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顾惜之
时间:2018-06-14 01:53:23

  祭文念毕,只听远处传来一连串轰雷般的巨响,激起三层楼高的大浪!
  他们脚下的河流也猛然涨水,水花溅湿了大家的衣衫。“来了!来了!”乐声停了,舞蹈歇了。众皆失色,纷纷向后退避。
  白知县不退反进,拿起了一把沉重的木弓。
  “那是……”杨主簿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三百石强弓!”
  白知县看起来那么瘦弱,居然是个深藏不漏的会武之人吗?
  波浪扑上堤坝。他直接走进了浪花里。
  远处的大浪由远而近,轰鸣着,嘶吼着,像要把他们压成齑粉,把浪花卷到的一切都撕得粉碎。
  白知县拈弓搭箭,瞄准浪头,一寸一寸,拉开了三百石强弓。
  “他疯了吗?”民夫们在堤坝上狂奔后撤,封小二怎么叫也叫不住了。
  可那个人就站在那里,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瞄准,凝立不动,似乎天地都在这一瞬静止。
  学谕吴先生禁不住叫了出来:“这难道是马伏波的射潮之仪?”东汉伏波将军马援曾经于廉州海边射潮,射去九口浪的六口,令海潮之害大减。
  说时迟,那时快,白知县瞄准如山倾倒的巨潮,陡然射出一箭。那箭带着一道红光,直向浪涛间刺去!
  他将此刻全身的法力,都倾注在这一箭上了!
  巨潮突然在半空中破碎、跌落,轰雷般的声音嘶嘶归于平静。人群爆发出不可置信的欢呼。百姓们叫着,跳着,你搂着我,我扛着你,花朵和衣帽飞来飞去,整条堤坝上都是沸腾的喊叫,像一连串新的雷鸣。
  “还不抢修堤坝!”白知县发出一声大喊。
  民夫们停住了脚步,回望河水,欣喜莫名。他们一个个自觉地奔了回来,拿起工具,开始挑料、填埋、加固。
  “知县呢?”杨主簿突然问。
  在人们闹成一团欢呼的时候,白知县不见了。
  白知县趁人不备,已经跳到了波涛之上,引着暂时平息下来的洪流通过水道向淮河冲去。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沉浮于水的寸高小人。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整个人泡在江河里,简直觉得当初的自由又全都回到了身上。
  “来吧!”他呼喊着浊流中晕头转向的鱼虾,“跟我到淮河去!”
  在离他百丈的洪水中,游动着一尾鲜灵灵的红鲤鱼。她一言不发地尾随着水族游了一段,停住了,目送着白知县引着洪流踏水而去。
  “怎么了?”白麓荒神微带嘲讽地问道,“不像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了么?”
  鲤鱼笑着吐了个泡泡:“不。”
  “你不是一刻都放不下他么?”
  “你说得对,我是条傻鱼儿。”她微笑起来,“他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他在为民造福。这是多么好的事,我应该高兴啊,又怎能过得这样愁眉苦脸不快活?我也要做我自己的事,成为我想变成的神龙。这样一来,就算我们不在一起,我们的心依然是最近的,你明白我,我也明白你!要是心不同了,就算凑在一起千年万年,那也没意思!”
  白麓荒神微微高兴起来:“你想通了,要做我的宠物了?”
  “宠物!”她笑得更欢了,“我可是神龙!神龙遨游天地,行云布雨,是永远不会屈身给什么人当宠物的。我可是秀才的至交好友,结义金兰。你什么时候学会像他那样待我,我也会拿你当朋友。”
  白麓荒神的脸沉了下来。一团水球将鲤鱼圈住,重重拍向水面,反复数次,把它摇得头昏脑涨。
  鲤鱼尖叫着:“怎么啦——说一句你就生气——反复无常的坏神仙——大坏蛋——”
  白麓荒神一字一句地说:“休想反抗我,休想背叛我,休想脱离我手!”
  “但我早晚会做到!”鲤鱼的回答斩钉截铁,一往无前,“我会离开这里,我会去京城,我会重新开始。你不拿我的话当回事,我就做出来让你看。你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我就偏偏要奇迹发生!我告诉你,虽千万人,吾往!”
