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南骑着自行车一溜烟不见了人影,李木武、王素芬两个闷着头往前走,生怕自己去晚了耽误说话的时间。倒是蓁蓁走走玩玩的,不大会功夫采了一大把鲜花,王素芬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边走边玩,但一直离着自己挺近,便也没说她。
蓁蓁左手拿着花,右手飞快地摘掉多余的叶子,趁着前头三个人低头猛走的时候,时不时地在花上做点手脚,等到孟小溪家门口时,蓁蓁手里的鲜花已经变成了一束漂亮的花束。
六十年代的楼房没有隔音的功能,蓁蓁一行人刚从一楼往上爬,孟大娘就在屋里就听见了动静,连忙打开了门,和孟小溪一起迎了出去:“刚才还和婶子说你们时候到呢,赶紧的,快进来!”
孟大娘和李木武打了声招呼,把他让进去,又热情的拉住了王素芬的手:“走这一路累了吧。”她看了看明北,脸上满是笑容:“这是你家最小的那个吧,上次去没见着。”
王素芬点了点头:“这不在水解厂一中上高中嘛,明年就毕业了。”
孟大娘一听顿时羡慕坏了:“你家这几个孩子可都真有出息,我听小溪说蓁蓁学习也好,年年考第一。”
“以前是,现在不是不考试了嘛,谁知道咋样。”王素芬笑了笑:“不过她老师每回见了我都说她挺学习好。”
孟大娘伸手来摸了摸蓁蓁的头:“蓁蓁这孩子不带差的,这一个月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王素芬看着蓁蓁脸上尽是自豪,嘴里却不免谦虚两句:“整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到处去野,这个子不就蹿的比老实孩子更快些。”
“淘气才好呢,看着就机灵,我就稀罕这种的,一瞅就带着灵气。”孟大娘就喜欢漂亮小丫头,一见到蓁蓁就不住嘴的夸。蓁蓁上前问了好,把手里的花束递给孟小溪:“我在路上采的,送给孟姐姐。”
孟小溪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喜欢花啊草的啥的,更何况蓁蓁手里这束花不仅花头又大又水灵而且颜色艳丽,在落叶开始飘落的秋季看着格外让人心情舒畅。
孟小溪把李老太和王素芬请进屋,又陪着说了会话,见大人说的插不进话去,她便悄悄地拉着蓁蓁到自己屋去。两人找了一个罐头瓶子装上水,把蓁蓁带来的野花插、进去罐头瓶子里。
蓁蓁左右看看,有些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花杆太长了,瞅着要倒似的,小溪姐,你给我拿个剪刀我帮你修剪修剪。”
小溪打开针线盒,从里面拿了一把大剪子递给蓁蓁,蓁蓁三下两下把花茎剪了一小半,错落有致地插在罐头瓶子里,怎么看都赏心悦目。蓁蓁看着罐头瓶子里插的花,有些洋洋自得:“这还是我第一次插花,想不到就插的这么好看,看来我还挺有天赋。”
“往花瓶里装野花还有讲究?”孟小溪吃惊地看着蓁蓁:“我说你咋弄的这么好看呢,以前我都是随便揪一把放瓶子里,瞧着乱糟糟的,不如这样好看。”
蓁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啥讲究不讲究的,就是咋好看咋插呗。对了小溪姐,你们这里会不会让不让往家里摆花呀?不会让人看到说咱是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吧?”
“没事,野花怕啥的,我以前往家里摆花来着,你来看看我的花。”孟小溪说着拉开窗帘,露出窗台上摆着的一盆君子兰:“这是水源站的人送给我家的,去年过年的时候还开花来着,不过今年打过了夏天瞅着有点蔫。”
蓁蓁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君子兰快不行了,不过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施展异能,只用手摸了摸君子兰的叶子,感知它的情况,这才发现君子兰的根部已经开始腐烂了。在孟小溪好奇的注视下,蓁蓁摇了摇植株:“我虽然不养这花啊草的,但是我见天往山上跑,整天和花草混在一起,多少也能知道点。小溪姐,你瞧你这君子兰一摇都有些晃了,我猜应该是烂根了吧。”
“难道是水浇多了?”孟小溪也跟着摇了下君子兰,发现果然如蓁蓁所说,顿时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肯定是夏天时候一天两遍水浇的,白瞎这花了,我听说这花烂根就活不了了,回头我抽空扔出去吧,要不然等烂的大了满屋子都是臭味。”
“别,这么好的君子兰扔了可惜了。”蓁蓁连忙拦住了她:“我们把根给洗一洗,把烂掉的地方剪掉,再换些新的土说不定就好了。”孟小溪一听也来了兴致,和蓁蓁把花搬到厨房去收拾花根。
