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地图,倍加讽刺,沐妍姗冷哼一声,转身站到大殿窗边俯瞰这个皇城“拿去丢了。”
“诺。”
三个月,沐妍姗仿佛变了一个人,没有人知道人的心可以冷到如此地步,更没有人知道原来人可以此次心狠。
严晨说她疯了,说她的心早就沉在湖里了,说她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活着吧。
沐妍姗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着的,她只是不愿意去看,她知道有人在她周围走动,有人在轻声的唤她,有人在悲切的哭泣,有人在指着她破口大骂,有人恭敬的跪拜她,有人叫她一声陛下,还有人在默默的看着她,不靠近,也不说话。
她全都知道,可是她的心不愿意醒来,她一直在昏昏沉沉的活着,一颗心像是冰冷的枯柴,干瘪的失去了养分。
她在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里面冰冷一片,她漂浮在漆黑的冰湖里,四周那样冷,有碎冰不断的轻触她的肌肤,宇文玥面朝着她,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有幽幽的光闪烁在他的身后,映的他的脸色那样苍白,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犹若星子,辨不出喜怒,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静静地缓缓的一点点的,沉沦。
生平第一次,沐妍姗是如此的脆弱,她疲惫的想要就此随他去了,生命已然无可留恋,曾经那些让她为之疯狂执着的梦想瞬间被人敲得粉碎瓦解,她不想去想,无力去想,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一切,她想要逃避,软弱的以为不睁开双眼一切就没有发生,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女人,会痛会难过会受伤更会绝望。
所以她宁愿麻木的活着,也不愿意理智的面对一切。
她不断的算计,不断的杀戮,她放下一切,包括自己的良心,看着用鲜血铺出的政权,她没死丝毫的悔恨,她任由鲜血蒙蔽自己的双眼,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能去想那一天的黑暗与冰冷。
“陛下,函关已破,李将军正带着将士打扫战场。”
“嗯。”沐妍姗默默的点了点头,神情十分平静,她问道:“宇文玥的人马,都清点好了吗?”
“全都死了,尸体一个月前都被打捞上来了,大部分都在,有些太深了,没捞到,不过想来也不活了。”
“宇文玥呢?”沐妍姗带着一丝颤抖“他……捞到了吗?”
一身铠甲的男子微微舔了舔嘴唇,见沐妍姗表情平静,沉声说道:“已经捞到了,被岳将军护送着还给大魏了,元彻亲自来接的。因为是全尸,我们还换取了宇文家一百万金的赎金。”
沐妍姗垂下眸子,她的眼睛发直,只是不住的点头,大将紧张的说道:“陛下,你放心,没人毁坏他的尸体,送回去的时候还是好好地,严晨大人还给准备了上好的棺木……”
“人都死了,还要棺木做什么。”
沐妍姗淡淡的说道,随即转身缓缓走回皇位坐下“月七伤好了就让他走吧,留在我这儿有什么意思呢?”
“是。”
“下去吧。”沐妍姗摆摆手,随手翻看着奏折。
“属下告退。”
男子走出去,眉头却未松开,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是的,是不一样了,以前陛下纵然冷静淡定,但是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真切的感受到她的情绪,感受到她的活力。
而现在,即使她看着你,你也感觉不到她的视线。她的眼神望着你,却似乎也穿透了你,那双眸子深邃的没人敢去直视,只能虔诚的跪拜在她脚下。
或许,这才是一个帝王。
殿里的沐妍姗冷冷的笑了一声,声音那般低沉,冷嘲道“如今的宇文玥对于宇文家,就是耻辱和负担。对于一个轻率冒进、肆意妄为,并且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对一个女人的迷恋上的帝国将军,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宇文家的人和他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谁会给他收尸呢?”
她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冷静到不想一个活着的人,对于这件事情也平静的吓人,只听她缓缓道“宇文玥的死只是个开始,宇文阀、元彻、乐邢将军、还有当初举荐他的蒙阗,都会受到此事的波及,大魏不是正在乱吗?元齐已死,元嵩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魏阀和元飏的势力太软了,我们不妨帮他们一把,只有大魏内部不稳,我的江山才能坐得稳当。”
严晨走进来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站在那里,风吹着他的脸孔让他倍感寒意,半晌恭敬的抱手道“是。”
我们都错了,她还是她,只是那颗心已经变了。
“严晨,你知道该怎么做……”沐妍姗的话吹散在风里严晨却感觉到一股寒意。
他知道大魏的时日不多了,势力庞大的门阀如何,不可撼动的宇文家又如何,还不是被打的一盘散沙,沐妍姗震怒后他才知道,她不是没有能力,她不是需要时间谋划,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制衡她,当初的犹豫只是因为驻守美林关的人是他,所以她在拖,她下不了手。
一个帝王最怕的就是拥有软肋和死穴,现在她唯一的软肋走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可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对于宇文玥的死,严晨不知道对沐妍姗的影响是好还是坏。
……
沐妍姗这三个月一直在接收战报,一封封捷战传入那座浩大的宫殿,宣誓着沐军强大的战斗力,为大魏的覆灭做着倒计时的准备。
可是新政权的年轻大臣不敢有一丝懈怠,新攻下的城池派谁去驻守?新的政治制度如何快速推行?如何快速安抚百姓发展生产力?
