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潜意识在作怪,刘兰秀今晚总是睡得很不安稳,时时刻刻惦记着家里那几个熊孩子会不会做噩梦。
“哪有?你听错了吧,是外面的雷声吧?”赵国生含糊不清的翻个身,把毯子抱得的更紧了,不在意的说道。
“是爱强在哭,你听?我绝对没有听错,现在还在哭呢?”刘兰秀又推了推睡得很死很熟的赵国生,不放心的催促着。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向比较封建迷信的刘兰秀在这方面总保持着绝对信任的畏惧心理,自己吓自己相信世上有鬼怪,因此,她不敢一个人起身点灯只身前去探望情况。
如果赵国生不在她身边,唾手可得的轻易触摸得到,估计以她爱护孩子的伟大母亲身份,铁定已经飞奔前往了。
“快点起来,不要睡了,跟我一起去看看情况。”刘兰秀有点不安的着急拉开灯光,快速的扯开毯子,一把拽起熟睡中的赵国生。
“好了,好了,你放手,我已经起来了。”这一把简直了,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直接狠狠的拽到了身上的肉,疼。
这一招太狠了,赵国生什么睡眠都驱赶跑了,整个人全身通透的完全清醒了。
这些事发生不过一瞬间,几个呼吸之间,刘兰秀大力水手般拖着赵国生半跑着穿过堂屋,迅速来到赵爱强的房屋门口。
隔着结实的木门,他们都能清晰可辨的听到赵爱强口里那胡说八道的梦话。
这时,刘兰秀已经顾不上害怕,把鬼神早已抛到脑海后面去了,焦灼的破门而入。
“爱强,醒来,不要怕,姆妈和爸爸都在呢,爱强,快醒醒。”刘兰秀慌张的轻摇着梦魇中的赵爱强,试图让他醒过来。
见其在大夏天裹着毯子,满头大汗的捂在毯子里面,梦魇的就是醒不过来,刘兰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化身泼妇,对着什么也没有的空气破口大骂道:“你个死小瘦子,华仔,给我滚,你们又不是爱强害死的,缠着他干嘛?你再不走,小心我明天找人把你们尸体直接扔到山里喂狼……”
嘀嘀咕咕的骂了好多乡村粗鄙野话,恶气汹汹的像只护崽的母老虎。
赵国生:“……”惊呆了。
这下,彻底清醒的厉害。
可是,赵爱强仍旧迷迷糊糊的咬词不清的嘴里说着胡话。
“让开,我来。”赵国生随手一拨,轻而易举的把刘兰秀拨到身后。
然后,对着梦魇中的赵爱强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啪”在雷雨交加的夜里显得很寂静。
“哎哟,呜呜呜”赵爱强摸着疼痛的右脸,悠悠忽忽的慢慢清醒过来。
“谁打我?是谁在打我?爸爸?姆妈?你们怎么在我屋里?你们打我干什么?”赵爱强迷糊的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眼前的爸妈,好奇的询问。
看样子,梦魇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噢,你说我们为什么在你屋里,大半夜的你不睡觉,鬼哭狼嚎的想干嘛?”赵国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只字未提他梦魇说胡话的事。
这样忘了最好,不用再想着念着。
但是赵国生忘记身后信奉迷信的刘兰秀了,她急躁的挤到前面,小心翼翼的说:“你做什么梦了?哭个没停,我和你爸在屋里睡觉都听到了。”
“做梦?没有啊,好端端的我做梦哭什么?”赵爱强满脸布满疑问,不解的反问。
刘兰秀:“……”话到嘴边又不能继续问下去,担心会引起更多的后续问题来。
“好吧,那你继续睡吧。”刘兰秀无语的抽搐着嘴角,拍拍他的头,无奈的说。
临出门时,赵国生回身摇着头说:“门就不要关了,这大夏天,关着门,你也不怕热?”还裹着毯子?
大概打心底,他是害怕的吧。
“我们再去看看爱文吧?”反正都醒过来了,刘兰秀索性不放心的全部去查看一遍。
赵国生:“……”你说怎样就怎样吧,难道他说不,有用吗?
