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悦:“……”
他眼睛里的无语太明显,李慰不禁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心想,自打杨悦会说话,她就再也不能自我欺骗当他是“老师什么都对老师什么都好”的贴心小棉袄了,干笑道:“没办法啊,空气墙咱们破不了,只能硬碰硬干掉雇佣兵,再原路返回去——小心!”
雇佣兵们可没有好心给他们预留废话的时间,光头佬左手持枪率先射击,李慰一把将杨悦拨到左边,自己倒向右边让开子弹来势,脚下发力,就要扑上去短兵相接!
杨悦对李慰没有防备,被她推一下踉跄了数步才勉强站稳,他小小的身躯侧转回来,脸上所有因为李慰而牵动的神色瞬间消失,变得面无表情,长而微卷的睫毛半掩住深黑色又圆又大的眼瞳,该刹那,他那张孩童的脸孔上竟散发出类似圣洁的光芒!
他站在雇佣兵和隔着铁丝网的暗火帮车队中间,环绕脸庞的“鬃毛”无风飞舞,左掌竖起向雇佣兵一推,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似乎随意地点了点。
李慰正抱着必死的决心奔向敌方,她不管其他人射出来的子弹,而是聚精会神地盯住那两个手持等离子光束枪的雇佣兵,其中一个举枪瞄准杨悦,另一个果然把枪口朝向了她。
开枪了!
李慰纵身而起,她几乎跳出了与身高相同的高度,就等着等离子光束从自己脚下通过,谁知白色的光束离她还有两米便被中途截断,不,不是截断,更像是遭遇了一堵无形的镜墙,等离子光束竟然折射了回去!
不仅等离子光束如此,其他雇佣兵射出的子弹也纷纷撞上那堵隐形的镜墙,“噼噼啪啪”地反弹回去,雇佣兵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射出的子弹和等离子光束还能反噬,躲闪不及之下迅速都挂了彩。
雇佣兵们霎时便倒了一片,唯一毫发无伤的只有那个没有动手的长发眼镜男,李慰和他遥遥地对视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到差相仿佛的震惊。
“空气墙?”李慰喃喃自语,她急回头看向杨悦,当然是杨悦,她几乎已经像巴甫洛夫的狗那样就此形成了条件反射——只有他才是一切奇迹的源头。而此刻的杨悦却没有余暇像往常一样在她看他的时候即刻看回来,他眉头深锁,侧过头紧紧地盯住暗火帮的车队。
车队其中一辆车毫无预警地越众而出,除了杨悦没人知道它正是他刚才用指尖点过的那辆,钟先生及时发觉了属下的异状,按下通讯钮,厉声斥责:“你干什么,谁让你过去的?”
“钟先生,”属下传过来的声音结结巴巴,几乎带出哭腔,“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我的手它自己就动了……”
“手它自己就动了”,钟先生被属下诡异的回复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定了定神,更大声地吼道:“放屁,你他妈又不是半机械人,你手还能不听脑子使唤?我命令你,给我回来!”
“我、我回不来,钟先生,救、救命——啊!”
通话终结于属下的一声惨呼,钟先生瞪大眼从挡风玻璃望出去,他看到那辆擅自离队的悬浮车越过铁丝网,将车速提升到极限,毫不迟疑地一头撞上了空气墙!
爆炸的火光和声浪把车队离得较近的几辆车都卷了进去,倒是空气墙另一边的李慰和杨悦毫发未伤,杨悦的小脸上不悲不喜,甚至连停顿都没有,挪动食指对准另一辆车又点了点。
于是接下来的数十秒所有人目睹了一场最绚烂也最惨烈的“烟火表演”,每辆被杨悦点中的悬浮车都会脱离车队,车上的暗火帮成员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不管他们如何悲嚎、痛骂、苦苦哀求,最后都会奋不顾身地撞向空气墙!
一辆、两辆、三辆……超过十辆以后暗火帮车队溃不成军,包括钟先生在内的幸存者歇斯底里地狂踩油门,数不清多少辆悬浮车分散向四方逃逸,杨悦不慌不忙,他的脑子里像有一张精密计算过后准确无误的图表,挨个点选逃得最远的人、次远的人、稍远的人……无一遗漏,无人生还。
不知幸或者不幸,钟先生被杨悦排在了最后一个,他不知道是何种魔鬼的力量控制了自己,但他在最后时刻醍醐灌顶,突然想通了杨悦这么做的意义——维持空气墙和发射等离子光束炮一样需要大量的能量,而当空气墙受到的袭击越强就会越加速能量的流失,杨悦是用他们来消耗空气墙的能量!
