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青气嘟嘟地吐出来,作势就要去拿酒,白玉萝拦住,他第一次伸手擒住她,白玉萝没躲,凝视他说:“抱青,是我不好。”
傅抱青憋了三天的情绪一瞬间爆发。
他俯身过去,将她压在沙发靠背上,眼见嘴就要挨着嘴,他却在这时掉了泪,问:“玉萝,我能吻你吗?”
她叹口气:“能。”
傅抱青想要继续,踟蹰半刻,求她:“我不吻你了,你吻我。”
他闭上眼,哭得一颤一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吻他的时候,唇间一热。
白玉萝凑上前,温柔亲吻落下。
傅抱青哭得打嗝的声音猛地止住。
她舔了舔他嘴角边沾着的泪水,一路往上,又舔了舔他的眼角。
她的吻如此动人,他几乎不能呼吸,浑身所有的细胞都在这一秒死去,又在下一秒复生。
傅抱青生出勇气,揽住她,化被动为主动。
三天三夜的煎熬,在她入怀的一瞬间,所有痛苦与不安烟消云散。
他没了眼泪,语气却还是哭腔,“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敢确认,那晚瞧见你吻他,我就知道,我的直觉没有错。”
白玉萝仰了仰脑袋,好让自己舒适些,她微微喘着气,问:“什么时候察觉的?”
“那晚,你来我屋里,他非要跟着进来的时候,我就有了猜想。”傅抱青将她抱紧,双手不敢放开,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立马溜走,他怕她听不清,贴着她的耳朵说:“玉萝,我不笨,我懂久别重逢的滋味。”
他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但凡她离开五六日,对于他而言,就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他看见她欢喜得紧,经历过无数次小分别依旧如此,怎能不知道章慎之眼里含的是什么。
他看得出,章慎之看她时的目光里,有比欢喜更多的东西。
是爱意。
纠结又痛苦的爱意。
他真的不笨。
他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有时候当聋子当哑巴,比当一个聪明人要好。
傅抱青蹭着她的旗袍,揩掉眼角的泪,“我还知道,章辜民也喜欢你。他看你的时候,跟一只两眼发亮的狼没有两样。但是我并不担心,因为他太老,比不过我。”
白玉萝揽了他的脑袋,“既然早就有所察觉,为什么还要陪我做戏?”
傅抱青撑起上半身,他黑亮的眼眸痴痴凝望她,“因为我愿意,只要是和你一起,哪怕做戏也欢喜。”
“我没有真心。”
“我有。”
他重新吻上她。
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青涩,第二次狂野。
吻着吻着,他告诉她:“玉萝,你的眼光很好,慎之是个好人,我也是个好人。”
她笑起来:“抱青,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在亲吻心上人的时候,还能淡定自若地夸她的丈夫。”
傅抱青继续吻着,“因为我此刻置身天堂,我愿意心胸宽广。”他继续往下说:“玉萝,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
这几天他伤心断肠,但是该想的事情一件都没落下。
早就该料到的,所以提早有了准备。这才不至于因为心伤而身亡。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盼着白玉萝来,却又害怕她来,等她来了,身边跟着个章慎之,他猛地一下清醒过来,三天的醉意,总算消失殆尽。
他并不打算放弃。
可是他要争她,必须光明正大。
傅抱青恋恋不舍地移开嘴唇,咽了咽。
她第一次和他吐露心声的时候,他很心疼她,听她说她和她丈夫的事,觉得她应该恨她的丈夫。如果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世上哪里有这样狠心的人。
傅抱青傻傻地以为,白玉萝之所以没有立刻和章慎之重归于好,是因为她心里有怨气,不明白章慎之为什么六年来杳无音讯。
傅抱青想,他要是白玉萝,他肯定恨死章慎之,恨他活着却连封信都不给。
傅抱青重新坐起来,他拉着白玉萝的手,认真地告诉她:“玉萝,你别怨慎之,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执行的任务特殊,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活到今天。他是怕连累家人。”
白玉萝看傻子一样,“抱青,你为什么和我说这话。”
傅抱青:“因为我爱你。”
白玉萝怔了怔,而后整理衣襟,“抱青,你还说你不笨?”
