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林俏一直睡不着,索性钻到小帐篷里,抱着抱枕,仰头看顶部犹如萤火虫的夜光小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忽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是被闹钟吵醒的。
林俏迷迷糊糊地爬出帐篷,身上胡乱盖着的毯子滑落下去。
她困得眼睛都难睁开,走到床旁,关掉闹钟的瞬间顺势瞥了一眼。
七点二十。
这一眼彻底把她吓醒了。
林俏瞪大眼睛,猛地放下闹钟,睡衣都没换就冲了出去。
一路冲下楼,林知遇正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看她的样子,轻轻蹙了眉:“怎么衣服都不换就下来了?去吧衣服换了。”
林俏紧张地左右看着,观察了下林知遇,她神色平静,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郑朗宴。刚准备开口旁敲侧击问下,别墅的门倏地被打开来。
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孔祁和郑朗宴一前一后进来。
林俏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她立刻对着玄关轻轻摆手,口型配合着,提醒郑朗宴先别出现。
郑朗宴和孔祁却像是和她故意作对一样,无视她的提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进了洗手间,很快出来,并排大喇喇地坐在饭桌旁。
林俏惊讶地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林知遇端着饭碗出来,看她还戳在楼梯口,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再次催促她:“俏俏,洗漱换衣服再下来吃饭。”
林俏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她转身扶着楼梯往上走,身后不断传来郑朗宴带着笑意和慵懒的声音:“阿姨,您这道菜做的得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要好啊。”
林知遇垂眸分发碗筷,没有理他。
孔祁好笑的看他一眼,问:“你还没尝就知道了?”
那头狂拍马屁的郑朗宴脸上神色一顿,抬手去抢孔祁那边的菜。
孔祁笑着把郑朗宴看中的菜移开,坏笑着逗他:“阿宴,你学坏了啊。这么虚假恭维。”
孔尚新刚从书房出来,看两个人一本正经玩闹的样子,孔尚新坐下时顺便提醒:“饭桌上安静点。”
他拾起筷子按座位分发,轮到郑朗宴的时候,目光顿了顿,把筷子递了过去。
郑朗宴反应过来,接过筷子的瞬间,忽然听到孔尚新沉声嘱托一句:“这两年,你林姨做B市菜的手艺更精进了,你尝尝。”
郑朗宴一愣,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楼梯那传来脚步声。林俏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看到他安静坐在原地,明显松了一口气。
郑朗宴垂下目光,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忽然觉得一阵暖流涌入心中。
第70章
郑朗宴在孔家待了整整一周。
临近年关,B市又下了一场雪。从孔家别墅望出去, 花园里铺满了洁白的雪花。像是童话里的冰雪城。
林知遇对郑朗宴不似从前冷淡, 虽然不见得给好脸色,但给林俏送水果和汤时, 总免不了他一份。
两个人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飘窗上顺着窗口看雪。
屋里暖烘烘的,熏得人也懒洋洋的。林知遇刚刚端了银耳汤上来。
郑朗宴盛出一碗来,轻轻吹凉。
林俏膝盖上放着的书被移到一旁,郑朗宴看着她带着困意的目光笑:“林姨还真是嘴硬心软,情绪来得快去得快。你怎么一点不像她?”
林俏接过郑朗宴递过来的碗, 汤被他吹到适宜的温度。林俏闻着银耳的香气, 偏头问他:“不像吗?”
“俏俏, 我总希望你能任性点, 有我罩着,最好时不时胡闹一下, 而不是这样乖顺听话。骨子里却倔强。”郑朗宴声音低沉。
他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
林俏搅着汤的汤匙一停, 轻轻舀了一勺,撇去底端的汁水,笑意盈盈地把勺子递到郑朗宴嘴边。
乖顺的模样实在讨喜, 郑朗宴目光看着她, 薄唇凑了过来。
勺子缓缓后移,引诱他上前,就在他触到勺沿的时候, 忽然转了个方向, 汤汁顺着消失在林俏的粉唇。
郑朗宴抬眸去看她狡黠的眼神。
林俏偏头笑开, 问他:“你说的任性,是这样吗?”