多么可笑,一条人命在对方眼里没有任何意义,仅仅等于一组冰冷的数字,钟先生颇具嘲讽意味地联想起自己,想起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小男孩儿们,对他来说,那些鲜活的、鲜嫩的小生命又何尝存在意义,不如一场酣畅淋漓的欢娱。
他几乎听到了每个属下在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句话,却没人知道他临死前最后一刻在想什么,那辆最豪华的悬浮车义无反顾地撞上空气墙,火光飞溅,数块残骸旋转着飙射过铁丝网,坠落到李慰脚边。
空气墙,终于被打破了。
…………
……
她本该什么也听不到,脑海中却像同时有无数人在尖叫,空气墙破了,火光迅速蔓延过铁丝网,眼前所见是活生生的地狱图景,鼻端嗅到人体燃烧的焦臭味,竟然还有勾引食欲的油脂香味……
雇佣兵们早就停止了射击,也没有抢上来肉搏的迹象,除了满地打滚的重伤员,其他人都面露恐惧,甚至还有人当场跪下,掏出十字架贴住前额瑟瑟发抖。
唯一保持镇定的只有两个人:光头佬,还有那名长发眼镜男,李慰与他的眼神再次对上,他翕动口唇说了两个字。
走吧。
走?他们能走去哪里?空气墙是破了,李慰看向前方尸山血海,又看了看自始至终小脸上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杨悦,心头一片茫然。
她不可能害怕杨悦,就算全世界都指证他是魔鬼,她想,她也只认定他是她可怜又可爱的学生,他们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相依为命三个月,以后,这条路也将一起走下去。
哪怕那是通往地狱的死路。
李慰的心再度变得坚定,她过去拉住杨悦已经不必再“点将”的右手,在他手背上写了几个字:“快走,我怕你一会儿又晕了。”
杨悦乖乖地任他牵着离开,两人穿越空气墙,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满地残骸,李慰尽量不去考虑脚下软绵绵暖乎乎的是什么。
眼看他们将要回到正常的地面上,杨悦打了个踉跄,李慰早有准备,连忙捉住他的手臂往上提溜,怕他面朝下地跌进血污里。正在此时,后方却无声无息地射来一支针筒,“嗤”,扎中了李慰的动脉。
两个孩子几乎是同时倒下,李慰在昏迷前本能地旋转半身,变成脊背着地,杨悦则一头栽进她怀里。
他们相貌清秀,面容安详,即使是躺在血泊中,即使不远处是雄雄燃烧的火焰与不断扩散的浓烟,即使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气息,他们仍然美好得像一对无性别的天使,像一幅被上帝的创世之手点拨过的名画。
光头佬和长发眼镜男施施然走上来,肩并肩驻足,低头凝视他们。
半晌,光头佬硬梆梆地道:“这孩子对我们手下留情了。”
“我知道。”长发眼镜男答道。
“可他们也重伤了矮子和秃鹰,还有其他兄弟。”
“我知道,”长发眼镜男又说了一遍,俯身从李慰颈后拔出针管,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间把玩,“少儿版的‘邦尼和克莱德’,一对刚逃出笼子的小兽,什么都不懂,单凭直觉行事……不好办啊……”
他的指尖不小心蹭到李慰脖子上的什么东西,随意地勾出来看了看,却是一条联邦军队的军用识别牌,俗称“狗牌”,那上面熟悉的缩写让两人同时沉默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附近的车队残骸又发生一起小小的爆炸,响声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仿佛凝固的氛围。
“不好办哪……”长发眼镜男叹息着重复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为免以后可能的争议这里我要剧透一下,杨悦的真实年龄是十六岁,李慰虽然天天叫着十八岁,其实是十七岁大半还没满十八岁,真是两个中二期的少年少女。杨悦因为某些原因发育受到限制,包括身体发育和智力发育,是李慰的出现帮助他突破了这种限制,所以他刚开始确实是个熊孩子,每昏睡一次长大一点,偶尔会有符合他真实年龄(十六岁)的举止,大多数时候则幼稚又任性,缺乏常识。孩子都是既天真又残忍还缺乏逻辑的,就像杨悦本来不必杀这么多人,他还是杀了。
附注:明天可以恢复八点以前的正常更新了。
第十四章 自由和公正
三个月前
李慰头疼得厉害,这时候还感觉有人在解她胸前的扣子,缠得她烦躁万分,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挥拳打出去。
“哎哟!”
成年男性的痛呼声激发了她的女性自觉,李慰翻身坐起,彻底清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没有在老家的卧室,也不是今天刚搬进去的大学宿舍,她在一个阔大但是光线昏暗的陌生房间里,坐在一张滚三个人都不嫌窄的大床上,身上穿的那条童军式样的短裙被撩到大腿根部,前襟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堪堪露出半边饱满的胸房。
李慰惊怒交加,她最后的记忆是参加文思学院的新生派对,室友递给她一杯据说不含酒精的茶饮料,然后,然后她发酒疯把室友揍得满地找牙。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但也不需要再多想,看看眼前的情状,任何智力正常的女人都能猜出自己的遭遇。
“你敢打我!”那个意图对她不轨的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愤怒地举掌扇她,“婊/子,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吗?!”