太多的问题等着他们去考虑。
又听几个大臣在朝堂上吵成一片,沐妍姗暗暗扶额,等众人散去,严晨才说“上元灯节马上到了,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沐妍姗眼眸一闪,似是回忆着什么,浅浅的勾唇“好。”
入夜,沐妍姗拒绝了严晨派人保护的提议,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牵着马,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色披风,四周都是欢乐的人群,彩灯高燃,衣衫鲜艳,小孩子们提着花灯来回奔跑。
那些彩灯做的十分精巧,有长龙,有凤凰,有老虎,有鲤鱼,有白梅高树,有东海寿星,有小狗,有雏鸡,有乖巧的猫儿,也有可爱的兔子……
天上放着焰火,整条街上都飘着浓烈的酒香,张灯结彩的,街边的小贩还在叫卖着,两旁都是成排的彩灯灯谜,远远的冰场上,有驾着旱船花灯的百姓在跳着年舞,唢呐喜气洋洋的吹奏着。
那么多人从沐妍姗身边经过,没有人停下来看她一眼,人们手挽着手,丈夫牵着妻子,妻子挽着孩子,孩子回头招呼着奶奶,奶奶还要搀着苍老的爷爷,每个人都是有家有亲人的,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在新政权维护的稳定下,他们走出了贫穷的家门,来到热闹的街上,喜笑颜开的欢度这难得的节日。
眼泪一行行的从沐妍姗的眼里涌出,没有声音,就那么无声的滑落,滚过她尖尖的脸孔,滑过瘦瘦的下巴,冷风吹过来,像是薄薄的刀子,那么疼。
她牵着马,缓缓的走。
……
“给你,兔子灯。”
“拉着我,待会儿走散了还要去找你。”
“喜欢吃糖葫芦我给你买。”
“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我去给你拿奖品。”
“我也需要你。”
“沐妍姗,你有没有心!”
“可是我做不到,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失去唯一的筹码。”
“我唯一的死穴马上就要展翅高飞了,那样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活下去……活下去……”
……
过往的一切在眼前凌乱的飘散,那个伟岸高大的身躯终于轰然碎裂,碎成很多块,轻飘飘的飞,像是轻盈的鹅毛。
突然间,午夜的大钟被敲响,一群孩子猛然跑来,撞在她的身上,一个小女孩一下倒在地上,坐碎了手里的彩灯,那是一只小鱼,做的不是很像,白色的,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倒像是兔子,肚子上画了一个金元宝。
孩子捧着坏了的灯开始哭,越哭越大声,沐妍姗愣愣的停住脚步,然后蹲下身子,伸手为她抹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就要塞给她。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突然传来,守岁的时辰过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孩子一愣,傻傻的忘记了哭泣,捂住耳朵兴奋的大叫。
沐妍姗却好似被隐形的巨人猛然打了一拳,脸上霎时间毫无血色。
“你若是敢死,我就追杀你到阎王殿去!记住没有?”男人转过头来,剑眉竖起,恶声恶气的呵斥。
她赌气的扬头:“你若是死了,我就放一百挂鞭炮,庆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的记着要还你人情。”
炮竹声越来越响,噼里啪啦的连成一串,沐妍姗突然间泪如泉涌,那些潜藏在记忆里被她努力压制的画面再一次如山洪般喷薄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瞬时间袭来,将她的冷静和自持击的灰飞烟灭。
“你……你怎么啦?”孩子被她吓坏了,在鞭炮声中大声喊道:“你别哭了,我不用你赔还不行吗?”
鞭炮声渐大,沐妍姗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于热闹喜庆的街头跪坐在地,一项自持的她,捂住脸孔,放声大哭。
宇文玥,又是上元灯节,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了,你和星儿都不要我了……
宇文玥,为什么要把我抛下……
宇文玥,你知道吗,那个椅子好大好冷,每天看着他们吵来吵去,好累……
宇文玥,我好冷,你在哪儿……
宇文玥,我得到我想要的了,可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开心,真的……
宇文玥,我该去哪里找你,我找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换封面啦!!!
