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顾惜之
时间:2018-06-14 01:53:23

  见着他们,喵神农就挣脱女孩的手,跃入慕容春华怀中,伸出肉爪叫道:“喵喵喵!阿凤来了!”阴绿桃跳下地来,做鬼脸道:“咪咪咪,胆小鬼,才这么高就不敢了!”喵神农扭头不理它,跳到凤清仪身上蹭着他的下巴撒娇。凤清仪笑嘻嘻地捏它肉爪握了个手,又揉揉它脑袋。慕容春华笑道:“进屋吧,姑姑和苗苗、宝刀都在里面等着了。”
  胭脂掀起花枝掩映的鲛绡,出来问道:“怎么这会子才来?”
  凤清仪道:“别提了,对方出手了,小白差点折在里头。”
  大家进了屋,围着茶几在龙须席上坐下,互相寒暄。五六年过去,聚在一起的朋友更多了。君如月、谢宝刀还有苏苗苗都已长成,三个人坐在一处,如琼花相映,玉树交辉。其他人依旧是从前模样,若不是有她们三个,此次聚会简直和众人多年前赏花吃酒的佳宴并无二致,好像时光根本就没有流逝。连白水部也是容貌如昔,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沉静,以前周身散逸的水泽鱼龙之气也变得更加收敛。阴绿桃驱使着芙蓉花枝折成的小木人跑来跑去给大家上茶和点心。鲛绡帘子一放下,里头的声音便一点都传不出去了。
  谢宝刀与谢子文一向亲昵,这会子见他面色恹恹的不好看,便先去逗他:“小土,你是不是买不着曹婆婆家的饼子,就蹭了一脸锅灰来?”
  谢子文低低地回了个“滚”,不言不语地看着角落。谢宝刀从未在他这受过这等冷遇,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到白水部拍拍她肩,她才好奇又委屈地眨了眨眼睛,讨好地把飘着茶香的建盏先推到他面前。
  凤清仪坐了上首,对胭脂、谢宝刀等人道:“前因你们也知道了,白水部查着了赈灾款有鬼,不知怎的让人晓得了,回京这一路都有人暗算于他。到了京城,他先是在聂十四娘宅让人困住,脱困后又和小土地还有这位燕兄弟一同让人关进心魔幻境,亏得他打碎镜魄才能出来。”谢宝刀自幼爱读传奇志异,这心魔幻境她是晓得的,看向谢子文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穆了。
  君如月在旁说道:“如今白水部教人盯上了,汴京城中只怕到处都是眼睛,他随时都有危险。依我看,这阵子我们还是轮流近身保护他。”
  白水部立即反对:“实在是事发突然。我可没有这样柔弱无能,还要大家保护。”
  君如月昂起头:“连踩两回陷阱,你还好意思说呢!”
  白水部挑眉道:“此时若你我相较,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君如月微笑:“我一个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可东京的妖怪都奉我为王,你可能与我大军相抗?”谢宝刀忍不住弯起嘴角,拍一下她的肩:“别闹。”
  白水部挺直了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离京已久,长了本事,你也是不知道的。我还真不怕你的妖怪大军。”
  胭脂拦住二人话头:“好了。如今小白确实厉害,除了我和阿凤,你们不过与他旗鼓相当罢了,谈不上保护他。”
  白水部忽地一笑:“还不如将计就计,我以身为饵,引那背后暗算的人出来。”
  燕三闻言急了:“主人,使不得!”
  凤清仪却出声赞同:“也好!我倒有一策,不如索性来个姜太公钓鱼——我们变化成白水部模样,在京里四处行走。有这么多诱饵,还怕钓不着线索!”
  一刻钟后,白水部出现在城西的巴楼寺中。他念个辟尘咒,将许久不曾使用的屋子打扫干净,又拿了笤帚,将积在门外的一层桂花红叶都扫进土坑里掩埋。诸事妥当,他煮了素面送给菜园里两个老和尚,又揣上几包青州枣和鸡头米,去拜会了附近的邻居。
  半个时辰后,一个风尘仆仆的白水部牵着毛驴出现在御街上。街上车水马龙,黄叶飘飞,不时有烂了的梨子从路边的梨树上掉下来。他躲过突然驰来的惊马,避开在街边撒泼打人的武疯子,信步前往水部司和都水监报到,办了交接,又去见了工部的主官。他一路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脸色,待回到都水监,又像平常那样处理案牍,唤小吏来汇报日常工作。
  一个时辰后,又有一个白水部出现在鱼周询家中,吃茶时若无其事地说出在聂十四娘宅遇袭之事,鱼周询一脸震惊:“最近三个月,那宅子一直闹鬼,我才把十四娘挪到别的宅子安置,就出了这等事?在我家中动土,简直是!”他又赶着唤小厮道:“蕉叶,快去瞧瞧,十四娘可安好?”
