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能摸到书包的感觉让他十分感慨,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注意到书包右下角还绣了浅米色的云纹,看起来很高大上,看来小李氏的审美也很在线啊!
方长庚惊喜地问小李氏:“娘,你还会刺绣啊?”
小李氏也很高兴,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哀愁:“娘的娘家以前在北方是靠刺绣过日子的,后来老家发了场洪水,又闹饥荒,一家人最后只剩娘和你舅舅。娘那时候还小,跟着你舅舅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看东西就有了重影,也没工夫做那精细活儿,都十几年没绣过东西了。这丝线还是上回向布庄老板讨的,是不是还行?”
方长庚没想到小李氏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这里女子嫁出去基本就算脱离了娘家,几乎不来往了,方长庚也从没想过问小李氏这些。
怪不得他总觉得小李氏和一般的农妇不一样。
他忍不住问:“那舅舅呢?”
小李氏笑得有些勉强:“你舅舅人活络,我嫁给你爹以后就说要出去做生意,这么多年了都没回来。那时候什么世道,满大街都是强盗土匪,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可娘劝不住你舅舅,听后来村里人说,现在还没回来,多半是……”
那时候村里人娶亲哪里会要个没娘家的女人,她哥哥没日没夜去镇上打短工干活,筹备了一笔在村里算得上丰厚的嫁妆,大山又非要娶她,才让当时的老李氏接纳了她。
小李氏调整了情绪,欣慰地看着方长庚:“人家说外甥像舅,你和你舅一样聪明,肯吃苦,娘信你以后一定能考上秀才,让娘和你爹也在村里人面前风光一把。”
方长庚的心情一时还有些复杂,朝小李氏用力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第10章 前兆
到了月底那天,方长庚往书箱里摆好了笔墨纸砚,水壶,用油纸包好的十个肉包,和方大山一起出发去镇上。
方大山用扁担挑了当季家里吃不完的新鲜蔬果,还有两只已经不下蛋的老母鸡,打算送到镇上的酒楼去。
自从方长庚教家里用大蒜水驱虫,用鸡蛋壳泡的臭水肥地以后,家里的蔬菜不仅长得个大饱满,而且卖相很好,在方长庚的建议下送到酒楼后就约定以后这些蔬果专供酒楼,收入比放到集市上卖多了不少。
路经过家里三十亩田,一眼望去大约一个足球场大小,现在是立夏,再过两个月春小麦就可以收割了,方长庚心里终于有了自己也是半个小地主的满足感。
只可惜他前世学的不是农学和生物技术专业,不然没准能另辟蹊径,开辟独特的致富路呢。
方长庚先陪方大山去了酒楼。
酒楼的方掌柜与他们还是本家,看见他们来了十分高兴地迎了上来。
“哟,到旁边歇息歇息,喝口水。”说完朝旁边的小二喊道:“小李,把这担子东西送到后厨去,赶紧的!”
小二一甩汗巾,利索地把其中一个竹筐搬起来扛到肩上,轻巧地往后厨走。
方大山指了指那两只母鸡,笑着问方掌柜:“这两只母鸡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去集市上卖了。”
方掌柜不赞同地“唉”一声:“这老母鸡肉柴,只能用来煲汤。寻常老百姓哪里舍得这么吃,你就是坐上一天都不定有人买。你留下吧,酒楼里还正好用得着。”
方大山憨厚地笑笑:“本来想着卖不出去给我家长庚补身子呢,既然掌柜的要就算了。”
方掌柜看着方长庚,一脸长辈关怀晚辈的表情:“小子身体结实着,哪用得着这些东西,以后上学了可真得补补,我媳妇儿娘家外甥读书都读病了,天天赖在家里不肯去学堂呢!”
方大山一直憨笑:“我家长庚每天都跑步锻炼,一年到头都没个头疼脑热的,男小子身体虚怎么能行。”
方掌柜连连称是,转头又问方长庚:“长庚最近有没有想出什么新菜谱啊?”