傅抱青的眼泪已经流完,他现在脸上只有笑容,他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同她说:“我会继续爱你,如果可以,我愿意等到你也爱我的那一天。”
白玉萝问:“你不介意你的好朋友慎之吗?”
傅抱青摇摇头,欲言又止:“玉萝,你要做好准备,慎之可能不会认你。他就算和你好,他也不会重新成为城西章家的少爷。”
她皱眉看向他。
傅抱青:“像慎之这种身份特殊的人,是没有回头路的,就算他今天任职羡城督军,有朝一日,他还是要回去的。当然了,如果他不想回去,他可以和你远走高飞。”
白玉萝沉默不语。
傅抱青盘腿而坐,他虔诚地揽住她的双肩,“玉萝,我没有骗你。”
她低下头,“我知道。”
傅抱青心里觉得抱歉,他的声音更软,谴责自己:“我是不是很无耻,提前告诉你这些。”
白玉萝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傅抱青咬住下嘴唇,“玉萝,接下来你要怎样选,我都支持你,但是我不想你伤心,所以你最好慎重些。”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窗外背对着的身影,“情夫,还是丈夫。”
白玉萝敛起眸中笑意,她问他:“你觉得我应该怎么选。”
傅抱青渴望地看着她,他看了她许久,恨不得将她刻进眼睛里,他的目光一往情深,最终迟缓地抛出自己的答案:“你选他,会更好。”
白玉萝凑过去揽住他的脖颈,亲了亲,“抱青,你真的傻。”
傅抱青摇摇头:“你不懂,因为我有恃无恐。”他深呼吸一口,告诉她:“我有等待的资格。”
但是章慎之没有。
章慎之连命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哪里来的时间去等待。
傅抱青存了私心,悄悄地回抱白玉萝,“反正我不急,我有大把时间。”
他送她出门,又招了章慎之进来。
章慎之瞄一眼白玉萝,望见她嘴上口红少了大半,傅抱青主动交待:“慎之,对不起,我吻了你的太太。”
是时白玉萝早已经走出去,傅抱青将门关上,招待章慎之坐下。
傅抱青指了指章慎之坐着的沙发:“就在这里,我和她吻了好几次。”
章慎之僵住。
傅抱青:“慎之,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生气?”
章慎之:“没有。”
傅抱青挨着他坐下:“你总说没有,你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你看看你的拳头,你恨不得现在就用它砸向我,对不对。”
章慎之斜着脑袋瞪他一眼。
傅抱青凑过去,“慎之,何必呢。”
章慎之紧蹙眉头,“抱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替你请大夫。”
傅抱青长长叹口气,“我知道你是想说我脑子有毛病。慎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藏,你也别遮掩,横竖我们心中都有一个白玉萝,不是吗?”
章慎之抬眸看他,傅抱青没有躲闪,他接住他的眼神,一字一字认真道:“慎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章慎之不敢接话。
傅抱青继续道:“她爱你,我看得出来,慎之,我真羡慕你。”
章慎之这时候开口:“从你写的信里,我看出来了。”
傅抱青一拳打过去,语气幽默,半开玩笑:“我说认真的,我真的想过要一枪毙了你。”
章慎之点点头,“那晚你不该打偏。”
傅抱青指着他:“你总是这么气人,不给人台阶下。”
章慎之声音低沉:“抱歉。”
傅抱青哎呀一声,“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慎之,你不怪我就好。那晚你从我屋里离开,我说让你别和我争,我使了心计的,慎之,你对我很好,我知道如果我请求,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毫不犹豫地包容我。”
章慎之也跟着笑起来,他脱了军帽,拿起傅抱青刚取出来的酒,两人一人一口,轮着灌酒。
两个人东倒西歪躺在沙发上,一人占据一角,章慎之卸下平时的冰冷伪装,笑得格外苦涩:“抱青,你说我们俩现在到底在干嘛,我应该拿拳头揍你,你应该拿枪毙我才对。”
傅抱青笑道:“我已经拿枪打过你了,欠你的拳头还没落下。”
他直起上半身,章慎之配合地伸出拳头,轻轻一拳落下,刚碰到衣料就已收回。
傅抱青咧嘴笑:“好啦,这下就算扯平了。”
章慎之松了两颗衣领袖子,从傅抱青手里接过酒,“抱青,你真的很爱她,对不对?”
