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密探夫妻档——翦花菱
时间:2018-06-14 01:55:52

  朱台涟缓缓点头:“将军说的是,想要成功,确实不易。所以……”
  依着仇钺脑中的剧本走向,朱台涟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所以,我才想请将军出手,助我一臂之力。”然后就是“但凡有了将军相助,必可成功”、“将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云云。
  完全没有想到,朱台涟所吐出的下半句话竟是:“我就没有指望可以成功。”
  仇钺的下巴如果足够长,这会儿一定直接掉到地上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没有指望成功,还要造反?还要拿来与人说?他是想干什么?
  朱台涟目光旁落,神色晦暗之中又透着冷冽决绝:“近几年的接触,别看我与将军相交不深,但将军的人品做派我早已着意留心。我看得出,将军不像周昂、丁广那些自私自利之徒般目光短浅,是以我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待到机会得当之时,便将我的真实所想对将军和盘托出。
  没错,我一介郡王之子,手中仅有几许乌合之众,怎可能直捣龙庭,取皇上而代之?但是我看不过刘瑾搞出来的诸多乱象,有心为国为民尽一份力,就只有走这条路。只有让全天下都看到,刘瑾倒行逆施,都已逼得藩王谋反,才能叫皇上对他下狠手处置,为国朝祛除这一毒瘤。”
  仇钺惊诧不已:“可是,王长子你这样……”
  朱台涟略略点头:“没错,我这样不但要为自己招致杀身之祸,还要拖累全家死于非命。仇将军,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群家人是何德性,你也都看在眼里。你觉得有朝一日叫他们为扫除刘瑾恶贼而丧命,算是死得冤么?仇将军你想想,自从我父亲有意招你为婿以来,我可从未说过只言片语撺掇你娶我三妹的吧?她那样的恶毒女子,如何配得上将军你?叫她那样的人为清除国贼而死,都是抬举她了!”
  听了这番话,仇钺又是震惊,又觉恍然,朱台涟对自家人深恶痛绝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连迟艳也曾对他说起过不少王长子如何与家人不和的过往,而且在促成他与朱奕岚的婚事之上,朱台涟也确实没有过任何表态。
  这番话面上听起来或许令人匪夷所思,但在仇钺听来,却又十分合情合理,十分可信,总比朱台涟直接来说他是真心想要造反、借机拉人入伙要可信多了!
  仇钺不禁站起身来,对着朱台涟深施一礼:“王长子有此为国为民的大公之心,仇某佩服之至。只是不知,王长子想要仇某做些什么?”
  朱台涟打着手势请他归座:“将军客气了,我是想请将军来陪我演一出戏。”
  “演戏?”
  “正是,”朱台涟面色极其郑重,“将军有所不知,我因为早知谋反不可能成功,别说直捣龙庭,其实连带兵打出陕西都没做过指望,手底收罗的一众手下,周昂、何锦、丁广、张钦、杨泰,这些人是何样货色,将军你心里也都有底吧?他们个个人品低劣,又利欲熏心,这才会起意随同我去谋反,可是如今动手在即,我担忧放了他们这些恶犬出笼,会导致安化周边生灵涂炭,多伤无辜。是以,我想请将军面上暂且应允随我携手谋反,私底下另做运筹,领兵平叛!”
  仇钺心头一动:“你是……”
  朱台涟将头一点:“我是有意,将这平叛之功对将军拱手奉上。”
  仇钺又站了起来,重新深施一礼:“王长子,仇钺何德何能……您这是舍生取义之举,我怎能……”
  朱台涟也随他站起:“仇将军,我观察许久,你为人正派,又骁勇善战,正是担当这一重任的绝佳人选。实不相瞒,这一次以三妹婚事为由去信请将军过来,就是我冒了家父之命所为,为的就是请将军过来共商大事。将军,这里兵乱一起,周边百姓必受其害,虽说我为的是拯救天下万民,可也不忍见到关中父老为我带累。将军为一方百姓着想,就不要推脱了。”
  仇钺怔怔默了片刻,问道:“敢问王长子是如何打算的?”
  “我已然着人为周边各府道卫所的文武官员都下了帖子,邀请他们三日之后来安化王府赴宴,届时便在饮宴之上挑明此事,控制住到场官员,随即发兵控制黄河渡口及大小坝两处粮仓,并发出讨逆檄文。
  将军倘若情愿助我,便在那之后,领兵出手,尽快平定叛乱即可。即日起我便会放将军行动自由,对手下武将宣称将军已然加入,将军想要如何布局平叛,都请自行拿主意,相信你比我更懂得用兵之道。”
  仇钺神色肃穆地望着他:“那么,王长子你……”
  朱台涟平淡一笑:“此事不劳将军为难,到时我会自行了断。只要战端一启,檄文发出,我的使命便已达成,有朝中大人们推波助澜,届时不怕刘瑾不倒。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仇钺是真的对他肃然起敬了,当即撩衣拜倒:“王长子高义,请受仇某一拜!”