孟家是小三室的房子,孟小溪住在最里面的小屋,里面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写字台。隔壁略微大点些的是一个大通铺,孟小溪的三个弟弟住在那;再往外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厨房,原本里头还有个两平米的厕所,不过孟大娘嫌它占地方给拆了,反正外头有公共厕所,干啥非得在家上,拆了厕所多出的地方还能摆个鸡笼子养个鸡啥的。
孟大娘家虽然住的楼房,不过做菜也是烧柴火的大锅,此时里面正炖着一只大公鸡。这炖鸡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因此孟大娘看了下点,趁着这会去屋里跟李老太和王素芬说话。
蓁蓁和孟小溪抬着花正往厨房走呢,见明南坐在东屋门口忍不住叫他:“快过来搬花。”
“这是要弄哪儿去啊?”明南走过来把花接了起来,一头雾水地问道。
“放厨房的水池子里去,我想瞅瞅那花根。”孟小溪指挥着明南往厨房走。
这个年代楼房的水池子是水泥砌的,离地大概三十公分高,而水龙头在一米高的地方,要是开的水流大了指定得崩一地的水。
孟大娘一伸脖子看着三人在倒腾花,她怕自己闺女不过来陪着说话,老李家再啥有想法啥的,连忙叫了孟小溪一声:“小溪过来陪你大娘和你奶说话,你这孩子,在那干啥弄啥花呀。”
小溪有些不好意思跑过来,朝李老太一笑:“我屋里养的君子兰有点烂根了,正准备和蓁蓁妹妹看怎么能给治治呢。”
李老太和善地笑了笑:“没事,你们先去弄去,蓁蓁就爱捣鼓这些,不过她在家种的花倒不在盆里养的,就在那墙根、栅栏底下种了一排,五颜六色的一到夏天可好看了。”
孟大娘瞅着明南兄妹俩把花盆搬厨房去了,又怕弄脏了蓁蓁的衣服,连忙又叫小溪赶紧过去:“你去瞧瞧你蓁蓁妹妹,可别让人孩子动手,你赶紧自己忙活去。”
孟小溪连忙又站起来和李老太、王素芬打了声招呼:“奶、大娘,你们坐着吃瓜子,我去和我妹弄弄花去。”
“快去吧。”王素芬笑了一声,转头和孟大娘说:“这事不赖小溪,我们家蓁蓁到哪儿看见花都走不动道。”
厨房里,蓁蓁用意识包裹住君子兰的根茎,松开泥土,轻轻往上一提,整个君子兰都出来了。把花放到水池子里,蓁蓁用胳膊擦了擦鼻尖的汗,指挥着在一边不知道干啥的明南:“哥,你把土倒在后头树底下,再挖点新土上来。”明南应了一声,两眼一个劲儿地给孟小溪使眼色,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出去,只可惜孟小溪专注着看着蓁蓁清洗花根,用剪刀修建腐烂的部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明南。
蓁蓁把剪掉的花根放到一边的垃圾桶里,一抬头看见明南还在那挤眼睛,忍不住问他一句:“你咋还不走?”
明南可怜巴巴地看着孟小溪,孟小溪抿嘴一笑,又帮着把花翻了个方向,明南只能自己拿着把铁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蓁蓁其实也没有处理烂根的经验,她能做的就是把腐烂的部分修剪掉,等明南拿了新土回来把兰花种回去的时候,使了一点点异能,重新激发君子兰的生机。
两人把君子兰种好,又让明南搬回到屋里,孟小溪洗干净了手,掀开大锅的盖子,用筷子稍微戳了戳,见鸡块已经炖的半熟了,便把一边洗好的蘑菇放了进去,翻炒了几下,往灶坑底下添了把柴火,便带着明南和蓁蓁到东屋说话。
老孟家房子不大,东屋虽然宽敞点,但挤进来这么些人瞬间满当当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明北趁机站了起来,有些拘谨地说:“大娘,我去找同学玩会儿去。”
“去吧。”孟大娘站起来往他兜里抓了把瓜子:“中午吃饭的时候记着回来。”说着回头把自家的三个小子也往外撵:“都出去玩去,别耽误我们说话。”
四个大小伙子撒丫子往出跑,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蓁蓁顿时觉得空气也清新了,呼吸也通畅了。李老太坐在床上盘着腿换了个姿势,说起了房子的事:“地都批下来了,老大的一块地方了,除了盖房子前院两边都留出了不少地方,到时候种点白菜种点苞米的都行。现在趁着天气还没冷,刚挖好了地基,今天我们出来,明南他三叔带着在那忙活呢,估摸着入冻前就能盖完。”
孟大娘一听脸上满是喜意:“哎呀大娘,你家干事也太麻利了,我还以为咋也得明年开春才能建房子呢。”
“早点盖好了冬天也烧烧炕烘一烘。”李老太笑眯眯地说:“只是你们别嫌弃是平房,咱这北岔除了水解厂,别的地方可没有三层小楼。”
“这楼房有啥好的。”孟大娘也盘腿往床上挪了挪:“我们这也是换了好几次才换到这么大的房子,一开始我们住在对面那个一楼,总共就一间屋一个厨房。就现在这屋,在楼房里算是最大的了,可你瞅瞅屋里人一多就憋屈,养个鸡还得在厨房,哪有你们山底下那大院子好,还有树有菜园子啥的,我可相中了。”
“等孩子结婚以后,春暖花开你就过去住几天,反正他们小两口一个房子,咋都住的下。”李老太乐呵呵地说:“正好我们也盼个能说话的。”
“好,到时候我指定得串门去。”孟大娘连忙客套地回了一句。