高兴的我啊决定来个二更!
第三十五章
两年后
在沐妍姗的带领下,沐军攻克的城镇短短两年内迅速发展,百姓拥有自己的土地,安居乐业,生产力的到迅速发展和提高,给前方军需提供足够的粮草。
商业也在不断发展,沐妍姗制定一系列宽松的经商政策,不少大魏的商人都来到这边经商,沐妍姗来者不拒,一视同仁,霎时间各地商人纷纷赶来,一步步壮大沐妍姗的商业帝国。
各地行政长官由沐妍姗亲自认命,全部由青羽门调|教出来的,政治素养和行政能力顶尖,中央的一系列政策也落实到位,真正让整个动乱的新政权稳定下来。
百姓在各地建起庙堂,祈求新政权稳固,那个尊贵的女子平安健康。
现在那个被人民祝福的女子,正在都城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带着一万精兵修整,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回来,因为这里长眠着她执念一生的人。
一处雅致的小院子里,外面的水池突然发出咕嘟一声,风吹进来,吹开了另一扇窗户,沐妍姗站起身去关窗子,却见房根底下的老梅已经长的有房子高了,不由得也愣住了,伸在半空的手愣愣的就停了下来,一行行的月光照射在她的手腕上,斑斑驳驳,影影绰绰。
一转眼,已经过去两年了,昔日新种的梅树也已经有屋檐高了。
岁月真是世间最无情的东西,它从不会因为任何喜悦和悲伤而停住脚步,当它匆匆离去之后,任何曾经激烈的情绪,都会在磨合下渐渐冷却下来。
宇文玥死后,宇文阀虽然急忙撇清自己,将宇文玥逐出族谱扫出家门,连尸体都没葬进家族陵地。
但是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受到了牵连,在朝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宇文家的孩子也遭贬斥,一降再降,宇文灼虽然仍在试图挽回,积极扶植家族的旁系子弟,但是效果却明显不好。
当然,作为宇文玥的直接上司,元彻也逃不过被贬的命运。
这个几起几落的皇子再次被贬东北边关,去一个不毛之地监管一项完全没有必要的军事工事建设,就此远离了大魏的政坛。
大魏的权力机构重新洗牌一遍,但是明眼人却不难发现,以前那种霸气已经渐渐远离大魏了,面对沐军的铁骑强兵,他们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
大魏国内的政治干扰,渐渐的改攻为守,这一年来,已经越来越明显的露出疲态了。
如今天下三分,大梁萧策已经坐稳了皇位,新政沐妍姗雄居南方,和大魏隔江相望,再无一家独大之势。
然而尽管这样,沐妍姗却始终不敢轻易攻破大魏,因为在贺兰山的西南方,一个新的政权很突然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无人知道那个政权的来历,甚至无人知道他们的实际人数情况,只是通过过往的商旅和派出去的死士隐约知道,那个政权的领导者自称为“青海王”。
沐妍姗有种预感这个青海王会是自己最大的障碍,于是她派十万雄师镇守贺兰山,与青海王摇摇对望,青海王却收敛了锋芒,造成一个谁都不动手的局面。
时间久了,沐妍姗也懒得跟他斗,索性兵就那么放着,逐步转移回暗部。
沐妍姗看着窗外的落梅,轻抚上耳后的梅花,淡淡一笑,叹道“两年了……”
入夜,风吹过松林,一片沙沙的响,沐妍姗一路走到一座青石碑前,将小锅放下,打开之后,却是一锅红油辣子涮羊肉。
石碑很是简单古朴,上面只刻了五个大字:“宇文玥之墓”。
其实,两年前并没打捞到尸体,送去给大魏的也是假的,沐妍姗派人调查过,冰湖下面有暗河,说不定人是顺着暗河被冲走了,没有尸体,于是立了个衣冠冢。
“宇文玥,你现在躺在下面一定觉得很爽吧,没有你,大魏吃了很大的亏。你这人表面上老是装成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其实我知道,你是最记仇的,你现在一定在想:一群王八蛋,活该!没有老子,你们全都没有。”沐妍姗一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羊肉,一边缓缓的说道,她低着头,头发从脸颊旁垂下来,皮肤雪白的,月光透过松枝照在上面,一道一道的光晕,斑驳的冰冷。
锅渐渐不热了,羊油都凝固在了一起,她喃喃的继续说道:“我昨天又给你烧纸钱了,你收到了吧,你以前对我挺好,我没什么报答你的,就只能在你死后给你烧点钱用。你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小就被惯坏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若是到那边没有钱可怎么生活?不过也没事,你是带着那么多小弟一起走的,就算到了阴间,也可以继续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