方长庚这几年挠破头想着能让家里富裕一点的法子,本朝想大富无非是开当铺布庄酒楼之类,或者投机倒卖做中间商,还有非法贩私盐等,哪个都行不通,唯独能从吃上面开一下金手指。
像是什么咸蛋黄炒南瓜、他在现代最爱吃的粉丝蒜泥烤茄子之类的本地人没见过的吃食,做出来以后很受欢迎。有时他还负责给店里的新菜取名字,比如普通的咸蛋黄炒南瓜,如果取名为金沙焗南瓜,前来的食客就会好奇金沙是什么东西,因为味道又好,总之反响很不错。每次有什么新奇的创意,方掌柜都会给他五百文到二两的银子,时间久了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十岁孩童会知道这些,全都推脱到看的杂书上就是了。
这回方长庚有点江郎才尽,只想了想说:“新菜谱倒是没想出来,不过我倒是有一些小建议。快到夏天了,天热容易胃口不佳,无病还有三分虚,掌柜的可以制一些药膳,平时提供的茶水可以泡些五味子。”
方掌柜犹疑了一下:“本来厨子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药膳味道有些冲,成本也太高,食客不一定肯买账。”
方长庚笑了:“我哥跟着袁大夫在药房,平时经常会剩一些不能卖给病人的药渣和时间久了药效减退的草药,一来价格便宜,二来味道没那么重,掌柜的要是有意愿,晚上我找我哥问问。”
方掌柜说了几声“好”,又闲聊了几句,方长庚就和方大山出去了。
方大山打算去药房看看方启明,方长庚把七个肉包给方大山以后则去了他二爷爷家。
从后院的侧门进去,他很快就熟门熟路地绕到方万明的书房。
正好是晌午,方长庚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摸了摸捂得还有些温热的大肉包,几口就吃掉一个。他现在要努力长身体,毕竟身高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现在的饭量挺大,三个手掌大的包子下肚也不觉得撑。
用水就着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就看到方万明远远地走过来,应该是刚刚从王家赶回来。
方长庚站起来:“二爷爷。”
这么多年来方万明早就习惯了方长庚自带午饭也不肯在他家吃的脾性,摸着胡子笑着说:“长庚来了。”
进了书房以后,方万明照例看了一遍他的字,然后又考校了他最近的学习进度,点点头以后眼里划过一丝惆怅:“长庚啊,我看你明年可以去考个县试,这地方太小,要是有机会还是尽早进县学跟着教谕或者训导学习,那样才能走得更远啊。”
方长庚最近机会都没有掩饰自己的进展,已经赶超同期学子很多了。
“县学?二爷爷不就是县学廪生吗?”而且还要考上秀才以后才能进县学,至少也要再等两年。
“是啊,现在县学虽然有学校之名,其实教谕和训导已经不教导学生了,不过现任的教谕是二爷爷曾经同窗的亲戚,你要是能通过县试,二爷爷就托我那位同窗去通通关系。”
方长庚犹豫了一瞬:“那沐君和沅君呢?”
方万明叹了口气:“他们还早着呢,我就是要荐人,也要荐一个天资出众的,不然我哪有脸面让人家帮我这个忙。”
方长庚这时候说太多反而不好,只能说一声“谢谢二爷爷”,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二爷爷,我想来您这儿上学了,晚上可以住我哥那儿。”
方万明在王家兼西席和东席,是王家独孙的教书先生,平时的待遇非常好,但也没时间给他。所以他这话有些模棱两可,只看方万明怎么决定。
方万明思索了一下,说:“你先在你思成叔那里上课,要是王家同意,我带你去王家和王家小公子一起上课。”
方长庚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眼里迸发出一丝喜色:“谢谢二爷爷!”
