李姨娘还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只会闷着头哭求,全没注意徐丘松的脸色已是越变越差!
就在徐丘松忍不住想踢开她时,徐锦冉终于赶到。一见着场面,立即去扶跪在地上的李姨娘。
“姨娘,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啊。”
“四小姐、四小姐你来了!”李姨娘哆嗦着拽住徐锦冉的手,便要将她往地上拉,“你快求求老爷、求求老爷,给咱们母女一条生路……”
“姨娘——”
“够了!”徐丘松怒喝道:“在夫人门口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还看什么!还不给我把李姨娘拉起来!”
两个婆子立即上前将李姨娘硬拽起来,徐丘松立即下令:“李姨娘不顾夫人病体,来门前闹事,即刻将她带回去,禁足一月,不许踏出房门一步!好叫她反省反省今日之过!”
“老爷!老爷啊——”李姨娘疯了一般想要挣开婆子的禁锢,却又怎能抵得过这些镇日干粗活的婆子?仍旧被架着往自己屋中走去。
“老爷,求您了、亲亲您了,四小姐也是您的骨肉啊,您怎么忍心——”
便是在这当口,她都说不出徐丘松要将徐锦冉嫁入商家的话来,生怕这话一出口,就真板上钉钉、再改不了了。
她这般不依不饶,徐丘松已是气得面色铁青。
徐锦冉看看嚎哭的生母,再看看铁石心肠的父亲,心中一酸,已忍不住跪了下来,“求女儿知道,父亲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为着女儿好的。姨娘她只是一时想岔了,并不是有意要闹的。待女儿回去好好劝她,她定会知错就改的。”
她这般懂事,倒叫徐丘松不好再发作,只冷哼一声,留下一句“今日之事,谁都不许惊扰了夫人”,便拂袖而去。
徐锦冉跪在地上,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竟不半晌都爬不起来。
“四小姐,真是可怜呐。”荷香的感慨令徐锦瑟叹了一声,看向窗外。
李姨娘这行事虽莽撞,但这才是一个一心为子女的母亲该有的反应吧。如云姨娘般,知道“女儿”身为官宦人家的小姐、却要被嫁入商户之家时,非但不曾反对,反贤惠的劝得女儿心甘情愿嫁作商人妇的,委实只有居心叵测可以形容了。
第104章 转变
“荷香,把桌上的凤尾草抱上,跟我走一趟。”
徐锦瑟叹了口气,终究坐不住,叫荷香抱了凤尾草,跟在自己身后,往正房走去。
她有意加快了步子,在正房外的走道上,碰上了迎面走来的徐丘松。
徐丘松不由愣了一愣,才冷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父亲。”徐锦瑟福了一福,才道:“长公主赐下的凤尾草开花了,女儿想着这贵人赐的东西,许是能沾上几分贵气,想着叫母亲也看看,说不定母亲瞧着,心情好了,病也能好上几分。”
她示意荷香将那凤尾草捧到近前。
那凤尾草在长公主的暖房中原是开着些白色花儿的,但不知是不是温度的缘故,徐锦瑟将它带回府后,那些小花便逐渐凋零了。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育,这凤尾草总算再次开出了花朵。
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点缀着绛色草叶,看起来分外可人。
徐丘松看到这凤尾草,口气都不由缓了一缓,道:“你有心了。”
“女儿只是惦记着母亲。”徐锦瑟一笑,“这凤尾草开花,许是个好兆头,说不定等会儿母亲就能醒了呢。”
“你母亲……”徐丘松摆了摆手,“也罢,你就去看看吧。”
说罢,便要离开。徐锦瑟连忙道:“父亲,女儿还有一事……”
“还有何事?”徐丘松已是有些不耐,这与魏家联姻一事尚未确定,李姨娘却给他闹了这么一出。徐锦瑟虽是得了朝华长公主的青眼,却又不知能维持多久,价值远不如他原先预计的那么大。他现在瞧见这女儿就有些头疼。
“凤尾草开了花,千尾鸢也快要培育成功,女儿前些时日写了信给安平郡主,想是近日便能得到回信了。”
“安平郡主?”徐丘松不由抬眼,“你与郡主?”
徐锦瑟扑哧一笑,“父亲许是不知,在承阳时,郡主曾化名君儿,参加了李姐姐的赏花会。女儿因缘际会,那时与郡主说过几句话,颇为投机。郡主还曾说过,要给女儿下帖子呢。”
徐锦瑟眼光一转,道:“长公主威仪甚重,郡主却是个好相处的。这凤尾草一结苞,女儿就写了信过去,想必那信,此时已到了郡主手中。”
“安平郡主、安平郡主……”徐丘松不由念道。那日赏梅宴归来,徐锦华容颜毁损之事曝光,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竟无人对他提起安平郡主化名之事。
这安平郡主是朝华长公主独女,自小娇惯的,在京中可没有什么“好相处”的名头。照徐锦瑟的说法,她与安平郡主……甚是投缘?上回虽听徐锦瑟说安平郡主要给她下帖子,但这些时日毫无动静,徐丘松便将此事抛诸脑后。此刻见她竟能与安平郡主书信往来,才重又想了起来。
如此想来……这女儿便是不擅花艺,再培育不出能叫长公主看上眼的花草,也还有安平郡主这条路可走。
朝华长公主仅此一女,若是徐锦瑟成了郡主的闺中密友……
如此一想,徐丘松只觉魏家之事再不是困扰——一个与安平郡主交往甚密的女儿,他是绝不会将她嫁入商户之家的!百倍之利又如何,这官场上,最后的砝码,终究还是权势!
他徐丘松愿意嫁女,已是对魏家的赏识,魏家若不识趣,还妄想着挑挑拣拣……
徐锦瑟可还没去朝华长公主府呢。
徐丘松捋了捋胡子,只觉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舒心,连带着对徐锦瑟的态度都好了几分。
“即使如此,那你就好好培育着这些花草,等安平郡主回了信,立时便将千尾鸢送去长公主府中。”
“女儿明白。”徐锦瑟点头。
接着,她朝徐丘松身后看了一眼,颇有些吃惊地道:“父亲,母亲房前那是……四妹?她怎会跪在那里?”
“她——”徐丘松有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既知徐锦瑟有了安平郡主这条路子,自不会再考虑许婚之时。如此,许给魏仲棋的便只能是徐锦冉了。
如此,断不能叫徐锦冉再闹起来。徐丘松对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去把四小姐扶回房里,就是想给夫人请安,也不必急在今天,叫她回去好好歇着,夫人身体好了自然会见她们。”
那婆子立即领命而去,徐锦瑟忙道:“我去瞧瞧四妹,这大冬天的,地上寒凉。”
说着,也不待徐丘松反应便急匆匆走了过去。
徐丘松还待说话,荷香已捧着凤尾草绕过他去,跟上了徐锦瑟。
待到了近前,徐锦瑟才发觉,徐锦冉竟是木然的跪在原地,连自己叫她,都听不见了。
“四妹、四妹。”徐锦瑟又叫了几遍,徐锦冉还是没有反应,她不得不伸手,试着把她拉起。
这一下没有拉动,却叫徐锦冉抬起头来,幽幽看了她一眼。
“是……二姐啊……”
徐锦瑟发现,徐锦冉眼神空洞,明明在看着自己,眼中却好像什么都没有。不由心中一惊,软下声道:“是我。已经没事了,快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