娇俏得像只小狐狸。
以前郑朗宴还不理解,林俏这样安静文雅甚至有些冷淡的姑娘,名字里怎么带个俏字。
现在想来,她一直有这一面,只是从来无人发现。
郑朗宴坏心眼地忽然伸手握住她纤软的腰肢,凑过去咬她带着水泽的嘴唇。
林俏被他忽然凑近的气息弄得脸上有了痒意。
她笑着偏头躲了一下,目光忽然盯着楼下不动。
郑朗宴的手还捉在她腰间,看她忽然怔住的神情,也顺着去看。
一行五辆黑色的车停在别墅门口。
前面的车上下来一个黑衣人,走到后面拉开后门,跟着,后门缓缓迈步出来个熟悉的身影。
林俏有些担忧地看向郑朗宴,他眉头拧着,看着门卫放行,那人独自迈步进来。
她抬手安抚地落在郑朗宴手背上,手很快被他捉进手心。
门很快被敲了敲。
林俏回头,就看到林知遇有些担忧地站在门口。
“阿宴,你大伯来了。”
这一周相处下来,这还是林知遇第一次喊他名字。
郑朗宴点了点头,跟着站了起来。
林知遇手扶着门框,犹豫了一下,很快说:“你如果不想回去,就先在这边待着……”
郑朗宴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快开口打断:“谢谢您了,林姨。我这就下去。”
林知遇噤声,看向林俏,很快把嘴合上。
两个人相携下楼的时候,孔尚新正和郑泽恩交谈。
之前郑家吞了孔家以后,郑家也只有郑院长能够和孔尚新算得上旧友,能好好说句话了。
孔尚新和郑泽恩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两个人,停止了交谈。
郑朗宴扶了一把林俏,看她站稳,开口喊人:“大伯。”
郑泽恩站了起来。脸上慈祥的神情仍在,只是多了一份硬气和肃然。
“阿宴,今天公司年会,我来接你回去。”
郑院长停了一下,看郑朗宴不说话,很快补充:“你爷爷也会出席。到时候会有重要事情宣布。”
郑泽恩作为长子,自成年后就主动放弃了继承郑家地产,自己开起了医院。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西装革履的模样,预备出现在郑氏公司里。
想也知道今晚年会是其次,会上要发生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郑朗宴神情也变回了冷淡而严肃的,他没有犹豫,微微点了点头。
郑泽恩看他凛着眉眼挺直背脊的模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阿宴,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你的背后永远是整个郑家和郑家人在撑着。”
林俏帮忙递过来熨烫好的郑朗宴的衬衣。
他转过身来,随意地挂在臂弯,抬手抚了抚林俏的后颈,声音霎时间温柔下来:“俏俏,等着我。”
林俏弯唇,点了点头。
郑泽恩偏头看了过来:“俏俏是吧?”
林俏收回目光,软着声音打招呼:“郑叔叔,您好。”
郑泽恩点点头:“今晚有空吗?一起过去吧。”
林俏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郑院长的话,看了看郑朗宴,又下意识地看向孔尚新。
孔尚新凛着眉沉吟了一下:“去吧。”
他转身看向郑泽恩,“老郑,我这姑娘,可就交给你了。郑家的人我大多信不过,你可得给我好好送回来。”
郑泽恩点头:“放心。一定。”
连孔尚新都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林俏一面疑惑为什么要自己去,一面更加担忧今晚的形势。
那边林知遇喊林俏去换衣服,郑泽恩很快开了口:“等下我带他们去,不用在家麻烦了。”
林俏和郑朗宴上了后面一辆车。
车子整齐地呼啸而过,驶离孔家别墅。
两人先是被带去挑了礼服做了造型,出来的时候,郑泽恩看了下表,才示意两个人一起走。
郑氏位于B市的总公司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几年过去,俨然是矗立在市中心最高的一栋楼。
车子停在郑氏大楼下。
车门打开,郑朗宴扶着林俏出来。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飘了雪花,落在林俏光.裸的肩头,冰凉刺骨。
助理递了大衣过来,郑朗宴立刻给她披上,拢了拢,揽着她一路进去。
里面明显彻底清洁装饰了下,显得格外庄严隆重。
两个人步步向前,到了电梯前,大厅的暖气裹覆上来,林俏的身体倏地回暖。
她不适应地轻轻颤了颤。
手背很快被拍了拍,郑朗宴会错意,偏头看她:“俏俏,不要怕。”
林俏有些好笑地看他:“我没怕。”
“是吗?”郑朗宴也跟着笑,“那等会儿横一点。”
林俏挑眉看他。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来。
两个人站进去,转过来。
郑朗宴看着她揶揄:“林姐儿,我指着你罩着我啊。”
郑朗宴从来没有这副模样喊过林俏林姐儿,不似段毅格他们那样自然而然,低低沉沉的嗓音带着笑意,刻意无比。
好像当年林俏惹哭的男孩终于长大了,用她那时的气盛调侃她。
