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慎之:“半个小时后就走。”
她低垂眉眼:“我听抱青说过,他说,像你这种身份的人,执行的任务次数越多,危险系数就越大。”
章慎之:“当年和我一起的,就活了我一个。”
白玉萝轻轻环抱住他。
她什么都没问,就只是抱着他,同他说:“祝你马到成功。”
他们最后一次亲吻。
章慎之的眼泪落在她唇间,她舔了舔,真苦。
章慎之脱下自己的军帽,取下脖间的怀表链,连他每日别在胸口前的桔梗一起,递到白玉萝手边。
他低声交待:“葬在章家祖坟,埋了这些,勉强算做落叶归根,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这一趟去。
有去无回。一日做了暗幕中的人,就再没有回头路。像他这样的人,即使身份暴露,也能当做诱饵。
他不再是这次的主力军。
他是去做诱饵的。
电报上已经暗示,是傅大帅的暗示,念了昔日的情分,给他一个选择。
他没有选择。这件事,缺了他,就做不成。
章慎之半跪下,吻了吻白玉萝的手背,颤颤巍巍地替她取下她左手上他后来买的戒指,他将她的戒指握在手里,英气五官硬朗俊俏,“白玉萝,这次你听清楚,是永别,我不会再回来。”
她走上去抱住他:“我知道。”
章慎之:“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又加了句:“你放心,只爱到这里。”
他笑起来,吻了吻她的侧脸,“战争结束的时候,别忘了上柱香告诉我。”
“好。”
章慎之走之后一个月。
谈判失败,战火火速蔓延。
白玉萝重新替章慎之下葬,这一次,依旧只有衣冠冢,却再无旧人归。
时局紧张,覆巢之下无完卵,白玉萝将章家的财产全部捐了出去。
白刀在这时冒出来。
他告诉她这个任务的分数:“还差一分。”
白玉萝没有觉得意外,“这一分,是余生的岁岁平安。”
白刀:“所以你不能用以前的老办法。”
白玉萝:“对,我不能死。”
白刀神情凝重,她瞧他一眼,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是劫点对不对?”
白刀点头:“对。”
南京全面失守,与此同时,羡城也被火速占领。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一时间,羡城乱做一团,人人都想出城去。
傅大帅的专机飞不进来,他想要接走傅抱青,却无能为力。
傅抱青倒也不急,他同白玉萝说:“我也能视死如归,和你一起,我甘之如饴。”
在突如其来的战争面前,身份地位不再作数。
羡城被占领之后的第三天,那边差人来请章家商会的掌事人。
这时候,章家的名气与地位不再是人人艳羡,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枪打出头鸟。
他们想要章家的财产。打劫,自然要从最富的开始下手。
李大:“不能让少夫人去!”
傅抱青站出来,“我代你去,我会告诉他们,章家的财产早已捐了出去。”
老马紧皱眉头,叹气:“就算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去了,他们之后知道你不是章家的掌事人,迟早还会找上少夫人,要是能送少夫人出去就好了。”
忽然章辜民踢开门,朝白玉萝招了招手,“你,过来。”
白玉萝走出去,两人站在栏杆边,远处是夕阳万丈。
章辜民嘴里叼根烟,斜着眼睛望她,“你不是挺嘚瑟的吗,你倒是逃出去啊。”
白玉萝没理他。
章辜民在衣服兜里摸了摸,摸出两张船票:“这种时候,还是得靠我这种老江湖,你再怎么厉害,人情世故方面,终究不如我这个老男人,瞧,逃命的时候,老男人就派上用场了吧。”
白玉萝扫了眼他手里的船票,“你真有一手,这种船票都能被你弄到手。”
章辜民转过身来,“白玉萝,跟我走,我们去香港。只要你说一声愿意,我就把船票给你。”
她怔怔地望了一会,“章辜民,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章辜民丢了烟头,“白玉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嘴硬什么啊!就你这张漂亮脸蛋,一露面,你觉得你还能从宴会上回得来吗?”
白玉萝撇开脸。
章辜民笑了笑,继而上前一把揽住她,强硬地压在墙上,捧了脸吻下去。
吻完了,他嘴角被她咬出血,章辜民气喘吁吁地笑,呸地吐了口血水,“总算尝到了。”
白玉萝一巴掌甩过去。
章辜民没躲,反而往她手边送,“打,使劲打,横竖你以后是打不到了。”
白玉萝蹙起细眉:“你什么意思?”