 
    
第65章 瘟疫
  水灾过后,邻近州县突然爆发瘟疫,许多禽畜的尸体顺水漂来。兴化县署早就印刷张贴了不少防疫须知,又有口口相传,许多人都知道不要将屎尿拉撒在水里,也知道碰上这种禽畜尸体要捞起丢到一处焚烧深埋,猪圈牛圈得里外用醋薰上几遍,生水要煮开再喝。但邻近州县的瘟疫蔓延实在太快,很快兴化也闹起了鸡瘟鸭瘟,有人陆续出现发热、咳嗽、呕吐、腹泻等症状倒下了。
  阿文的腿脚已经好了,日日跟着苏苗苗跑东跑西,指点人家涂酒蒸醋,救治病患。起初也治好了许多例,可各处村庄里死的人也越来越多。白知县只得让人排查人口,在城内城外设了隔离点,将病患安置在内。除了官府的大夫和响应征募自愿来的那些,苏苗苗也自告奋勇,带着她的医馆神农堂的大夫、学徒们进了疫区。那里头如何与病魔斗争,白知县是帮不上忙了。他职责所在,得统顾全局,四处观察慰问,不能光在一处疫区盯着。他让官府采办药材、净水、净布、酒醋、盐糖这些医疗所需的东西,以及米面、菜肉、被褥、柴禾等物资,又号召富商、乡绅捐钱捐物,保证疫区供给。所幸朝廷又下拨了药钱每五千人三十贯,京师和剂局给两淮东西总领送来合用药四万帖,减轻了地方的压力。
  “李大夫,李大夫!”里正喊道,“张五嫂又昏过去了!”
  “就来。”被称为李大夫的小老头往煮着的草药锅子下添了把柴,转身跟里正过去。他虽满头华发,却眼睛乌亮,脚步依然像个小伙子一样轻捷。
  男孩儿给张五嫂擦拭着嘴,急慌慌喊道:“李大夫,我阿妈,我阿妈又昏过去了。”
  小老头连珠炮一样发问:“她早上吃药了吗?是不是肚子疼?是左边这儿疼,还是右边,喏,这儿疼?果然疼?夜里什么时候开始疼的?那时候就发热吗?”
  男孩怯生生地一一回答,心里想着,李大夫年纪这样大,果然经验丰富,让人安心。
  鲤鱼替她诊治完,在皱巴巴的人皮面具后狡黠一笑,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哎呀,不妨事,你阿妈吃了药,已经好多了。晕倒是血气不足累的,你煮点盐糖水给她喝了。”
  男孩脸上现出放心的微笑:“好。我这就去泉眼打水。”
  五天前,就在“李大夫”来的那天,村口的巨石裂开,神奇地出现了一眼泉水,琵琶形的泉眼里源源不断地淌出紫色的泉水,尝起来是微甜的,还稍有一丝药香。村人都道这泉水是仙人所赐,日日取水多饮,结果这里的病患都好得比别处快些。很快“李大夫”就可以带着紫泉泉眼,往更危重的疫区转移了。
  里正欣慰地和村人说:“听说这次抗疫,有位神农堂的女神医,还是个十四岁的漂亮女娃娃,本领极是高强,我看只怕言过其实。瞧瞧我们李大夫,一副积年医者之貌,看了就让人放心。”
  一个病患连连点头:“人家七十岁了,耳不聋,眼不花,一口好牙,跑得比十五岁的小虎子还快,就知道养生有道,是位活神仙。”
  鲤鱼在远处听见,忍不住捂嘴噗哧一笑。
  一个半月过去,疠疫情形大为好转,隔离的村落变少了。村人烧醋薰过屋子,也搬回去住了。县城里只剩下城东最后一个隔离点,等这批病患彻底好了,就可以撤掉。
  白知县面前放了一张各地报上来防疫抗疫有功者的名单。他感兴趣地用笔点了一下“李云溪”这个名字,对苏苗苗笑道:“听说这位李老先生,经手三百多位病患,就救活了三百多人。只有五人因为太过危重去世了,其中有三位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看来除了你们神农堂,还有这样的神医帮忙,这次我的运气真是极好。”
  苏苗苗惊讶道:“这么厉害?!如今他在哪里,我得过去多多请教!”
  阿文笑道:“这次咱们神农堂也得了块百姓送了‘妙手回春’匾,敲锣打鼓地送来,大大风光。咱们也活人无算,还用请教别人?”
  苏苗苗扬手砸了下他的额头:“我只知道神农堂是怎么治病的,不知道那位李老先生治病的法门。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正该谦虚才是!你呀,可别以为我是天下第一,比我厉害的人多着呢。”
  白知县哈哈笑道:“话虽如此,我和阿文能学到师父和小师叔一分两分的,就受用不尽了。”
  苏苗苗笑骂:“少拍马屁!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若不想学得强过我,还是趁早罢手。”
  “怎么会?”白知县肃容道,“如今小师叔经验强过我,但我记性好,读书过目不忘,前人医案与我自己经手的医案也都一笔笔记得。假以时日,青出于蓝也未可知。”
  “好,有志气!”苏苗苗赞道。
  “对了,阿文,买些果子和水酒,明日和我去祭奠封家兄弟吧。”白知县长叹一声,眼里有了湿意,“告诉过他,今后寿不永年,稍加劳累,就会吐血。之前修堤坝,已经累着了他。这回让他歇着,他就是不听……”
  修堤之事后,白知县就破格让封小二做了县衙的小吏。这封小二大受感动,竟立誓定要报此深恩,带人往来各个乡村送药材,分外勤苦。数日前,他在送药途中,吐血从马上栽了下来,就再没醒来。苏苗苗赶到时,已经迟了。他劳累多日,眼底都是青的,躺在门板上,像是累透了,正在休憩。
  白知县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难受地捶了下自己的胸口:“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神医也没辙!”