傅抱青点点头:“对。”
章慎之:“那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受伤害,一直陪着她。”
傅抱青没有立马应下,他看着他说:“慎之,你应该知道她想要什么。那晚虽然我没有听到你们说了什么,但是我看得出,她想要的是你,慎之,你想想,一个女人,等你等了六年,她会随随便便就跟另一个男人厮守终身吗?”
章慎之懊恼地埋下头,他捂住脑袋,“抱青,你明知道我不能,我有苦衷,我害了她六年,不能再害她一辈子。”
傅抱青拉开他的手,“慎之,她的梦在你身上,你得让她圆梦。”
章慎之:“圆梦的代价太大。”
傅抱青指了指自己:“我做你的后备计划。你圆了自己的梦,也圆了她的梦,我也就能圆我的梦了。一举三得,有什么不好的?”
章慎之怔住,他问:“抱青,你不介意吗?”
傅抱青反问他:“那你介意吗?”
章慎之:“我应该感谢你。”
傅抱青咧嘴一笑,“我也是。”
第49章
阴雨细蒙蒙,白玉萝撑着把油纸伞, 章慎之跪在坟前给章鸿泽上香。
他们今日是走路过来的, 没动用督军府的车和章家的车。来的时候尚有几分晴色, 回去的时候已经乌云密布, 一路坑坑洼洼,章慎之从白玉萝手边接过伞,低头望见她脚上沾了泥泞。
自那日从傅抱青的小洋房回去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碰面。
章慎之主动找的白玉萝。
让人递了帖子,帖子上什么都没写,就写了一行字:城西大愧树。
他给了信号,她一看就明白。
儿时她闯了祸不敢回家, 章慎之就会在城西那棵百年槐树下接应她。他特意在树下扎了个秋千, 他们在外一待就是一整天, 荡秋千荡到黄昏,她玩够了,也就愿意让他背回家了。
上完香,往回走。路上滑, 白玉萝爱俏, 穿着丝绸旗袍高跟鞋,走起来步子碎碎的,生怕跌倒。
章慎之站在原地愣了一会,而后走上去,牵了她的手。
白玉萝一怔。
章慎之将伞还回去,蹲下身, “我背你。”
她愣着没有动。
章慎之语气不容置否:“上来。”
白玉萝覆过去。
他背着她,步伐稳健,她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嫌伞碍事,干脆扔了,一个劲地往他背上蹭。
“章慎之,我腿又没断,你干嘛背我。”
“怕你弄脏鞋。”
“你心疼我鞋呀?”
“我心疼你。”
他背了她一路,不是回城里的路,她也不问他要去哪,趴在他背上,他的后背温暖宽厚,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躺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怀。
她惦记他六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年幼时遇见一个可以给你全世界的男人,他陪着你长大,无论你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包容。
对于白玉萝而言,章慎之是她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她贴在他耳朵边问,“你有背过其他女人吗?”
章慎之:“我只背过你。”
白玉萝撒气似地捶了捶他的后背,“这还不够。”
章慎之:“我知道这不够。”
他们一路来到当年的槐树下。秋千早已断裂,他将她放下,葱绿大树,树干横生,条条弯弯地生出一结到地面上。
她坐在临近地面的树干上,章慎之站在她跟前,她看树,他看她。
忽地他说:“我这几年有过很多名字,其中一个你肯定想不到。”
白玉萝看过去:“哦?叫什么?”
章慎之挨着她想要坐下,刚一坐下,就发现树干太过脆弱,似乎只能承住一个人,他怕自己坐断了树干,忙地又站起来,略显狼狈。
白玉萝捂嘴笑。
章慎之咳了咳,低垂眉眼,“叫大槐。”
白玉萝笑得更大声了。
章慎之看着她笑,他也跟着有了笑意,风凉凉从脸庞吹过,不再阴寒,要入夏了。
槐树边有簇花,野生的桔梗。
章慎之弯腰摘了几朵,重新走回到白玉萝跟前,白玉萝伸出手要拿,不用她吩咐,他就主动替她簪了花。
手指动作没有停下,他折了花茎绕起来,嘴里话家常一样,同她像小时候那样唠嗑。
只不过那时候讲的古今奇闻,今日讲的是他自己。
他说:“我还叫过一个名字,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