章辜民朝不远处招了招手:“傅抱青,滚过来。”
刚从门边走出来寻白玉萝的傅抱青听到声音,连忙上前,一脸茫然地扫了扫狼狈不堪的章辜民。
章辜民将船票拍他掌心,“明天下午六点,码头东边,鬼子的船,拿着这个,带白玉萝去香港。”
傅抱青捏了船票,几乎瞬间明白过来,惊讶地望向章辜民。
章辜民笑得得意:“没想到吧,你章二爷我还有这种本事?”他顿了顿,看向旁边的白玉萝,伸手去拽她,将她拽到自己心口边,“白玉萝,你听听,老男人虽然老,但是见了心上人,依旧还能跳得如雷声震动。”
白玉萝:“章辜民。”
章辜民没听她往下说,他瞪了眼傅抱青,“小子,能知趣点吗?”
傅抱青看向白玉萝,白玉萝点点头。傅抱青这才走开。
章辜民放开擒住她的手,重新抬起,最终缓缓落在她瘦削肩头,“就这样,让我抱一会。”
他没有抚过她的头发,他曾经偷偷看到章慎之这样抚她的鬓角,他很羡慕,回去随便找了个下人试手,那个小女仆一脸春心盎然,缩在他怀里,他学章慎之的样子,抚上鬓角,除了一手桂花头油,什么感觉都没有。
现在他抚上白玉萝的鬓角,指腹刚碰到她的头发丝,感觉就出来了。
浑身酥麻。
她没有抹头油,她的乌发又黑又亮,软得跟绸缎似的。
章辜民抚了一遍又一遍,“白玉萝,你的复仇很成功,如今我心甘情愿为你去死。如果你问,后不后悔当初欺负你们章家婆媳俩,我告诉你,我不后悔,我要是不欺负你婆媳俩,我哪知道你白玉萝原来这么带劲。”
她换了姿势,“章辜民,你力气小点,我都快被你抚秃了。”
章辜民笑了笑,停下手里动作,大力将她抱进怀里,“白玉萝,时间不多,我想了想,得让你记住我的名,这才不亏。”
白玉萝:“你的名字很好记。”
章辜民笑:“辜民,确实好记,你是不是觉得,谁家缺德父母会给自己儿子取这样一个名字啊!哈哈,我亲生母亲取的,因为我亲生父亲是个缺德人。她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就是要让我记住,绝对不能像我父亲那样,做一个汉-奸。”
他说的轻巧,语气却满是酸涩。
他又说:“白玉萝,你是不是想炸了他们的老巢?我知道你将原先装珠宝的箱子换了炸-药,你知道这里面谁最擅长开炸吗?我,章二爷。”
白玉萝看着他:“章辜民,你变了。”
章辜民勾唇一笑:“没变!白玉萝,我章辜民也能做一个英雄。”
白玉萝:“你不怕死吗?”
他没有回答她,他只是低头嗅她,满足地叹一声:“白玉萝,你可真香。”
夜宴于第二天七点准时开宴,章公馆必须去人,车子会在章公馆提前等候。
下午五点半。
白玉萝和傅抱青前往码头,李大和老马作掩护,他们俩自愿和章辜民一起去夜晚的宴会,没敢告诉白玉萝,悄悄地商定,只说会在章公馆等着,替白玉萝守着章公馆,等事情过去后,等她回来。
傅抱青上了船,他会说几句日语,有章辜民的关系在,他们得到了头等船座,没有人怀疑。
开船的时候,白玉萝站在船头,望见码头边有个人,熟悉得很,是章辜民。
他穿得奇怪。
是那日章慎之穿过的新郎服。
他要穿这一身,去赴夜晚的宴会。
她愣了会,喊他的名字:“章辜民!”
章辜民笑着招了招手,而后转身离开。
海鸥自天空一掠而过,船缓缓驶出港口,白玉萝朝前望,望见天水一线,阳光碎碎地闪了一整个海面,船破开的方向,浪潮汹涌,随即迅速回归平静。
白玉萝抚上肚子,傅抱青从旁边走过来,他眼里有泪,刚哭过一场。
不知是为兄弟,还是为国家。
白玉萝看向远处:“一切都会过去的。”
黑夜之后,必有光明。纵使这光明,是无数血肉拼凑而成。
——《红豆生南国》完结。
第50章
夜晚八点,慕市灯红酒绿, 白日里沉寂的欲望此刻倾巢而出, 唐家的party热闹喧嚣。
“你们说, 今晚赵安安会不会出现?”
