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寐临朝听政,按理说,最该反对的人,就是萧衢萧大人。纵使萧衢认了云寐做义妹,但云寐是云家的姑娘,云寐若是插手朝政,这意味着云家的势头将比从前更甚。
云成早就收到云容的消息,请他以大局为重,在朝堂上千万不要与云寐作对。
他再怎么不喜欢云寐,此时也只能迈开步子,同萧衢一起伏地行礼:“皇上圣明,娘娘圣明。”
众臣中最有话语权的两个人先后表明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半晌。
臣子们一个个跪下去,齐声高呼:“皇上圣明,娘娘圣明。”
云寐心满意足地倚在皇帝怀中,皇帝低垂眉眼,示意她不必拘束。她勾唇浅笑,顾盼生嫣,替皇帝开口:“众位爱卿免礼。”
第90章
册封大典奢侈华丽,比当年云容入宫为后时, 气派百倍。
云寐正式成为一国之后, 从此不再是云淑妃, 而是皇后娘娘。
偌大的皇后殿, 空无一人,只余殿角青玉小香炉鼎腾出细细白烟,是安神宁气的安息香,透着梨花甜味,随风伴在空气中。
云寐猛嗅一口,懒懒地睁开眼,道:“卫深, 你怎么不继续了?”
殿中央铺好的软榻, 虚灵一身袈裟盘腿而坐, 他的腿边,云寐乌发尽散,粉黛未施,薄薄的衣襟一扯就开。
她枕在他的腿边, 又问:“我喜欢听你讲佛法。”
虚灵面容肃穆, 伸手抚上她的鬓边额发,“刚才看你睡着,怕吵醒你,所以才停了下来。”
她蹭了蹭他,柔软的声音如清泉流淌:“昨夜太累,你继续说, 我绝对不会再睡着。”
他缓缓摩挲,她白腻胜雪的肌肤吹弹可破,薄如蝉翼的纱衣下隐约可见快要消失的吻痕。
他下意识问:“是皇帝吗”
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笑起来:“自从我怀有身孕后,他便不敢碰我了,怕累着我,就连亲吻也克制。”她从他身上爬起来,半边身子斜斜倚着,笑得明媚灿烂:“他是个好人,你替我求菩萨保佑他。”
她肩膀上的纱衣滑下,他替她拢好,嘴里道:“他是你的夫君,你该自己求菩萨。”
她摇摇头:“卫深,我不信菩萨,我只信我自己。”
她顿了顿,又加一句:“还有你。”
说完,她又软绵绵地伏过去,换了另一边腿枕着,仰面望他,伸手自他的下颔拂过,玩乐似地,用指尖挠他。
虚灵闭上眼,双手缠佛珠,端的一副清心寡欲模样。
他的声音似钟鼓般低沉:“阿寐,如今你已是皇后,皇帝与萧衢也已成为你的掌心之物,你想要的一切,都已得到,我没什么再能帮你的了。”
她问:“你要离开吗?”
虚灵没回应。
许久,他擒住她顽皮的手:“阿寐,你做的事,太大胆。”
她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攀上他的胳膊,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道:“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或许会更大胆。”
虚灵问:“还不够吗?”
她趴在他肩头:“不够。”
虚灵叹口气。
半晌。
他悬在半空的手终是落下,轻轻抱住她,“阿寐,我只想让你过得平安幸福。”
她在他怀中笑道:“当年我与平安幸福擦肩而过。”
虚灵愧疚地垂下眉眼:“对不起。”
她反抱住他,像当年那样唤他:“卫深哥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是和尚也好,是世子也罢,你永远都是我的卫深哥哥。”
当年她父亲还在,以父亲对她的宠爱,她要嫁卫深,纵使父亲不乐意,也不得不同意。
嫁卫深的意愿在前,择选皇后的事在后。
怎想世事多变,人算不如天算,卫深突然就遁入空门,从此了却一切人间事。
他是知道的,知道她想嫁他。可他还是选择了入佛寺为僧。
虚灵一下下温柔抚着她的后背。
此刻,在他怀里,没有魅惑君臣的皇后,没有倾倒天下的云寐,只有他天真可爱的小阿寐。
“是我没用。”
他有一个尴尬的身份,父辈的失败,使得他一出生就注定沦为皇室对外展示胸襟的傀儡。
他不能入朝为官,不能表露任何远大抱负,他要做的,就是乖乖成为一个纨绔子弟,然后一生受制于人。
云家家大业大,皇室绝不可能将云家的姑娘嫁给他为妻。他虽年少,但也清楚地明白,一个前朝太子的遗孤,要想活命,就只能顺服听从天家的安排。
孟家给他安排了一个姑娘为妻。
那个姑娘不是云寐。
可他不想娶。在他的心里,他若娶妻,妻子只能是云寐一人。
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娶妻生子,苟且度日,要么抛弃一切,出家为僧。
他选择了后者。
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云寐,他为什么出家,他只是同她说,“我想当和尚,以后不能再和你一起游山玩水了。”
虚灵从遥远的旧事中回过神,耳边传来她浅浅的呼吸声,竟是又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和他待在一起时,她似乎格外容易睡着。
她总算笑着和他说:“一见到你,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特别安心。”
深宫事多,她做了皇后,却还是想着往上再进一步。
皇后之上,是什么?