第11章 识药
约定好三日后去上课,又让方万明指点了一下让他腮酸牙倒的诗赋,方长庚整理好方万明的桌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没想到刚拐了个弯,就看到方沐君鬼鬼祟祟地从洞门弯腰小跑进来,看见方长庚眼睛一亮,用力挥了挥手。
他把方长庚拉到角落一边,语气有些激动:“你总算来了,晚上还去借话本不?”自从上回方长庚一时好奇跟着方启明去书屋里借了两本话本看,顺手让两兄弟观摩了一番以后,方沐君和方沅君就记挂上了。
方长庚心里感概了一句,野记小说果然是贯通古今、雅俗共赏的爱好,幸好他上辈子看够了qd人生赢家励志文,对文绉绉的话本实在提不起兴趣,否则又要长成眼前的失足少年一枚。
不过他总不能把人家往深渊里推,听方万明的口气两兄弟最近的学习状况堪忧,他要是不说两句,以后供出他的名字两家不是要成仇?
“不借了,最近正愁着如何作诗,哪里有那闲工夫看话本。”
方沐君眼神黯淡下来,似乎有些遗憾,但方长庚的话也提醒了他,想到学业顿时皱成一张苦瓜脸:“是啊,今年我爹还没有中秀才,看见我和沅君就是一顿臭骂,唉,明年怎么考县试呢?”
方长庚倒没有隐瞒方万明让他明年考县试的事,只说:“明年二月考试,还有七个月可以准备呢,到时候我也下场去试试。县学难度不高,没问题的。”
方沐君有些复杂地看着方长庚:“你脑袋灵活,没上过学堂就能去考县试了,学堂里大部分人还没下过场呢。”
方长庚心说不好,你可别把我当作假想敌,共同进步才是正道啊!
“到没到火候还得检验过才知道,我不过是去碰碰运气,你们考上的几率一定比我大。”
方沐君提起精神点点头,有些不舍地说:“那我回去了。我爹效仿前人制了什么戒尿签,抽到了签子才能一个一个轮流出来解手,沅君还被爹看着跑不出来。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方长庚“嗯”了一身,看着方沐君的背影走远,然后出府去了方启明那里。
方启明正在柜上称药,看见方长庚进来很是高兴:“你去旁边坐着,等我忙完。”
看样子他爹方大山已经回去了。
方长庚十分听话地坐到门边的长凳上,无聊地等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借来的《白氏长庆集》《剑南诗稿》拿出来再参阅一番。
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然而看完以后他更加觉得自己作诗的水平几年来毫无长进。现代时他也看过《人间词话》之类的书试图理解诗词,但要做出诗,需要心中有感,词汇丰富贴切,还差的远了。
本朝县试府试考的科目有帖经,墨义和诗赋。帖经指考官将经书随意翻开一页,只留第一行给学生做参考,然后再遮住每一行其中三个字让学生写出来,只要背熟经义就可以。墨义则是对经义的解读,一般根据经义的注释来答即可。而诗赋就相对难一些了,如今他也只能做到对仗工整,韵律勉强和谐而已。
他必须感谢清朝人民剃光头,至少让他确定现在不是清代。看前史还没有出现清这个朝代,唯一的解释就是本朝在清之前,实在不行就只能拾先人牙慧,借鉴一下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袁大夫从里面走出来,见方长庚在慈祥地笑笑:“来找你哥?”
“是啊,袁爷爷。”他的名字还是袁大夫取的,不免比一般人多了点亲近。
“那就多坐一会儿,我出去看诊,饿了去外面买个包子吃。”说完袁大夫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要给方长庚。
方长庚急忙摆手:“我晌午才吃了三个大包子呢,一点都不饿,爷爷你快拿回去,别耽搁看诊了!”
袁大夫把铜板给方启明:“那你收着,空闲了带你弟弟去街上逛逛。”
“好嘞!”方启明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接过去冲方长庚挤眉弄眼地笑。
方长庚心里暖洋洋的,自从到了这里以后,大家都对他很好,他也没有经历什么挫折,好像就这么彻彻底底融入进来,没有任何排斥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