“她不是说自己失忆了吗?”
“幌子吧, 不过想想也是,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我要是她,我也得装失忆。”
“她也是胆子大,觊觎谁不好,非得觊觎严煜。”
各路名媛千金凑在一起,聊起八卦来, 嘴巴就停不下, 酒也不喝了, 手机也不玩了,讨论得热火朝天。
提起赵安安,她们能说的不多,但要是提起严煜, 那就能说个三天三夜了。
女人嘛, 对完美男人总是无法抵抗,尤其是像严煜这种慕市数一数二的金龟婿。
“你没亲眼看到,我可是在现场的人,那天赵安安也不知道哪根筋哪不对,眼泪花花地,看到严煜, 一个箭步冲上去就亲,一嘴口红全糊严煜脸上了。虽然说慕市不大,圈子里也就这些人,但赵安安与严煜,俩压根凑不到一块去的人,严煜哪认识她是谁啊,被亲了之后,脸色铁青,哦,对了,当时他女朋友也在旁边。”
提起严煜女朋友,大家下意识往旁边望了眼。
新晋的影后苏莉。她人漂亮,虽然家道中落,出身比不上在场的这些富家千金,但是她身上那股子高冷气质,使得很多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严煜虽然没有公开承认她是正牌女友,但大家都看得出,严煜这样的人,难得对谁有耐心,尤其是往他面前凑的女人,也就一个苏莉有本事让他带出席。
更有人传,苏莉是严煜的初恋。
不管怎样,在外人看来,严煜与假装失忆的赵安安,绝对不会有任何关系。
大家聊得正开心,全拿赵安安做话题,往死里揶揄她。忽地唐家大门一开,强风吹来,一人衣裙飘飘,乌发红唇,脚踩恨天高,闪亮登场。
赵安安甩了甩头发,冲后面做了个ok的手势。
仔细一看,原来刚才的强风,是鼓风机的效果。
赵安安回头冲众人招了招手:“嗨,好久不见,亲爱的们。”
众人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真的很夸张咧。
但更夸张的是,这种排场放到赵安安身上,竟然莫名地和谐。
赵安安其人,人不如其名,一点都不安分。这种不安分,大部分来自于她的美貌。
赵安安的美,不能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花见花开,说的就是她。她是属于那种同时交四五个男朋友,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的人。她要不浪,完全对不起上天赐予她的美貌。
只有赵安安本人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专情又保守的封建女人,堪比贞洁烈妇。要是大清还没亡,她绝对能守寡一百年拿下贞节牌坊。
当然了,这种想法仅限于她生前。当她死了之后,想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虚无空间,华丽登场的赵安安身后,掩在白雾中的白刀缓缓走出来。
时间凝止。
赵安安抬起头,一脸黑人问号,“为什么我按照宿主的行事风格,却还是得不到想要的记忆?”
白刀:“因为这次的任务劫点,是宿主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她理所当然地问他:“不能开天眼让我知晓吗?”
白刀:“不能。劫点会挡住天眼。”
她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白刀咳了咳,偷偷瞄了眼,迅速在本子上记下一笔——“翻白眼的样子也能美貌无敌。”
在虚无空间与任务世界中凝止,感觉不太好,她催他:“你总得告诉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吧?”
白刀:“这次的任务很简单,请你继续完成赵安安的人生。”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仅此而已?”
白刀欲言又止:“宿主很挑剔,她已经pass掉前面无数个任务者了。一旦你有让她不满意的点,这个任务世界就会立刻将你排出。”
她一脸释然:“我就说嘛,看起来越简单的东西,往往越难搞。这个任务,说白了,要么零分,要么满分,对吗?”
白刀:“对。”
本以为会看到她纠结的模样,却没想到她已经磨拳搓掌跃跃欲试,“fine,交给我。”
白刀:“你真的不求求我吗?说不定我可以让你换个任务呢?一旦这个任务出现偏差,你想要达成满分成就的愿望也就只能落空了。”
她看他一眼,一针见血:“求你有用吗?”
白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