  不久,大相国寺来了个寻如瞻师父的白施主,李记香水行来了个要泡澡的白相公,东角楼附近来了个买花冠领抹的白郎君……更有两个白水部分头行动,一个轻手轻脚飞上了屋顶,一个蹑手蹑脚钻进了人堆,去跟踪他们商讨出来的可疑人选。
  夜幕降临,又有一个白水部出朱雀门,过龙津桥,当街买了荔枝膏、杏片、梅子姜、香糖果子、金丝党梅、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手里攒了好多梅红匣子,一路吃个不停。今日是秋社,立秋后第五个戊日,民间祭祀土地神。因是秋社,许多妇女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小孩子们拿着新葫芦儿围在一处闹嚷嚷地攀比,这个说“我舅舅给的最大”,那个说“我外公给的葫芦像个老寿星”。在老师家吃醉了的学生,手牵着手在街上乱晃,一路欢笑吟咏。演社戏的纷纷回来了,画着脸,穿着彩衣,提着花篮、果子、社糕,还有人抬着土地神的小像,红脸盘大胡子。“白水部”见了,撇撇嘴,哼道:“我哪有那么丑!”
  华灯初上,一个戴着青鬼面具的白衣人与他擦肩而过,摘下面具,缓缓回望,赫然也是一张白水部的面孔。
  “有意思。”他微笑起来,轻抚面庞,“这样有趣的事,怎能不带我玩呀。”
  ***
  次日早晨,一黑袍男子骑了马,两个骑驴小厮在旁左右跟紧,五个闲汉前后开道,沿着御街往朱雀门外去。
  一个闲汉突然立住了。左边的小厮扬鞭扫了他一下:“停下作甚?!”
  闲汉凑到黑袍男子马前,手向后指,小声道:“虞候,你看,那可是我们要找的人?”
  黑袍男子抬头望去,只见白水部牵着一头青驴,正在路边买豆浆和酸馅。
  他的眼里闪出了精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从怀里掏出一面菱花小镜,镜里出现了那位“无忧道长”的脸。冷笑一声,他偏转了镜面,照向了身后的白水部。
  眨眼间,这道士便出现在了他的马头边。
  白水部看上去一无所觉,两口把一个酸馅送下肚,拍拍身边的青驴,笑着说了几句话。青驴不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咧开了大嘴,“昂~~昂~~”地叫了起来。
  黑袍男子挑眉道:“道长,这回?”
  道士张开手掌,现出七枚指环:“诸位请吧,按之前说过的——铜环铁网阵。”
  黑袍男子拈过一枚指环,掂了掂,只觉十分轻盈。“明明不是铜铁,叫什么铜环铁网阵!”
  道士轻哼一声:“金水相生,若是真铜铁,只怕就水遁逃走了!”说话间,拿了指环的小厮和闲汉们已经四散开来,四面围住了白水部。见站桩完毕,道士忽然念动咒诀,七枚指环顿时喷出万千条法力形成的无形无影的细丝,交错叠加,织成一张遮天蔽地的大网,将白水部兜在其中。周遭的行人马车毫无阻滞地穿过这张无形网罗,好似它不存在一样,连那头青驴都是一脸悠哉。可白水部就没那么好受了——紧绷的网勒紧了他的手足,耳边甚至被割出了一道血痕。
  “谁在捣鬼!”他低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行人或牲畜能看见他,没有声音能穿透这张罗网。
  小厮、闲汉和黑袍男子都走动起来,用戴在手上的指环牵动丝线,逼着他随他们走进巷子。僵持片刻,白水部妥协了。他放松下来,牵着青驴,一步一步走进了死巷深处。
  黑袍男子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容:“道长,动手吧!”
  白水部道:“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道士笑了一声:“等你周年,再说不迟。”
  白水部慢慢后退,终至退无可退,全身都被纵横交错的丝线绞缠死紧,定在当场,像一只落入蛛网的小虫。青驴似乎依然对主人的窘况毫无察觉,低头啃食墙根的细草。白水部突然挣扎起来,但身上迅速多了许多细密的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飞溅在青砖墙上。
  道士吩咐掌握指环的人道:“收网!”
  七人一齐收紧,千丝万线团成一个茧,刹那间血流满地,茧里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黑袍男子笑道:“好,总算解决了这个祸害!”
  道士从怀里掏出一个水精小瓶,看了他一眼。
  黑袍男子皱皱眉道:“说好的,蛟龙之血归你,我只要他的命。”
  地上的血瞬间集成细细一束,收入水精瓶中。道士将小瓶收入怀中。
  一个小厮突然插言道:“我听老人说,蛟龙之血不是能令人长生不死么?”
  黑袍男子的脸色变了一下。道士微笑:“那是没影子的事,世人以讹传讹,切莫当真。”他转向黑袍男子:“虞候,你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黑袍男子略低了头,沉声道:“自然记得。道长放心,我为主人忠心办事,只会对道长礼敬有加。”
  道士没理会他这话,对众人道:“收阵罢。”
  七人收了丝线,茧缚倏然消失,中间咣当掉下几块碎砖。青驴“昂~~昂~~”地叫了起来。道士连忙嗅嗅瓶中,瞬间变了脸色,却又当着其他人的面若无其事地收起瓶子。
  瓶中之物哪是什么蛟血?那是一泡骚臭的尿水!
