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从门口蹿了进来。接着,那趴着的女子与立着的朱大竟同时“嗷”了一嗓子,就被人丢出了谢家的门外。
“闺女!”
“二娘!”
“你们可算是来了啊……”阿寿一着急,说话都带出了哭音来。
二娘把身上的包袱一拎,头也不回地轻轻一抛,将其丢进了李彦锦的怀里。
然后对谢栋等人说了句:“莫急,我且打发了那两个鼻涕虫先。”就把袖口一挽,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原本还有些担惊受怕的食客们,顿时就“嗡”一声追了出去。其中几个竟然还记得捧着自己的饭碗去看热闹……
门外,朱大一见谢二娘来了,眼角猛抽几下,只觉自己实在倒霉。他爬起来,连尘土都来不及拍干净,就嚷了句“心狠无理”,扭头就想跑开。
谢沛今天本就是要彻底解决这个祸害,哪儿还肯再放他走。
于是一闪身蹿到朱大近前,只听啪啪两声,朱大就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我的腿!谢家娘子踢断了我的腿!”朱大捂住膝盖,哀嚎连连。
而一旁与他同来的女子则一脸恐惧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嘴里喊道:“娘子饶命!”掉头也想离开。
“站住!”谢二娘一声清喝,吓得那女子一僵,倒也不敢再胡乱开溜。
谢沛对着二人冷笑一声,冲着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路人闲汉说道:“这朱大想必大家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自不用我多说。大伙恐怕有些不解,为何这位今儿竟能说出劝人向善的话来。这其中的原因,只要问清楚他身边这女子是何来历即可。”
谢沛话音一落,那女子就抖了下,然后惊恐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二娘一眼。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之前一直低着头嘤嘤哭泣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原来竟是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小娘子。
谢沛看着这张脸,心中满是寒意。她朗声道:“这位也许大家并不认识,可她的老娘却是咱卫川鼎鼎有名的一位人物。正是那与朱大说亲未成,反倒险些让二人成了母子的程惠仙是也!”
“哇!”众人一片哗然。
程大妮浑身发抖,盯着谢沛那张秀美的小脸又看了两眼,才垂下眼,带着哭音说道:“小娘子莫要再羞辱奴家了。家母虽不太……体面,可奴家却一点坏事都没做呐……”
她这话说得婉转动听,再加上长得娇娇弱弱,倒让不少刚过来的闲人生出些怜悯来。
“这小娘子也不容易啊,有那样一个亲娘……”
谢沛冷眼扫了下那说话之人,转头对程大妮说道:“你也莫要说什么,你与你娘没有关系的屁话。今儿我动手之前,自然会把理都说清。大伙听完,再看看,他们这些人该不该罚。
我谢家与朱家是个什么关系,看看那大磨盘也就知道了。而程氏母女与朱家是什么关系,这满县城里,应该也都清楚。
有街坊、老客应该还记得,前些时,那程氏打扮的狐狸精一般跑到我家馆子里,既不吃饭也不离开,反倒话里话外竟是想要攀扯上我爹。后来被我道破身份,这才捂脸逃去。
这就也罢了,却不想,程氏之女今儿竟然又跑来闹事。听朱大刚才的话,大家都明白,这位竟然是想让我爹认她做个干女儿。
这娘没攀扯上,就派女儿出来认爹。若真认了爹,她娘岂不是更有理由赖上我家了?真真是好手段,好脸皮啊!”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谢沛一摆手,继续说道:“不知大伙想过没有,这程氏母女为何死乞白赖要进我谢家?”
有闲人搭腔道:“看上谢老板了呗!”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谢沛看了看朱大,笑着摇摇头道:“我爹在我心中自是千好万好,可在这程氏母女眼中恐怕却不是如此。大家想想,为何今天这女子来我家,帮她说项的竟是朱大混子?朱大可没少想着法子讹诈我谢家,虽然都没成功,可人家这份心意,我谢家却不敢忘记。而朱大与那程氏是个什么关系也不需我多言吧……”
“哎哟,这分明是个仙人跳啊!!!”有那清明点的,顿时就想明白了。
谢沛点点头,那人见状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神色,继续说道:“这朱大看上了谢家的钱财,却几次三番都没弄到手。就喊了他姘头程氏一起,想把程氏塞进谢家。回头再弄个什么抢婚骗婚之类的名头,程氏只需说是被骗被逼,两人一合伙就能把谢老板整死啊!”
“啊呀!好生狠毒啊!”
