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顾惜之
时间:2018-06-14 01:53:23

  封三见大势已去,忙拿出一支烟花响箭来,要通知城东的宋衮、朱庸。
  喵神农一个疾冲,撞在他腰上。封三摔了个大马趴,在冰面上倏地滑出十几丈远,可仍然举着引线冒火的烟花响箭。阿文离他不远,慌乱间一个懒驴打滚,用肚子压住烟花响箭,彩色焰火从他身子底下噗噗地冒出来,射在远处的石头上。
  白知县赶上一步,一脚将封三踩住,将封三肚皮着地冻在了冰面上。
  突然,阿文面色一白,痛叫一声。
  白知县忙伸手将他翻了过来。阿文肚子上插着把牛角小刀,伤口洇出了血水。
  就在这时,封三将重获自由的右手举向天空,一束焰火终于冲向天际。
  “……”白知县慢慢转过头来,眼里仿佛燃烧着红光。
  封三得意地大笑起来,可转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心脏狂跳,血液逆流,仿佛全身的血失去了控制。右臂突然抻直,像是整条手臂都泡进了冰水里,然后,手肘猛地扭向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封三瞪大眼睛,望着手肘处的骨头茬子和手臂里结冰的血,发疯地嘶叫起来:“啊啊啊啊——鬼啊——”
  白知县背着书童,跳上虎背,经过茫茫冰面,冲向湖岸浓郁的离离草木。
  他身后,封三和几十个水匪都冻在冰里,只听见封三在发狂地嚎叫。
  ***
  划着小舟巡逻观望的钱小乙望着旗杆荡畔毫无动静的芦苇丛,拿出水囊,喝了口酒:“兄弟,一直没动静呀?县衙里的人就当真不救知州了?”
  在他一仰脖的时候,小舟微晃。苏苗苗一掌劈晕他身后的喽啰钱小二,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手中亮出一物。钱小乙眼前金光一闪,他眼中的旗杆荡就多出了几条官兵船。这是苏苗苗的一件法宝——卫夫人《笔阵图》,能隐迹藏形,也能暂时变化幻象。
  “啊呀呀呀呀!”钱小乙叫了起来,“来人啦,来人啦!”他一转过头,苏苗苗就变成了他眼中的钱小二,真正的钱小二却隐形了。
  “钱小二”跟着他叫唤了起来:“啊呀呀呀,来人啦!我们快回水寨报信呀!”
  “对,对!”钱小乙昏头昏脑地划起桨来。
  小舟划过旗杆荡,穿过七拐八绕的芦苇迷宫,来到水寨外围。
  “咦?”钱小乙愣愣地说:“今天寨子里怎么那么热闹。”
  当然热闹,鲤鱼都快把里面叮叮咣咣搅翻天了,正摁着宋衮逼他说“我是河豚我最毒”,踩着朱庸逼他说“我是猪猡我最蠢”。王知州抱着头藏在她身后的香案下,不敢探头出来。
  听得外面苏苗苗清叱一声:“是何人抓了王知州,速来见我!”
  鲤鱼笑道:“救兵到了,我得走了!”
  众水匪都奇怪了:怎么救兵到了,她还要走?
  鲤鱼长剑一挽,甩了个剑花,一指宋衮的咽喉,又指朱庸的咽喉,再划了一圈,将众人都指了一遍:“听着!谁都不许说见过我,明白吗?!”
  水匪们纷纷捂眼叫道:“从没见过,从没见过!”
  正疑惑间,红衣少女从窗口一跃而出。紧接着,另一面墙上的窗户被劈开了,跳进了一位汉衣苗饰的少女。
  一时间没人胆敢上前。
  王景抖抖索索地从供奉关羽的香案下爬出来,伸长手叫道:“小娘子,救我呀!”
  就在这时,城西北亮起了烟花。屋外的小喽啰们叫了起来:“三哥放响箭了!”
  宋衮、朱庸面如土色:“那白知县的人去救书童了!”放烟花响箭,自然是叫他们动手。可动了手,干得过新来的这个“救兵”么?可若轻轻儿放知州离去,这“大哥”和“军师”可就威名扫地了,今后还怎么在诸位兄弟面前抬起头来?
  宋衮一个翻滚,单刀挑起,欺近王景,被苏苗苗一个飞踢,飘出十丈远,啪地砸在了墙上,屋子都晃了几晃。
  苏苗苗一手把王景提过来:“废话我不多说,人我带走了!”
  这群水匪被鲤鱼欺负得士气已失,被这一砸更是震得心胆俱落。苏苗苗提着王景,从大门大摇大摆地出去,居然没人敢拦。
  她出去依旧用《笔阵图》迷惑了钱小乙,在钱小乙眼里,还以为是寨主大哥赏了钱小二一头野猪,让他划船出去找酒家烹治呢。他兴高采烈地上前来,捏了捏王知州的屁股,说:“这野猪好肥!”