  他忍着怒气,过去牵那头驴子。青驴骤然化为一条青蛇,直往他喉口冲来。在离他还有三寸的时候,青蛇像是被打了一棍,直飞出去,在虚空中消失不见。
  黑袍男子勃然大怒,一鞭子向旁边抽去,道士和小厮闪过鞭梢,鞭子在空中甩出一记响。“怎么回事?!”他咆哮道,“都这样了他还死不了!”
  道士站远了些,无言以对。
  “去追!去找!绝不能让他坏了主人的事!”
  “是!”“是!”“我们这就去找!”“虞候息怒!”
  道士躬身告辞:“小道不才,先行告退,定会另觅良策。”
  黑袍男子亮出怀中的菱花小镜,冷哼一声:“去罢。”
  道士化作一道光瞬间没入镜面之中。
  黑袍男子这才咬牙道:“这等废物,要他何用?我还是禀明主人,另请高明为好。”
  一片黑暗中,“白水部”微笑起来,抬脚踩上青蛇,碾了碾。青蛇自动变得扁扁的,哭喊道:“踩得好,踩得爽!属下丢了颜面,罪该万死。贱躯还能做一回主子的脚垫,三生有幸!”
  “跟着他。”白麓荒神吩咐。
  “遵命。”青蛇哭兮兮地自己盘成蝴蝶结,化成一道青气钻入黑袍男子体内。
  又是一闪,黑袍男子的菱花小镜拿在了白麓荒神手中。“至于我……”镜里照出白水部的容颜,一时是晶莹剔透的皮肉相,温秀难言,一时是青黄蛀蚀的骷髅相,恐怖骇目。想起那“无忧道长”,骷髅在镜中大笑起来:“有许久没见这么好玩的人物了,不跟去玩耍一番,岂不可惜?”
  菱花小镜里是一道无穷无尽的镜廊,道士在前面跑,白麓荒神在后面追。道士撞开来时的镜门,自虚空中一跃而下,落在一个泥潭之畔。他跪在黏滑的地衣上,对着泥潭大礼参拜。
  白麓荒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一脚踢向他的屁股。
 
    
第76章 追查
  道士猝不及防,一头扎进泥坑里去,烂泥都涌进他口鼻里。
  就在这一瞬,满潭蒲苇上萤火般闪烁的亮光尽皆熄灭,连秋虫唧唧声也听不见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受了惊扰,竟不再现身。
  白麓荒神眼中闪过一抹可惜,旋即放声大笑,出口却是一串少年般清脆的笑音。
  道士猛抬头,狠狠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对着轻飘飘一足踏在芦苇尖上的“凤清仪”:“狂悖小儿,拿命来!”
  白麓荒神变成的秀美少年将身一倒,侧卧在芦花之上,笑道:“竖子好生无礼,你祖爷爷我的年纪是你好几十倍呢!”
  道士一言不发,手中剑光一闪,连人带剑飞起,向他疾刺而来!
  “凤清仪”双袖一挥,身向后退,足尖过处芦花纷纷飞起。剑尖离他胸口堪堪一寸,没多一分,没少一分。少年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亮光:“哟,还不错嘛!明明弄的是邪魔外道的勾当,剑法倒有些模样!”
  “不过,也只是徒具其形罢了!”他突然将身倒转,头下脚上掠过泥潭,折了一支芦苇在手,冲着道士的鼻头刺来——“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玄门正宗!”
  白麓荒神若真要作戏,便是那人的至亲至爱也难以分辨。他适才一番言行活泼潇洒,又凌厉,又风雅,真有凤清仪九分神韵。这套道家剑法由他使来,冲漠无朕中万象森然,一派浩然正气。
  道士丝毫没有怀疑眼前少年的身份。见芦苇裹挟剑气刺来,他眼中流露一抹惧色,惶然后退。脚下泥潭陡然亮起,一道青蓝的光芒从脚底涌向他手中长剑。道士像被一股大力带起,猛然挥剑迎上“凤清仪”刺来的芦苇。
  “嚓”的一声,芦苇被清脆地削断。
  “凤清仪”睁大眼睛,显出略吃一惊的模样,旋即微笑起来。
  他张开双掌,万千芦花飒然飞入他手中,如一场横卷水面的大雪。
  “咄!”伴着这一声清叱,芦花幻化成千万只极小的白鹤,密密团团向道士袭去,像雪色的蜂群。
  道士手中长剑仗着一股怪力劈向鹤群,中间被劈中的小鹤尖唳着震成碎块,又变成零乱芦花飞堕水上。
  “凤清仪”夷然不惧,不退反进。他和身冲破道士防守,半根芦苇使得刁钻至极,逼得对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直打了一刻钟,“凤清仪”下手忽地一滞。道士以为他终于现出了破绽,大喜,喘过一口气正要还击。白麓荒神嘴角一翘,招式忽如狂风骤雨倾泻而至,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被这股无形涡流卷得团团乱转。白麓荒神忽快忽慢,频频卖个破绽却总不让他如愿,如猫弄鼠般折腾得欢,竟哈哈大笑起来:“哎,哎,你是哪个洞里的泥鳅,这般不中用?分明在弄邪门外道的勾当,却穿人家道门的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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