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迈出来的是绣着银线交绕的玄色锦缎,穆承白跟着那人的动作看过去,撞进了一双美得惊人的妖瞳里,日光印进那人的眼睛里,将他的眸子染成淡金色,肤色雪白,更衬得唇色红艳,若不是浑身煞气可感,怕是真当得上一句雌雄难辨。
穆承白一下子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范霖说过的,整个大怀数一数二的棘手人物,国师卓景!
卓景懒洋洋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好撞上穆承白的视线。
他抿唇,随后轻笑,眼底笑意温凉。
这人起了个叫他心里不舒服的名字!
75、向往之地 ...
“这位想必就是卓大人了罢。”穆承白露出一个清朗笑意, 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打量,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穆承白是大兴的开国将军,本就是跟在大兴皇帝身旁的人,若说莫阳城是最有希望成为大兴最年轻的一品将军的话,那这个穆承白就已经是莫阳城数年之后的样子了。
若是正常些的人, 这会儿就该给面子的接他的话了。
但显然卓景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懒洋洋的看了一眼穆承白,视线在男人锋锐的眉宇上过了一遍,开口对着身旁的人道:“去看看公主起来没。”
这话刚说完, 就看见公主府里走出一个人。
她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年和年轻姑娘, 两人皆是腰间佩剑,神情冷漠。
青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主子,整个人冷漠的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如月看见了卓景,神情僵了片刻,默默的扭回了自己的脑袋。
卓景皱眉。
“这位想必就是六公主了。”卓景不理他, 穆承白也不气恼, 大将风度一览无余,“我们这边走罢。”
白泞倒是不如卓景那么随性,她看了穆承白一眼,笑道:“我不喜欢骑马,别人准备的马车也坐不惯, 我坐自己的马车就好了。”
穆承白倒是也不强求,把人接到了就行。
“那穆某护送公主过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上这么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公主殿下,但范霖对白泞的态度放的极低,明明人还未过去, 已经传令回大兴,叫那边的人开始里三层外三层的整理自己的府邸。
这次要不是和怀帝尚且有事情要解决,怕是要亲自过来接的。
穆承白本是大兴的皇帝派遣过来接范霖回去的,毕竟范霖才是兴帝的心尖肉。
没成想范霖一句,你将白泞护好就是护住了我的命,就将他给打发了过来。
这样一想,穆承白停留在白泞身上的目光变得更久了些,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更直接,白泞只觉得他目光炽热,看的她浑身不舒服。
就在穆承白紧紧的盯着白泞那双眼睛的时候,眼前一黑,玄色锦缎撞进他眼底,猛地回神,却看见是卓景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前面,正好是他和白泞的中间。
面前猛地换了一张脸,白泞心口一悸,立刻就转开了视线。
卓景:“……?”
她方才是把脸挪开了吧?
卓景不满的皱眉,白泞是在他面前说过他长了一张惑人心智的皮相的,这话他自小开始便一直在听。
“小少爷长得眉清目秀的,往后必定要迷倒许多京中才女了。”
“小公子这长相,怕是一笑别人连命都给你了。”
“那便是京城的老妖怪啊,听闻每日食少女心上鲜血才修的如今一副越长越美的皮囊。”
从一开始的称赞变成如今参杂了恶意的冷语,卓景其实对这样的话已经不怎么上心了。
什么叫一笑就给命?
命是何其珍贵的东西?他的笑实在太清浅。
“你为何不看我?”想着想着,就成了口中念出的话。
“我为何要看你。”白泞心中莫名窘迫,伸手推了卓景一把,自顾自转身上了马车。
国师府和公主府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已经习以为常,倒是穆承白吃了一惊。
不是说,这大怀的国师最是难伺候,喜怒无常吗?
脾气这么好的吗?
