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别的倒是还好,但是她怕蛇。
尤其是当白景将手上那条蛇甩过来的时候,她能清楚的看见蛇长大的嘴巴里粉白色的肉。
尖牙都被拔光了,但是白泞还是克制不住的惊叫起来。
白景首先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因为白泞就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意料之外的惊吓!
当冰凉的蛇身落在她的脸上和脖颈上的时候,白泞整个人都僵硬了,另一只手猛地就拍在自己的脸上,她甚至能听见蛇信吐出来的声音。
“拿开!”
她忍不住喊了一句,整个人往后躲,却没注意到她身后是一方池塘。
在白景惊恐的目光之中,她一脚踩空,坠入寒冷刺骨的池水里。
刺骨的冰水往她的口鼻里灌进来,她挣扎着在水面上扑腾,溅起的池水一次次的没过她的头顶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视线模糊的只看得清影子。
‘哗啦’一声。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再一次挣扎浮起的时候,她看见碧绿色的池水上,盛开出一片妖异的玄色重影。
14、教你一次 ...
入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白泞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僵硬的厉害,手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扑腾不动,仿佛一截枯死的老木一般。
一口口凉水被迫吞入腹中,自唇舌到喉间都冻出一层冰霜一般。
而在某一刻,白泞腰上一轻,猛地从河中升起半个身子。
她吐出一口呛出来的池水,两只手下意识的就抓住身前的人。
黑色的锦衣浮在池面上,上面用银线绣出的青萝叶层层铺开,卓景的发冠不见了,满头墨黑长发盛开,缠绕在她肩膀上。
紧紧的抱住他托着自己腰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白景愣在原地,卓景脸色苍白,神情却并不慌张,他回头看了白景一眼,带着几分冷漠,道:“五皇子,去叫人!”
池壁都是石头,又很深,带着一个白泞,卓景没法儿爬上去,只能把她半举着。
白景转身就跑去叫人,卓景扭过头,带她慢慢的游到池子旁边。
“小公主,你昨日爽约了。”
卓景神态轻松,眼底一片漆黑,叫人心底发慌。
白泞冻的说不出话来。
“三岔路上有恶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卓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嘴中吐出的气化成白雾,融化了白泞发间凝出的冰霜。
“不回答我吗?”
卓景弯唇笑了起来,双手一松,白泞又猛地沉入水中。
只短短一瞬,她又重新被捞起来,脸色都有些隐隐发紫了。
“小公主,是不是怕我对你不利?”卓景抱住她,见她冷的牙关发颤,将她往上拖起来,“如果我昨天是一个人去见的你,今天都未必有机会下水救你。”
狠心的小丫头,居然将他推到猛兽的嘴边去。
白泞不说话,静静的盯着他看,动了动唇,说:“我是听太监们说的。”
卓景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把我骗到三岔路口去?稳赚不赔的办法,不过小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你伸出爪子去撩拨一下猛兽,猛兽要是被你压死了那还好,要是没死成,你可能会被反吃也说不准。”
“我想你很快就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罗崇年,而他会告诉你,你这样的做法是再愚蠢不过的,既然动手,就要一击必杀,这才是罗崇年的作风。”
他眼底带着讽刺,一字一句格外清晰,“罗崇年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和他打交道,可要小心些。”
白泞十指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浑身都冷的发颤。
“你想……如何?”她艰难的吐出这四个字。
“自然是想报复公主,顺便给公主好好的上一课。”卓景自己也很冷,白泞甚至能看见他苍白的唇,比起她来,卓景才是全身都泡在水里的那个人,但是听他的声音,却不像是泡在寒水里,反而像是置身与温泉一般。
“最上乘治人的法儿,是既让别人难受了,又能从中捞到巨大的好处。”他伸出手,拂开白泞搭在他肩膀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往下拉。
白泞再一次没入寒水之中,半张脸都沉在水底,她觉得身上钝钝的发疼,耳朵里也嗡嗡的响个不停。
卓景的声音却还该死的格外清晰。
“往后,罗崇年应当会教你,如何将人置于死地,方法固然是好,但是你也应当知道,死这一字,说来轻松,亲身感受起来却是万分煎熬,是他一步步的诱惑你,让你对权力越发的欲罢不能,还是你能控制他,我很期待……。”
卓景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松了几分咬紧的后槽牙,将她重新托起来。
白景带着人赶到了,他抿唇,对着岸上的人喊,“先拉公主上去,公主晕过去了。”
白景急的脸色涨红,差点就要挽起袖子自己上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白泞是真的晕过去的那一刻,白泞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对着卓景的脸就是‘噗’的喷出一大口水。
水珠直接落进卓景的眼睛里,带起一阵刺痛。
白泞像是呛着了,猛地咳嗽起来。
侍卫们都松了一口气,公主没晕过去自然是最好的。
白泞哆嗦着,脸色青紫,对着侍卫们伸出手去。
年轻力壮的侍卫们很快就将她从下面拖上来一半,而另一边,睁不开眼睛的卓大人也被几个侍卫拉上一半来。
但好巧不巧的就是,白泞似乎是有些心急,动作又僵硬,居然不小心一脚蹬在了卓景的头上,咬牙切齿的一个发力,又一不小心将他踹回到了池子底下去。
“卓大人!”