“可不是,他们肯定是见着程氏没弄成,又不死心,这才又让小程氏出马,回头还能告老谢一个诱拐良家,啧啧啧!这朱大是要把谢家彻底弄垮啊……”
众人被谢沛提着醒,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朱大与程惠仙原本的计谋给想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两人原本没想到的,也被这伙人都编排了出来。
谢沛看看面色惨白的程大妮和跪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朱大,心中不免生出些快意来。
正在此时,朱婆子带着两个儿子,哭天抢地就挤了进来。
“哎哟我的个儿啊~~哪个凿脑袋的把你害了啊……”她刚起了个头,却听身后两个儿子突然也惨叫了起来。一扭头,却发现谢沛不知如何做得,竟将两人也打得满地滚个不停。
朱婆子见状,瞳孔急缩,嘴里大喊起来:“杀人啦,谢家娘子杀人啦!!!”
谢二娘冷笑道:“你这样喊,莫不是逼我把你也杀了吗?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你吧!”
“啊!!!”朱婆子一看谢二娘朝自己走了两步,竟然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谢沛无奈摇摇头,道:“这可真不是我干的。”
说罢,又抬脚将朱家三兄弟踹到一起,顺带将那程大妮也踹了进去。
“各位乡亲,”谢沛站定后,朝四周抱了抱拳,道:“老话说得好,只有千日为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谢家被这朱家盯上,各种肮脏手段都用了出来。如今,被逼无奈,为了自家,也为了街坊邻居日后能少些祸事,今日必要让他们吃些苦头才行。”
第24章 文武混合式讨债
这些年来,纬桑街的不少人家都吃过朱四害的亏。也就是去年十月起,二娘一脚踹飞了大磨盘之后,朱家老实了起来,情况才有所好转。
可多年的欺压又岂是那么好忘掉的,故而当听到二娘要出手惩治朱家时,围观的人群竟爆出一阵叫好声来。
谢沛挽起袖子,正准备先把朱家三个混混挑断了脚筋再说,却不想一旁的李彦锦忽然凑上来,对她低声嘀咕了起来。
谢沛皱眉听了会,有些不太情愿地说了句:“忒麻烦了些……”
李彦锦一瞪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那可不是个好东西,还是听我的吧!”
谢沛看了看地上滚做一堆的几人,吸了口气,非常遗憾地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想得更周全些。这里,你来说好了,我去盯着朱大他们几个。”
李彦锦挠挠头,站到前面,先咳了声,再抱拳冲大家行了个礼,道:“各位,咱们今日虽是要罚这几人,但还是要把理都讲清楚,免得日后有人误会咱们欺负了朱家。”
“嚯,他们不欺负旁人就算行善了……”某人忍不住大声嚷了句。
谢沛在一旁眉毛微扬,转头对阿寿说道:“阿寿哥,还请你跑一趟,把街口算命兼代人写信的黄半仙请来。就说这里有人请他做个代笔。”
其实谢沛上一世在军营中跟着师父学会了读书认字,然而这辈子,她还没正经拿过一次纸笔,自然不好太过突兀。
不多时,黄半仙就背着他那些家伙式,跟着阿寿颠颠地来了。
谢老板此时也搬来了店里的座椅,请半仙安坐。
谢沛则在旁边说道:“黄叔,稍后请您执笔,将这几人所说之话全部记下。完事后,我爹自会将费用送上。”
谢老板在一旁赶紧点头称是。
黄半仙在路上已经听阿寿把事情说了一遍,此刻虽有些惧怕朱大,可这事并不是他主导,且做他这行的,也没有把送上门的干净钱推出去的规矩。于是半仙捻了捻几根稀疏的胡须,笑道:“好说好说,且待我准备好笔墨。”
谢沛陪着黄半仙,李彦锦则继续对围观的众人道:“今儿也不光谢家一家的事情,回头等我们的事说清了,各位有什么委屈也一并讲来。但凡能做到的,谢家定会尽力帮诸位也一并办了。”
这话一出,四下就骚动了起来。
说起来,只论纬桑街上,被朱家坑骗走的银钱就不在少数。若再算上附近来往过客,可以说,这人群中,几乎一半人都在四害身上吃过亏。
此时听这李小郎的意思,竟是要帮他们也算一算账,当即就有人动了心思。
毕竟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那家里正好急用钱的,顿时就认真了起来。
围观的人正乱哄哄地交头接耳,谢二娘这边却没闲着。她走到朱大跟前,在其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身,低声说道:“你这膝盖被我用独门手法给卸了,想装上去,只有我一人能做到,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谢沛可是个实诚人,说干就干,当即就伸手在朱大膝盖窝里连戳了两下。
朱大先是被吓得嚎了一嗓子,紧接着就忽然发现——诶?腿不疼了?!还能动了!