  朱台涟望着他,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早就知道仇钺对他有所怀疑,迟艳也说过,仇钺觉得王长子不像那么傻的人,总觉得他是另有所图。杨英那种惯于算计人的,往往常会有种盲目自信,觉得自己有本事骗过所有人,反而是仇钺这种并不十分功于心计的,才会觉得对方没那么轻易上当。
  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别人怀疑你,是因为在他眼里,你的行为不和逻辑,那么只要抛给他一个相对更和逻辑的说法,也便很容易令其相信。
  为了对付刘瑾就甘愿牺牲自己和全家,这话拿去对周昂他们说,他们一定不会信,拿去对杨英说,杨英也不会信,就只有对仇钺说,仇钺会信。就因为这个说法在仇钺看来,是合理的,至少比他迷了心窍真去谋反更合理。
  朱台涟之前之所以有心将迟艳顺势给了仇钺,其实也是因为看出仇钺的人品相对于杨英等其余本地官员,都还是要正派了不少。在仇钺眼里,安化王府这样的大明宗室就是一群国之蛀虫,牺牲这种蛀虫替他们出头对付刘瑾,算不得什么恶行。仇钺真心想要达成的目标还是以扳倒刘瑾为重,个人的功名利禄是为次要。
  如今以为他是为了大义主动殉道,人家仇钺就真的对他心怀敬意,这也足以看出仇钺不是个十足的坏人。
  真如此一算,仇钺到算是本地这些文武官员当中最懂他的。
  朱台涟心下颇觉感慨,若非分属不同阵营,还有着谋反这档子大事横亘眼前,说不定他还能与仇钺这人好好交个朋友。可是形势临到今天这一步,尤其还有了二妹妹插的这一杠子,朋友是甭想交了,他连想给仇钺留个好点的结果都没底。
  这也是无奈。他们之间的敌我关系,早已经成了定数。
  “仇将军快请起。”朱台涟亲手搀扶了仇钺起来,“将军想要如何筹谋布局,我都不来干涉,只请将军务必小心行事,现今正在安化城中的其余武将都是意欲谋反之人,将军切不可在他们面前露了行迹,提前惊动了他们。”
  “是是,王长子放心。”
  “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将军。”朱台涟叹了口气,“所有亲人当中,只有二妹妹一人惹我牵挂。我本想趁着起事之前送她离开安化,没想到因为一点小事,她竟又跑了回来。好在她如今去了宁夏府,也算躲开了是非之地。我想请将军代为关照,等到我动手之后,尽量保证二妹妹不会被牵连进来,好歹……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这……”仇钺愣了一瞬,“仇某也并无把握,不过我答应王长子,定会尽心照应二小姐就是。”
  这会儿想起自己还有意安排拿二小姐当人质,仇钺都有些脸上发烧了,想来二小姐如今应当还在杨英与迟艳他们的控制之下,倘若到时与杨英商量一番,将二小姐隐姓埋名藏入民间,应该也不难躲过朝廷对安化王府的追究吧……
  “有将军此言足矣。”朱台涟难得也抱拳当胸,向仇钺施了一礼,待仇钺还礼之后,他便告辞离去。
  想起方才的一番对话,仇钺亦是感慨万千。原来人家王长子是这样打算的,如此一想,自己往日与杨英一同打得那些小算盘简直就是龌龊不堪。原来他们一直在算计的,竟是这样一位仁义之士。可是明白了这事又能怎么办呢?谋反大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总也不能因为感佩王长子的忠义,就收手作罢吧?
  这时他的贴身亲兵进来问道:“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仇钺默了一阵,方道:“准备纸笔,我要去信给杨总兵。”
  以他对杨英的了解,可以料得到,朱台涟是舍生取义这桩内情倘若在信中直接告知,杨英很可能不会相信,还要有往来查证、推三阻四的麻烦,仇钺便决定,索性不去直说,直接告诉杨英朱台涟就是顺着他们安排的思路意图谋反,请杨英即刻点兵准备过来平叛,也就是了,反正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不是么?
  在仇钺看来,王长子朱台涟无疑是个守信之人,人家要么不说话,只要说了,就不会说假话。
  结果呢,人家朱台涟确实是没说假话,只是隐瞒了一多半的真话而已。
  步行离开驿馆的时候,朱台涟忍不住在庭院之中驻足下来,朝仇钺的住处回望过去,心里的滋味很有些微妙。
  再如何不是坏人,毕竟也是敌人,该骗的时候,还是得骗。尤其是谁叫二妹妹想叫我骗你呢,你也只能认倒霉了!
  再说了,人品不坏也只是相对杨英、安惟学等官员而言,仇钺要真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听说了人家想要以身殉道,难道不是该尽力劝阻么?像现在这样顺水推舟,轻轻松松就接下了人家奉上的平叛大功,准备踩着人家的尸首去平步青云,所谓人品,也就那么回事罢了。当然也没必要为骗了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心理负担。
  唉,若非二妹妹插了这么一手,人家仇将军真就会有个大好前程呢!