是皇帝。
做皇帝,需要天命。
他还可以帮她。
他放下手边的佛珠,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又褪下自己的袈裟为她盖上。
他修不了佛,因为他的佛就在眼前。
他守了她许久,一直到她从梦中醒来。她睡眼惺忪,呀地一声,笑着看他:“我又睡着了。”
虚灵笑了笑,“没关系,累了就睡,反正我一直都在,你想什么时候听佛法都可以。”
她拉了他的衣角,委屈地问:“你还走吗?”
虚灵摸摸她的脑袋,“我没说过要走,你要做的事还没做完,我怎么能走。”
她高兴地扑进他怀里:“卫深,你真好。”她想起什么,又问:“如果我想做的事做完了,你就会走吗?”
他认命地闭上眼,说出她一直想要听的话:“不走,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勾住他的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虚灵:“不变。”
他听见她伏在他怀中,低低呢喃了一句什么,“有你在,我才算真真正正得到了一切。”
他想,她可真是贪心。
虚灵低头,温柔地抚着她:“你会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你保佑我吗?”
“我会求菩萨保佑你。”
“菩萨不会保佑我这种人,在寻常人眼里,我该遭报应才是。”
虚灵语气坚定:“你的报应,我来受。你要杀神还是杀佛,尽管放手去做。”
他知道她以后会越来越狠的,这些日子他看她的行事,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朝堂之上,皆是狠决果断,等她的野心彻底暴露,她将不再有任何忌讳。
我花开时百花杀。
下地府也无妨,有他这个和尚,为她渡劫。
——
搬进皇后宫后不久,住了不到半月,云寐从皇后宫搬出,直接搬入皇帝的寝殿,与皇帝一同吃住。
无论大臣们上奏折子还是御书房议事,皇帝到哪都带着云寐。她见解独到,点到为止,有时候别人看不出来的地方,她一句便能点明。
皇帝从不干涉她,只要是她想看的折子,她想插手的政事,他全都由着她。他甚至连军机图都拿给她看。
只要她高兴,他什么事都允下。
只除了一件。
萧家送来的礼物,全都被皇帝拦下。他没有让宫人知会她,悄悄地将萧衢送的东西都给扔了。
但他没有拦着萧衢议事,也没有拦着萧衢入宫参宴。
他日夜跟随在云寐身边,若是她不让跟随,他便要提前知道她到底是去见何人。
她偶尔会去见虚灵,偶尔会去见云容。
虚灵以白鹿寺主持的身份在宫里住了下来,而云容从皇后之位退下来之后,成了容妃,住进从前的朝华殿。
容妃时常来看她,可她从不应答。容妃也不走,就在殿外等着,直到见到她为止。
夜晚入寝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发誓,一辈子都不能碰容妃,最好不要去见容妃。
他知道她讨厌她的姐姐,所以他立马就应了下来。
他不但应了这个,他还在她面前发了毒誓,除她之外,他绝不会亲吻第二个女人。
她听了他的话,咯咯地笑,挺着大肚子躺他身上,等她笑完了,她问他:“皇上,你有多爱我?”
皇帝答道:“胜过爱朕自己。”
她又问:“可你似乎从来都没有向我索求过什么。”
皇帝颤着唇吻她:“因为朕是九五之尊,朕只会给予,不会索取。”
她难得有兴致,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角,“皇上想要臣妾的爱吗?”