可还没等他高兴起来,谢二娘就又转过手,在他膝盖上重重捏了几下。然后……然后,朱大就再一次瘫了!
“你若是肯老实认账,等下我就再戳你两下,让你恢复正常。当然了,你若有兴趣当个废人,也大可试试我的手段……”谢沛不疾不徐地站起来,拍了拍手,说道。
朱大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确实还瘫着,而之前那瞬间的正常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我、我、我说!我都说……呜呜呜!”片刻后,满头大汗、青筋直冒的朱大终于崩溃地哭嚎起来。
于是,黄半仙就执笔将朱大随后的一长串坦白,都写成了白纸黑字。
写完后,半仙又大声读了一遍,这都是他代人写信时养成的习惯。
朱大把自己与程惠仙三番五次谋害谢家的事情说了个一干二净,说完还巴巴地在那供词上按下了手印。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催促谢沛。哪怕膝盖上一直都火烧火燎地疼痛难忍,可欺软怕硬的朱大早就被可怕的二娘吓得丧了胆气。
谢沛拿了朱大的供词还没完,又挨个给朱二、朱三来了一套。
轮到程大妮时,却听其凄凄惨惨地哭求道:“娘子饶了我吧,奴家也是被他们逼的!我一个弱女子没办法啊~~饶了我吧,奴家以后再不敢了,求娘子发发善心吧……”
她哭得可怜,加上之前又没与卫川县任何人生过仇怨,因此不少人就觉得有些不忍。也纷纷开口劝二娘不如饶她一次算了。
谢二娘盯着程大妮,脑中却想得是上一世这人就因为莫名的嫉妒,竟买通人,将一锅滚油泼到她面上。哪怕谢沛后来挣命般,险险熬了过来,最终却也变成了一个面如恶鬼的可悲女子。
想到那些往事,谢沛眼中就寒光闪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李彦锦却诧异地说道:“奇怪了,我们还没把你怎样,只是想留一份证词而已。可怎么你这一哭一求,就搞得好像谁要杀了你一般?你反应这么大,莫非是还做了什么恶事,故而胆寒心虚了不成?”
程大妮闻言一呆,她原本只是怕疼,又因跟着亲娘学了一套扮可怜装凄惨的伎俩,平日用得惯了,刚才不自觉就又使了出来。
然而,不曾想,她这番做派竟被不解风情的李小郎三言两语就说成是做了亏心事的表现。
这一下,就连先前开口为她说项的几个路人,也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谢二娘懒得等程大妮再整什么幺蛾子,就语调阴森地说道:“你若不愿说实话也无妨,反正有朱家三份供词已经足够了。只是这样一来,罚你的法子就要变一变了……不如,干脆就在你脸上刺几个字算了,也免得你日后再去欺骗旁人……”
程大妮最在乎自己的容貌,一听要在脸上刺字,那简直比杀头还可怕。她顿时就惊呼道:“奴家愿说愿说!奴家知道的比他们还多!”
于是,接下来,众人除了又听了一遍朱大与程氏的谋划外,还听了一场关于朱家三个儿子与朱屠户、程寡妇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黄半仙,此时竟越写越兴奋。只见他,唰唰唰,笔走龙蛇、挥洒自如。好似写的不是什么供词,而是了不起的惊世著作一般。
李彦锦趁机四下打量了会,不禁在心中暗道:“原本不是在说朱家害人的事情吗?怎么转眼就变成了香艳八卦奇闻了呢?这恐怕就是古代版歪楼现场了吧……”
众人听完这份口供后,谢沛又请半仙把四人的口供多抄写了几份。还逼着程大妮与朱大等人挨个在上面留了手印,这才算是把自家的事情收拾完。
见谢沛把供词都收好后,李彦锦笑呵呵地冲大家挥了下手,道:“我谢家之事现已弄明,如今,就请被朱家坑害过的叔伯乡亲们说说各自的冤屈吧。不管是钱财也好,物件也罢,能在朱家找回来的,自然就找回来。实在找不回了,咱们也要先让朱家打出欠条,免得他回头就混赖过去。大伙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对这种好事,自然没人反对。
于是就有家里急用钱的人站出来,说了之前某年某月某日,因何被朱家讹了多少银钱的事情。
开头这几个,俱是实打实说的,他们都不指望能把钱全要回来,更不用提去虚报数目这事了。
谢沛对街坊之间还算了解,看看都是些老实人,就点头让黄半仙都挨个记了下来。
记完之后,又找朱家人按了手印,连昏在一边的朱婆子都没放过,这欠条才算是打好了。
朱家如今并没银钱,根本就无法偿还这些债务,所以朱大几个按手印时,也不太在乎。