李慰架住他的手,反掌捏住手腕,轻轻一抖便令他脱了臼。
那人顿时鬼哭狼嚎地叫起来,一边喊痛一边不忘破口大骂,不过他似乎不怎么会骂人,来回都只是“婊/子”、“我要告诉我爸爸”,听起来倒像个气急败坏的高中生。
她作势抬手,他吓得栽下床,“砰”一声摔到床边的地毯上,撑起身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出房间。
李慰迅速把敞开的衣物扣好,也跟着跳下床,追上去轻而易举地按住那人,又把他捶了一顿。
“救、救命!”那人实在受不住,像条鲶鱼一样在李慰拳下来回挣动,大声哀嚎:“杰克、斯万,你们快进来救我!”
房门应声被撞开,有人机智地摁亮了顶灯开关,室内骤然大放光明,李慰本能地眯了眯眼,随即感到冰冷的管状物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那是真的枪而不是什么专用来唬人的冒牌货,李慰不用看都准确无误地辨别出来,她闭着眼睛,慢慢地举高了双手。
她能感觉到那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接着是“啪”一声脆响,嗡嗡耳鸣伴随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李慰睁开眼,看到一张有点眼熟的年轻男人的脸,旁边站了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她正想再看清楚点,年轻男人迎面又是一巴掌扇向她的右脸,她不敢躲,只在对方接近时稍稍提前转头,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饶是如此,她的脸颊仍然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左右各凸起一个绯红的五指印,衬着她娇嫩白皙的皮肤,视觉效果愈发惊人。
因此,在年轻男人意犹未尽地还要打第三巴掌时,有人站出来阻止了他。
“乔治,”不知名为杰克还是斯万的黑衣保镖低声道,“可以了,她只是个女孩儿。”
乔治?李慰惊异地想,“乔治王子”?她记得自己在派对上见过他,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在一张床上?
“她是个婊/子!”乔治怒气冲冲地放下手,想了想兀自不甘心,又道,“你,你们,帮我按着她的手脚,剥光她的衣服!”
两名黑衣保镖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名义上是第一家庭的保镖,严格说来却是受雇于联邦政府的公务员,根据《联邦爱国者法》,为了维护第一家庭的名誉他们并不介意干点脏活儿,如果乔治杀了这女孩儿他们可能愿意帮他毁尸灭迹,但是强/奸?
“不,”先前说话的不知杰克还是斯万第一个表示反对,“乔治,我们不能帮你做这种事,总统先生也不会高兴的。”
选举季尚未结束,老勃朗特还不是总统,哪怕民意调查显示他的选票遥遥领先。黑衣保镖提前称呼他为“总统”,是在暗示他拒绝这件事本身与立场无关,他仍然愿意对新任总统奉献忠诚。
另一名黑衣保镖也点了点头,收起枪,用行动表示对同伴的支持。
“你、你们!”乔治自然恼怒万分,可他有什么办法,这些保镖不是他的私人雇员,他也不敢把他们都赶走,那个婊/子立刻就能杀了他!
三人僵持了片刻,乔治不得不妥协,怒道:“那就把她给我关进地下室,我没同意以前永远不准放出来!”
两名保镖交换了个眼色,离新旧政府换届还有三个月,在此期间确实不能曝出丑闻,“永远”什么的都是孩子话,先把这女孩子关三个月,后续的麻烦就交给新任总统去解决。
两人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意见,不知杰克还是斯万继续举枪对准李慰,另一名保镖抓住她的肩膀,把这瘦弱的女孩子捉小鸡仔似地拎了起来。
因为他们阻止了乔治对她施暴,李慰本来对两人生出好感,却又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打醒,身不由己地被他们推着走向黑暗的地下室。
最讽刺的是,那位不知道叫杰克还是斯万的黑衣保镖还试图安慰她:“不用把他的话当真,乔治和你都还是孩子呢,孩子们总是会吵架的,他记性不好,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
“要是他没有忘呢?”李慰忍不住道。
黑衣保镖不说话了,李慰却听出了他用沉默代替的回答——那就把她关到他忘了为止。
“凭什么?”李慰又生气又委屈,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是联邦公民,我父亲曾经是联邦的战斗英雄,他告诉我联邦是个自由和公正的国家,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对待我!”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他们停在了走廊尽头,不知道叫杰克还是斯万的黑衣保镖拉开某扇贮物间的门,再推动内侧的隔板,露出下方一个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