林俏脸颊红了红,移开目光不理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自外又走进来一对男女,女人一席红裙,林俏只来得及从即将合上的门缝里瞟了一眼,没有看清人。
太过熟悉的人,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场合,林俏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是疑惑。她微微拧着眉,很快被电梯突然升起来的超重感扰乱了思绪。
郑氏的年会定在中层最大的宴会厅里。
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来,很快有带着标准微笑地礼仪小姐帮林俏拿下了大衣,抬手给两人指了方向。
顺着铺满整条走廊的红毯进去,悠扬的提琴声顺着飘入耳朵。
大厅里布置得格外奢侈精美。
两个人从巨大的漆红木门进去,全场的视线顿时汇聚过来。
郑父穿着笔挺西装在最前面,和郑母一左一右站在郑老爷子的轮椅两旁。
郑父看到林俏,顿时阴沉了脸色。郑老爷子精神不太好,只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郑朗宴神色如常。
他微微抬起手臂,林俏很自然地绕进他臂弯里。
郑朗宴照顾林俏穿着高跟鞋,走得沉稳缓慢。
行至前来,郑朗宴沉声开口:“爸,妈,爷爷。”
林俏也跟着喊人:“郑叔叔,郑阿姨好,郑爷爷,您好。”
郑母微笑着点了点头。
顾忌着老爷子在场,郑父把到了嘴边的指责吞了下去。
郑院长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先前分开后就再没见。
看样子该有的讲话之类都结束了。
底下的员工也穿了各式礼服,以及郑氏邀请的名人。
门口那边又起了一阵骚动,林俏下意识地跟着望过去,很快瞪大了眼睛。
郑季礼脸上带着玩世不恭地笑,穿着深蓝色的西装。
一席红裙的少女脸上冷若冰霜,手臂搭在郑季礼臂弯里,神情淡漠而张扬。
她刚刚没有认错。
真的是迟米……
她怎么……
那边郑季礼随意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了这边。他唇边的笑意加深,很快迈步向这边走来。
郑老爷子仰头看去,看清来人的瞬间,很快变了脸。
他有些气急,刚要说话,一个气不顺,率先剧烈地咳嗽起来。
郑母赶忙俯下身去帮他顺着背。
郑父沉着脸,看着前面的郑季礼:“你来这边做什么?!”
郑季礼嘲讽地勾着唇角:“不是说郑氏的股东都可以来参加么。我持有郑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为什么不能来?”
郑父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郑季礼拉过迟米的手指拨弄着玩,过了会儿又抬起头来。
“对了,这还得要感谢你,还有老爷子。不然,我现在还真没有这些股份让我出现在这。”
郑父立刻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老爷子:“爸,您……”
那边郑老爷子终于止住咳嗽,他冷着脸,没有看向郑季礼,而是拧眉看向郑父,厉声道:“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你自己当初做的蠢事?”
郑父被骂得闭了嘴,老爷子瞥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暗骂了一句:“愚不可及。”
郑母在一旁冷着脸站直了。
目光停在郑季礼脸上,很快移开了。
她保留了一个贵妇在这种场合下的最大气场和姿态,没有出声。但脸色格外冰冷傲然。
要知道,郑朗宴作为外界熟知的郑氏唯一的孙子,时至今日,也只有郑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还是老爷子在他18岁那年生日时送的。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郑氏家大业大,股份分配在外界也是透明的。
郑老爷子作为最大的持股人和股东,持有整个郑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郑泽恩郑泽成兄弟各持百分之二十,郑朗宴持有百分之十。
眼下,听着郑季礼话里的意思,郑老爷子和郑父要么各自给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么其中一方给得更多。
而无论那种情况,对郑朗宴和郑母而言,都无疑是侮辱了。
郑朗宴的脸色早已阴沉了下来。
林俏的手臂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西装下紧紧绷起的肌肉轮廓。
她面上没有显露,抓着郑朗宴衣袖的手却渐渐收紧。
郑季礼讽刺地笑了一下,松开迟米的手,目光移向郑母。
他挑衅地偏了偏头,忽然冷着声音问:“属于你和你儿子的东西一点点被人抢走,这感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