孟小溪看了眼桌子的闹钟,估摸着小鸡炖蘑菇快好了,站起来笑了一句:“奶、大娘,你们坐着说话,我去做饭去。”
孟大娘有些自得的看了眼闺女,忍不住和李老太夸了一句:“大娘,不是我夸小溪,她做菜可比我强多了,一会儿你们也尝尝她的手艺。我家这闺女,收拾屋子做饭都是好手,过日子指定差不了。”
王素芬认同地点了点头:“一看大妹子就是利索人,小溪一看就随你。”
蓁蓁坐在凳子上听她们夸来夸去有点无聊,连忙站起来说一句:“我去帮小溪姐做饭就要往厨房走。”
李老太吓得连忙叫住了她,家里平时连烧热水都不敢让蓁蓁动手,生怕烫着她。可若是直白的说不让她去厨房,又怕老孟家想多了,李老太一着急,瞅见明南了,顿时急中生智地说:“让明南去帮忙,也好增进增进感情,你个小姑娘掺和啥。”明南心里一乐,来了半天终于有机会和小溪单独相处了,立马屁颠屁颠地去了厨房。
孟小溪手脚特别麻利,把小鸡炖蘑菇盛出来,转眼功夫就炒了五个菜出来,明南在旁边洗菜的速度都赶不上人家做菜的。等饭菜做好了以后摆在桌上,孟师傅倒上白酒,一遍又一遍地敬李木武,等喝到第二盅的时候,李老太就说到了找个媒人上孟家提亲的事。
孟大娘对婚前恋爱这事有点打怵,生怕不成了再耽误女儿的名誉,一听这话忙不迭的点头:“听你们安排就是,咱家没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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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明南结婚用的房子终于在寒冬来临之前盖完了,正在李老太坐在炕上盘算请人去老孟家提亲时,广播里的新闻忽然说道:“……下达重要指令: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蓁蓁手里的榛子撒了一炕,她愣愣地看着收音机有些发懵,她对上山下乡这段历史印象不深,一直以为明年才开始,没想到居然是在这个时候。见蓁蓁有些发愣,李老太吓了一跳,连忙摸她脑袋,生怕她被啥冲撞了。蓁蓁连忙拽下来李老太的手,懊恼地快哭了:“奶,你听广播,我四哥这回惨了。”
李老太一听也吓了一跳,刚想问为啥,就听广播里继续说道:“……在校的初中生、高中生都要到广阔的农村去……”
“明北这是要当知青上山下乡?”李老太愣愣地问了一句。
这上山下乡这词不是第一次提,在五十年代初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概念了,当初还从各地来了很多知青到黑省,开垦了不少农场出来,很大程度解决了黑省粮食短缺的问题。
想起以前来黑省开荒的知青都是来自四海八方,有不少白生生的城市知青开了几年的荒地累的黑瘦不说,还几年都见不了家人一面。
想起明东常年在安北教书,明西在部队里一走两年没有只字片语,身边只有明南、明北这两个孙子,原本想着明南结了婚以后就给明北操办,怎么年还没过呢就要插队了?一时间李老太没忍住,坐在炕上抹起眼泪来。
蓁蓁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这次的插队不但历时很久而且后续回城也存在很多不可控的问题。当天晚上,老李家一家人坐在炕上商量起这事怎么办,对于国家的政策,硬抗是抗不过的,如今看来,似乎只有让明北赶紧接班才能逃过此事。明北难得的沉默了一晚上没有吭声,第二天早上很早起来去了学校。
这种指令明显的政策在全国范围内实施的很快,才隔半个月,原本还有半年才毕业的明北就提前拿到了毕业生,学校通知叫在家等着插队的消息,不能随便出去。
王素芬想着自己四个儿子,两个不在身边,这会儿又要走一个,忍不住坐在炕上直哭,李老太坐在炕上也长吁短叹的。李木武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带着帽子出门去粮库,看能不能把儿子接班的事办下来,李老太和王素芬此时也没有别的主意,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李木武的消息。
也许是李木武提出让儿子接班的这个时期太明显,粮库一时没有回话。李木武拿着烟去找了几次,终于得到了粮库的一句准话:不行!
接班这条路也堵死了,看来明北只有下乡一条路了,一家人伤心之余,不免对明北都格外关爱起来。李老太又一次地叫李木武提早杀了年猪,一天两顿的给明北炖肉,想着提前给他补一补,等以后插队了,还不一定啥时候能见到肉腥呢。
蓁蓁想着明北这几年念叨了不少次以前烤的鹿肉好吃,就用意识控制头公鹿下了山,让它自己跑到了老李家大门,险些把刚要出门的李木武撞个跟头。
家里这些人也就李老太知道蓁蓁能控制动物,她摸了摸蓁蓁的脑袋,半是高兴半是心酸:“他吃猪肉不就得了,你还惯着他。”
“吃吧吃吧,这不要出去插队了嘛。”蓁蓁叹了口气:“他还想吃啥都叫他吃,说不定以后都得自己做饭啥的,也不知道我四哥得饿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