而且听闻这六公主在大怀并不是很受宠,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公主。
穆承白露出一个笑容,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卓景看着外头浩浩荡荡的车队,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这次离开,白泞没有同任何一个人道别,怀帝也好,洛皇后也好,左右都不重要。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范霖已经骑于马上等的望眼欲穿。
但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拿着马鞭,身上红裙如火,眉宇飞扬。
范霖认得这个小姑娘,莫言成发了疯似的想拐回去的庆阳郡主栗夏。
“小六。”
栗夏远远的就看见了白泞的马车,长鞭一扬纵马跑过去。
白泞听见声音吃惊的撩起马车的车帘,看见栗夏将一个大包裹塞进来。
里面涨涨的一看就知道是塞了好多东西。
“这些都给你带过去。”栗夏撇嘴,“你这人不够意思啊,要出远门都不告诉我一声。”
白泞愣在原地说不上话。
她们两个也说不上是亲密的好友吧?
顶多就是遇见了能说上两句话。
“行了行了,东西送到了我走了,今天我还得当值呢,我走了啊,你也快点回来,回来我请你喝酒。”
白泞一愣,旋即笑开。
“行!”
这是整个大怀唯一来送她的人了。
卓景在外面神情凉凉的看着,终于等车队再次出发了,离京不远,尊贵无比的国师大人就叫了停。
范霖和穆承白都回身看他。
却见到卓景慢悠悠的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然后径直往白泞的马车上走去。
“怎么?”
白泞皱眉看他。
“我的马车上没铺羊绒毯,我坐不习惯!”
白泞一愣,这马车是上次给卓景准备的,所以是铺了羊绒毯的。
“那你想如何?”她抿唇,露出一个不是很开心的神情。
“我要坐你这个马车。”卓景也不管外面的人是怎么看的,径直就掀开马车车帘走了进去。
范霖眉眼一动就要说话,但显然数道冰凉的目光直接定在了她的身上。
卓景这次出来可是带足了暗卫。
而公主府的人得知是范霖非要让白泞去大兴,也对她生不起好感。
尤其范霖此刻在他们眼中还是一个男人,指不定就是对她们家公主图谋不轨。
殊不知真的图谋不轨的人已经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马车之上。
“这马车让给你坐。”白泞避开他的视线,抬脚就要往外面走。
没成想袖子被人猛地拉住,她又倒回去。
“卓景,你想做什么?”外头都是大兴的人,白泞只能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不看我?”
卓景今日非要把这事情弄明白不可。
“我为什么非得看你?”白泞眼神不避不躲了,她叹了一口气,默念这不过是美色诱人,去了那张皮大家都是一副骨架子,没什么好看的。
被她清亮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卓景心口慢腾腾的燃起一团火。
随后白泞就发现他脖颈处悄悄漫上一层浅粉色,眼底戾气尽数散去,居然团起一圈圈儿的水雾。
白泞的脸也升起热气,皮相惑人没错。
为什么卓景这人越看越好看?生气好看,闹别扭好看,笑起来更是好看。
如今……他这神情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面前的小姑娘越看越认真,似乎要钻进他的眼睛里一样,卓景忍不住了,先避开了视线,伸出手,轻轻将白泞的脸转到了另一边。
“别看了!”
他皱眉,眼眶发热。
“不许这么看我!”
白泞也猛地回神,闭上了嘴巴低着头。
一路无话,穆承白和范霖甚至诧异,这一路上卓景都安静的跟个兔子似的,半点麻烦都不找。
直到到了大兴的边界,两人才有些真实感。
“泞泞,到了。”
范霖很高兴的过去叫白泞,白泞探出脑袋,车帘一打开,凉爽的清风夹杂着青草的芳香扑面而来。
她看见一望无际的青草地,湛蓝的天空上漫上火红的霞光,草尖上蝴蝶飞舞,仿若她梦中向往之地。
76、我喜欢你 ...
白泞从马车上下来, 双脚踩在地面上, 就发现了大兴与大怀确实是不同的。
大怀京中的地,皆是用上好的砖石铺盖,迈上去很踏实,而这边却是一片的青草地, 一脚踩上去只觉得软绵绵的。
“泞泞,累吗?”
范霖先来到白泞面前,白泞看了她一眼, 抿唇摇头。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姨, 她着实是亲切不起来,况且也没人对她十分直白的好过,范霖这样的靠近她并不习惯。
“大人,他们来了。”
穆承白深吸了几口自己家乡的花香,满意的笑起来。
他扭头去看, 后头跟着的那些个小官员其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位小公主殿下和卓景。
这位六公主暂时看不出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很安静,与他们这边的女子有所不用,他们这边的女子大多纵马扬鞭,英姿飒爽, 别说像她这样半日里憋不出几句话了,就是让她们安安静静的坐上半刻钟也是要了她们的一条命。
至于那位卓景大人。
穆承白暂时还没有领会到这人的麻烦之处,说不定是传言夸大了。
“驾!”