另一屋的赵爱文显然也被白天发生的事情吓着了,同样难得的关起了房屋门,裹着毯子蒙着头,不留一点空隙。
“这孩子,怎么也裹着毯子?不热吗?”刘兰秀蹙着眉头,叹了口气伸手把他头上的毯子给掀开。
满头大汗的赵爱文粗粗的喘着气,有点呼吸不过来的用力企图在挣扎醒过来。
“啊,姆妈?爸爸?”在刘兰秀触碰到毯子的那一刻,浑身有劲的赵爱文猛的发力惊醒了。
“有鬼,有鬼,爸爸,姆妈,有鬼啊,刚才有鬼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怎么挣扎都动不了,也睁不开眼睛,一定是有鬼。”说不定是小瘦子和华仔他们?赵爱文吓得脸色发白,死死的抱着刘兰秀放声大哭。
“呸呸呸,那个鬼敢来我们家,他是想灰飞烟灭了吗?是谁在这里捣乱,还不快走……”又是一阵神神道道的破口大骂,毫无素质可言。
“好了,不怕了,脏东西已经走了,没事了,不敢再来了,有姆妈在,别说鬼,就是阎王老爷爷不敢来。”刘兰秀把十三四岁的赵爱文像个吃奶的娃娃一样,紧紧的搂在怀里轻言细语的拍肩膀安慰。
赵国生:“……”
用迷信的话来说,这是传说中的鬼压床。
所谓鬼压床,是指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了意识但是身体不能动,事实上是罹患了睡眠障碍的疾病。
鬼压身的现象,在睡眠神经医学上是属于一种睡眠瘫痪(sleep paralysis)的症状,患者在睡眠当时,呈现半醒半睡的情境,脑波是清醒的波幅,有些人还会合并有影像的幻觉,但全身肌肉张力降至最低。
是有科学解释的。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的躲在你姆妈怀抱里哭什么?是想吃奶啊?还有兰秀,你去看看美丽和爱华的情况。”赵国生无聊的白了他们惺惺作态的母子一眼,连忙把刘兰秀给支开了。
什么有鬼?刘兰秀居然还当真的神神道道念台词去骂,这么厉害,咋不上天呢?需不需要他提供道具来做一场法事啊?
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你封建迷信改不了就算了,还普及给孩子?让孩子也跟着信以为真?
“好,那我去看看美丽和爱华,爱文这里就交给你了,今晚你陪着他睡。”刘兰秀鼓足勇气叮嘱,其实,心里有点打鼓。
尤其是在赵爱文哭着说了有鬼之后。
“好了,你去吧,这里有我。”赵国生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快走。
等刘兰秀再三叮嘱和安慰好赵爱文之后,她大义凛然的昂首阔步的走出去了,丝毫没有半分畏惧。
“爱文啊,你今年上初二了吧?”赵国生没头没脑的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恩,是的。”赵爱文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的回答。
“你一出生就是生活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今年有初二,算算你读了多少年书?小学六年,初中两年,整整读了八年书,老师教导你们讲科学,破迷信,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学到呢?还哭着鼻子在你姆妈怀里像个奶娃子的说有鬼?世上哪来的鬼?”
就算真有鬼,你又没杀他,又没害过他,有一句不是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吗?你怕个毛线啊?
“爸,可真的有鬼啊。”那种身临其境的亲身感受过的赵爱文认死理。
被鬼怪占据上风的恐怖心理的赵爱文依然把‘讲科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什么事都没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亲身经历来得真实。
“爸,是真的,我不骗你,当时真的有鬼压在我身上,我睁不开眼睛,没有看到罢了。”赵爱文嘴犟的急忙辩解。
“呵呵,好好,那让爸爸来猜猜你的‘鬼压床’感受,如何?”赵国生低声轻笑,托着下巴,摇着头。
“你在睡觉时,突然感到仿佛有重东西压身迷迷糊糊的喘不过气来,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可你的意识又很清晰?是不是?”赵国生挑眉一扬,很有耐心的问。
“是的,爸爸,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以前也碰到过鬼吗?”赵爱文迫不及待的好奇问道,好像找到了同类,得到了认可,证明他没有撒谎。
“是的,爸爸也亲身经历过,不过这不是鬼在作怪,虽然这种情况俗称为鬼压床,却不是真的有鬼。”谁还没有这种经历啊,太平常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之所以会有这种鬼压床的感觉,很简单,那就是白天你受到了惊吓,晚上睡觉时心里压力大,精神紧张,睡姿又不好,或许还做了噩梦,配合着梦境,这鬼压床的错觉就更真实了。”能不害怕吗?又是关门,又是把窗户管得严严实实,还裹着毯子,闷着头。
“真的?”赵爱文听了这番解释,半信半疑的有点不确定了。
他确实做噩梦了,至于梦到什么,差不多都忘记了。
仔细听他爸这么一分析,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存在。
赵国生见他犹豫不决的摇摆不定,笑着又说:“这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在睡眠神经医学上,这种鬼压床是属于一种睡眠瘫痪(sleep paralysis)的症状,不信,你回头找医学专业方面的权威人士问问就知道了。”
一剂猛药下去,什么怀疑都祛除了。
这年头,但凡读过初中以上的人,有着一种神奇信奉科学的精神。
说得不好听,有点病态的追求科学。
当然,刘兰秀那种封建迷信思想深入骨髓的人,不算。
“你要是不相信,下次你睡觉的时候你试试把手压着心脏的位置,或者压着胸口,说不定又会经历一次鬼压床哦?”已经击破赵爱文迷信害怕鬼的心底防线了,赵国生好心情的笑着提议道。
赵爱文:“……”
不管鬼的存在是真是假,这种鬼压床,他可不想再经历了。
主要是那感觉太难受了。
“好了,快睡啊,你不会真让爸晚上陪你睡吧?”赵国生故意用激将法,说他胆小怕事。
“不用,爸你不是说了世上没鬼吗?我怕什么,我自己睡,这么热的天,我才不要跟你睡。”赵爱文傲娇反驳,翻过身准备睡觉。
赵国生:“……”这是利用完他,就扔了吗?