  朱台涟脸上极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倒不是说他真有外人以为的那么难得一笑,而是这一缕笑意十分特别,隐约带着些少年人成功耍了小花招之后,那种狡黠与快意,恐怕二十年来,这样的笑容都在王长子脸上难得一见。
  随行在跟前的一个年轻侍卫无意间瞥见王长子这神情,顿时大感新鲜,悄然碰了一下身旁垂着眼的陆成,示意陆总管去看,果然陆成见了,也十分惊异:王长子竟然还会这么笑呢!
  朱台涟还不光只是露了这样一个表情惊呆他们,在转回身之际,还轻声自语了一句:“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玩心机骗人呢,果然骗人……是件好玩的事儿!”
 
 
第100章 另类求婚
  真要追根溯源, 大约自从得知邵良宸领了安化这趟差事那天开始, 何菁就没怎么安过心,后来在安化王府里有时能一连过上不少天看似平静的日子,她心里也总会有事挂碍, 甚至可说是提心吊胆。
  相对而言,反倒是近两天在华筝苑里做人质, 可以算得上许久以来何菁过得最平静无忧的时间了。在这里只要能确保没有人闯进来,就既不用害怕老公的间谍身份被人看穿, 也不用再为二哥谋反送死的事纠结。而他们都清楚, 杨英不被逼到绝路是肯定不会撕破脸来为难她的。
  所以,除了一点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忧虑之外,挂心的事相比从前已经少到了极限, 尤其得知了丈夫的真实身份之后, 好像心底里就又多了一重安心。
  在对拿乔渐渐失去了兴致之后,何菁就在这日晚饭后闲聊时, 毫无保留地把这个想法对邵良宸说了, 结果邵良宸却说:“这算什么逻辑?来了古代这么多年,难道你不觉得古代土著其实比穿来的更靠得住吗?知道我也是穿来的,你应该心里更加没底了才对。”
  何菁其实也从不觉得在真实的正史环境之下,穿越者相比古代土著有多点优越性,相比古代人, 他们只是有着知道未来走向这一点优势,但这一条又不是随时都用得上。有时候存在心底根深蒂固的那点现代意识反而会成为拖累,令他们无法去像古人一样思考问题, 就会因此落后于古人,玩心眼也就玩不过古人。
  不过,她还是对邵良宸这说法很不满意:“我好不容易吐了口,表示为知道了你是你而庆幸,你怎么反倒打击我?”
  “怎么会是打击呢?”邵良宸笑眯眯地搂过她来,“不如咱们来畅想一下未来吧。你说等到这边的事都尘埃落定,咱们回了京,以后的日子会怎么过呢?你好像是个挺容易怀孕的体质,这时候又没有避孕的好办法,难道咱们以后就放开了生孩子么?万一你就像那些特别能生孩子的女人一样,生完一个很快就怀上下一个,还常常生双胞胎、三胞胎,难道咱们就那样由着你一直生下去?我倒不是……”
  “去!”何菁等不及他说完便推开他,“说这些干什么?倒把我说得像个母猪一样,我有那么能耐么?”
  邵良宸噗嗤一笑:“你听我说完嘛,我倒不是怕你生得太多咱们养不起,只是,女人总生孩子也伤身子啊。你看《音乐之声》里那个妈妈生了七个孩子,就死了。”
  “去去去!”何菁又去狠命推他,“你怕我生孩子生死掉,那自己忍着些不就成了?我再容易怀孕,也不会自己平白无故就有孩子!”
  邵良宸笑个不住:“那好啊,我定力可是好着呢,只要你别来勾引我就成。不过就你这个体质,随便一撩就那个啥的,我看你忍不了多久。”
  话说到这里,何菁不禁有些怅惘。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还算自在,以胡婆子为首的下人们都很听话,每天除了送饭之外都不来打搅他们,不叫进屋就都不进屋,相比而言,在这里比在安化驿馆那几天还要自在,不怕有人来打搅。
  但是两天多的时光下来,他俩虽是一桌吃饭、一床睡觉,却还没有过太亲密的行为,好像两人都很默契地认为,有了何菁对邵良宸身份的重大发现,再想做那种事,她需要一点心理缓冲,重新调整心态。
  见她望过来的眼神有点奇怪,邵良宸靠着引枕懒懒笑道:“怎么,你已经在琢磨如何吃我了?”
  何菁正了正坐姿,很正经地说:“我是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你的瓤子是一个人,皮子是另一个人,是前世的那个你‘借尸还魂’,占有了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体。那么,如果我真的跟你生了一个孩子,这孩子的爹该算是你这副皮子,还是你这套瓤子呢?”
  这个问题,邵良宸竟然愣愣地回答不上来。别看都二十年了,他自己也对这一世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完全的认同感,连自己也时不时会有类似“这身体是我借来的”感觉,朝着这方向稍一深想,便觉恐怖别说生孩子了,连与她日常的亲热,不是都像自己支配着另一个男人的身体去染指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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