侍卫们惊呼一声,白景也伸长了脖子跟着往池边探过去。
白泞看见白景挨过来的脸,转了转眼睛,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五哥……。”
声音轻的像只马上就要断气了的小猫儿一样。
白景本就觉得愧疚,平常那股子别扭劲儿也没了,伸出手就拉住了白泞的另一只手。
他过来拉了,其他侍卫赶紧避开给他腾位置。
但是白泞却踩在了旁边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块上,整个人又往下滑了好一段。
御林军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倒是没事,另一只手死死的勾住了一个侍卫的脖子,但是另一边的白景却没稳住,整个人对着池塘就跌落下去。
‘噗通’一声,正好又砸在卓景的身上。
“啊,救我,救我。”他死命的往卓景身上扒过去,但是因为白景重,卓景之前又折腾掉了一身的力气,这几下差点没把他弄的沉进水底去。
再抬眼一看,白泞已经被侍卫给抱上去了,一旁闻讯匆匆赶来的沈嬷嬷早就取来了厚厚的衣服和汤婆子,将她细细的裹好,如珠如宝一样的护在自己怀中。
而白泞苍白着一张脸,用极其冷漠又敌视的目光盯着他。
她抓住沈嬷嬷的手,颤颤的说:“嬷嬷,快救救卓大人和五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公主是多么良善的一个人。
卓景被拉上来的时候听见这句话,简直想笑。
“公主,嬷嬷带你回宫。”
沈嬷嬷见她可怜的缩成一团,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她被沈嬷嬷匆匆抱起的时候,转眼看了浑身上下都湿透的卓景一眼,她知道,卓景大约又会在她父皇那儿狠狠的得一次脸了。
既叫她难受的死去活来,又从中捞到了好处,如同他之前教的一样。
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转过视线,落在一旁被人拥簇着围起来的白景身上,目光寒凉。
虽然卓景这人实在让她倒胃口,但他教的却是不错的。
只是光知道治人的方法还不够,最好,还得找人亲自试一试才好。
15、小呆瓜 ...
沈嬷嬷将她抱回宫中,自是忙里忙外的在帮她找驱寒的东西。
白泞半躺在床上,两只手掩在被子底下。
捻在指尖的,是一根细细长长的银针,刚刚趁沈嬷嬷不注意从旁顺手拿来的。
没有半分迟疑,藏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捏住银针,猛地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下去,算了一下距离,又隔了一指距离再扎了一针。
明显感觉到有血珠渗出来,但白泞不仅没忙着止血,还用力的捏了捏伤处。
那两个小洞马上就变得红肿起来。
“公主,喝姜汤。”
沈嬷嬷端着瓷碗过来,白泞伸出手去接,手背上两处红肿就格外醒目了起来。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沈嬷嬷一把拉住白泞的手,眼中尽是墨色翻滚。
……
沈嬷嬷带着缓过一口气的白泞来到皇后的寝宫,正巧听见里头怀帝饱含怒意的声音。
“你从哪里弄来的蛇?冬日里宫中如何会有蛇?”
沈嬷嬷带着白泞站在门外,脚步一顿,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她蹲下来,对白泞说:“公主,等下把你的手露出来,尤其是在陛下面前,知道吗?”
白泞点头。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的就是白景跪在地上,圆乎乎的笑脸一片苍白,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白林,满脸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父皇,母后,四哥五哥!”