  王知州敢怒不敢言。
  苏苗苗笑说:“是,是,够咱哥几个下酒的了。你快划!”
  钱小乙乐颠颠地答应一声,使出吃奶的劲往外划去。
  出了七拐八绕的水道,苏苗苗一眼就看到了正疾奔而来的喵神农,站起招手笑道:“没事了!王知州救出来了!”
  钱小乙哇哇大叫起来:“老虎,老虎来了!”
  苏苗苗夺过他的桨,啪地把他打晕,看了眼缩成一团的王景,又利落地把他也打晕。然后她一手提着昏迷的王知州,一手提着裙子,从小舟跳到了岸上。
  喵神农跳跳蹦蹦地叫道:“喵,喵,苗苗好棒!”
  苏苗苗笑道:“不是我,寨子里不知有哪位英雄来过,已经把几个贼首打得满地找牙了,让我捡了个现成。”
  白知县忙问:“可有受伤?”
  苏苗苗摇摇头,忽见阿文倒在他怀里,忙说:“他怎么样了?”
  白知县道:“还好,肚子给刺了一刀,都怪我没照看好。”
  苏苗苗上前揭开阿文肚皮上的衣服看了看,阿文半昏半醒间,脸又红了。
  白知县叹道:“伤口还算浅,暂时敷了金疮药。”
  苏苗苗一点头,丢开阿文衣角,道:“我把入寨的路线记下来了,我们这就通知县尉,带兵剿匪!”
  王景在衙署醒来时,大局已定。白知县、刘县尉带着乡兵、弓手攻入旗杆荡,踏平了旗杆寨,捉了一串串水匪,只跑了五十来个小喽啰。拖他们回来的路上,百姓们欢呼鼓舞,扔了水匪们一脸泥巴和烂菜叶。没多会儿,县学里几个教书的便召集起了学生,弄来一个万民书,他一醒就敲锣打鼓呈到了他面前,要求嘉奖兴化县令。
  他扶着额头坐起来,觉得头昏脑涨,后脑上一个包还痛得一跳一跳的。问起那天的事,白知县表示,是王知州临危不惧,奋然抗争,与他们里应外合,降服了水匪。他说得绘声绘色,恍如亲见,王景听着,觉得这才是对的嘛,什么一剑挑翻水寨的红衣少女,什么一脚踢飞贼头的苗人丫头,什么会说话还会喵喵叫的大白老虎,肯定都是白天做梦而已!可是,那个梦里,这个白知县好像还骑着老虎来着!他呆呆地看向白知县。白知县微笑着看向他,眼睛清澈见底,看上去老实无辜极了。
  果然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啊!王知州心定了。
  这件事,旨意极快地下来了,首恶问斩,胁从者从轻发落,着兴化知县好好教化。白知县也得了嘉奖,因初到兴化不久,资历实在太浅,没有立即提拔。但大伙都知道了,立了这件大功,兴化的知县、县尉、主簿都能挣个好前程了。
  可白知县却不知为何郁郁不乐,竟然几夜不能安寝,在屋顶上吃淡酒,看星月。
  苏苗苗第三次看到,忍不住跃上屋顶,与他并肩而坐,问他:“此事已圆满解决,又立了大功,你怎么郁郁不乐?阿文只是小伤而已,你不用那么自责啊。”
  白知县缓缓摇了摇头,道:“你看到那个封三的手了吗?”
  苏苗苗点点头。
  “那是我弄的。”
  苏苗苗怔了一下:“打伤了个把盗匪,也是难免的,算什么大事?”
  白知县摇头:“不是打的。”
  “那是……”苏苗苗蹙起眉头。
  “当时他刺伤了阿文,还送出了对知州下手的信号。我暴怒之下,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就动用法力,将他右手中的血液冻结成冰,然后一折两段……”白知县将脸埋进了双手,“我身为父母官,本应带头遵守王法,作民之表率,怎能因为怒火,滥用私刑?!”
  苏苗苗轻轻掩住了口,盯着他的双手,眼中出现了一抹从未有过的惧色:“冻成冰,一折两段?”
  白知县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现在才知道,我竟能轻易让人生,让人死,甚至让人生不如死。人的身体里本来就有那么多水。我只要冻出一把刀剑,就能将人开膛破腹;只要在人脑中冻出一个冰块,就能让他头痛发狂;只要将人全身的水液冻住,就能令他肌骨血肉寸寸断折……而我,甚至不要动一根手指。”
  “是,任何活物身子里都有水,只要有水,你就能让它生让它死……”苏苗苗涩声道,“任何人都逃不过,除非他已经死了。”
  听出苏苗苗声音里的颤抖,白知县的两眼幽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苏苗苗:“小师叔,你也怕我吗?”