也罢,他也达到破除鬼压床的迷信了。
出了赵爱文的房门正好碰到返回的刘兰秀,见她束手束脚的小心翼翼跟个小偷一样,轻手轻脚。
“怎么样?爱华和美丽没事吧?”回到卧室,赵国生随口一问。
猜想着,总不可能一晚上,四个孩子都做噩梦吧?
起码差不多成年的赵爱华没有那么胆小怕事的从噩梦中哭醒过来吧?
“爱华没事,睡得正香呢,这么大的雷声,他一点都没有惊醒,跟你一样,睡得像头猪,摇都摇不醒。”刘兰秀调侃的取笑道。
赵国生:“……”既然睡的香,你为什么要摇醒他?
“倒是美丽,先是哭了两声,大概是做噩梦了,我安慰几句,她又睡觉了,没过多久,她又做梦了。”说到这里,刘兰秀很有兴致的卖起了关子,说:“你猜美丽说什么梦话?”
“我怎么知道。”赵国生不感兴趣的没搭理她,只要不做噩梦就好,管她说什么梦话。
这年头,那条法律条例规定睡觉不能说梦话了?还猜?够闲的,他困死了,恨不得趁着下雨降温了,凉快,早点睡觉。
“美丽居然在梦里还在算题目,梦里说着这道题终于算出来了。”刘兰秀卖足了关子笑着说。
赵爱国:“……”
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啊。
爱学习是好,可爱学习到梦里都在做题目,连梦话都跟算题目有关,会不会有点走火入魔了?
难道是他们做父母的平时给她太大压力了?
没有啊,平时他们也没说什么呀?
有关学习的事,他们两夫妻只会监督和责问两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专心的儿子。
他们往常对美丽说的最多的话,不是让她劳逸结合,多休息吗?不要看书把眼睛看坏,佩戴一副眼镜,多不好看。
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同小女儿好好谈一谈吧,这才初三,还有三年高中呢。
“知道了,我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村里刚溺死两个小孩子,明天不得开会啊?
在睡觉之前,赵国生脑海中冒出爱情公寓电视剧中的一句话。
睡眠是一种艺术——谁也不能阻挡我追求艺术的脚步。
第二天一早,赵国生家还没吃早饭,就有人挨家挨户的来通知上午聚集在村长家草坪空地上开会。
这次村中会议和往常不一样,不仅仅每户人家指派一人为代表,很坚决,除了行动不便的老人,一家人全部都要参加。
会议的内容只有一点,那就是围绕孩子们夏天下塘下河洗澡的问题。
大同小异,年年如此。
今年有了不一样,会议最后通过全部绝大部分人的意见,每户人家出一点钱,在池塘溶洞沼泽区范围起砖围墙,把其隔绝起来。
除去家里没有未成年的孩子外,基本上赵家村的所有人举双手赞同。
和孩子的生命相比起来,那点点钱算什么?
“还好是按户来算钱的,要是按人头,我们家可不少。”会议结束后,刘兰秀像占了便宜一样突然说。
赵国生:“……”
什么时候了,还算计的这么清楚。
要真按人头算,你敢不出钱吗?
有必要时时想着过嘴瘾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像小瘦子和华仔这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死后是没有权利和资格葬在自家坟地的。
也不存在葬礼和丧事,都是草草了事的低调处理。
在当地,按照习俗,像这类未满十八岁的孩子,家里只会用木板定制做一个‘木盒子’,没有正式棺材那么多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