  他提起笔来,端端正正地在有功之人的名单上写上了一个“封常清”。
  ***
  小船经过一块块绿油油的垛田,向北行去,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像拖着尾巴的彗星。暮夏初秋的风吹过,红紫的花瓣纷纷飘落在大片的翠色水面上。
  若有人仔细看去,这小船上贴着黄符的桨橹是自己动的,并没有人在划船。
  鲤鱼坐在船头上,撕掉假发和面具,对镜梳起双鬟,系上红罗头须,露出明媚的一笑。
  她耳边传来白麓荒神的声音:“别照了,再照也是个丑丫头。”
  一个与她面容相同的白衣少女出现在船尾,梳着一模一样的双鬟,扎着素色头须。两人一般明媚鲜妍,像双生的花朵。
  鲤鱼瞅他一眼,冷哼一声:“有本事别变我呀,丑丫头!”
  白衣少女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鲤鱼径自取出紫泉琵琶来,转轴拨弦,对着潺潺流水,叮咚弹起一曲晏殊的《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
  皇宫大殿之中,赵祯坐在龙椅上,翻开了一册《仙女玉颜方》。
  鲤鱼在殿中盈盈下拜。
  赵祯笑问张美人:“那青娥丸当真有效?”
  张美人抚脸笑道:“果然有效。臣妾还觉得用过桃花散后,脸面白皙光润许多。”
  鲤鱼拜道:“张娘子,若再用玉石制成小槌,在面上滚动,可活络气血,令肌肤荣润有泽、青春难老。”
  赵祯便吩咐从人:“记下,制玉槌三十枚,供内廷使用。”他转向鲤鱼道:“你献上这好方书,朕怎么赏你?听说你年纪虽幼,已是京师有名的大夫。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惊讶。”
  翰林医官许希早等候在此,眼睛发亮地奏道:“官家,京师人口百万,而仅有医生数千,且多为庸劣之辈。李家小娘子年纪幼小,却已通晓《神农本草经》、《难经》、《素问》及善针灸药饵,与那等医贼完全两样!还请让这女娃娃入太医局罢,臣还有许多事要向她求教!”
  赵祯笑着拿书拍了下案几:“一看你这见猎心喜的样子,就知道这女娃娃必有什么过人之处。说来听听。”
  许希嘿嘿笑道:“说来也巧,那天王侍郎的长子打猎,不慎惊了马,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断了腿。送到家里,竟是不行了。”
  赵祯奇道:“摔断了腿,怎就不行了?”
  许希摇头道:“官家,这折了腿倒好说,接骨就行。可王家大郎是摔伤了脏腑,要命的伤。他家请了我去,我一看,也是束手无策,说治不得了。王家一阵好哭,竟发狠请了半城的大夫来,可转眼就走了大半,剩下几个在王家大郎床前争论不休。这女娃娃拨开众人,用银针弄醒王大郎,扪腹问诊,然后立刻叫人腾出一间静室来,酒醋撒地,净布铺床,说要给王大郎剖腹修补脏腑。”
  赵祯惊讶:“剖腹!这女娃娃!”他问鲤鱼:“李昀羲,你果真给他剖了腹?”
  鲤鱼点头:“陛下,事出紧急,除此别无他法。若不剖腹,王家大郎必死无疑,剖腹则还有一线生机。”
  许希笑:“当时,这丫头要请三位会外科、处理过大伤口的大夫做帮手,我也去了。”当时王家还很不好意思呢,王侍郎正要说什么,鲤鱼就一口答应下来:“多谢!”他也是进去了才知道,若是没见过大伤口的,断应付不了这阵仗。
  赵祯感兴趣地问:“当时情形如何?”
  许希感慨道:“这小丫头真有胆子,让我拿酒给王大郎擦了肚子,就真个,一刀子把他肚子给剖开了!”
  当时静室里就有个大夫吓晕了,另一个也是腿脚发软。亏得许希见得多了,足够冷静,照着吩咐帮她拉开刀口,让她把小手伸进肚子里摸索,用纱布吸出好多血来。等她掏出一个血淋淋的脏器,丢在瓷盘里,另一个大夫也晕倒了。那可是人的脾脏啊!真的整个儿切下来了。当时连许希的脸也惨白了。
  赵祯问:“这剖开了肚子还能活?”
  许希喜笑颜开:“活了!我亲眼见着这女娃娃飞针走线,给他修补了脏腑,又把肚子缝好了。当天,这王大郎就醒了,说话了。”
  鲤鱼笑道:“不全是我的功劳,也多亏了许医官。没有他帮忙,开膛破腹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许医官还开了活血清淤的好方子,王大郎身子也好,王家人也肯听我这个大夫的话,照着我的话护理病人。王大郎的命,是我们一起留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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