白泞一个个叫人行礼。
怀帝最先瞧见他,稍稍平息了一些情绪,还算是和缓的开口问:“小六可有受惊?”
“回父皇,哥哥只是和我闹着玩儿的,不碍事。”
她低头,声色平缓,藏在袖口底下的手一动不动。
沈嬷嬷觉得着急,想着白泞是不是忘记了刚刚她说的话,却偏偏怀帝在这里,她又不敢提醒白泞,只得盯着她暗自祈祷。
“小五,你说,谁给你的蛇?”
白景死死的咬着牙,最后迫于压力,才像是辩解一样说:
“这个不重要,反正牙齿都拔了,也没毒,六妹妹不是没事儿吗?”
他从来不称呼她为妹妹,白泞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转头对皇后再行了一礼,“母后,我想喝牛乳。”
洛皇后立刻就叫人从后厨端了过来,怀帝转头还想和白泞说两句话,却见白泞已经到了皇后身边,便也只能作罢。
牛乳很快就端上来,白泞在沈嬷嬷期待的视线之中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扣在那银碗边上。
洛皇后的视线本就落在她身上,再瞧见她手上两个红肿起来的伤口时冷了眉眼。
“小六,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沈嬷嬷等的就是这句话,‘噗通’一声就在怀帝和洛皇后面前跪下了,“陛下,娘娘,是老奴的错,老奴该跟着公主的才是,老奴要是护好了公主,也不会叫公主让蛇给咬伤了。”
白景猛地瞪大眼睛。
“老奴休得胡说,那蛇明明没有牙齿的!”
他涨红了一张脸。
怀帝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猛地就阴沉了下来,对着白泞一招手,“小六,到父皇这儿来。”
白泞走过去,任凭怀帝牵起她的手。
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的父皇,如今少见的牵了她的手,果真如同那些话本上说的一样,父亲的手即便在寒冷的凉冬也是暖的。
白泞默默垂下自己的眼睫。
她手背上有两个小孔,有些发红,伤口是小,但足够给白景这次的行为再加上一层罪。
“不是,我没有,那蛇……!”
白景还想再说话,怀帝直接便打断他,“小五,不管那条蛇如何,你妹妹是不是你可以作弄的?”
白景一噎,说不出话来。
“你是个男人,你还是哥哥,站在这里婆婆妈妈便是你给父皇的交代?”
白景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去太祖爷爷那儿跪着,什么时候起来,就看你自己认错的态度。”
白景平常没少跟着栗夏干作弄人的事情,太祖祠堂那儿也去了不止一回,他昂着脖子走人,走之前还狠狠的瞪了白泞一眼。
白泞做出愧疚的样子,转身就要求情。
怀帝却直接叫来了御医给她把脉。
这样一来她倒是也省事。
怀帝又安抚了白泞几句,敲打了剩下的白林,才满脸阴沉的走了。
寝宫里就只剩下白林和白泞,还有洛皇后。
“小六回去罢,明日来我这继续抄佛经。”
洛皇后眼皮都不抬一下,径自说道。
“沈嬷嬷,你帮小六整理一下她的东西,陛下方才和本宫商量了,旁边的‘十香居’就给小六做行宫了。”
沈嬷嬷脸色一喜,连忙应‘是’。
十香居是皇后行宫旁的一处小行宫,这宫中除了太子有自己的东宫之外,尚且还没有皇子有自己的行宫。
当然,他们都是跟着自己母妃的,不像白泞这样是寄养在皇后名下的。
十香居位置也偏僻的很,但有自己的地方,到底还是方便一些,而且沈嬷嬷也不想再让白泞总是被四皇子和五皇子刁难了,将三人分开倒是也好。
她是个聪明人,皇后将她给了白泞,白泞以后才是她的主子,主子好了,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才能更好。
白泞唇角翘起,父皇这是怕她在皇后这里多生事端?所以让她赶紧搬出去?
不过这样也好,方便她办事情。
“既然都有自己的行宫了,到时候宫女和侍卫也要拨一些过去,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洛皇后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白泞却是知道,这份补偿必定有皇后的一份功劳。
“多谢母后。”
“多谢我就多抄几份佛经吧。”洛皇后闭上眼睛,“你回去吧。”
洛皇后给白泞的感觉,就仿佛多在这世上一天,便累一天。
叫人见不着她的笑颜和眼底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