  苏苗苗摇头,又点头:“怕。我不是怕你这个人,是怕这种方法,这种力量。”
  白知县站了起来。月光之下,他的白色襕衫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纯白无暇。“我在想,有了这种让人生让人死的力量,我是否还能公正无私,是否还能维持本心不变,是否还能坚持不被这种力量诱惑?”他低下头:“小师叔,我真的不知道。”
  苏苗苗坐着不动。许久,她站了起来,拉住他一只袖子:“没关系的。”
  她努力地微笑着,“我相信你,我帮你。”
 
    
第63章 治病
  一道红光自天而降,落入湖中,登时盛开了一朵石榴花。
  少女在波涛中转过身来,剑光映亮了她的容颜。
  “我回来了!”她笑着喊道。
  一直纠缠在她耳边的声音,这回却没有应答。
  “”白麓荒神!白麓荒神!”她又喊了两声,眸光一闪,就要冲出湖面,不料一张金色的大网当空罩下,将她兜了个正着。
  “别玩了!”她生气地说。
  大网收束,将无数水族围困其中。白麓荒神化成了一个白衣童子,蹲在水底,伸手在龟鳖鱼虾里挑挑拣拣。
  鲤鱼奇怪道:“你在做什么呀?”
  他闷闷不乐地说:“看有没有运气,再捡一条漂亮好玩的鱼来养。”他看了鲤鱼一眼,叹道:“经过别人的手啊,就是养不熟!”
  鲤鱼讪讪道:“那你放我走好啦。”
  “想得美。”白麓荒神变成童子后,喜怒也形于色了。“他只不过与你同行了一段时日,还弃你而去,你就这般念着他!他能带你去吃好吃的,看好玩的,可我也带你去了不少地方,所见所闻,及衣食玩乐,超过你和他在一处时何止百倍。你的心意,为何扭不过来?”
  鲤鱼呆了一呆,诚实地说:“这我也不知道。”转瞬间,她就笑靥如花地说道:“今天我把旗杆寨挑了个落花流水!太痛快了!谢谢你放我去。”
  白衣童子摇头:“我说过了,只要别去见他,别跟他扯上瓜葛,你可以去任何地方。”说着,他信手扔掉手里翻了白肚的鱼:“这就吓晕了,太没趣味。”
  鲤鱼托起那条鱼,喊了声“醒醒”。那鱼一下子惊醒,哧溜一下逃走了。
  “不是太蠢,就是太木,要不就是太胆小。”他一脸不高兴地说,“还没阿紫那个小狐狸一半好玩呢,更没法跟你比。本君若连个可心的玩物都找不到,这漫漫长生,真是寂寞之极,你就忍心不陪我?”
  鲤鱼气恼道:“我就这么好玩?哪怕我一心想走?”
  “当然了。”白衣童子的眼睛亮闪闪的,“比阿紫好玩百倍。我特别爱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鲤鱼冲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有一条黑鱼是已经通灵的,上赶着要奉承,见状忙叫道:“仙君万福。”
  白麓荒神看了它一眼,就嫌弃地说:“长得这么丑,倒贴都不要。”他一挥袖,就把伤心的黑鱼精扫到了湖的另一头。
  鲤鱼歪头看着,心想,是不是变得丑一些,木讷一些,这个怪神仙就肯放她走了呢?
  “想都别想。”白麓荒神冷哼道,“你要是给我装,我只会觉得更好玩而已。”
  鲤鱼终于明白了,白麓荒神是得了一种“不好玩就不过日子了”的疯魔病。
  这种破病,到底有没有药啊!
  ***
  “让你失望了呢,书童和知州都安然无恙。”白知县一边给封三裹伤,一边说道。
  “你!何必猫哭耗子假惺惺呢。”封三一阵气苦,伤口又开裂了。他已经下了死牢,等待秋后问斩。
  白知县微微一笑:“你的日子不多了,就不想在死前,自如地运用这条胳膊吗?”
  苏苗苗看着他包扎的手法,说:“很好,熟练多了。”
  白知县笑对封三说:“我不是来猫哭耗子,只是来练手的。你自在呆着罢,小夹板不要动它。”说着,他打开随身医案簿写下:封左,兴化人氏,四十五岁,手肘断折见骨……
  封三迟疑地问:“知县,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白知县道:“但说无妨。”
  封三道:“我有个侄子,也在寨中,今年二十岁了,虽任侠使气,手上还不曾有人命。求知县放他一条生路。”
  白知县道:“这生路不是我放的。官家仁厚,除了你们几个头领要斩首,其他人都从轻发落。手上有人命的,恐怕要流配某州牢城。没杀过人的,多半不大要紧,不过判杖刑、徒刑罢了。”
  封三道:“果能如此,我死了也闭眼了。”
  出了死牢,白知县便问牢头,关进来的水匪花名册上有没有姓封的。
  牢头为难道:“有,只有一个。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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