正思考着,远处就传来马蹄声和清脆的笑声。
白泞顺着声音远远的看过去, 便看见一片鲜艳的身影疾驰而来。
领头的居然是几个小姑娘。
“范霖,听说你将大兴的人带回来了?”
领头的是个穿着一身深青色骑装的女子,一头长发利落的用发带竖起来,半点赠饰都没有,耳朵上两颗圆润的小珍珠耳坠便是全部的收拾,眼睛明亮,肤色偏黑,五官却极端正。
这人长了一张非常英气的面孔,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
也不只是她,她身后跟着的小姑娘大多是这个样子,只是领头这个格外好看些罢了。
“咦,大怀的人都和你一样啊,长得白白净净的。”
说话的这人是穆承白的妹妹,幕青鸾。
她的目光直接而炽热,盯在白泞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恶意,可能这边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这位是谁啊?”
穆家原本只是农户之家,跟着如今的兴帝打下江山之后才成了一方世家,礼仪规矩什么的自然谈不上,但好在在场的人也都不是什么重规矩的人,
白泞不开口,范霖抿唇笑,眼底有欣慰与自得。
“这是大怀的六公主殿下,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女,你们好好带她在大兴逛逛。”
穆青鸾很听范霖的话,应当说大兴的人都非常的听范霖的话。
“范霖你的侄女呀?”穆青鸾瞪大了眼睛瞧着白泞,“行,我一定好好地带着她一块儿玩。”
卓景此刻坐在马车里面,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女声,觉得烦不胜烦。
什么叫带着一块儿玩?
和你熟吗?就腆着脸凑上来?
他越发觉得坐在马车上闷的慌,索性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走了出去。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看见一双素白的手握住了帘子,帘子被卷起来,随后露出一张妖异的脸,漂亮的凤眼垂着,似乎没有看见他们这么一大群人,衣边上绣着的边线在煜煜生辉。
卓景一出来之后,周遭登时一片寂静。
他漫不经心的来到白泞身旁,仿佛不经意间,抬头看了面前的众人一眼。
眼底仿佛藏了两柄锋锐的钩子,那钩子上又好似刷上了世上最甜美的蜜糖,叫人咕噜一声就跟着沉沦下去,沉到深处却又发现里头的荒芜与危险。
穆青鸾都要看呆了,她最近在认字儿写词儿,那书中说的,倾城之色,一笑生辉这般夸张的词她一直都嗤之以鼻,这天底下哪儿就又那么美的人了?
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的就还有区别了呢?
但此刻她感受到自己屏住的呼吸,意识到,书上的话都是有道理的,真的就有这种人。
范霖挑眉,却不觉得诧异。
大兴这边的孩子自小就喜欢在外头野,过的也都是风吹日晒的生活,什么肤色若水,眼底含雾这样的模样都是和他们没关系的。
自然比不上京城富家养出的孩子来的精致。
尤其是卓景这种例外。
“什么时候动手?”
卓景被看的不耐烦,扯了扯白泞的袖子。
白泞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扭头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卓景附耳在她耳旁悄悄的说:“她们为什么都看我?”
白泞一愣,旋即抬头,还真对上一大片惊讶呆滞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卓景的身上。
她恍然想起,在大怀是很少有人敢用正眼去直接与卓景对视的。
但大兴谁都不知道他,自然谈不上敬畏。
白泞看了他一眼,脾气本就不好的国师大人皱紧了好看的眉,眼看着就要说话,白泞面不改色的低声道:“约莫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吧。”
卓景登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说他好看?
这算是称赞了吗?
卓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穆承白清楚的看见卓景的脸色是很差的,还以为他终于要露出几分本性,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收了回去,甚至脸上还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什么吃人的老妖怪,这怎么看都是一位谦谦君子啊。
穆承白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果然传言这种东西都是信不得真的。
范霖见白泞精神和脸色都不算太好,赶紧催了众人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