皇帝苦笑着含住她:“你真放肆。”
她肚子越来越大,很快就要临盆。皇帝夜夜都将御医召至殿外候着,他夜晚不敢阖眼,怕她喊痛他听不到。
她生孩子的前一晚,他听她抱怨说腰酸腿疼,以后再也不要怀孩子。
皇帝一边替她揉发肿的脚,一边柔声说:“就只生这一个,朕也不希望你再怀孩子。”
等她生孩子的时候,殿外一堆人候着。
虚灵在殿外念经,云容在殿外踱步,急得不得了。萧衢半夜入宫,皇帝想了想,没有阻拦,让他同虚灵以及云容一起候着。
最终入殿陪伴的,只有皇帝一人。
没有人敢劝,皇帝也不听劝。
皇帝守在云寐床榻前,看她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奄奄一息。
他见了她这样,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道:“以后再也不生了,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你。”
她嗓子都喊哑了,气若游丝,说了一句什么。
皇帝牵紧她,“给,都给你,朕的皇位也给你。”
第91章
皇帝在床榻前整整陪了一夜,他的手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却还是不肯放开。
他知道她想要孩子, 不是为了他孟家。
而是为了她自己。
只有先生下太子固权, 而后一步步移权, 最后才能登上皇位。
他虽是个没用的皇帝,但他清楚地知道如何做才是对她最好。
他跪在她跟前,恨不得躺在那受苦的人是他自己。
过去因她带来的苦闷和纠结全都抛之脑后,此刻他只想她平安。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自尊,她能继续留在他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她平安幸福,他才能快活。
皇帝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脸,眼睛哭红, 一眨不眨, 生怕一不留神没看住, 她就撒手人寰。
他哭着问她:“现在你想见谁,朕将他们都传进来好不好?”
她艰难地睁开眼,他急忙凑过去,等着听她回答。
她却没有说要见谁, 委屈巴巴对他说:“皇上, 臣妾好痛,生孩子一点都不好玩。”
皇帝泪眼汪汪,“朕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痛,不管是谁,朕都不许那人让你痛。”
他的话刚说完, 她又凄惨地叫起来。
皇帝心都要揉碎。
她流汗,他流泪,熬了大半宿,孩子总算生出来了。
是个男婴。
她无力地躺在那,皇帝欣喜若狂,不是看孩子,而是看她:“这下好了,不用再遭罪。”
她揪住他的衣袖,“我的孩子呢?”
皇帝忙手忙脚地去将孩子抱过来,轻轻放在她身边,“你看,长得多像你。”
她声音虚弱,瞄了一眼:“不像,我才没有这么丑。”
皇帝笑着擦掉眼角的泪,安抚她:“等长开后,他就不丑了。”
她亲了亲孩子的额面,皇帝也凑过去亲了亲,而后吻上她干裂的唇,他听见她在他唇边问:“皇上,你会像爱臣妾一样爱这个孩子吗?”
皇帝痴痴地伏在她肩头,“爱,怎会不爱,他是从你身体里蹦出来的,是你的一部分,朕会很爱他。”
说完,他立刻就将早就拟好的圣旨拿给她看,是册封太子的圣旨,他将他自己的玉玺塞到她手里,亲自伺候她盖章留印。
还有一道圣旨,是他新拟的。
他拿着后面那道圣旨,一字一字,悄声念给她听。
她听完,脸上露出笑容,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孟灏,你果真一言九鼎。”
他苦笑着抚摸她的乌发,问:“你开心吗?”
她笑道:“开心。”
他低下身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你开心就好。”
她很快被他哄睡。
奶娘抱着孩子,大太监迟疑上前,问皇帝:“容妃在外面,吵着嚷着说要看一看太子和皇后娘娘。”
皇帝问:“就只容妃一个吵着说要见太子和娘娘吗?”
大太监一愣,继而道:“虚灵主持和萧大人也还在外面候着,一直等着没走。”
皇帝犹豫半晌。
他挥了挥手,示意奶娘将太子抱出去,吩咐:“你出去说一声,就说皇后有朕陪,就不劳烦他们挂心了。将太子抱出去给他们瞧瞧即可。”
云寐坐月子的日子里,皇帝不放心,亲自照顾她,几乎事事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